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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人是个妞啊-第1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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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下树枝偶尔摇晃,一起一伏间两人错身而过,光阴落下的刹那,楚涟听见凤帝极淡极淡的叹息,还未听清,便轻轻流散在空旷的风中。
楚涟觉得如果自己也一直不说话,凤帝会在这样明亮的阳光下静静坐着喝酒,看浮云如幻,听风过长天,任那花落满襟风满袖,空山日月换流年。
于是扔了手中酒,楚涟转身掠起,轻飘飘落在他身侧,坐下来,直接道:“若真有什么不痛快的事,说出来或许会好些。”
凤帝眼眸微眯,侧头看向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心里不痛快,你常常会说出来吗?”
楚涟一怔,随即笑着摇头:“不会。”
像他们这种男人,真正不痛快的事,多半都藏在心底最深的角落,不是不愿意说,而是那些不痛快说出来也于事无补。
两人相交万年,对彼此都太过了解,心照不宣是他们一直的相处模式。
难得糊涂,糊涂易过,尤其是醉酒之后的糊涂,顺理成章可以忘掉或放下很多事,心里便会轻松许多。
不必执着,不必强求,亦不必那样明明白白去听、去看、去想、去面对。
随便找个人,随便说一说,随便发泄一下,甚至大闹一场也无所谓。
酒是好东西,醉酒可以进入自己的幻境,幻境里随心所欲,丢了那真真假假的躯壳,赤裸裸的一颗心不遮不掩不做自己,其实也是痛快的。
偶尔痛快一场,何乐不为?偏偏凤帝不肯,而楚涟,从来也是不肯。
自己都不认可的事情,凭什么去告诉别人应该怎样做?就这么着两人双双笑了一下,各自转过头去。
凤帝仍遥望远山苍穹,楚涟半合双眸任阳光轻洒。
手中酒,心中事,楚涟不再劝,凤帝也不会说。
过了一会儿,凤帝迎着阳光眯起眼睛,突然淡声问道:“楚涟,如果我一定要朵朵继位,你会做什么?”
楚涟眼睫微微一动,似有阳光倏然拂过,声音却懒洋洋的,似乎快要在这样的阳光中睡去:“做该做的事。她愿意,我便倾力辅佐;她不愿意,我就带她离开,她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不管她想做什么,我都陪着。”
这样的答案似在凤帝意料之中,如果是以前,听这话心里定会泛酸,而现如今却是苦涩。
默然片刻,凤帝话语淡淡,仿佛只是随口发问:“若是有朝一日朵朵嫁给别的男子,你会如何?”
楚涟亦是随口便答:“如果是她爱的,而那人又视她为唯一,我会送她一个三界最隆重的婚礼。只要她每天开开心心笑着,我如何并不重要。”
在此之前,他们似乎从未坐下来认真讨论过与此相关的话题,凤帝突然想到几个月前去晴海见楚涟的情形。
那时与天魔对战一月有余,楚涟着实累得够呛,半夜里正闭目养神,凤帝突然出现在营帐中,笑着了一句:“朵朵被欺负了,找修罗族麻烦的事,你有没有兴趣?”
楚涟面无表情地答了一句:“若是你陪我喝几杯,别说找麻烦,你想灭了修罗族我也陪你。”
凤帝似是早知他会如此回答,也料到他这里必然备有美酒。
那酒极烈,不似青帝的酒那么悠醇,只一番荡气回肠,入口难忘,凤帝陪他整整干了二十几坛,仍是意犹未尽。
后来两人趁酒兴挑了修罗公主的淩歆宫,因为心情不错,所以行事还算低调,只不过临走前楚涟随手振剑,龙飞凤舞地在墙上留了“楚涟敬赠”四个大字,以至于后来妖界和修罗族闹得越发不可收拾。
腾云御风,纵酒啸月,他那晚曾对凤帝说过几句话:“夭魅,若有一日欺负朵朵的是你,我也不会对你客气。我们打个赌可好?赌修罗族四长老的命,谁先取得他们的项上人头,就答应对方一件事。”
凤帝兴之所至,竟与他击掌打赌,这一掌的赌注,倾三界风云。
不到两日,修罗族两位长老先后丧命,人头送到天凤宫时,凤帝也正好收到另一位长老和北珉的人头。
凤帝将那四颗人头抛入炼化池,抬眸远视,然后,含笑轻轻赞了一声:“楚涟好气魄。”
四颗人头,各得其二,赌局算是平了,但得凤帝一赞,三界除璇霄、夜幽篁外,唯妖王一人。
或许便是因这赌局,让凤帝完全下定决心,传令玄字境、灭字境全力剿灭淩歆宫主的势力。
而凤帝也十分清楚,就算修罗族不与天魔联盟,只要是朵朵受了一丝委屈,楚涟也不会给淩歆留任何情面。
想他那肆无忌惮的行事作风,如今再听这答话只觉奇怪,凤帝提起手中酒瓶,端详了一会儿,问道:“你觉得‘成全’就是你该做的事?”
