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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醉风流-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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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不是什么神仙,我自然不知道,苏颋苏大人得知我呈文求见,他顿时觉得从天上吹进了一股清风,头脑立时爽朗起来,精神为之一振。他从座上站起身来,快速地接过参军呈上来的我的诗词,从中间抽出一张,低缓地念道:“这是《明堂赋》!”他默诵一下之后,突然兴奋地读出声来:“……镇八荒,通九垓。四门启兮万国来,考休征兮进贤才。俨若皇居而作固,穷千祀兮悠哉!”他吟诵一半后,一边在大厅中徘徊,一边喃喃自语:“这个少年小子还真有着一双慧眼和一颗锦心,他的所写所赋,都仿照司马长卿和班孟坚,其中的骨格虽然还不及前代的两位大师,然而他的少年志气,他的对我大唐盛世的宏丽朝堂的神往想象之情,分明又胜过了先贤呀,真是可喜、可贺呀!”

  苏颋大人坐下来,翻出我的那一篇《大猎赋&;#8226;冠年闻天子猎》来。他一边看一边吟:“于是擢倚天之剑,弯落月之弓……云罗高张,大网密布。置罟绵原,峭格掩路。……攫玉弩,射猛彘。近奔虎,金镞一发,旁迭四五。所以喷血流川,飞毛洒血。状若乎高天雨兽,上坠乎大荒,又似乎积禽为山,下崩于林穴……”他不禁又离座,徘徊再三。三年前皇帝在渭川秋狩的场面,随着我那些既绘形绘神又绘声绘色的句子,一个个在他的眼前重现出来。他不由得感慨起来:“这小子虽然身在千里之外,却已经好像亲临其境,这个赋呀,大申了我大唐的军威,真是难得、难得啊!”他又抽出一首五律来,是那《访戴天山道士不遇》:“‘犬吠水声中,桃花带露浓。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野竹分青霭,飞泉挂碧峰。无人知所去,愁倚两三松。’这两联一静、一动,有声有色。可惜‘树深’对‘溪午’不工矣,颈联的境界倒是拓开拓远了,动、静,声、色就更加灵醒,深得掩映反衬之法。到了尾联,寂静中更见苍茫,这被寻的道士,真正是成为世外之人了。李白之诗,虽多有六朝以来诗歌的遗痕,却又能见出一种开朗高远的个性。这说明他从拟学传统起而必将突破传统,开出诗国的一片新天地来!” 

  于是我得到通知:“请绵州李白明日前来相见!”

  二

  第二日上午,我就在驿门外等候接见。那个时候,苏颋大人的随行人员正在忙碌,人进人出的,但都屏声静息。见到这种情形,我惴惴不安起来,由昨天的喜悦和感激之情,渐渐萌生出几丝不祥来。果然,过了不久,从驿站里面陆续传话出来说:“大人用过点心了——”“大人上堂了——”接下来,那位参军传话:“所有人员务必准备好,等候起程。”我心中的不安正在加浓加重,幸好过了一回,听到有人高声宣布:“大人有话,请绵州秀才李白入见!”

  我看见那些已经聚集起来的随行人员,听了参军的传话,没有不感到吃惊的。也许他们在想,苏颋大人昨天就已经明令谢绝各州县官员的谒见了,如今为什么会在匆匆起程前,单独接见一个小青年?这个“不速之客”到底是个什么来历的人物呢?

  我可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就在一片或探询或好奇或妒忌的目光下,自信地拾级而上,在参军的带领下走进驿站大厅。

  我举目看去,只见大厅中站着好几位官员。东面正中位置站着一人,他目光炯炯,正定定地瞧着刚跨入堂门的我。他须发苍白,面色也很白皙,穿一身图文锦绣的大紫常服,戴一顶挺着硬翅的乌纱巾。我心里想,他就是自己想要见到的“燕许大手笔”之一的苏颋了吧。我年少无知,自高自重,于是只对他长长一揖,高声说:“学生李白,敬慕大人的文章和使命,今日特来拜谒,多谢大人特别接见。” 苏颋大人也以一揖还礼,微笑着说:“好嘛好嘛,对你李太白,我自然应该刮目相看。我早巳听说在西蜀人物中,有‘赵蕤术数,李白文章'的说法了。你和我,今日可就是忘年之交了呀。请坐、请坐,不必拘礼。”苏颋大人这种礼贤下士的态度,使我顿时对他增加了许多敬意。

  我正想畅所欲谈,述说我的学业怀抱,只见堂内的门帘被人揭开,一个老家人走了进来,躬身向苏大人禀告道:“大人,夫人传出话来,说她们内眷收拾妥当已经多时了。” 老人家正要再说下去,但他的话已经被苏大人打断:“知道了,知道了,叫她们慢慢等候吧。”

