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龙之洪荒传-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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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打了个饱嗝，回过头，不满地说道：“把这堆肉放在那边的坑里，别一直扛着啊！”

　　　　苍海放下肉，木讷地站在那儿，问道：“老人家，我有成熟了点吗？”

　　　　“成熟？还差一点点……”

　　　　过了一刻钟，老头激动地催促道：“熟了，熟了，小伙子，可以不用加火了！”

　　　　一片肉香四溢，苍海盘坐在石锅的另一端，收回手臂。

　　　　老头在一旁的蒿草里找了半天，翻出一对筷子。他洗都不洗，直接把筷子伸到锅里，夹起肉来就往嘴里送。

　　　　“烫，好烫！”

　　　　他明知道烫，仍旧不断地往嘴里送，苍海看不明白了。老头吃了几块，抬头看到一脸红润苍海，犹豫了一下，将筷子折成两半，分给他一双。

　　　　苍海摇了摇头，他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老头奇怪地看了他两眼，继续埋头苦干。不过片刻，他便撑饱了。

　　　　“您可以教我怎么变成熟了吧？”

　　　　“这个我还真教不了，你得自己学！”

　　　　“怎么每个人都说教不了？您教都不教我，我怎么学？”

　　　　“说实话吧，我也不清楚！”老头倚着斑驳的门柱，望向没有星辰的夜空，“你又为何非要变得跟他们那些人一样呢，做你自己不是挺好的吗？你又为什么非要变得成熟呢？”

　　　　苍海毫不犹豫地答道：“因为卿儿托梦告诉我，她让我入世，就是希望我能更成熟些！”

　　　　“梦啊，又是个梦想家！”老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从腰间拿出那根笛子，仔细地摩挲起来，“梦有个屁用，这东西你也信！”

　　　　“为何不信？”

　　　　“老实交代，最近有没有梦到过十七公主？”老头忽然精神矍铄，把头凑了过来。

　　　　苍海仔细地想了想，蹙眉道：“最近老是梦到她，可是在醒来之前我明明在笑，可是醒来过后却莫名其妙地在哭。”

　　　　“这就对了！”老头拍掌说道，“追不到的梦，努力过会痛！”

　　　　“你有梦吗？”

　　　　当苍海这么问时，老头陷入了沉思，许久许久之后，夜空淅淅沥沥地落起了小雨。雨是细腻的，无孔不入，从身体一直淋进了灵魂深处。老头不自觉地朝马厩的一角躲去，也就只有那一个角隅，没有漏雨。

　　　　“夜深不再少年时，曾梦惊国……”

　　　　次日清晨，老头醒来，用笛子敲了敲苍海，“你一夜未眠？”

　　　　“是啊，我在数有多少雨滴落入你的水槽中！”

　　　　“槽？那是水缸！”老头又从冷却的石锅里夹出几块肉吃了，准备出门，“走吧，梦醒了，人还得活下去！”

　　　　苍海“哦”了一声，抖了抖衣衫，瞬间又变得一身光鲜。

　　　　“低头！”老头猛然大喝。

　　　　苍海脖子一缩，往前细看时，原来是一只老蛛在那儿结网。

　　　　“看什么看，没看到正忙着吗？”那只老蛛好像在朝苍海说话，苍海低头走了过去，看到那只老蛛仍在那儿不停地忙活。

　　　　“它在忙什么？”

　　　　老头朝那蜘蛛挥了挥手，像是相识一般，“那是我的门客，不过它跟我一样，都老了！老都老了，还能忙什么？忙死忙活呗！”

　　　　走到集市门口，苍海抱拳作别，“既然您没有什么可以教我的，那我告辞了！”

　　　　老头乐呵呵地说道：“你要学的还很多。可是你学那么多，能用得着的并没有几个。对了，下次来看我的时候别空着手来，我可以教你吹笛子，念书识字！”