阳光之下,楚涟唇边绽开一缕微笑,滋味莫测:“倒也未必,只是连‘成全’都不做,那可能便永远没有机会做想做的事。”
凤帝喝一口酒:“那你又想做什么?”
楚涟懒懒道:“唔想做的事情是做不完的,这世上一切存在的,值得做的事我都会想去尝试一下,说起来那就太多了。”
他突然睁开眼睛,转身对凤帝笑道:“就像你,夭魅,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我就会陪你做一些事情,喝酒打架都无所谓,这样不是很好?我想做的事情未必就不该做,我该做的事未必就不想做。”
凤帝没想他会这样回答,诧异扭头,楚涟却一笑重新闭上眼睛,继续享受那极暖极明亮的阳光,悠然道:“想做之事,该做之事,只要做就放手去做,这样再简单不过。”
凤帝静默片刻,低声道:“放手去做如果在做的事情要用生命去完成,那这一定是很想做的事吧?”
楚涟脸上朗朗展开个笑容:“那很好啊,你我的生命如此漫长,倘若能遇上一件值得用生命去完成的事情,换成是我,我会觉得很幸运,也必定会放手去做。”
凤帝眸光一凝,微澜轻波,放手去做吗?
不希望束缚,不存在羁绊,不必去担忧,亦不需要太多的牵挂。
若有那么一件事,若有那么一个人,值得你用生命去完成,值得你用心血去守护,那的确,便是一种莫大的幸运。
悲欢苦痛、忧喜哀愁,无论是什么,只问自己的心,值不值得?
一心在此,而此身无畏。
人生执念,无非如此。
人生之幸,无非如此。
凤帝突然轻轻地笑了,淡淡明净浅影,悄然漫开在了清澈的眸心,如天宇无际的阳光,平静、纯粹、悠远、无垠
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楚涟顺势又躺在了树枝上,一晃一晃,花落下,仿佛有阳光的味道,风吹过,自在而逍遥。
就这样一个坐着,一个躺着,旷宇远山,流云清风,手中是三界最好的美酒,身边有愿意陪伴的朋友,人生幸事此为其一,怎不值得痛饮一场,为之一醉方休?
远处风吹林涛,澎湃如潮,幽谷鸟鸣,天地间却如此清静安宁。
直到夕阳西坠后,月上树梢时,最后一瓶酒喝干净了,凤帝睁开眼睛,他翩然站在飘飘摇摇的树梢之上,对着看似已经醉倒月下的楚涟,微笑道:
“我去地府看璇霄,顺便跟朵朵谈谈,你放心,我不会逼她。她答应自然好,不答应,那就只有辛苦璇霄去继位,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脱不开身,以后你和幽篁也要多操劳一些了。”
“去吧。”楚涟眼也未睁,就那么躺着摆了摆手,月华下的微笑,竟是说不出的温润柔和。
167 霄,好想你
地府。
地藏王的住处布有结界,与地府别处大为不同,多了几分清雅,少了几分阴森。
看似普通的院落,内外极其安静,唯有隐隐风摇竹海的微响,轻然漫过林下屋舍,为这清雅又添了几分空寂。
或许是地藏王调制的药中有安神的仙草,又或是墨溪向元始天尊借来的“定元珠”起了效用,璇霄朦朦胧胧躺着,黑暗潮水一般没过心神,潮涌,潮落,若起,若伏,无尽的反复,无底的消逝
就这么一阵清醒一阵模糊,似乎渐渐沉睡下去,然而经络间的刺痛却也随着那暗潮翻搅,一时寒冷,一时燥热,寒意入心,血液中却似有了熔浆的热度,在四肢百骸奔流不休。
极冷与极热的纠缠,似是有别于往日熟悉而单调的痛楚,璇霄勉力睁开眼睛,满室寂静,淡淡纱帐将一切光影声息都隔在遥远的地方,只余这一方空旷的黑暗,就连月光也照不尽的黑暗。
又是黑暗。
倦怠闭眼,唇角自然而然生出淡淡的笑痕,似一抹极浅的苦笑。
无论神志如何昏沉,总有一丝清醒固执地横在光与暗的交界,仿佛人间地狱,仅此一线之隔。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哪怕倦极累极,痛到虚脱无力,也不愿真正毫无意识地睡去?
