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日落:老佛爷与光绪-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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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佛爷却一再表示感谢。作为一个亡命天涯的逃亡朝廷，除了忍受着目前不仅如意的生活以外，他们还能怎么样？他们必须忍受到北京城传来“可以平安返回”的消息的那一天。
　　逃亡西安是老佛爷一部令人心碎的“奥德赛”。
　　她的逃亡持续了两个漫长而艰辛的年头。
　　　。。

三十七、燃烧的城市
熊熊烈焰直冲云霄。北京城像极了一座奋力咆哮的熔炉。义和团运动声势浩大，在中华帝国古老的京城空前绝后。刺耳的惨叫声如同尖锐的利刃划破了熊熊的火焰，又有很多人在火焰中倒下了，被烈火无情地吞噬了。附近的市民百姓尽可能地逃离是非之地。身强力壮的男人们狼奔豕突；而小脚的妇女们金莲摇摇，行动十分不便，怎么使劲儿也跑不起来。
　　不久之后，北京城起风了，火焰被风吹得压弯了腰。长长的火舌疯狂地舐向那些尚未遭殃的建筑物。这样看来，似乎整个北京城都将在这场史无前例的烈火中化为灰烬。远处持续不断传来步枪的“砰砰”声、毛瑟枪的“乒乒乓乓”声以及土炮沉重弹丸的“轰隆”声。土炮是一种特制的武器，炮筒很长，需要两人共同操作。其中一人专门扛着炮筒，由另外一人负责点火。
　　“祈求仁慈上帝，让我躲过这场可怕的灾难吧！”
　　那些基督徒肯定在瑟瑟发抖中这样虔诚地祈祷。可以想象，这样祈祷的毛子和二毛子肯定为数不少。他们在绝望中悲哀地祈求上帝，那过去一度接收了他们而现在似乎要将他们遗弃的上帝。当时的实际情况到底是什么样，没有一个人知道。大概，有很多这样祈祷的人最终无助地被火焰吞没了。有些人虽然侥幸地逃脱了火焰的洗劫，但是却又惨死在拳民的长矛、毛瑟枪或土炮之下。
　　哈德门大街此时此刻已是火焰冲天。哈德门大街是北京城一条赫赫有名的大街，站在紫禁城的门口，就可以听到这条街道上的各种吆喝声。东边的店铺被烧掉了，一些人趁火打劫从店铺抢来了华丽的服饰穿在身上，以至于有的男人甚至穿着女人的衣服走在街上。这一切将哈德门大街变成了一条面目全非的大街。
　　灯市街和其他大街小巷的居民住宅非常拥挤，现在也变成了一触即发的易燃区。即使没有拳民们围堵在出口阻拦，很多人也逃离不了灯市街，因为大火已经隔断了安全通道，把他们团团包围了起来，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逃跑的可能性。暴乱过后很多天，人们还能断断续续在附近街道找到熏黑的、烧焦的尸体，其中有男人也有女人，有成年人也有孩子。他们还没有来得及逃出家门，就被那可怕的热浪冲昏了。
　　“杀啊！杀啊！杀尽洋人！”这是时时刻刻充入耳门的字眼。拳民们现在大开杀戒，他们搜遍每一条大街小巷，对洋人是见一个杀一个。有人曾经说过，中国的基督徒，从他们接受洗礼变成基督徒之时起，他们的头上就被烙上了神圣的十字标志。拳民们听到这种传言后，就又重新开始去搜杀。当问到他们杀了谁，他们就说杀了那个头顶上有十字的人。
　　烈火还在咆哮，有些建筑物虽然没有遭到洗劫，但是烈火吞噬了它们。它们的墙上被跳跃的火焰映出神秘的、血红的图画。被炙烤已久的墙在一瞬间轰然坍塌，有的倒向里边，有的倒向外边，把附近的男女老少都压在了底下。被压住的人挣扎着试图逃跑，却始终无法挣脱厚墙的重压，最终只能被活活烤死。
