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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好-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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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头,压断几根。
 
  我刚想出言阻止,要红绫别太鲁莽,也怕那女郎不敢接受红绫的好意,惹她不快。
 
  但就在这时,只见那女郎神情坦然,已然投向前去,红绫双臂一圈,已把她瘦小的身躯,完全拥入怀中口
 
  红绫大乐,一面拍著那女郎的背,一面咧著大口问∶「爸,妈,这好看的姐姐,和可爱的小妹妹,是甚麽人?」
 
  我估计红绫只是随便问一问,可是这问题,要回答还真不容易。
 
  虽然红绫不但早已不再是女野人,而且,学识又丰富,无人能及,可是要她明白特殊人物如黄蝉的身分,还不是易事,这其中牵涉到的问题太广,和人类行为中最丑恶的一面有关——多数人硬将自己的意念,加在大多数人的头上,形成用武力和流血维持的统治和被统治的关系,这是人不能够成为高级生物的主要原因。
 
  白素看出了我的为难,她道∶「是客人。」
 
  红绫「哦」地一声,放开了那女郎。
 
  直到此时,那女郎非但未曾说过一句话,而且未曾出过一点声,只是凭著她那双动人的大眼睛,在沉默之中,传达著信息。
 
  这时,她瘦小的身躯,全在红绫强有力的双臂环抱之下,两人四目交投,双方竟有著难以形容的心理上的融洽。
 
  虽然我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事,两个人,就算她们全是青春年华的少女,由於身分不同,她们也绝不可能有心灵上的交汇。
 
  那少女外表看来,如此纤弱,如此秀丽,如此惹人怜爱,但她既然身为「主管」,日然也如同黄蝉一样,是受过严格训练的特工。我自然而然,想起了另一个少女水红来,水红在外表上看来,何尝不是一个青春亮丽,活泼可爱的少女?
 
  还有柳絮,她甚至是极度地娴雅古典,但是在她的体内,却有小型的核武器,可以毁灭一个城市。
 
  可知她们这一群,外型也正是她们的武器之一!
 
  但是,从如今的情形来看,却又实在无法否认红绫和那女郎之间,确然有著心灵上的交流——如果这种情形,也能出自伪装的话,那实在太可怕了。
 
  这时候,红绫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她轻启朱唇∶「妹子叫甚麽名字?」
 
  我和白素看到她这种异乎寻常的行动,想笑又不敢笑出声来。只见那女郎仍然睁著她那双大眼睛,望著红绫,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那女郎的这种态度,当然不正常,可是又不使人觉得她无礼,只是感受她眼中的迷惘和无助。
 
  在一旁的黄蝉代答了红绫的问题∶「她的名字是秋英。」
 
  一听得黄蝉说出了那女郎的名字,我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因为我知道,黄蝉她们这一群自小受训成为「人形工具」的女子,姓名有一个特点,就是连名带姓是两个字,必然是一种花的名称,而第一个字是应该有的姓氏,像黄蝉,海棠、水缸、柳絮。
 
  这个女郎的名字是「秋英」,虽然在文学上,尤其在《楚辞》之中,「秋英」是花的代称,但似乎不是某一种花的专门名称。
 
  这有可能表示,这女郎并不是「她们一类人」——那是我衷心希望的事。
 
  可是在我身边的白素,却在同时,低叹了一声∶「秋英是正式的名称,俗称波斯菊。」
 
  我的心向下一沉,那毫无疑问,这女郎正是黄蝉她们这一类人了。
 
  所以,我也禁不住低叹了一声。
 
  因为秋英既然是她们一类人,她的身分,就复杂无比,她非但是一个厉害之极的特工,而且还可能是个叛徒,出卖了机密,使得那蒙面人能够进入保险库,她是那个嫌疑最大的主管。
 
  (後来,我查了一查,「秋英」是古称,俗称波斯菊,又称大波斯菊,是一种极灿烂易长的花卉。)
 
  红绫听了黄蝉的话,她的视线,仍然停留在秋英的脸上∶「你叫秋英?」
 
  秋英也仍然睁著一双大眼睛,望著红绫,可是奇怪的是,她仍然一点反应也没有——就算她陶醉於红绫的拥抱,这样的反应,都是极怪异的。
 
  我和白素都觉察了这一点,一起向黄蝉望去。黄蝉十分爱怜地望著秋英,用很低沉的声音道∶「她的世界和我们不同,她活在寂静的世界中!」
 
  黄蝉虽然没有直说,但是我和白素还是立即明白了——纤弱秀丽的秋英,是个聋子;而且多半是天生的聋子,她的世界,是绝对的寂静!
 