从那个熟悉的身影,从他视线里消失开始?从知道她在外流浪开始?
他怕一睡着,就再也见不到她。
天魔出世,她一个小丫头在外面多危险居然连夭魅都找不到她!
朵朵,你躲在什么地方?
你明明答应跟师傅回去,为什么要偷偷跑掉?
璇霄眉心一蹙,身上有着冷寒的感觉,却只一瞬便被沸腾的热流吞噬,之后又是更加深冷的寒意涌上。
一层层冷汗浸透雪白的里衣,平日清冷的眉目隐约流露出痛楚,然而,忽有温凉的感觉覆上额头,纤细的手指,带着丝绸般的柔滑,轻轻抚过他的脸庞,他的肌肤。
那是他熟悉的气息,让他魂牵梦萦的缕缕幽香,似午夜幽莲袅袅,于黑暗深处绽开明净的涟漪。
“师傅,我这样抱着你,你就不会冷了”
“师傅,你若是痛得厉害,便和我说说话好吗”
“师傅,我陪你下棋,你要让我悔棋啊”
“师傅,我想跳舞呢,就跳给你一个人看”
“师傅,你笑起来,其实真的很好看”
“师傅,我喜欢你,在很久以前就喜欢离开这半年,终于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一直想来见你,想跟你说对不起我不该偷偷跑掉,我道歉,我错了,让你打手心好吗?”
“师傅,睁开眼看看我好吗?霄好想你”
不知如何微微挣了一下,璇霄下意识地抬了抬手,立刻便有一只温软的小手轻轻覆上掌心。
袖袂交叠,十指交扣,谁的声息如梦,谁的发丝抚过炙热的唇畔,那一丝温凉的柔软,在心海之中浮浮沉沉,恍若一点光,一点暖,纵历世世沧桑,纵经霜雪轮回,只要他不放手,碧落黄泉生死地,不离,不弃。
掌心收紧,亦得到同样执着的回应,但心口却有剧烈的窒痛弥散开来,痛得连呼吸都不能够。
璇霄只觉得痛,痛得睁不开眼,只听他轻不可闻地低喃呓语:“朵朵,别离开师傅”
朵朵,别离开师傅。
暗香浮绕,似有温热的液体,幽幽溅上他的脸颊,静静滑过肌肤。
滴滴清泪,每一滴都是他的劫,他的殇。
泪若琉璃,心若琉璃,此心此泪,终做情浓。
浓情深处,红尘沧海无际,那一丝清明的执念,一丝不灭的心力,淹没寒冷、黑暗与魇惑,世世守护,千生陪伴,如许执着温暖,渐作天长地久的宁静。
天长地久,无始亦无终
璇霄如此昏睡了半日,朵朵便握着他的手在床边陪了半日,絮絮叨叨在他耳边说不停,只是,璇霄始终没有睁眼。
不知何时,她靠在床边睡着了,突然闻到药香的气息渐渐浓郁,察觉有人进来,她又醒了过来。
一看来人,正是墨神医,她略带出几分倦意地问道:“师傅怎么还不醒?是不是墨墨你的医术退步了啊?对了,珍珠呢?”