　　在大使馆里，饥饿早就令人难以忍耐。有消息传来，说多国联合部队的增援人员已经离北京不远了。太后抓住这个时机带着她的朝廷逃离了紫禁城，躲避那些身穿制服、手持刀枪的洋人对她的报复。因为那些气势汹汹的洋人会很快找到暴乱的症结，大家都清楚，是她同意端王发动大暴动的。那么，他们势必要惩罚这位中国的统治者、严厉的老妇人。朝廷于是不得不逃亡。这个消息也传到了被围困的大使馆里，但是援兵还是迟迟未到。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使馆守卫者不断在战斗中牺牲，包围使馆的拳民死亡人数也逐日增加，可是增援部队还是迟迟未到。夜复一夜，烈火仍然在咆哮，烈火伸出炫目的火舌，如同大地的使者向血红的月亮频频致意。火舌把它们血染的风采刻在砖石结构的建筑物墙上，尽管这些建筑物历经火焰的骚扰，并被火烟熏黑，但并没有被吞没。无论白天还是黑夜，任何时候哈德门大街始终是一条恐怖大街，除了拳民之外，谁也不敢涉足。义和团不分昼夜地在哈德门大街和附近的大街小巷巡逻，他们不时挥舞着手中的武器，跳起一种类似宗教仪式的舞蹈。很多人逃离了北京城，中国北方被义和团稳稳地掌握在手中。更多的人渴望摆脱这无情的火焰到一个自由的空间去，他们至少还可以寻找一个机会为保卫自己可怜的生命而进行一战。很多人在困苦、饥饿和筋疲力尽中死去。他们的尸体横陈户外。血红的月亮俯视着他们，凉风习习，抚摸着他们那受惊而发热的面颊。
　　“杀尽洋人！杀啊！杀啊！”这些字眼一传十、十传百，几乎成了义和团的专用口号。义和团不知道、也不愿意相信有洋人的增援部队这个事实。当增援部队最终到达的时候，紫禁城将不再成为禁城，洋人将打开它所有关闭的大门，使它庭院中的鹅卵石上刻上敌人炮车轮子的犬牙痕。颐和园，慈禧心爱的胜地，也将会听到增援联军行进的步伐声，炮车的隆隆声将在整个紫禁城上空回荡。
　　是的，杀起了劲儿的义和团还没有来得及预见这一切。
　　但是，多国联合的增援部队确实是在步步紧逼。现在。大概已经是兵临城下了。
　　

三十八、增援的军队（1）
大使馆终于收到了姗姗来迟的情报，说增援部队确实已经到达了北京。他们不敢相信这的确是真的。难道一切恐怖果真都已经成为过去了吗？他们不需再夜以继日地进行战斗；不必再听到受伤者的呻吟和垂死者的尖叫；不必再忍饥挨饿、日日护理病人；不必再反复修筑那溃败不堪的围墙；不必再消磨时间来监视义和团的一举一动？让他们庆幸的是，这消息千真万确。
　　尽管如此，恐怖还没有完全过去。多国联合部队这次向北京的长途行军历尽艰辛。沿途他们每走一步都会遭到义和团的阻击。当他们精疲力竭地进入北京城门的时候，他们下定决心要和义和团清算他们自己以及被困的大使馆人员所遭受的一切苦难。白人男兵穿着各国的军服，有的看上去还稚气十足，其中那些身穿美国军装的士兵特别引人注目。对于那些在北京的大火下备受煎熬多日的人们来说，这场面应该是多么壮观的景象啊！可是，面对这种景象他们并没有欢颜，因为他们在经受了这么多的苦难之后，似乎已经忘记了怎么笑。
　　装备先进、人数众多的洋人联合部队涌进了北京城。直到这时，端王才真正意识到增援部队进京的报告是千真万确的。于是，他迅速召集了他那宣称战无不胜的拳民来全力抵制外国人入城。
　　很多拳民已经在使馆守卫者的枪炮轰击中倒下！端王依然不断地宣传鼓动，义和团是刀枪不入的！因此，拳民们对“刀枪不入”的神话依然深信不疑。他们团结在他们旗手的周围，比以往任何时候更紧密地、勇敢地面对外国军队枪炮的猛烈射击。他们叫喊着、挥舞着武器，用赤裸裸的胸膛去迎接外国军队铺天盖地扫射而来的密集铅弹。
　　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拳民，他们准备去迎接那些飞扬跋扈的洋人。当那些洋人看到义和团在北京的所作所为时，他们和拳民一样满腔怒火，不可遏制。
