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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离(转自半亩)-第1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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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夕的威名,现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目光在那老者身上打量一番,不知他双目皆盲,如何竟一口道破自己身份,待见那案上黑黝黝的短筝,心中念头一闪,叫道:“啊!你莫非是‘铁音神目’松先生。”
  众人闻声皆是凛然,原来这“铁音神目”的名声并不在“金媒”彦翎之下,此人对江湖人事无所不知,手中的铁筝虽不及当年宣王的夺色琴,却也横行北域,鲜有敌手。但见眼前这瞎眼老者双目空空,骨瘦形销,不知他如何竟变成这般模样。
  那老者听彦翎叫出自己名号,长叹道:“‘铁音神目’四个字,从此莫要再提了,老朽这一双招子已经废在那姽后手中,这铁筝也不过是堂前摆设,聊助听兴罢了。”
  此话一出,莫说彦翎,周围众人皆是惊诧莫名。彦翎此次来伏俟城,除了办一件要紧的事情外,便是要替穆国收集与鬼师相关的情报,听他如此说来,不由追问道:“先生与那姽后交过手?可否细说详情?”
  那松先生也知近年来穆国、昔国为了对抗北域鬼师费了不少周折,彦翎有此一问,必是替穆王打探敌情,便道:“说来无妨,那还是八年之前,我受人之托,想要打探机关奇城的秘密,有一日夜里独自去支崤城探路。”
  众人听他竟敢孤身夜闯机关奇城,不由都是啊的一声,彦翎目光一亮,问道:“先生进城了吗?”要知这机关奇城变幻莫测,穆、昔两国十年间数次发兵攻打,皆在鬼师手下吃了不小的亏。那支崤城的机关总图多年前虽曾被帝都所获,但天工瑄离奇谋鬼才,经他之手改动机关,竟令那机关图形同虚设,就连妙手神机宿英也奈何他不得。这十年中,彦翎也曾数次想要入城探查,但始终不得其法,却不料有人曾经去过支崤城。谁知松先生摇头道:“我并未进城。那夜我到了城下,观察地势,设法寻找入城路径,抬头望天,前面明月当空,那机关奇城为群山环抱,高耸入云,四周竟连城门都没有,莫说是人,便是飞鸟怕也难入。我正心下琢磨,忽听护城河中水声阵阵,河水竟然凭空分开,月光下一个红衣女子自水中走出。那女子年纪不大,但容貌俏丽美艳,站在水花之中,就像凌波仙子一般。”
  “那便是姽后含夕了。”彦翎点头道,“原来护城河中有入口。”
  松先生到:“当年我也想到入城的密道必然在水底,但却不知那红衣女子便是姽后含夕,那时候她还没那么大的名头。我见她自水中出来,独自往南而去,一时好奇,便沿路跟了下去。她孤身一人,来到离城不远的一处村落,便站在村头大树下取出一支洞箫吹奏起来。我远远躲在一颗树后,只见过不多会,那村中百姓就随着箫声一个个走到村外,跟着她向前走去。我当时明白她是在以上乘内功催动箫音惑人,却不知道她究竟弄什么玄虚,左右她的箫声我还能抵抗,便继续跟了去看。那晚月色极好,她红色的衣服在月光下便如鲜血染就的一般,一路将那十几个村民当中转了一转。那时月色稍暗,我见那些村民摔倒在地,却还没想到是遭了她毒手,直到满地鲜血流出,才发现他们每个人胸前都已多了个空洞,原来心脏都已被她掏空了去。”
  说到这里,众人搜抽了一口冷气。彦翎摇头道:“好快的手法,好毒的手段,她以前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可当真没这么狠的心。”
  松先生哼了一声道:“当时她看起来也只是个娇弱女子,谁知却如此心狠手辣。我那时见她俯身检查尸体,脸上露出微笑,似乎对自己的手法甚是满意,心中既惊且怒,方要出声呵斥,却听她忽然又吹起萧来。这次箫声一起,可真的是我生平未见的恐怖景象。”他说着面色微变,似乎记起了那夜月下荒坟间的情景,一时住口不言。那虬髯大汉按捺不住,问道:“到底怎样?”