　　　　沧海刚往集市里前行了十步，忽然不动了。四周是各种嘈杂的吵闹声，人来人往如潮，顷刻间便将他湮没了。这就是他以后的日子么？络绎不绝的商贩，他置身其中，他什么也不是。

　　　　他在市场中转悠，居然迷路了！他不知道出口在哪里，而出口处是否有他的期待。不过很多人都认识他，因为他是被酆都山流放下来的。

　　　　一直到日落西山，他不知道该到哪里去，社宰的那间小木屋似乎是他的家，然而那里却没有他的归宿。他就蹲在市心的那块大石头上，看着人流在这里分岔，流向黄昏的远方。

　　　　这时，他又看到了那个老艺人，老头正优哉游哉地吃着一块馒头，显然他也看到了苍海。老头看了看他，从怀里摸出半张饼来，抛给了苍海。

　　　　老头大摇大摆地走了，苍海很想跟上去，然而他的影子仿佛钉在了那块石头上，他难以移动。是的，虽然那间马厩破是破了点，但至少那是老人的家，还有门客在等着他回去。

　　　　他皱着眉头，轻轻地吻了一下那块饼，有些生硬，他咬了一口，流着泪吞了进去。他忽然好想回到那个山洞，洞里有人会埋怨，埋怨他找些野果子也那么磨蹭。

　　　　他回去了，那个山洞的依然大大敞开，他融入了月光里。

　　　　空空荡荡，他又折返回那个有黄葛树遮罩的小木屋，他看了一眼，并没有什么好留恋的。朱煜有他的家人，如卿还有她的父亲，而他呢，连心都没有！

　　　　他准备离开，在午夜的街道上踽踽独行，他要走很远的路，直到寻到能容下他的地方。

　　　　城市奔波繁忙地空空荡荡，怕你干净的灵魂无处安放。

　　　　然而就在这时，一伙人迎面冲来，他们一见到苍海，脸色忽然变得惨白。

　　　　“快走！”他们裹着衣衫，贼眉鼠眼地四处打量。朱帛也在其中，他一见到苍海，却并不害怕，急促地说了两句，让苍海跟着跑。

　　　　苍海心下好奇，跟着这群人就奔出了市场，来到了一处山沟。当确定无人跟踪后，他们夸张地解开衣裳，原来各个怀里都藏着好几尾金色的鱼！

　　　　他们偷鱼的时候竟然把鱼藏在了衣服里！

　　　　“这是进贡给酆都山的！”朱帛捞起了袖子，他说话间，已经把那几尾金色的鱼开膛破肚，“这种鱼一百年才会在覃渊浮现一次，十年也就长一斤肉，所以你懂的！”

　　　　奇怪的是，苍海这次并未阻止，他决定真正做一次人，“这鱼，好吃吗？”

　　　　“当然，只需清水慢煮，并不需要调料！”

　　　　秋后的微风像水一般，在深山沟里荡出阵阵蜀葵的花香。子夜的月色十分清凉，苍海盛了满满一碗，他不知道这样的改变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他还是留了下来，因为他听朱帛说，如卿在山上过得一点也不自由。

　　　　他成了一名真正的社宰，从第一口荤腥开始，他再也离不开食物。悄无声息间，某些东西已经发生了不可逆的改变。

　　　　他跟在穷酸的老艺人身边，学会了诗书礼乐，但转过头来，他却发现这些东西一无是处，根本不能用来填肚子。他离开了老艺人，有了自己的朋友，整日里都和市场里的一群年轻人厮混在一起。

　　　　他用了十四年的时间，终于把自己炼成了一个人，或许他已经忘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老头几乎是天天在集市上卖唱，有人的时候，他便唱“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然而苍海去马厩看他的时候，他会唱“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苍海很是钦佩老人的才华，至少这些诗词，他学了十四年可仍未入门道。他放弃了，老人告诉他，并不是所有的事情，努力了就会有结果。

　　　　那一天是个大太阳，苍海算算日子，也有个把月没见到老头了。他抛开了朋友，提着一堆酒水前去看望老人。当他来到马厩时，那里已经荒芜了。新的蜘蛛爬满了房梁，那只老蛛早就埋入了黄土。