  聋子,自然也没有说话的能力——语言是通过了听觉来学习的。
 
  可是一时之间,我仍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因为即使是聋子,也可以出声,可是秋英自出现以来,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像是不但是她接受的是寂静世界,她给的,也同样是寂静世界!
 
  而白素,更是手语的专家,她一听了黄蝉的话,立刻向秋英打出了手语∶「没关系,我们一样可以交谈,欢迎你来!」
 
  同时,我也想到,就算是一个聋哑人,多少也有一点唇语的能力,红绫刚才对她所说的那句话,简单得很,她应该看得明白,何止於一点反应都没有?
 
  而此际,对於白素的手语,秋英仍然是没有反应,反而,她望向红绫肩头上的鹰,忧郁的双眼之中,竟现出了一丝喜悦之色。
 
  地分明是有思想的,但何以竟然对外界的一切,如此漠然而没有反应。
 
  我和白素心中充满了疑惑,心知在这个怪不可言的女郎身上,一定有极其特别的故事,我们一起向黄蝉望去,黄蝉低下了头,长长的睫毛颤动,尽量令她自己的声音,总来平淡∶「她在一个很特别的环境中长大。由於先天的缺憾,她不知道甚麽叫声音,也不知道甚麽叫语言,她也没有学过手语,她一生之中接触过的人,不超过十个,从她大约十岁开始,她就和我一起生活,她今年大约是二十岁出头,可是由於她的外型,她的真正年岁,无人得知,她是一个孤儿!」
 
  我大是诧异∶「可是,刚才你请她进来,她立即出现,你是用甚麽方法通知她的?」
 
  黄蝉又取出了那「遥控器」来∶「这仪器,发出的讯号,可以被她脑部的一个植入体所接收,仪器可以发出大约一百个讯号,她受过接受这些讯号的训练——她的生活天地,就在那些讯号之间!」
 
  我不禁怒吼∶「胡说!她能接受我们亲切的拥抱,这难道也包括在仪器的讯号之中?」
 
  黄蝉叹了一声∶「别忘了,她始终是人,总也有人的感情!」
 
  本来,在听了黄蝉对秋英的「简单介绍」之後,我只感到了一股寒意,遍体漫游,这时听得她那样说,寒意登时化为躁热,无明火起,我先发出了一下吼叫声,以发 胸臆中的不平和愤懑。白素和红绫,很明显也与我有同感,所以她们对我的大吼,并不感到奇怪。
 
  接著,我声色俱厉地指斥∶「人!你也知道她是人,可是你看看,你们把一个人训练成了甚麽样子?她还有多少成分是人?是一具活的,会接受一些讯号的仪器,还是一个人?」
 
  指斥之後,意犹未尽,再伸手在书桌上重重拍了一下∶「亏你也知道她是一个人!」
 
  我的声音和动作,都相当惊人,人人动容,只有秋英,却全然未曾注意,只是和红绫肩上的那双鹰在逗著玩。那鹰也对她很是友善,任由她在翎羽之上轻抚著。
 
  我发作完了之後,盯著黄蝉,以为她多少会有点愧对我严厉的眼光。
 
  谁都知道她竟然若无其事,只是淡然一笑∶「卫先生,你想详细讨论这个问题?」
 
  白素沉声道∶「我们都想。」
 
  黄蝉道∶「好,秋英在没有满月的时候,就发高烧,而导致听觉神经永久性的伤害,进入了她的寂静世界。同时,她脑部也有其他地方,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害,这是无可避免的病灾,当时,曾集中了全国最优秀的医生,为抢救她的生命而努力;她能生存,可以说是优秀医生的努力,再加上奇迹。」
 
