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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日本的遗书-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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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书,在日本也很快由青铜社出版了译本。
对于从事人道主义事业的护士们,我劝她们还是能够读一读这本书,读一读那位加拿大人白求恩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在中国的共产党军队中挽救了无数生命的感人事迹。我正好手头有这本书,于是就在医院里给护士们讲了一下,特别是其中的医学性部分以及与护理有关的部分。讲到白求恩身死异乡的凄凉之处,大家都哭了起来,我也忍不住和她们一起哭了。
我住院三周,通过护士们的努力,彻底痊愈。在一个秋高气爽、碧空如洗的早晨,就像在医学杂志上的卷头画里时常看到的那样,在大家的欢送下,我走出了这所气派的大医院,坐上豆粒般的计程车回家了,脑中回想着井末、秋田、笹川等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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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给中心的小偷——记一位护士的故事(1)
昨日住进来的是位着一身一高原东京大学预备校。——译注制服、唯独没戴帽子的患者。有十来位朋友相跟而来,都是一高的学生。患者长着一张方脸,脸色黝黑,由于高烧一脸痛苦之状。送他前来的那些人也都是中国留学生,有表情刚毅者,也有文弱书生、稚气未脱者。
把病人送进病房后,大家都像是松了一口气,不看近乎人事不省的患者,而是东张西望地打量起病房来,到了傍晚,一个不剩,都回去了。
圣玛丽医院实行完全看护制倒是事实,护士们进进出出地进行护理。第二天诊断结果出来了,病人被确诊为粟粒结核。
傍晚来了四五个朋友,有人询问病名,有人在患者身边为他代笔写家信。该患者是四川人,听说从这里到他的老家要花一个多月的时间。这事发生在大正五年,与有链霉素等药品的现在不同。护士长想到即将来临的该人的命运,把儿子送到远方留学的其父母的心情,再加上他虽说有很多朋友,可是毕竟身边没有亲人……她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垂危病人,不禁有几分黯然。
阿民并非与该病房有关的护士。她是去年刚进来的学员,是在报界及社会上小有名气的圣玛丽医院从女高毕业生中招进来的,所谓高级护士班的学员。
这个阿民见来了很多一高学生,就来瞧个究竟。这类事是为美国人所禁止的。从窗户探头往里瞧的阿民的视线,扫见了一位白净的方脸学生和生命垂危的患者的格外黝黑的脸。她窃笑了一下。阿民的这种无所顾忌的行为方式,在西方人看来,与日本女子的腼腆、羞怯、犹豫不决的举止迥然不同,因此很为他们所欣赏。至于这种刚强的秉性与西方女子又有些许不同这一点,西洋的护士长没有意识到。
第三天早上,护士长在办公室自言自语:
“这些一高的学生,让患者住上院就都放心了,也不来啦。”
护士长名叫塔尼夫人,在日俄战争中失去了丈夫。
听到这话,山本小姐接茬说:“要是突然有个三长两短的可怎么好?”
山本小姐也是新学员,不过年龄最大。她有点阴郁,似乎有某种特殊经历似的。
阿民突然冒出来,说道:“听说真正的同乡只有一个。”在这家医院,那时习惯上已经彼此称呼某某小姐了,可是阿民就被称作阿民。
“你知道得满详细呢,那么你说的那个是哪一个呀?”