  我见到是这种情形,只好长话短说了。我简略地把自己的家世说了一下,随即慷慨陈词:“学生李太白的家族虽然尚未入得士籍,但学生我不以为应当以应试的常制作为入仕的惟一选择,所以学生自幼好学,自己感到对自轩辕以来的一些学识,都有一些心得。在我用心向学的时候,更得到恩师赵蕤的精心指教,日夜研究和学习能经国济世的知识。在这期间,曾经有前任本州的使君前来接见我,想让我随他入仕。因我自己感到学业未成,所以不敢应命而去。这回,学生我有幸得知苏大人屈驾要到益州,道经我们昌明县,所以前来拜见。大人的行期如此紧迫,内内外外都在候驾,学生就敬请苏大人能稍稍留意,如果以为学生还有一尺半寸可取的话,那么我将伏首听命,随时听从苏大人的差遣。”

  苏颋静静地听着。他认真地端详着我,我顿时觉得他真是人如其文、文如其人,突然就有了一种清风入怀的爽快感。待我说完之后,他扬起手中的诗稿,向左右的幕僚夸奖说:“各位大人,李太白的这些锦绣文章,都是他昨日惠赠给我的。我觉得这位少年是个天才,下笔成章,千句而不休。虽然,他的诗文不见得老成持重,还没有自成骨格,但已经显示了他那些奇特的意象和非凡的气魄。我是这样想的,只要这位少年——我们的李太白再增加一些学识,再经历一些磨练。有朝一日,他一定可以超越前人,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时间到了,官员们惊叹着一一告辞。苏颋示意我稍候,推心置腹地叮嘱说:“太白呀,你有所不知,我虽然官居三品,可是我实际上现在也是待罪之身,这时候我最应该忠心、勤奋和自珍、自守,闭门思过。实在不敢凭着自己的喜好,在还没有到达益州的时候,就一路招摇、推荐人才呀。所以,我有两点希望,一是只有希望你多加体谅,二是希望你牢记我刚才的话,多多锻炼、多多增加学识。我相信,以你李太白的才能,取卿入相也只是早晚的事。”

  听了他的一席话,我对于世事,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许多,但又隐隐约约地意识到,有些事也许是永远也难以使人明白的。然而,有一点我是十分清楚的:我以青春少年的冲劲,第一回谒见大唐的文章司命,不但得到了非同一般的礼遇,而且还得到了真心的评价和诚挚的教导。

  然而,我还是怅然若失。我伫立路边,目送苏颋的车马遥遥远去,隐没在驿道上滚滚的黄尘之中。

  
  三

  春去秋来,草枯木荣。地里的庄稼种了收,收了又种。天空上的云彩来了去,去了又来。

  转眼间已是唐玄宗开元十三年,我25五岁了。父母为我的前程发愁,我们都知道,读书人走科举考试的道路,赢得金榜题名是一条金光大道,可是我李白天生讨厌那些墨守成规的八股文。我要用最广泛的游历,结交天下的朋友;我要通过别人的举荐,走一条“终南捷径”。因为我知道,玄宗皇帝曾经正式颁布过诏书,为了搜罗天下的英才,规定凡是五品以上的官员,都可以为国家推荐人才,做一个发现千里马的伯乐。虽然第一次谒见苏颋毫无回音,但我想走的还是这么一条道路,因此放弃了所有乡试和县试的机会。我爸爸因为是做生意发家致富的,他以为养儿子也是和经商一样,必须将本、利都算清楚,有得赚当然是好事,能够保本也不错。所以,他总是希望我能够早日“学而优则仕”,当一个大官,好为李家光宗耀祖。他对我不去应试,不去实现“三篇文章中君意,一举成名天下知”而感到非常惋惜,甚至有些恼怒。因为我“五岁诵六甲,十岁观百家”,从小就是个聪颖过人的神童,如今已经小有诗名,不去应试实在太可惜了。

  所以,每当提到应试的事,我就总是劝慰他说:“老爸你不要急嘛,我是心中有数的。盖因我是一条蛟龙,不是水池里的蛇儿,所以我肯定会有乘风破浪的时候。”

  “你看你都二十四五岁了,我又怎么不心急呢?你这条‘蛟龙’什么时候才能乘风破浪呀?”

  “快了,快了!”我胸有成竹地说,“你就放心吧,总有一天,我李白会衣锦还乡、光宗耀祖的。”

  妈妈就更加为我操心了,不过她是为我的终身大事操心。在她看来,我早就应该娶个老婆,她也应该抱抱孙子了。她曾多次请媒人为我物色贤良的淑女,但每次都被我断然拒绝了。如今,她更加觉得我就像屋梁上的燕子,翅膀一旦长硬了,就会展翅离巢,飞得远远的。她就曾经对我说:“小白呀,俗话说儿身连娘心,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和你爸只有你这么一根独苗,你远走高飞后,丢下我们两个,那是多么孤苦伶仃啊!”

  我一见妈妈流泪,也觉得难受,便安慰她说:“妈妈呀,你不必难过嘛。不是说好男儿要志在四方吗?你也希望我能像一只大鹏鸟一样展翅飞翔,做出一番大事业的呀?”