  松先生面上抽搐了一下,露出些许惧意。彦翎微微皱眉,道:“先生可是见那满地死尸忽然又都活了过来?”
  松先生似乎一惊,道:“你如何知道?”他虽未回答,众人却都已知彦翎所言非虚,不由毛骨悚然。酒楼上一时无人说话,外面愁雨淅淅,冷风潇潇,一阵寒意袭来,大家心中都隐隐打了个冷颤。彦翎叹了口气,苦笑道:“北域鬼师只上半年便曾两次进攻穆国,小爷一日在战场上捡了三次命回来,现在对活人变死人,死人变活人这种把戏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松先生回过神来,沉声道:“何止是村民的尸体,就连那些坟中的死人亦纷纷破土而出,随着她的箫声在月光下手舞足蹈。她一边吹箫,一边脚踏九宫方位,在那些尸体之中穿行,手腕上隐隐有道血色的幽芒不停流转。那数十具僵尸舞着舞着,慢慢聚向她身边,最后她以箫音指挥,要他们向左便向左,要他们向右便向右。那情景便像地狱里群魔起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众人想象那僵尸齐舞的情景,心头都是发毛。彦翎道:“嗯,她那时候还在练习这门功法,才不过操纵数十具尸体,现在可是如臂指使,得心应手,号令千万鬼师进退自如。”
  松先生道:“单是数十具尸体已经够着骇人了,我当时便吓呆了,身子一动,踩中了旁边一根枯枝。她立刻发觉身后有人,回过头来。哎……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那么美,但却像是怀着比渊海还要深的忧愁,比地狱还要深的怨恨。她看到我,竟然笑了一笑,那笑容在月光下既是诡异,又是美艳。我听她柔声道:‘你知道我在吹箫,居然还不听话,真不应该。’她说话的时候,那箫音却一直没有停,一重重向着我身边飘来。我心里知道不妙,便想以铁筝对抗她的箫音。她面上露出恼怒,起初还站在那里不动,后来箫音转了两下,越拔越高,好似鬼苦一般。我只觉得心烦意乱,几乎要跳起来狂舞一番,那红色的身影却忽然出现在我面前,伸手便向我两眼插下。”
  众人虽知他双目已盲,但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不知何人问了一句:“后来呢?”
  “后来……”松先生抬手指了指脸上两个肉红色的窟窿,惨然道:“后来我这对眼珠子便被她生生挖了出去。我那时候眼睛剧痛,心里却突然清醒了不少。她见我未死,又一招向我心口抓来。我毕竟比那些村民多些功夫,抬手挡了一招,这一招聚我毕生功力,她恐怕也没想到,被震得后退了一步。我便借力从山坡上滚了下去,说来也巧,恰好落入了一个新挖的坟中。我躲在那坟里动也不敢动,她却也没追下来。过了一会,我又听到箫声响起,四周便传来无数整齐的脚步声,想是她操纵僵尸四下寻我,但那些怪物毕竟不通灵性,有的从我身上踩过,便就那么去了。我在坟里躲了一夜,直到进了一个城镇,才听说这附近几个村落的人一夜之间都被鬼怪掳了去,想必都是那姽后做下的事了。”
  他说到这里,长长叹了口气。彦翎亦叹道:“现在又过了这么多年,她的功力早就今非昔比,为祸便也更深。哎,这姽后含夕的摄魂箫曲和奇门之术说起了都传自东帝,东帝已然作古,当今世上不知还有没有人能制得住她?”
  那虬髯大汉问道:“奇怪了,为何这姽后的武功竟然传自东帝?”
  彦翎对帝都往事自然清楚得很,随口道:“这姽后含夕原本是大楚公主,东帝御旨亲封的左夫人,和原来的王后且兰一样,两个人皆、昔日伴驾帝都,颇受东帝指点,都算是他半个嫡传弟子。”
  那大汉一拍桌子道:“如此说来,那且兰王后也应该懂得这些门道,岂不是能够制得住她?”
  这次彦翎尚未开口,旁边已有个独臂汉子道:“昔王与王后若是分毫不懂奇门之术,昔国早便毁在鬼师之下了。那姽后的手段不止如此,背后还有异人相助,想要彻底破她鬼师,哪里像说的这么容易?”