“那倒不清楚,听人家那么说。”
就在当天下午,阿民顺着前面的走廊朝大门走的时候,从对面来了个一高学生。是她见过的人。走近一看,是前几天阿民从窗户往里窥视时看到的那个面色白净的人。阿民主动打招呼:“他的病很重呢。”
那个一高学生脸腾地红了,显得有些局促,仍旧默不作声地朝前走。阿民向右一转,跟那个人并排顺着原路返回了病房,一路上那个人一言不发。
“你有难处请找我,护士长也行我也行,我虽不是管事的,一打听阿民谁都知道的。”
说完就走了。
隔了一天,患者突然病情加重。护士长想问患者话,可是已经不能开口。一时大家都没了主意。好歹到了傍晚,会有人定期前来,大家就都盼着。
可是终于没有等到。患者在阿民为他诊脉时断了气。到了傍晚,朋友们几乎全来了——有人去叫了,所以同乡以及同住的人都来了。可是那会儿阿民却没有露面。
阿民毕业于东北大城市的女子学校。那是个教会学校,在当地很有名。由于阿民的家族原是伊达藩士,还是信徒,因此,从小就很受宠,做事也是我行我素。因是剑客之家,世世代代都是女系,她有着严格的母亲和老实的父亲。由于在强硬的家长身边不得不低声下气,所以女子学校就成了她发挥个性的所在。阿民学习很好,英语也好,什么都好,而且从小就侠义,对那些交不起学费的、将被开除的、和老师闹僵的孩子,她都没少帮助。可是每一次都既讨好了一批老师,也得罪了一批老师。在毕业仪式上她被指派读毕业致词。她不按老师所教的去读,而是用一种奇特的语调来读,博得喝彩,把毕业仪式搞得一团糟。西洋的校长搞不清是怎么回事。
阿民毕业后回到家里,见母亲正紧锣密鼓地张罗自己的婚事,亲见母亲对自己子女的心思和态度,突然讨厌起来。碰巧当时听到了“圣玛丽医院招收女子学校毕业生,培训高等护士”的消息,于是就报了名,也不理会惊得目瞪口呆的母亲,更没把老实巴交、对母亲言听计从的软弱无能的父亲放在眼里,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离开了家。
供给中心的小偷——记一位护士的故事(2)
既没有吵架,也不是被父母赶出来的,可是阿民自打离开家,至今也没有去见过母亲。
进入圣玛丽医院之后也没惹过什么大麻烦。虽然不是很听话,也不是很懂礼貌,可是因为独放异彩,西洋人也对她很感兴趣,叫她阿民。不过有这么一件事:一次,有个护士出了点男女之间的问题,当该护士决定要做流产手术时,阿民制止说哪能干这种傻事,于是让其辍学,促成了她和恋人的结合。这件事虽然没有公开,可通过这件事,连比她年长的人都对她有了好感,因为她虽然年纪不大却很有主见。
圣玛丽医院有个供给中心。在那里,有各种配套的器具,都是消过毒的。用过的东西要送回这里来,有一点比较难办,那就是要对此进行检查,并记在本子上,这一点有些繁琐。
“所以说非女子学校毕业是干不来的。”
这句话是阿民说的。
那是阿民调到供给中心工作时的事儿。隔壁的房间里有个营养部,当时为了方便起见,营养部的储备品也放在一处保管。
那一天是阿民的生日,学员们几乎全都聚了来。她们工作时间之外也不大外出,因此经常是找个地方聚在一起聊天,为此常遭西洋人训斥。
不觉就到了夜里,叽叽喳喳的,谁也不愿意回去。连别的部门的人也聚了来。
“肚子好饿呀。”
一人开了口,大家都开始喊饿。
阿民从供给中心抱来了一大堆吃的。山本小姐、阿玉这些“女士”们立即下厨。一时间巧克力啦、加牛奶的各种饮料就都端了上来。真是什么奇特的味道都有。还有牛肉味的汤。清淡的、甜的、辣的、各种饼干也都上了桌。
这一忙活,宴会就过了十二点。
第二天早上,大家都若无其事地回去了。减少的食物都是每样少一点儿,数量上看不出什么变化。
这事儿传到了总护士长的耳朵里。两三天里平安无事。然而西洋人的意见是,一向行为端正的阿民在缺少魄力的日本人中总是独树一帜,因此对她印象很好,可她却做出这么离谱的事来,实在不应该。所以决定星期一的晚上让阿民当场对证。
“何必当着大家的面羞臊人呢,我要睡觉。”
总护士长因为阿民以往曾多次同自己做对来博得别人的好感,所以这次就想把她打发回家。阿民从来不想那么多,想到哪儿做到哪儿,不考虑后果。
因此阿民星期一便睡下了。西洋的护士长来了。
“我病了。”
护士长也拿她没办法。
患者死后过了一周,前几天的那个留学生来找阿民,说是来拿患者的X光片。
“拿X光片又有什么用啊?”
