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日落:老佛爷与光绪-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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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人姓名。在黄纸礼单的正中是大字书写的受礼人姓名。
　　安德海，倨傲自负的总管大人，被皇上赋予极高的权力来决定礼品是否合时宜。于是，在皇宫里，与安德海的交情被视为最需要尽心经营的、最有价值的。接受礼品的皇室人员不喜欢礼品，这就意味着对送礼者的不满。因此人们千方百计避免礼品被拒之门外，或者最终被安德海拒收，那样是一桩极其有失颜面的事。在小太监高声通报之后，总管大人就出来仔细审视全部礼品以及整队送礼人马。
　　通常他会用鼻子一哼“嗯”，然后说：“这东西不太好啊！怎么上贡呀！”
　　这时，负责送礼的官员会马上接过话：“不好意思，差点忘了，总督大人希望他的好朋友安德海大人没有忘记他！这是他让小的们送给大人的茶水钱，不成敬意，请您笑纳。由于不清楚您的喜好，所以没有给您备茶叶。请您自己，不，当然不必劳您大驾，请您打发手下给您买点喜欢的茶喝。”
　　这时候，“茶水钱”的数额高达两万两银子，所以被做成五十两一锭的银锭。如果折合美元的话，将近一万四千元！安德海的态度因此发生转变，认为礼品是合适的。之后，安德海会把收下的礼品带给收礼人——皇帝、皇后、皇子或者皇族的公主，而到时候，他可能会哼着鼻子，说这种礼品根本不配送给皇室贵族。如果安德海确实认为礼品合适，或者送礼人比较有地位。他也许会这样说：“这些东西是不太合适，不过那硕大的花瓶可以赏给宫女用，那架钟也可以放在卫士的屋里，至于那些珠宝大概小妃子们会比较喜欢。”

九、至尊的皇太子（2）
对于安德海的鉴别能力，从皇帝、皇后到公主一致绝对信任，都会听从他的建议一一收下礼品。之后，安德海便把收到的“茶水钱”存进银行。京城好几家银行都与安德海有往来，每一家银行都不遗余力地讨好他，给他最优惠的利息。毋庸置疑，他是银行最大的储户，可以想象，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礼物来到紫禁城门外。何况，除此之外守财奴安德海还有不少敛财之道。他天生善于辨别命运的敲门声，总能不失时机地收敛钱财。
　　有时候，会出现一种情况——送礼人的“茶水钱”给得不够，而收礼人可能又对礼品比较满意。这时候安德海一般会这样说：“皇上，这礼品可不太好！没有什么品位，而且不值几个钱。看来，这位送礼的人并非真正关心皇上，仅仅是出于礼节认为不送不行。我得让他的下人们自己把这东西带回去！”
　　如此这般，负责送礼的官员因为带来的礼品遭到拒收而面子扫地，只好无比沮丧地退出，而且一般都会“忘了”提醒安德海他是收过“茶水钱”的。从道理上来说，由于礼品被拒收可以理所应当地要回来。然而，人们通常都“忘了”。有心机的官员是在心里筹划着下一次进贡时，应该给安德海准备两倍甚至三倍的“茶水钱”。
　　有时候，还有一种情况——准备好的礼品根本没有到达安德海面前，甚至都没能进入紫禁城。原因在于守卫的两位太监的“茶水费”价格远远高于四百两银子，没有人想象得出什么样的茶叶有那样昂贵的价格。面对不满意的“茶水钱”，他们并不会直接明说，而是让礼品出现点意外。比如说，让一对精美花瓶中的一个不小心摔破。谁能说这事不是一个意外呢？又有谁敢把剩下的那单个的花瓶再送给皇上或者皇后、公主呢？当然不可能。所以，负责送礼的人只有沮丧而惶恐地打道回府。他们恨透了那些贪得无厌的太监，当然，他们从此变得更会办事了，知道带更多的“茶水钱”再次进贡。