  这人声音嘶哑低沉,听去甚是刺耳。他一开口,众人都不约而同扭头看去,却见是个往来北域的参客。那虬髯大汉道:“兄弟莫非见过鬼师?怎知那姽后还有更多手段?”
  那独臂参客笑了一笑道:“那姽后含夕不但能够操纵人尸,还能驱使异兽成军,替她冲锋陷阵。昔国去年年底被他趁大雪毁了两座城池,在下这条命便是侥幸从鬼师手里捡回来的。”说着抬起左手将身上皮袍解开。众人一见之下,纷纷倒抽了口冷气。
  原来那独臂参客衣袍之下露出数条狰狞扭曲的疤痕,自左肩锁骨一直延到右腰之上。众人先前见他一臂折断,江湖中人见惯打杀,倒也没十分在意,现在看了他身上疤痕才知道,这条右臂竟是被某种猛兽所伤。看样子他当初半边身子几乎都被撕掉,如今只剩了一团凹凸纠结的皮肉,即便已经痊愈,也能令人想象到那赤红的血肉之下,一根根粉碎断裂的筋骨,而他声音之所以如此难听,亦是因为喉咙曾经受过重伤。
  彦翎算是见多沙场死伤,看见这样的伤亦呆了半晌,忍不住道:“这么厉害的伤,竟还能活下来。”
  那参客束起了衣袍道:“这便是被鬼师中的熊罴所伤,算我命大,当时遇上了昔王麾下靳无余靳将军的夫人,拖她妙手回春,救了我一条性命。”
  彦翎笑道:“你遇上了离司姑娘,啊,对,现在是靳夫人了。当真算你命大,她可是当你东帝身边的医女,现在放眼九域,她的医术若称第二,恐怕没人敢称第一,这点伤在她手中,自然不成问题。昔国原先离王域甚近,当初王域剧变,那些异兽珍禽没死绝的怕是都逃去了昔国。姽后的手段甚是厉害,哎,这鬼师一不需军备,二不需粮草,杀之不绝,毁之不尽,穆国那边其实也深受其害。”
  那跑堂的在旁插嘴道:“去年那几场大雪,咱们伏俟城也遭了鬼师袭击,幸好昔王殿下出兵救援,在赤谷关口跟鬼师大战了数场。不过今秋时候鬼师来袭,却是玄女娘娘显灵退了敌军,保了伏俟城平安。”
  他刚说完,那虬髯大汉便道:“什么玄女娘娘显灵?竟瞎扯!”
  跑堂的急了,道:“客官远道而来,有所不知,那晚咱们伏俟城的百姓可都听见了,有一股奇异的箫音从天外飘来,跟那姽后斗了约有大半个时辰,终是驱散了来袭的鬼师。咱们铁旗门的两位舵主出城查看,正见玄女娘娘凌空飞升,望月而去,那仙姿风神可绝不是凡人能有的。不信,不信你问老先生,他老人家那时也在伏俟城,一样也听见了。”说着将手往松先生身上一指。
  松先生点头道:“他说的没错,那箫音与姽后含夕所奏的曲调似乎颇为相近,只是飘渺变幻更加精妙,亦是清冷空灵绝无邪气。老朽双目皆盲,玄女娘娘的仙姿自是无缘目睹,只是那晚退敌的箫音听起来倒更像是有人以内功与那姽后斗法,最终似是还胜她一筹。”
  那跑堂的道:“定然是玄女娘娘显灵救世。若是有人能制得住姽后,这十年来早不容她为祸人间了,再说了,莫非这人的能耐比昔王、穆王还要大?我是不信。玄女娘娘救了咱们全城百姓,咱们可是感念在心,这几日正重修玄女祠,求她多加庇佑呢。”
  “玄女娘娘?”彦翎闻言抬眼往外一看,侧耳听雨,面上露出深思的神色。

第七十六章 伊人芳踪
  外面雨势仍大,看这样子不下上一天绝不会停。这时大门一响,似是又有客人上门,那跑堂转身去迎,却见一阵风雨吹进,进来个年约八九岁,头顶斗笠的孩子。那孩子进了门将斗笠一掀,露出张机灵秀气的脸庞,对跑堂叫道:“小二哥,打酒!”
