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乱石-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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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嘶—”楚项抽了半口冷气，略带夸张的成分，他有些不满意地对桑寄空说，“你弄脏了我的地毯。”

　　桑季空垂下握着弓箭的手，没有答话。

　　楚项抬步走人，深深地看了薛阳一眼。

　　厅堂里只剩下三个人，两个活着，一个死了。

　　久违了，桑寄空阴阳怪气的笑声又起：“先奸后杀，先杀后奸……嘿嘿嘿嘿……”

　　这是薛阳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他知道他说的是谁。上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气血上涌，却因武功不济而无从对抗；这一次，他拥有顶尖的身手，却丝毫没有痛揍他的欲望。

　　此时门外进来一个中年发福的汉子，管家打扮，似曾相识。他没有理会在场的桑寄空以及薛阳，而是自顾自地指挥伙计整理现场。

　　管家及伙计收拾尸体的样子就像扫地抹窗一般平常，仿佛对这个场面司空见惯。

　　透过敞开的屋门，能看到正对着一幢酒楼的三层——京城里超过三层的建筑，除了皇宫，不过六幢，其中只有一幢是酒楼——九重宵。

　　九重宵正对着……怪不到这个管家这么眼熟，不就是斗金铺的掌柜么。　。　想看书来

第十二章　最后一夜
皇宫，八月十五。

　　下早朝后不久，八王爷、王丞相、庞吉和包拯已经赶到皇上的书房。

　　“###县县令刘鹏与师爷葛一连，八月初四夜县衙议事，失踪。”

　　“礼部侍郎王左、陈清，八月初六早朝后，失踪。”

　　“殿中御史马兆江，八月初九夜自江西探亲归来，因城门关闭，宿城外驿馆，失踪，同行妻女无恙。”

　　“御林军左将军曹远征，八月十三夜在将军府失踪，夫人与襁褓中的幼子皆下落不明。”

　　朗朗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但那诡异的内容，却令人暗自惊心。

　　——终于停下来了，发须尽白的陈公公收起手上的公文，躬身退到一边：“皇上。”

　　皇上的脸阴云密布，他扫视垂首而立的下臣，开口：“众爱卿，没有人要说些什么么？”

　　包拯的眉头皱了皱，他是必须回应的那个人，因为八月初四之前，皇上已经令其彻查失踪官员的下落，他至今一无所获。现在事情发展得更糟糕了，连皇上最信任的御林军左将军连同全家都失踪了。

　　“臣惶恐，臣失职……”包拯向前挪了一步。

　　“你不要说了！”皇上显然很怒，“这么多天，你查出点什么？已经动了朕的左将军了，难不成你还要等他动到朕头上为止？”

　　包拯无言以对，王丞相连忙开口解围：“皇上息怒，包大人这几日已是日夜不休，寝食不安，奈何事出蹊跷，实在难以琢磨对方的意图和……手段。”

　　一边的庞吉瞥了包拯几眼，依然忍不住开口搅局：“皇上，臣以为，这个案子，包拯实在应该避嫌。”

　　“怎么说？”皇上等着下文。

　　“不知皇上有没有注意，礼部侍郎王左、陈清以及殿中御史马兆江，一年半前因为涉嫌合谋克扣江西贡品曾被开封府传去问话。”庞吉这些天显然也没有闲着，把牵连事由都摸了一遍。

　　皇上沉思片刻：“似乎是有此事，包卿，后来呢？朕记不太清了。”

　　“回皇上，开封府是接到匿名举报，方才依法传讯三位大人问话，虽有部分证据显示三位大人有所嫌疑，然大理寺对该批贡品核查后定论并无缺失，开封府依法撤案。”包拯如实回答。

　　庞吉的声音高了几分：“包大人避重就轻啊！当时哪有这么轻巧，大理寺晚了一天扣押贡品，你就死咬着不放，说给人动了手脚。若不是刑部出面调停，你开封府就要跟大理寺干仗了！”