“璇霄大人昏睡几个月了,醒来的时候很少。”
墨溪将汤药放在桌上,轻然笑道:“珍珠在我的药庐不知在翻什么,别管它。”说完,便走到床头为璇霄诊脉。
依旧是一袭黑衣,但这黑在他身上,却是那般祥和温润,清俊的眉眼,唇红齿白,眉间那一点朱砂映着白皙的肤色,圣洁中透着明艳,似是满山白雪里独放的一朵红梅。
见他敛目蹙眉,朵朵心一下就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师傅怎么样了?”
墨溪眉心越蹙越紧:“天人五衰算是压制住了,可璇霄大人承了几千人的死命,心脉受创,修为大损”
“如果”不用墨溪说得太明白,朵朵也知璇霄现在的状况有多糟。
她垂眸默了好久,才将眼泪逼回去,可声音还是禁不住有些沙哑:“如果把我的修为给师傅,他会好起来吗?神凤乃上神之体,神凤之血必是最好的良药。”
墨溪一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急道:“绝对不可以!你的修为还浅,如此做法会十分危险而且,璇霄大人知道了,也不会高兴”
话未说完,手底一紧,被朵朵轻轻按住,她若有若无的笑中有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墨墨,我相信你不会让我有事。他是我师傅,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这么痛苦下去。”
墨溪无奈又怜惜地看着她,拒绝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翌日。
地藏王从昆仑采药回来,便见璇霄已醒来,他乏力地斜倚在榻上,时不时低声咳嗽。
地藏王目露思忖:“你还好吧?”
“无妨。”璇霄压下心中异样,微微淡笑,道:“璇霄能这么快醒来,还要多谢地藏王寻来‘冥灵石’,否则也难凑得三灵开启莲华之术。”
地藏王眼中却闪过诧异:“冥灵石?”虽未多言,语气中的疑问显而易见。
目光骤然相对,不必再说再问,两人也知道此事什么地方出了岔漏。
璇霄忽有所觉,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蹙,袖底手掌握住了冰凉的灵石。
而地藏王所想到的,却是方才来的路上碰到朵朵,跟她说话时,无意中发觉她体内真气异常的状况。
而此时,朵朵正在墨溪的房间,一点晶艳鲜血,自白玉般的指尖渗出。
寒冰玉盏,令这浓烈的鲜血仿佛有着晶莹剔透的色泽,每一滴无声无息的落下,都在艳红深处触放美丽的涟漪。
“定元珠”浮于半空,金光粲然,朵朵盘膝静坐榻上,一手掐诀,一手空悬玉盏上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眉心一点嫣红却愈浓愈艳,在层叠铺展的白衣间若有妙莲万朵,半隐半现,随着每一滴鲜血的滴落,绽开清美宁静的光彩,散发出无可言喻的生机。
一生一灭,莲华之本。
灭之莲华,可寂万物,生之莲华,可成天地。
莲华之术与凤凰涅槃,浴火重生,有异曲同工之妙。
唯有神凤正统血脉方能将这莲华之术发挥到极致,通过独特的心法激发她先天精气的元阴,再以自身气血为引,将蕴藏在纯阴之体中的一点真阳引导而出,配合墨溪开的药方,促成最终的灵药。
如此化血入药的做法,危害由施术者全然承担,取而代之的则是生于她丹元真气中,始终以她神凤元阴蓄养守护,无比宝贵的真阳精气,对于服药者的裨益不言而喻。
但世间万物,无不是阴中藏阳,阳中含阴,阴阳交融,方有天地乾坤,生死两极。
所谓孤阳不长,独阴难盛,无论阴中真阳受损,或是阳中真阴枯竭,都意味着自身精气的损耗甚至消亡。
莲华之术固然能不断激发真阴中的生机,然而,生的另一面必然是死,就如汹涌大水过后千里赤地的荒凉,精气生机的不断攀升,必将在到达某一顶点后带来绝对的死寂,这是谁都无法逃脱的自然之道。
纵然墨溪用“定元珠”培元固本,助朵朵尽量减轻损伤,但此术强横并非一般人所能承受,朵朵如此催发莲华心法,自身元神日渐受损暂且不说,单是药血相融时,穿经过脉的剧痛便无法形容万一。
然而,她却甘之如饴。
她脸上隐有笑意浮现,不是亲身试药,永远不会知道师傅是如何自这样的痛楚中熬过。
明知道后果,却还是默不作声地迁就她的任性。
在那座死城,他若无其事的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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