　　　　“我这儿有部曲儿，唤作《广陵散》，你要学吗？”一个月前，老人精神矍铄地问他。

　　　　他笑着摆摆手，推辞说来日方长。

　　　　老人已经死去多日，安详地躺在漏屋下。他替老人打扫这间破壁，希望老人在还魂夜归来时看到的，还和十四年前一样。

　　　　尘土簌簌扫落，苍海惊奇地看见，墙面上写满了文字。

　　　　他立在这些文字前，仿佛看见了老人惊世骇俗的一生。

　　　　（PS：明晚有更。）



………【第三十三章　第二节　石棺破印】………

　　　　阳光一束束透过残垣断壁，映在了苍海的瞳孔里。他看着一个个瘦骨嶙峋的文字，这些字不自然地就透露出一种刺目的光，这本该照耀世界的光，却在这里雪藏了。

　　　　历史的洪波里，又能留得下几人的姓名？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苍海猜测，那时的他二十当年。

　　　　“时运不齐，命途多舛。”说这话时，他已三十而立。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那年的他，应该已是四十有余。

　　　　“夜深不再少年时，曾梦惊国。”这是最新的笔迹，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老了。

　　　　太过伶俐的光芒，炙伤了苍海的眼睛，小小的几滴眼泪，又怎能容下这苍凉一世的悲伤？这里的三堵墙上密密麻麻全是老人的遗泽，这些触目惊心的文字，汇聚成一股不可抗遏的洪流，顷刻间将人溺毙。

　　　　一个人，哪里承受得了如此汹涌的寂寞？

　　　　老人死了，抱着太多的绝望离开了人世。他的墓碑上什么也没刻，苍海把他就地埋在了马厩里，默默一生。

　　　　朱煜长成了一个翩翩少年，没事就骑着一头八只脚的奇兽在市集里游玩。这是朱帛教他的，朱帛说一只脚的走不过两只脚的，两只脚的跑不过四条腿的。可是他骑上这头八脚怪，感觉还没天马走得快。

　　　　多多益善，这是朱帛的观点。本来山下的集市是不收取任何杂税的，然而苍海这吃货一来，市场驻办的经费便明显超支了。一帮“饿”势力渐渐成形，传说每到夜黑风高月，连敲柝的人都要避着走。

　　　　朱帛领着朱煜正在一间药铺内讹诈，药店的主人唉声叹气，最近生意不好，“要不您来点草药？”

　　　　“我又没病！少说废话，三两一个月，这是孝敬社宰大人的！”

　　　　正巧这时苍海归来，见到朱煜骑着一头体形硕大的巨兽把人家店门给挡住了，问道：“你有病？”

　　　　“你才有病！”朱煜给他让了一条路，这小子生下来就极其滑头，“站在药铺门口就有病？你看这卖药的天天在药铺里！”

　　　　“这么说你没病？”苍海摇摇头走了进去，“没病还莫名其妙地堵在人家门口！”

　　　　他径直坐在了看病的老师傅桌前，那医者把手搭在他手腕上，却发现根本没脉。老师傅一愣，又让苍海把舌头吐出来。

　　　　隔了半天，老师傅狐疑地说道：“你没有病啊！”

　　　　“我就是心里不舒服！”苍海叹了口气，他刚从马厩那边过来。

　　　　“你有心吗？”老师傅又打量了苍海一番，似乎有什么地方与平常不一样，“有什么心事，说来听听！”

　　　　苍海勉强笑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觉得做人好复杂，有时开心，有时悲伤。对了，老师傅，有没有一种药，能使人忘记悲伤？”

　　　　老师傅沉思了片刻，走到后院端来一碗刚熬好的药，“这药，你尝尝！”

　　　　“呸！”苍海只是微微地吸了一口，眉头便皱了起来，“这是什么味道？”

　　　　“苦，良药苦口！你不知道疼痛，又怎么会懂得快乐？”老师傅在药签上写了一个方子，“没有不疼痛的成长！”

　　　　苍海接过方子，忽然一乐，拿着药签就跑了出去。

　　　　药铺掌柜眼神不善地瞪了老师傅一眼，“你刚才给他吃的是什么药？”

　　　　“就是隔壁屠夫家媳妇儿调养月子的药啊！”

　　　　“你不知道那补药很贵吗！”掌柜的吹胡子瞪眼，气不打一处来，“那你又给他开的什么方子，他居然不在这儿抓药？”

　　　　“呵呵，没什么，就是一些蜜饯，糕点之类的。”