阿民笑了笑说。
几天之后阿民收到了那个人用英语写的信。大意是这样的:“第一次在医院的门口看到你时,我宛如见到了圣母玛丽亚一般,你的头上笼罩着圣洁的光环。你的眼睛会说话,你的嘴像樱桃。你至今为止一定帮助过很多病人,我开始爱恋上你了,同你的一次讲话让我难以忘怀。我已离家两年,身处异国,备感孤独……”
阿民忍不住笑了:“这分明是情书嘛,怎么会爱上我?太可笑了嘛。不过,说起来这个学生怪可怜的,人也不错。”
阿民半开玩笑地回了信,自此两人通起信来。因为是美国人的医院,管宿舍的从不拆信。
机会可谓无处不在。当它与必然性结合起来就会有大发育。
在阿民身上,这个机会也有了大发育。举个不恰当的例子,那位南丁格尔便是因为必然与机会合为一处,配以天性,从而成就了伟大的事业。说到底是一回事。只是阿民告别了护士工作,又没有投身护理事业,因此不想相提并论。不过,其天性却从别的方面对中国产生了伟大意义。对此我将另章别述。
原载日本《护理学》杂志1951年7月号
汉文先生的风格(1)
算起来,这是大正五、六年的事儿,因此,说起来已经相当久远了。若问我为何要翻出如此老掉牙的事儿来,是因为我想把我非常尊敬的一位日本女性的事迹写下来留作纪念。可是一旦下笔,终因时代久远,加之我的文章守旧,更由于以短篇行文,致使关键人物的性格尚未展现,汉文先生一家的故事竟占去了该短篇的主要部分。故而,我最后拿起笔来,加上了《汉文先生的风格》这一标题。
汉文先生住在六席的房间里。屋中有一张桌子,汉文先生对着桌子盘腿而座。旁边铺着台湾席子,桌旁放着给客人用的坐垫,前面放着火盆。挨着火盆有张饭桌,来客人时那就是放茶点的地方。汉文先生的家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三席的房间了,那便是门厅,也是汉文先生女儿的房间。
不过门厅之外有门也有花草。在六席间的南面还有汉文先生让人建的五尺套廊,内有先生颇为得意的书架一只,上面放有汉文书籍。先生的家除了三十五坪的院子之外,就只有这些活动空间了。
当然还忘了一点没有说,即此外还有一坪半大小的厨房,那里是夫人的领地。
在六席房间的一角,夫人做着各种针线活。小姐虽已从四年制的女子学校毕业,由于羡慕五年制女子学校,又上了专修科。她曾一度有过进高等师范的想法,可是先生表示反对。他说:“我搞汉文,你在家里有学习环境,久而自通。就算入了学,要是日文和汉文,还有点学头儿,可是何苦为了申领助学金,去加入卖身般的预借制度呢?又不需要你挣工资,赡养父母尽孝心。”夫人也不赞成,担心那样一来就嫁不出去了。而且小姐本人由于头疼国文,也觉得不去为好,于是就上了专修科。
到了傍晚,夫人和小姐都乐意听不嗜酒的先生靠在自己桌旁讲三国的故事。什么草船借箭的故事,火牛阵的故事,不知听了多少遍。
汉文先生每天早晨去中学上班,因为每天如此,时间上分毫不差。冈山城市不大,不需要交通工具。先生走在路的中间,货车之类的都向左右让开。中学生见到先生都礼貌地脱帽敬礼。
在学校,先生要大声朗读。学生偷偷摸摸做小动作,东张西望,先生也不批评。在先生看来,像年轻老师那样看学生脸色、和学生讨价还价的做法是很愚蠢的。只要抑扬顿挫地猛劲儿讲解,学生自会像中了催眠术一样。教材是固定的,只要以赖山阳那平易的汉文宣扬保皇思想即可,用不着费心思。