  跑堂显然跟他甚是熟络,道:“小鬼头,下雨天还来替你娘跑腿?”
  那孩子嘻嘻笑道:“一斤竹叶青是我娘的,四样点心是我的。替我娘跑腿本就应该,何况还有点心吃,换你,你来不来?”
  跑堂笑骂一声“鬼精灵”,接过酒壶道:“等着,这就来。”说完转身去了后堂。前面众人议论了一会儿玄女娘娘之事,都不得其解。角落里一个头戴逍遥巾的白衣书生忽对松先生道:“先生方才品评天下绝色女子,这姽后含夕容貌虽美,名声虽盛,但狠毒诡邪,多行不义,如何能与前三位相提并论?依在下之见,还是应当弃之不算,再补一人为妙。”
  松先生微微点头,捻须片刻,说道:“此言的确不差,但老朽一时间却也想不起天底下还有哪个女子能够当此殊荣,不如请众位集思广益,补了这一空缺如何?”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倒也举出不少女子,不是武功出色的江湖侠女,便是诸国名门千金,但说来说去,却总觉无一能与先前三女相提并论,一时难有定议。这时那白衣书生又道:“在下前些日子偶尔得了一幅画卷,画中有一女子容色绝俗,胜似天人,风姿神韵更是颠倒众生,其他不说,只论容貌恐怕更在先前三位之上。可惜不知是何方仙子,来历如何,倒也不好妄加评判。”
  松先生闻言道:“这位客官不妨将画取来大家一观,老朽双眼虽盲,但在座诸位无不见多识广,或许能有人识得芳容也说不定。”
  那白衣书生自得画卷,一心想要寻访那画中女子,方才开口便是此意,当即应承,便自身后背囊中取出了个卷轴出来。众人听他方才如此说,都围上前来观看。松先生目不能视,也不去凑那热闹,仍旧坐在筝前,耳听那书生展开画卷,忽然间,整个大堂中都没了声音。
  松先生心下奇怪,侧耳细听,周围所有人却似乎都愣在了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听有人长长舒了口气,跟着一声叹息,又是一声,有人摇头感叹,有人啧啧称奇,各种赞叹水浪一般传了开来,这堂前才算恢复声息。
  彦翎原本正仰头喝酒,见众人古怪,转眼往那画上一瞥,哎哟一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她,这个要得!”但跟着凑上前仔细一看,又道:“不对,好像不是,那位姑奶奶美则美矣,但可没这么温柔似水。”原来那画上画的是一片桃林美景,林下一个玄衣女子手把花枝,含情凝睇,身畔花色如烟,其人眉目如水,那微笑的眸光柔情无限,缠绵妩媚,令人一见之下便再也移不开眼睛,只觉世上美好的事物莫过于此,无论如何也不舍得惊动分毫。
  画卷左上角以行书题了“桃夭”二字,笔致清峻疏朗,飞扬出尘,除此之外,通篇再无任何字词,亦无印章落款能够表明这女子的身份。那白衣书生无意中得到这画卷,对这女子惊为天人,多方打听却全无线索,听彦翎语气似乎知晓端倪,立刻问道:“少侠莫非知道这女子的来历?”
  彦翎喝了口酒,笑道:“这天底下恐怕还没多少事小爷不知道。这位姑奶奶若在,前面三位可真真都要退避三舍,她若性子上来,就连那姽后含夕怕也得让她三分。我劝你千万莫要去惹她,别人不知道,反正小爷我是惹不起。”
  他这一番话,可是将众人的胃口吊到了极致,那白衣书生追问道:“究竟她是何人,如此厉害?”
  彦翎不慌不忙地喝酒,等得众人心急如焚,直到一杯酒尽,他才叹了口气道:“这位啊,她便是……”话没说完,突然有个略带稚气的声音道:“咦?这人好像我娘!”
  众人回头一看,却是方才那打酒的孩子等得不耐烦,钻进人群里来看热闹。那跑堂正装了酒回来,伸手照他脑门上一巴掌,道:“小鬼头瞎说什么,你娘若生成这等模样,玉皇大帝还成了你爹呢。”众人闻言哄笑。那孩子伸手挠头,听得众人嘲笑,面露不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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