  我闷哼一声∶「她有甚麽来头?」
 
  黄蝉的回答,令我震惊∶「不知道,但当时,能有如此大规模的医学抢救行动,是由铁蛋铁大将军,亲自下令,监督执行的!」
 
  黄蝉的话,令我震惊得好一会说不出话来。铁大将军是我少年时的好友,他後来南征北战,为开创政权,立下了汗马功劳,官拜大将军,赫赫有名。可是结果又在残酷的权力斗争中倒下来,甚至成了残废,遁居德国,下场十分令人扼腕。
 
  我和这位大将军,在早期和晚期,都是知交,可以说无话不谈,甚至包括了骇人听闻的「大秘密」在内,可是我从来也没有听说过他和甚麽女婴有纠葛!
 
  所以,我在骇异之後,自然而然摇著头,表示那太不可思议了。
 
  黄蝉果然非同凡响,她立时道∶「卫先生和铁大将军交情深,没有听他说起过?这事之後不久,将军就出了事,惊涛骇浪的事太多,抢救一个小女孩,在将军的一生大起大落生涯之中,只是小事一桩,他可能是早就忘了。」
 
  黄蝉假设的解释,可以说合理,我还问了一句∶「这小女孩┅┅秋英和铁大将军,有甚麽关系?」
 
  黄蝉道∶「不知道,当时,我也年幼,当我见到秋英时,她和我们一起生活——铁将军曾是我们的最高领导,猜想是秋英痊愈後,由於是将军交代医治的,治好了之後没人理,就留在我们的单位了,她自小人见人爱,没人会嫌弃她,就这样┅┅莫名其妙,成了我们之中的一员——当然,大家都知道,她和铁大将军,必然有一定的渊源,只是难以查证。」
 
  我闷哼了一声,对黄蝉所说的「难以查证」不表苟同。因为铁将军虽已隐居,但是我要找到他,并不是甚麽难事,事实上,就在几年前,我还和铁大将军父子,有过一段交往,颇是惊心动魄,我都会记叙过。
 
  我也相信,黄蝉如果要找铁将军,也不是甚麽难事,只是她不愿去找而已。
 
  我在那一刹间,已下了决定,不管事情发展如何,我都要抽空去找铁蛋一次,弄清楚秋英的来历——究竟为甚麽要这样做,我自己也说不上来。当时我联想到的只是,黄蝉是不是在利用我,去找铁蛋,以弄清楚秋英的来历呢?
 
  白素在这时道∶「她生活在你们之间,虽然她有缺陷,但也可以过一般残障人的生活!」
 
 
五、悲苦的心
 
 
  黄蝉低下头去一会,才道∶「在她周岁那一年,铁将军出了事,另外一位比铁将军地位更高的统帅掌权,发现了秋英,就提出了他独特的构想——把秋英训练成为最可靠的一个看守者。」
 
  我和白素,隐隐明白那是甚麽意思,是以不由自主,感到了一股寒意。红绫涉世未深,对於人间的种种丑恶,不是那麽敏感,所以她问∶「这是甚麽意思?」
 
  当时,红绫早已经放开了秋英,也把那鹰自肩头引了下来,让它停在秋英的手臂上,秋英正和鹰玩得十分忘我,看来一点也不知道我们正在讨论她的事。
 
  黄蝉道∶「看守工作是一个简单的工作,统帅的意思是,要把她训练到除了那简单的工作之外,其他甚麽也不会——那样,她就必然是世界上最可靠的看守人了!」
 
  红绫诧异之至∶「那怎麽可能,她是人,一定会懂得很多别的事!我是野人的时候,也懂很多事!」
 
  我握住了红绫的手∶「你是野人的时候,有灵猴教你,你又和大自然接触,有种种生活的经验,你又没有生理上的缺陷。」
 
  红绫像是明白,点了点头。
 
  黄蝉道∶「她於是,过著与世隔绝的生活,长久以来,她只是面对一个人,而在她脑部植入讯号接受仪之後,她也只根据那些讯号动作。等到她成年之後,她就成了秘密仓库的主管。」
 