　　义和团建起了一条声势浩大的防线来抵御外国军队的进攻。朝霞掠过联军五彩缤纷的旗帜，洋人的部队勇敢地向前推进，他们像冷酷世界的主宰，无情地摧毁横亘在他们面前的一切障碍物。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大街小巷。子弹飞行在空中，它们在呼啸、在哀鸣、在歌唱；它们在战栗的肉体上找到了自己的栖息所，并凶残地将其撕裂。此后，他们的歌声也随之消逝。
　　多国联合部队不屈不挠地向前行进，他们白色的脸庞上显露出勇敢迎战义和团的枪弹、刀剑的坚定信心。拳民双臂张开地去迎接援军的枪弹和刺刀，随后，四肢伸展着扑通倒地。也许，直到这时他们才开始明白，原来他们并不是刀枪不入的。但是为时晚矣。一个拳民倒下了，其余的拳民前仆后继地来接替他。多国部队的队伍偶尔会拉开一定距离，但是空隙立即被紧随其后的士兵赶上来填满了。队伍庄严坚定地前进着，排山倒海般横扫道路上的一切障碍。
　　端王还在他的拳民中奔走呼号。
　　“杀尽洋人！杀啊！杀啊！”
　　这些口号被不断地重复，一遍又一遍，传遍了义和团的每一个队列。多国联合部队在他们长官的严格命令下，射出一排又一排的子弹去击破义和团的队列。在端王和其他小头目的命令下，拳民的队伍不断地得到补充，义和团的队列中的拳民似乎始终不见减少。
　　冲啊！黄铜炮筒射出的弹丸打碎了石墙，又弹到外国士兵的队列中。子弹直接射到美、俄、法等国军队士兵的白色脸庞上，他们仍然毫不畏惧，服从指挥继续前进。他们的洋枪弹无虚发，击碎了那貌似坚不可摧的义和团人墙。外国军队扫荡过的地方，义和团拳民的尸体堆积如山，可怖地填塞在北京的大街小巷。白皮肤的外国联合部队也有倒下的人，他们面带仇恨和决心，似乎在他们倒下的时候，仍在鼓励活着的战友继续前进——他们的战友也确实一直勇往直前！
　　外国联合军队如同澎湃的潮水一般，分成千百条小溪涌进了北京城。大部队留守在主要街道，作战小组则分布在小街背巷。他们每个人紧握手中的刀枪，严阵以待。从主干流和支流中又分化出更小的分队，他们开始猛烈攻打独立的战斗据点、建筑和地道，这些地方仍旧被控制在顽强的义和团手里。从这些地方的楼上不断狂射出大量的子弹，直射到进攻者的队列里。人的肉体完全不可能承受这种痛苦，除非它受到一种强烈的复仇精神的激励，而外国部队恰恰拥有这种强烈的复仇精神。这种精神不是天生的，而是在向大使馆被困的中国京城进军的可怕行程中一点点产生的。对于外国联合部队来说，彻底击溃、消灭义和团是最大快人心的事情。

三十八、增援的军队（2）
面对外国部队压倒一切的无情进军，面对这么多愤怒的国家国旗的无声威胁，面对那些子弹的呼啸、咆哮和无情杀伤的恐吓，不管端王怎样鼓动，各地义和团的成员都开始撤退了。
　　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北京城的争夺战来临了。当然，这并非整个斗争的彻底结束，但它是战斗尾声中一个突出的战例，因为这是一场白刃战。这种白刃战曾多次发生在屡遭洗劫的北京城，目前也仍在进行中，而这里要叙述的是所有白刃战中最为残酷的一场。
　　被包围的拳民们逃到了城墙顶上，对着正在往上爬的外国部队拼命射击。外国白人手里紧握着带刺刀的枪，但他们并不射击，而是沿着古老城墙的台阶一步一步往上攀爬。有的拳民意识到，已经没有任何办法能阻止这些正规部队前进，只得在绝望中下来了，靠在城墙的斜坡上，无助地听着阵阵刀枪搏击的铿锵声。拳民光着身子倒在外国军队的刀尖下。外国士兵把他们的遗体扔在沾满鲜血的城墙底下，又继续往城头上爬。他们一面大肆砍杀，一面阻挡偶尔遭遇的猛烈袭击。殷红的刺刀深深刺向新的目标，拳民们的身子摇摇晃晃，在凄厉的惨叫中跌落到城墙下的鹅卵石地上，摔得粉身碎骨。不时地，也有外国士兵摔下，他们嘴里咒骂着死神不支持他复仇。他们也像拳民一样坠落在城墙下的乱石堆上。伤亡人员的躯体从城墙斜坡上缓缓滑落，最后跌到乱石堆上，把乱石堆的形状都改变了。斜坡上的最后一个拳民摔了下来，城墙的台阶下堆满了鲜血淋淋、扭曲变形的尸体。连连告捷的外国部队继续沿着古老的台阶往上爬，那里还有几个瑟瑟的拳民。他们不敢站在斜坡上，害怕掉下去摔死，于是绝望地站在原地不动，颤抖的双手握着武器等待外国部队上来取他们的性命。