　　这时候，李莲英凭借自己的努力，在自己苦心经营的阶梯上一步一步往上爬着。他亲眼目睹了安德海收受的“茶水钱”。当农民和做鞋匠的经历让他格外清楚金钱的意义。他能够精确地计算出银子与美元、英镑之间的兑换值。由于安德海与皇帝很亲近，因此有机会在皇帝宝座前说一些很有分量的话。这个不断接受大笔钱财的总管，完全就是一个大富豪。
　　所有一切全被李莲英看在眼中。这些增加了他想要取代安德海的欲望，他决心让自己真真实实地坐在太监总管的位置上。
　　安德海有没有可能意识到李莲英的野心呢？完全没有。不然的话李莲英怎么可能在有生之年实现自己的野心。也许，安德海没有注意到，当他把送礼的大人物口袋里的钱像变魔术一样占为己有时，那个太监的眼里放出贪婪的目光。或许他已经注意到了，因此还扔了一锭五十两的银子给他，仿佛一个叫花子把一根啃得精光的骨头扔给一条饿狗。李莲英一边低声咒骂，一边收起了这锭银子。
　　他在心里定下了一条：假如有朝一日他真的取代了安德海，他一定要向前来送礼的官员索要不止两千两银子的“茶水费”；同时，绝不允许那些站在门口的太监收取五十两以上的银两！
　　一旦李莲英真的取代了安德海，他将索要更多的“茶水钱”，同时削减其他小太监的收入。如果安德海真的不在位了，而李莲英不过是把原本属于小太监的“茶水钱”部分加到自己的份里，又有谁可以对此评说什么？
　　李莲英抓起一只肮脏的衣袖，把那锭五十两的银子反复拭擦得发亮。他一边嘟嘟囔囔，一边将它小心翼翼藏好。
　　太监总管，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职位。坐在这个职位上的那个人可能拥有的财富，完全可能引起一个自命不凡的人物，甚至一位帝王的嫉妒。
　　

十、宫廷里的盛宴（1）
同治很快就满周岁了。按照宫廷惯例，又要从全国各地的官员，包括驻外大使那里收受各种各样的贡品。
　　皇宫里准备举办盛大的宫廷宴席，其规模之大将是紫禁城里史无前例的。咸丰为这个小皇子感到由衷地骄傲。他珍爱这个儿子，也因为他宠爱儿子的母亲。所以，他不惜财力物力想要把这次宫廷盛宴办成自己在位期间最盛大的宴会。
　　有资格出席盛宴的全是最高级别的大臣。数百名太监毕恭毕敬地侍候着每一位皇室贵族和尊贵的宾客。当然，宴会的焦点集中在咸丰皇帝、慈安皇后以及太子的生母慈禧身上。
　　一年以来，慈安对慈禧的嫉妒之心已经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嫉妒以及因嫉妒产生的仇恨像毒瘤一样折磨着她的心灵，让她日渐厌倦眼前的生活。她的生命越来越像一个噩梦——游走在清醒和睡梦之间，没有终结的噩梦。她对慈禧越来越粗暴无礼，与她相反，慈禧对她则表现得温文尔雅、有礼有节。慈安对慈禧言语中的傲慢和不尊重，连宫里最迟钝的太监都已经察觉到了。有时候，慈安甚至丧失理智到了对待皇上也粗暴无礼的地步。结果，连皇上都对她的坏脾气产生了厌恶。对慈安的厌恶之情，自然增添了对慈禧的宠爱之意，于是反过来又加深了慈安对慈禧的嫉妒和憎恨。
　　如前文所言，这场宴会是紫禁城里前所未有的奢华。一张单独摆放的茶几，是专为紫禁城里最尊贵的三位人物——咸丰、慈安和慈禧所准备的。应邀而来的宾客——数十名最富声望的官员，盘腿坐在宴会大厅里的软席上，在约摸八英寸高的矮桌上用餐。全部侍候进餐的活儿一律由太监负责，因此，整个大厅犹如一个五彩斑斓、变化万千的万花筒。太监们手法娴熟地端着难以计数的碟子，忙碌穿梭于餐桌之间。他们身着色彩丰富、款式多样的绣花服饰。在大厅灯光照耀下熠熠发亮的服饰，好像装有无数个精巧的小棱镜。坐在单独摆放的茶几旁的三位中心人物，穿着自然比所有人都要华丽，因为他们是这里最尊贵的三个人。极品的美味佳肴摆上了这张茶几，咸丰是这里的主人，他对慈安的言语显得彬彬有礼，而他为慈禧的每一个举动和眼神里都蕴含着显而易见的宠爱。