  我坚持原来的问题∶「经过你们这样的摧残,她还能算是人吗?我看她只是一个活的┅┅活的┅┅」
 
  由於情形实在令人愤慨,所以我竟然想不出甚麽恰当的形容词来。
 
  黄蝉略移动了一下身子,来到了我的面前,她且不说话,只是望著我。它的眼神,深邃动人之至,内蕴著不知多少言语——这样的一双眼睛,本身就是一项厉害之至约武器,要抵御这样的武器,并不是容易的事,我必须勉力镇定心神,才能使我的声音听来,和刚才一样地冷和坚决∶「回答我的问题!」
 
  (後来,白素曾说,在那一刻,她居然担心我敌不过黄蝉的进攻,会败下阵来。)
 
  黄蝉淡然一笑,向秋英指了一指∶「你对我,或者说,你对我的组织,发出了许多指责,我们现在,不讨论别的,只讨论对待秋英的那一点?」
 
  我沉声道∶「是,你们用不人道的方法对待她,使她变成了一个┅┅一个┅┅」
 
  我再一次无法把秋英目前的情形,去分类形容。
 
  黄蝉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我不必动脑筋去想了,她仍然指著秋英∶「你看看,她像是一个不快乐的人吗?」
 
  我呆了一呆,这时,那鹰正在秋英的面前,跳跃著,鹰一跳起来,秋英的身子就向後缩一缩,现出又高兴又害怕的神情,看起来,确然绝不能用「不快乐」来形容。
 
  黄蝉缓缓地道∶「你说不出怎麽形容她,我说很简单,她是人,是一个快乐的人,她的脑子,比起普通人来,可以说是一片空白,只有那几十个讯号。她无忧、无虑,不愁生活,没有思想,她有本能的反应,她自然也有痛苦,可是她的痛苦,全是生理上的现象,没有心灵上的苦痛。她的快乐,发自内心,一件极小的小事,就可以令她感到真正的快乐。她没有欲念,没有所求,自然也就没有失落,不会悲伤。世事纷扰,却与她无关,她单纯空明,世上芸芸众生,无人能及。令嫒在苗疆时的无拘束,大自在,也至多只及她的十分之一!」
 
  黄蝉忽然之间提到了以前的红绫,我不禁震动了一下。自然而然,向红绫望了过去,只见她在一时间,也有点惘然之色,但随即恢复了正常,并且道∶「你错了,我并不怀念以前的野人生涯。」
 
  黄蝉竟像是早就知道了红绫会有此一说,她立时道∶「你不同,你生理正常,有父有母,当然回归社会,如鱼得水。可是她不同,你不觉得如今这种情形,对她来说再好不过了吗?」
 
  黄蝉的词锋锐利,连我和白素,都未必是对手,遑论红绫——她立时张大了口,说不上来。
 
  我沉声道∶「这一切,对你们来说,无非只是为了要有一个忠诚可靠的看守人,并非真正为她著想。」
 
  黄蝉的声调,仍然很是平淡∶「那又是另外一个问题。总之,现在的小秋英,不敢说比世上所有的人都快乐,但绝对比世上许多人更快乐——至少,比我快乐得多,她甚至绝无烦恼。」
 
  说到「至少比我快乐得多」时,黄蝉的声音低沉,听来令人心酸。
 
  接著,她又道∶「即使她被人怀疑是她出卖了组织,她也根本不知道,一样没有烦恼!」
 
  黄蝉这话,是针对我的了——我刚才曾一再强调,那个「主管」,是嫌疑最大的人,可是现在看来,黄蝉并非一直在维护那个主管,而是照秋英的情况来看,她绝不会做出卖组织这种事,因为那根本是在她脑部活动之外的事,她没有做这种事的能力。
 
  我只好道∶「或许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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