　　　　苍海抱着“大剂量”的“药品”回到木屋，可是晚上一来，没有阳光，他的眸子又恢复了黯淡。

　　　　他在成长，他再也不肯轻易地将心事告诉别人。

　　　　在这个世上，或许也就只有如卿这么一个，愿意陪他忍受饥寒，而他，是决计不会让她受冻挨饿的！

　　　　他在人们面前，会装得自己十分开心，即使再牵强，也要保持微笑。他觉得自己不再是原来的自己，老艺人死了，他忽然想回到当初，从新来过。

　　　　朱帛回到院落时，敲也不敲门，径直闯进了苍海的房间。一开门，他便发现了满桌子的食物，和落寞蜷缩在床角的苍海。

　　　　“怎么了？”朱帛坐了下去，毫不客气开始扫荡，他不是吃货，只是把吃东西当成了一种兴趣而已。

　　　　苍海沉默了，屋外的黄葛树在风中簌簌抖动，黑色的云团大片大片地遮蔽了星空。

　　　　“我要去找如卿，我不想留下遗憾！”苍海如此说道。

　　　　“你早就该去了，她就在望秋堂里！”朱帛一拍桌子，又继续开始“工作”。

　　　　“你知道她在哪！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苍海有些激动，等天一亮，他便去找她。

　　　　朱帛咀嚼着，含糊不清地说道：“老大，你又没问我！你别忘了，我们可是去过望秋堂很多次了，是你每次急着要走罢了！”

　　　　“我现在就去！”苍海翻身下床，却又被朱帛拉住了。

　　　　“犯禁是要被关大狱的！更何况，你还是夜闯酆都重地！”朱帛忽然放下手中的东西，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一看到吃的，什么都忘了！快跟我来，有伙人胆敢蔑视咱的威信，朱煜还在街道挡着呢！”

　　　　他们这伙“饿”势力，总共三个人，其中以苍海为首。

　　　　两人赶到街头时，十多人正围着只有十四岁的朱煜，显然正在拷问他什么。朱煜红着眼睛，眼泪婆娑地说道：“只要给我些好吃的，我什么都交代！”

　　　　他们其实也不想为难朱煜，只是这群“饿霸”太过招摇，晚间里还有组织有预谋地进行所谓的“牵羊”活动。他们是各家商铺的年轻人，想要给这三人一些教训。

　　　　这些年轻人大的也不过二十出头，他们听过魔的传说，听说是魔被酆都山的大祭司镇压了。至于到底魔是什么东西，这里并没有个确切的答案。

　　　　苍海从远处走来，当他快要靠近时，忽然间天摇地动，天空随之出现了大批的金甲仙兵。朱帛并没有看到仙兵，小声地提醒道：“别弄这么大的动静！”

　　　　苍海停了下来，惊愕地说道：“不是我！”

　　　　那边一群人一见情况不对，赶紧跑过来道歉，他们都快哭了：“大哥，算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打个群架也不用喊这么多人吧！”

　　　　朱帛干咳了两声，似模似样说道：“最近我们打算成立个帮派，没事劫个富济个贫，祸个国殃个民什么的，你们来不来？”

　　　　酆都山里的兵将都是往南边开进的，苍海凝视着那里的夜空，那里有一大片黑色的云雾萦绕，而先前的波动正是从那边传来的。

　　　　“小弟每人每月三两帮费，一次缴纳三十两包年哦！下面为大家介绍下我们的帮主，咦，人呢？”

　　　　苍海拔身而起，如此多的兵将一走，那酆都还不是空了吗？他急着想要去找如卿，正飞着，却刚巧撞见了大祭司。

　　　　两人四目相对，苍海皱着眉头，背着大包裹退到一旁。

　　　　“别管他！”大祭司和身边的人群说道，“让朱老二去看护祖陵，必要时请出祖兵！”

　　　　一群人飞到冥川幽谷，出事的地方是一条奔流的大河。在百丈河床之上，有一个巨大的窟窿，无穷无尽的洪水灌入其中，振聋发聩宛如雷霆轰鸣。

　　　　在窟窿的上空，有数千名金甲仙将看护，只是没有一个人说话。那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