　　他们身后的装饰屏风上，用绿色玉石、珍珠母以及色彩斑斓的羽毛精心镶嵌而成的图画。每一个细节都是出自久负盛名的艺术大师之手。他们的桌子上方悬挂着一支巨大的蜡烛。绳子末端垂着轻轻摆动的华丽金色流苏。
　　宴会从夜幕初降时开始。轻柔的月光将她的祝福毫不吝惜地洒向紫禁城。与此同时，城外的世界却沉浸在一片悄然寂静中。明晃的烛光，把四周的色彩摇曳成不可思议的五彩斑斓。即便是最有艺术天赋的画家，也不能够用画笔涂抹出眼前的美妙景致。金黄的火焰闪耀着夺目的光芒，反复映射到大臣们毕恭毕敬的脸上，同时也映射到咸丰皇帝威严肃穆的脸上。而那些太监们，因为长期接受刻板的宫廷礼仪教化，已经习惯于把自己所有的感情深深隐藏。光彩流溢的烛光将他们毫无表情的脸庞清清楚楚地照亮。时隔不久，当轻轻摇曳的金色流苏将烛光送到另一个地方去时，他们的脸庞又处在或明或灭的斑驳光影之中。当烛光再一次完全投过来，他们脸庞上的线条则比上一次好像显得分明。他们的软底鞋在被擦得光亮照人的地板上缓缓移动，伴随着轻柔的声响。
　　光与影纠缠在一起跳跃着，映照在装饰屏风的图画上，令人美不胜收。光与影交替映照在太监们的脸庞上，他们有的在往来穿梭，有的在雕像一般静坐。
　　咸丰正好端坐在蜡烛的底下，烛光映照在他线条分明的脸上，威严肃穆的表情中显露出他对慈禧永远不变的爱慕。
　　烛光映照在慈禧玉石雕刻般的脸庞上。她顾盼的双眸不时投向咸丰期待的眼睛，那双眼睛一直在热切地期待着她。他的眼神被她美丽的眼睛紧紧牵引，那眼里闪烁的魅力远远超过了他们数月以前的见面。那时，兰儿与另外十六位美丽的满洲姑娘一样，应诏来到宫里等待皇帝从她们中选出一位新的妃子。总的来说，慈禧是幸福的。尽管她清楚地感觉到，慈安的嫉妒和仇恨就像深不见底的水潭散发出的湿气，重重包裹着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因为她深爱同治，所以必须也爱上同治的父亲。　txt小说上传分享

十、宫廷里的盛宴（2）
烛光映照在慈安同样玉石雕刻般的脸庞上。她始终面带微笑地回答咸丰偶尔的问话。任何人都能够看出来，那张脸上是一种竭力装出来的、勉为其难的笑容。也许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因为咸丰已经完完全全地爱着慈禧，所以她——慈安，不会再对他心怀爱意。
　　烛光映照在安德海过于臃肿的身体和堆满虚情假意的脸庞上。他总是处心积虑地讨咸丰皇帝欢心。因为他清楚，皇上的点滴感受和念头都关系到自己能否坐稳总管的宝座。
　　烛光映照在肃顺和怡亲王两张猥琐的脸庞上——肃顺，贪得无厌的尚书；怡亲王，一个没有主见的懦夫。
　　烛光也映照在李莲英暴戾的脸庞上。也只有在这种场面上，尽管他在心里不停咒骂着，但那张丑陋不堪的脸上却堆满了阿谀谄媚的假笑。因为，此时此刻，他正立在那张单独摆放的几桌旁，负责侍候整个国家里最尊贵的三位人物。在那个令他终身难以忘怀的日子，那位知晓内幕的陌生人让他知道，若要在紫禁城里占有一席之地，需要的就是胆量和一把刀。从那一天开始，他已经按照自己的设想走过了一段不算短的路程。他间或偷窥一眼不远处的安德海。他距离安德海所处的位置已经不是太远。他竭尽所能地取悦眼前三个至关重要的人物，努力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好印象。他期待着安德海被撤去总管职务的那一天早点到来。