汉文先生的时间安排很紧凑,连一个小时的休息都没有。不过,到了三点就赶紧回家。让学生打扫卫生的事,先生不赞成。我们又不是武士,武士拿着刀胡作非为,跑到山里同天狗打架,读书人不效法那个。散散步也要在草地上盘腿大坐是同西方人学的。先生走在路上也很注意,唯恐衣服上弄上土。
先生是为了教课去学校的,因此不像事务员那样无所事事,空耗时间。三点钟回到家,夫人端上茶来,先生开始吸烟,在学校里一直顾不上吸。
文友来了就让到自己的桌旁,学生来了于门厅对坐,所以这个时候小姐就得回避。小姐的桌子上总是用小方绸巾盖着。
某日,先生回来之前,最近搬到隔壁的中国留学生来还书了,说是约好了三点。夫人不知道该把他往哪里让。桌子旁边吧,太乱了不礼貌;可是让到门厅吧,那是中学生的待遇,对一个正读大学预科的高中生又不合适。正左右为难时,先生回来了。
“来吧,到套廊吧。”
听先生这么说,夫人更觉为难了。可是先生自己动手将放在套廊里的两只箱子挪到套廊中间,两人一人坐一个。主人与客人之间放上了那只饭桌。
“哎呀呀,你看贵国的习俗是按时间准点而来,可我却没有把从学校走回来的时间考虑进去,粗心粗心。”
留学生没出声,只是微笑着将一本书放在饭桌上。
端上茶,拿出烟,先生用烟管抽起烟来。
先生一遍一遍地问些琐碎的事儿。远离家乡在外留学,一定很不易吧?饮食还习惯吗?在房间里盘腿而坐一定很不习惯吧?等等。
夫人在一旁笑着说:
“真是的,让客人坐在箱子上……”
可是先生却是相当有学识。
“我虽没有去过贵国,大体上倒也可想而知,所谓贫士之家,想必贵国也是一样的吧。我也读过一点儿贵国的稗史。只是想了解时下贵国的新著和社会,却不是那么容易啊。”
汉文先生的风格(2)
留学生说,那我拿国内的报纸给您看吧,然后便告辞了。
送出门之后,先生说:“我说,你在接待外国人时用不着那么费神,没必要一个劲儿地鞠躬,没见临走时K又回过头来行礼了吗。因为盘腿不舒服所以到套廊里坐,套廊就是屋檐下面,中国人所说的什么什么轩,不是有静养轩吗?拿书箱当椅子没什么不习惯的。”
“可是要是人家看到箱子里面可就麻烦了!”
夫人大笑起来。因为箱子里面装有先生所珍藏的猥亵的汉文书籍。
因被夫人取笑,先生便简单地回答说:“往后小心就是了。K君往后会常来,在很多方面给我指教。别看年纪轻轻,可是位精通古典之人呢。”
K君刚走,汉文先生的千金回来了。是位皮肤白皙,长着梦一般的眼睛的姑娘。可是个子稍稍有些矮,粗粗的小腿从和服裙裤下面显露出来。迎上前去的母亲说道:“阿照今天很晚啊。”抬头一看,发现阿照的脸上泛着红晕。大概是因为刚才在门口碰到K君了吧,细心的母亲猜想。
阿照说了声“我回来了”,便转脸瞧向父亲,用眼睛问道:“刚才来客人了吧?”
父亲与阿照很要好。母亲也是搞汉学的人家的女儿,虽说是老式人家,却不大有钱。在那个家里,家教甚严,因为要嫁到别人家,一切都从严要求。特别是对女子的自身修养,从言谈举止到贞节贤淑,无不谨慎教导。但却不包着裹着,关于性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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