　　外国部队果真很快就冲到了拳民的身边。最后一个对端王尽忠的拳民也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在最后的时刻，他张开无力的双臂，任由武器从失去知觉的手中滑落，然后翻身沉沉地坠落到城墙根下。老佛爷大胆地把他们交到端王手中，他们仅仅充当了端王和老佛爷的炮盔，最后被毛子和二毛子的保卫者和复仇者所屠杀。与此同时，慈禧太后却正在遥遥不可企及的西北，她根本不知道神圣的紫禁城内大道上炮声隆隆，炮车轮子在颐和园的路面上压出了凹痕。这些令人胆战心惊的痕迹一直保留到她重回北京。而在这一切发生之前，这里的路面只有中国的皇室贵族留下的足迹。两年后慈禧太后重返北京城，她始终不准许修复凹凸不平的路面，她要使自己永远铭记信任端王——这个义和团的领导者和组织者而带来的严重后果。
　　北京城有着出奇顽强的生命力。和以往许多个世纪以来北京城经历过的无数次灾难一样，在这次空前绝后的灾难结束之后，她又从废墟中顽强地抬起了头，开始了有条不紊的恢复工作。她就如同一只经历了涅槃的凤凰，在巨焰焚烧的灰烬中再生。如今，她正全心全意地飞向一个更美好的地方，在那个崭新的地方，她将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首都。
　　

三十九、老佛爷归来（1）
老佛爷重返紫禁城是一次伤心的返乡之旅。经过两年艰辛的流亡生活，她似乎一下子苍老了10岁。但是，在她整个西行期间，她从来没有丧失过信心。她始终相信自己的好运最终会带来胜利，自己将会重新获得一度失去的尊严；她仅仅是因为听信了那个义和团的组织者端王的妄言才失去了它。
　　慈禧太后坐在轿子里从正阳门进城，她在轿子上感慨万千地举目望向那座巍峨的城墙。顿时，两年前她仓皇逃离京城时所蒙受的奇耻大辱尽现眼前。
　　现在，几个趾高气扬的洋人站在城头上俯视着，他们不无嘲笑地看着她那可怜的队伍。义和团暴动前他们可不敢如此轻慢无礼。在过去那些日子里，老佛爷外出的时候，街上总是异常肃静。因为在太后御驾出行时，谁也不准许外出家门看热闹。
　　随同老佛爷一起回到北京城的，还有被废黜的皇帝光绪以及曾经的皇后、大阿哥、李莲英。
　　队列穿过城门，进入了北京城，这当然不是一次凯旋回朝。老佛爷知道，早在她到达紫禁城之前，外国人贪得无厌的手可能已经伸到她所有的藏宝之地，可能他们已经亵渎了几个世纪以来只有皇家才能涉足的圣地。
　　这个意志坚强的老太太由她忠心耿耿的太监轿夫抬着，急匆匆地前行，穿过紫禁城的中央大门。
　　最后，她终于从流亡之地回到了家中。可是，这里已经发生了如此巨大的灾变！所有能携带的珍宝都已经被洋人带走了。他们的胜利入侵，名义上是前来解救外国使馆，实际上却是获得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让他们能够“光明正大”地抢劫和掠夺垂涎已久的大清国宝。
　　有一个无知无耻的洋人更为放肆，他竟然坐在老佛爷逃亡前的御座上照相！李莲英恰巧得到了这张照片。从照片上看，他只不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