　　烛光映照到了梅姑娘，在所有宫女中容貌最出众、性情最温和的姑娘。她是肃顺的女儿，也是慈禧最宠爱的侍女。出于对慈禧的喜爱，她总是想方设法让慈禧开心；与此同时，她也赢得了慈禧的宠爱。当然，还有一个人，梅姑娘心怀更深厚的爱意。也许她自己还没有完全意识到，也许已经意识到了，只是不敢承认而已。
　　在这场盛宴上，还有一个幽灵般的人——步兵统领荣禄，兰儿曾经的恋人。碍于礼教的关系，慈禧不能够去凝视他。荣禄卑微的官阶并没有资格让他在这样的宴席上占有一席之地。大概除了慈禧之外，没有人会知道他是怎么受到邀请的。他是被一张没有人敢拒绝的皇家帖子邀请来的。在所有出席宴会的官员中，官阶最低的人都要比他高得多。慈禧当然知道他应邀而来，因为就是她建议咸丰给他发送一份帖子的。来自皇上的请帖当然具有如同圣旨一样的绝对权威。
　　荣禄总是寻找时机，偷偷地将眼光投向慈禧娇美的脸庞。当然，除了慈禧以外没有人注意到这点。一旦他们的眼神不期而遇，荣禄总是惊慌地移开视线，尽管这种奇迹般的感觉令他浑身颤抖。嫁入皇室的婚姻给慈禧带来了巨大的影响，这让她更富于智慧。她眼里透出与荣禄无关的全新的智慧，其中传达的信息萦绕在荣禄心间，犹如情人手指温存的爱抚。尽管连慈禧自己都可能没有意识到具体传达了什么信息。
　　尽管转瞬即逝，信息总归还是传达出去了，始终是一个不可忽视的信息。在场有几个人无意中捕捉到了这一信息。一个是尚书肃顺，他眯起眼睛仔细琢磨着这件事情；一个是怡亲王，一个风流放荡的人，他习惯把女人所传达的信息一律理解成他期望的那样；一个是李莲英，在此之前，他就已经觉察出慈禧与眼前这位卑微的步兵统领之间存在某种令人珍视的美好感情；一个是慈安，她微蹙着眉头揣摩这件事——这大概可以成为一件巧妙的武器，在将来某一个需要的时候，借助它能够使慈禧在她眼前消失。
　　安德海也捕捉到了这个信息，但是出于对慈禧的敬爱和对小皇子的宠爱，他没有任何反应。
　　咸丰皇帝对此一无所知。
　　梅姑娘也看到了，但她缄默其口，因为她一心爱着慈禧。于是，她心头压上了一块石头。而她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深爱着荣禄。
　　璀璨耀眼的光芒、华美艳丽的服饰，还有流光溢彩的装饰屏风。数十名端坐在软席上俯身靠着八英寸高的餐桌进食的贵族们，他们的身影在烛光的摇曳中，忽而显现在明亮的烛光里，忽而消隐于阴影之中。端坐在巨大蜡烛下的三位重要人物，正准备着宣布盛宴的结束。
　　“给各位贵族上茶！”咸丰皇帝发出了命令。
　　“给各位贵族上茶！”身负重责的安德海重复着咸丰说过的这几个字，提高声调向立在餐桌旁侍候的太监们一一传话。于是，太监们急急地去完成总管下达的指令。宴会厅里因此出现些微微的声响。荣禄不安地晃动了一下身体，他不是贵族，将不会有人给他上茶。而一旦没人给他上茶，会很快招来大家的格外关注。随即而来的将是人们内心里的嘲笑，就因为他不属于上茶令中所说的“贵族”。

十、宫廷里的盛宴（3）
遵从安德海的吩咐，茶水被小心地端送到客人面前。除了荣禄，在场的每个客人都有。他尴尬而不安地坐在座位上，忍不住将满含屈辱的眼光投向慈禧，却又迅速移开。他的双眼传达着无声的求助。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想要怎么办，只是想要尽快摆脱这屈辱的境地。慈禧看到了，慈安也注意到了。
　　也许，慈禧认为没有人会注意到她在做什么，或者说没有人会体察到她的举动所蕴含的特殊意义。她大胆地亲手准备了一杯茶，并且还投放了几片李子花瓣，那杯原本就香气扑鼻的茶水于是更加沁人心脾了。她冲李莲英点头示意，他立即谄笑着上前接受皇妃交给他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