　　包拯闻言，义正严辞地反驳：“太师请慎言！包拯办案，只讲事实与法度。当时大理寺的确行事纰漏，导致重要证据受损而不可逆转……”

　　——话未说完，庞吉又抢：“对了！包拯你对这个结果非常不满意，但因为证据不足只好放人，可你对马兆江、王左和陈清三位大人始终耿耿于怀！这次这么巧，这三个人都失踪了，怎么说，你包大人至少脱不了干系。”

　　“那包拯与###县令是何关系，与御林军左将军又有何隔隙？太师你这番分析未免也太多牵强！”对于庞吉此刻的搅局，八王爷觉得烦不胜烦。

　　“好了好了，吵得朕头都大了！”皇上也不耐烦了，他摆摆手示意噤声，“短短半月；就失踪了五名朝廷命官；包卿，你说失踪案可能与楚项有关，朕已照你的要求，令刑部搜遍京城，依然寻他不着。不是朕为难你，但你应该知道轻重；此案不破；满朝文武人人自危；如此下去；谁还把心放在国家大事上？”

　　“臣……”包拯眉头紧锁，无言以对。

　　皇上对包拯的反应很失望，最后扔出一句话：“今天是中秋，朕也不多说什么了。明天开始，全案移交刑部，开封府不要再过问。众爱卿回去好好过节，注意安全。就这样，都退下。”话音一落，不等众人礼毕，就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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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西沉，天暗，月初上。

　　大街小巷张灯结彩，路边的小贩反复摆弄着摊子上那些光鲜的杂货，力求摆出最吸引人的造型，等着迎接团圆饭后出门赏月游街的人群。

　　开封府很冷清。

　　包拯的书房门，自从皇宫回来，就一直紧闭。花厅里午饭搁凉了被撤下，晚饭为中秋特地添了几个菜，现在也是越搁越凉。

　　展昭和公孙策一直在书房门外守着，他们的神情，一样沉重和焦灼。又过半晌，两人对视一眼，公孙策第三次敲响房门。

　　没有回应，两人还是进去了，见包拯凭窗而立，静止如同雕塑。

　　“大人，今夜中秋月圆，府里留守的，都等大人一起吃团圆饭。”公孙策找一个合适的切入点。

　　“你让他们先吃吧，半个月，五位朝官失踪，本府却找不到一点头绪，怎么吃得下。”包拯的声音似乎苍老了不少。

　　展昭劝说道：“大人，您不吃，兄弟们也不肯吃，有什么事，等过了节再说吧。”

　　“展护卫，这连环失踪案真的跟楚项有关吗？他这样做目的何在？或者，我们根本找错了方向？”答非所问，这才是包拯真正关心的问题。

　　“包大人，五位朝官失踪前，丐帮兄弟都曾目睹楚项附近出现。虽然没有其他证据可以证实他与连环失踪案有关，但此人武功高强、心思缜密，依属下所见，他是故意留下行踪。”展昭道。

　　公孙策接口道：“开封府曾阻挠他得‘弃乱石’，可能他怀恨在心，有意挑衅，让开封府难堪。”

　　包拯依旧面向窗外；轻轻摇头：“初四、初六、初九、十三……这后四起失踪案都发生在京城，而日期又相距甚近。”

　　“没错，自京城发生第一起失踪案起，各城门就已经加强戒备，可疑人等一律留查盘问。”展昭言道，“楚项不是一个人，而且他必然知道，纵使躲得过官兵的岗哨，也难避丐帮的耳目。如果他进出京城，暴露的风险很大。属下依此判断，他必然蛰伏于京城某处。”

　　“那为何刑部挨家挨户搜遍全城，却寻不着他的踪迹？”包拯百思不得解。

　　展昭愧疚地垂首抱拳：“大人，是属下不才，功力被封，无法替大人解忧。”

　　包拯阻止他说下去，关切地道：“展护卫的身体要紧，但功力被封必然不宜长久，可曾找过那纪芙蓉，寻求解开的法子？”

　　公孙策答：“学生去过华济堂，纪树人的伤情突然恶化，昏迷不醒已有数日。纪芙蓉姑娘每日除了照顾她兄长，就是到金龙寺拜佛祈福，根本不肯见客。”

　　包拯叹了口气：“本府怎么觉得，这一切的事情，就像一环套着一环，毫无破绽，我们一直在跟着对方走。”

　　“大人，依学生看来，对方费劲心机设下此局，必然有更深的目的，我们何不以不变应万变，等这个‘目的’浮出水面。”

　　包拯苦笑：“此案明天就要移交刑部了，公孙先生认为，这个‘目的’今夜会否‘浮出水面’？”

　　“包大人！”此时王朝自门外进，“乘风镖局纪芙蓉携请贴来访！”

　　包拯三人眼睛一亮，好个说曹操，曹操到。。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十三章　地狱不空　誓不成佛
很大的厅堂，宴会的摆设。

　　地毯、墙壁、天花板是不同色度的暗红，主要的照明光来自厅堂四角高悬的夜明珠，而靠墙一周又点上了红烛，摇曳的火使令四壁光流影动。

　　楚项在正上的主桌喝茶，面前是精致无比的酒菜。桑寄空站在身侧，保持着一张似笑非笑的脸。他们的身后是一扇硕大的屏风，杂乱得不知画了些什么，只是那一笔一笔，浓重得仿佛把周围的光都给吸尽了。

　　没错，楚项设下了中秋大宴，只是请的客人似乎很少。厅堂左右只各有一套桌椅，其中一张坐着御林军左将军曹远征，他朝服在身，双手握拳摆于案上，威严摄人。在偏远的角落，一支五六人的乐班正奏着悠扬的曲子。

　　厅堂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大开，乐声顿止。先进来的是一瘸一拐的老九，站正一礼：“大哥，包大人和展大侠到了！”言毕，他侧身作一个“请”的姿势。

　　楚项下座，快步向前迎接，那笑容，像是碰到了多年未见的至交好友：“包大人，展大侠！辛苦辛苦，感谢赏光，来楚某的晚宴。”

　　刚近到包拯面前，冷不防套着鞘的巨阙搁挡住他作拱的手腕，展昭将他隔出安全距离，彬彬有礼：“若不是楚项你的帖子要求只能由大人和展某来，包大人至少还能坐一顶轿子。”

　　楚项又笑，看一眼巨阙，对展昭：“展大侠未免也太过谨慎了。”

　　“恐怕楚庄主比展某更谨慎，我们都答应了只来两个人，楚庄主你还是不放心。”展昭也是笑得自然，眼神向后一飘，只见纪芙蓉和两片“人形夜”正从包拯和他的身后撤下。

　　“楚庄主，”包拯示意展昭退身，“你与本府素昧平生，却费尽心思准备此顿盛宴，实在是本府的荣幸！”

　　“哪里哪里，包大人是在下仰慕以久的人物啊……”楚项连连摆手，热情地道，“来来来，先介绍一位客人……”他将包拯引向左将军曹远征。

　　“曹将军！”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包拯还是没有料到会在这样的场合见着失踪的官员。

　　“包大人，展护卫，你们怎么也被这贼人引来了！”曹将军一直紧绷的脸，终于变了表情。

　　“哎呀，原来是认识的呀，来来来，都不用杵在这里了，先入座，先入座。”楚项忙着招呼。

　　包拯脸色一寒：“楚庄主何必惺惺作态，还有几位失踪的朝官何在？！”

　　“包大人这么着急做什么，”楚项依然是笑脸，“今个来不就是讲这事儿吗，大人先坐吧，我们边吃边谈。”——热情得令人难以拒绝。

　　包拯注视他片刻，终于入坐。转身间，展昭看到了主桌后伫立的桑寄空，后者微微一个颔首，算是打了招呼，眼睛里透着精光。展昭不语，肃立在包拯身侧。

　　“随便吃啊，这些酒菜都是精品！”楚项不似一般主人那样自谦，相反自信得张扬，“包大人，您放心，这都是楚某用霸王庄的合法收入买来的，很干净，可以吃。”他又望一眼暗处的乐班，“咦，曲子怎么停了？”

　　乐声顿时又起，是一曲《花好月圆》，热闹却不嘈杂，一时间整个厅堂盈满节日的氛围。

　　楚项高高举杯，朗声言道：“八月中秋，花好月圆。楚某何德何能，竟能与当今二品的龙图阁大学士和御林军左将军共庆佳节，实乃三生有幸，楚某先干为尽！”说完头一仰，一杯酒下肚。

　　曹将军虽然没有什么好脸色，但酒桌上的规矩没有破，他抬手喝完杯中酒，重重地将酒杯砸放在桌上。

　　包拯也端起了杯子，身后的展昭不放心，轻声示警：“大人！”

　　上方的楚项显然料到了展昭的顾忌，但他用了更巧妙的法子劝酒：“楚某知道包大人不好酒。放心，我们武人喝得是竹叶青；包大人，您的杯里是清淡的桂花酿，醉不了人。”

　　包拯抬了抬酒杯，没有落下半分气势：“楚庄主实在很用心。”言毕，一饮而尽。

　　楚项很满意：“好极了，大家都是爽快人！包大人，楚某知道您最关心什么，您想知道的，今天晚上都会有答案！”

　　“那敢情好，”包拯正了正身子，“本府洗耳恭听。”

　　“哦！”楚项几乎已经要讲了，好象又想起来什么，“在开始之前，楚某有必要提醒一下展大侠。”

　　展昭目光一抬，静候。

　　“今天晚上，楚某除了讲故事，还会有额外的节目。”楚项很真诚，“展大侠务必尽了护卫的职责，不要离包大人左右，否则有了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那是自然。”展昭抱胸，巨阙的剑穗轻轻摇动，“只希望有些人不要心存非份，自不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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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声依然悠扬，楚项的声音平缓、清晰，果然适合讲好听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七品芝麻官，心比天高，志比水清。”

　　“他兢兢业业地办理每一个案子，勤勤恳恳地治理辖内百姓。但奇怪的是，虽然百姓喜欢他，他的上司，却并不喜欢他。”

　　“就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他从先前踌躇满志的青年，渐渐步入知天命的中年。为官十数载，他看清了官场的规则，知道要爬上去，需要怎么做。”

　　“但是他不愿意，他宁愿遭受同僚的白眼，也不愿辜负草民的信赖。”

　　“他五十岁那年，还是一个知县。而他所知的辖区，已经从江南鱼米之乡，一步步邻近岭南。呵，再远一点，就是谪官流刑之处了。”

　　“但他依然没有变。他教当地的百姓耕种，教当地的孩子读书写字。他的妻受不了那苦，丢下四岁的儿子，跟一个江湖人跑了，他却从来不恨她。他一直对他的儿子说，天下有很多不公道，但是人心一定要公道。”

　　“他照例融不入当地的官僚，他们一开始拉拢他，他不理会，这之后，他们便视他若无物。”

　　“穷乡僻壤的地方，山高皇帝远。他们巧立名目抢地、抢粮、抢女人，杀个人比杀只鸡容易，活得比江南还滋润。”

　　“他要办他们，可手下只有两三个老弱衙役，跪下来求他忍，说家里还有老小要过活。”

　　“他忍不下去，开始写折子，往州府递、往提点刑狱司递，一封又一封，好象石沉大海一样。”

　　“终于有一天，州府派了人来，说收到了他的折子，请他到州衙门细述。”

　　“因为县衙里没人能照顾他的儿子，他于是抱着儿子一起走。他很高兴，他对儿子说，这世上到底有讲公道的官。”

　　“半途，州衙的人冲他行礼，对他说‘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但你告的人，是州衙大人的侄子’，而后这人就退了。那‘州衙大人的侄子’带着同僚和打手出现。”

　　“他楞了，他儿子从来没见他掉过泪，此时他却哭了。他对儿子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爹我一辈子找公道，却没有福气找到，你若活下去，一定要继续找。’然后他把儿子扔下了悬崖。”

　　“三天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