  妈妈擦着眼泪说:“你妈也不是糊涂人,不会拖你的后腿。你要学大鹏鸟我也高兴,只是,只是我舍不得你远行而已。”

  “妈妈呀,那你就放心地让我走出去吧,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外面才有我的广阔天地!”

  就这样,他们经过多次商议,终于同意了我出门远游。不过,他们觉得人海茫茫,让我一个人只身在外闯荡,毕竟不放心。经过考虑,决定让我带书童丹青一起去。丹青念过几年书,粗通文墨。听说能和我一起出远门,高兴得跳了起来。

  我和丹青的感情一直很好,小时候我第一次看到他时,就喜欢上他。丹青虽然个子矮小,面容消瘦,但他说话灵醒、行动敏捷,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河虾的眼睛一样机灵。我一直把他叫做“小虾儿”,这次我对他说:“小虾儿呀,你跟着我出门远游,就像江水上的浮萍一样,飘忽不定,还饥一顿、饱一顿的,你能吃苦吗?”

  小虾儿回答说:“你放心吧,我从小就无父无母了,天大的苦也能承受。”

  “不怕苦就好。”

  小虾儿开心地笑了。我亲切地拍拍他的肩膀说;“出门在外,我们就更是好兄弟啦!”

  家里为了我的出行,筹措了很多盘缠。还选定了一个适宜出行的黄道吉日。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百花吐艳的日子,我拜别了祖先牌位、辞别了爸妈后,和小虾儿在陇西院门前骑上白马,头戴白色方巾,身穿白色儒服,腰系龙泉宝剑,脚穿粉底薄靴,朝前而行。小虾儿一身短衣长裤,肩上担着一担书籍衣物,伴随紧跟。

  爸妈和妹妹把我送了一程又一程。我抬头,望望西边被云雾笼罩着的匡山,想起了赵蕤老师。几天前,我特意去大明寺告别。赵蕤老师非常支持我的远游志向,向我介绍了几位在名山古刹隐居的朋友,包括他在峨眉山的师弟广浚禅师,叮嘱我在必要的时候去拜访。我又去长春观和好朋友吴筠、元丹丘告别。长春真人已经辞世了,驾鹤仙游。我十分悲伤,前去他的墓前悼念了一番。

  我们走出了青廉乡界,又走出了昌明县界。爸妈和妹妹还要相送,我说什么也不肯了:“爸爸妈妈、月亮呀,你们回去吧,如果再送,你们的回程会更加远,我就更加不得安心了。你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爸妈无奈,只好洒泪而别。我在坐骑上信马由缰,向着南面的官道行走。回首北望,我看到仍然在伫立招手的双亲和妹妹,一直到白马转了个大弯,被树木遮挡着再也看不见了。这时,我才真正体验到了骨肉分离的滋味。不过,我心里想得更多的是功成名就之后,急流勇退就叶落归根,重返家园。我哪里知道,人海茫茫,从此以后我们就是聚少离多了。

  四

  我听人说渝州刺史新近换了个文坛泰斗——那是有“行书圣手”之称的李邕。我就急匆匆前往投谒。

  那正是春雨潇潇的时节,桃花水不知不觉就发了。两岸的不老青山,满眼都是令人心情舒畅的温温柔柔的碧绿。这让我觉得空气新鲜,景色新鲜,样样都新鲜,心情也就新鲜起来了。我迎风而立,风儿吹起雪白的长衫,飘飘若仙,感觉自己好像已经不在船上,而船早已化作了我的一双翅膀,正在凌波飞翔。

  涪江的柔柔碧水啊,就是我满怀的诗情。我正要叫小丹青帮我磨墨、铺纸,想不到那小虾儿早已爬到舱门边叫喊了:“少爷呀,我磨的墨都快要干了,你为什么还不写出诗来?”

  我只好收回自己那一颗放飞的心,记起了出发时自己对小家伙的吩咐:“行船的路上,用几天时间再准备一些拿得出手的诗作,做成送给李大人的行卷。我李太白是不能失礼于人的。”我心中早已想得明明白白,除了绵州刺史、益州长史之外,在这剑南道能给自己有力帮助的、称得上人物的,目前就只有那李渝州李邕大人了。

  我在想,自己在三拟《文选》的时候,曾经十分佩服那位名叫李善的注家,觉得他的诠释也未能尽如人意。但是他学通古今、扶持后学的道德,古往今来仍然是并不多见的。如今,李渝州李邕大人无论文章、道德和仕途,都远远胜过他的父亲了。他尤其是撰得一笔好碑文,写得一手好行书,在当今天下几乎是无人可及的。像他这样的前辈,自己是绝对不能有一点儿傲气的。想到这些,在呈给他的行卷中,我就特意地多写了几篇自认为可以的诗文,用的书法也特意地行、楷都有。待一切准备得差不多,渝州也就到了。

  下船、上岸,我沿着那又陡又高的青石码头登上城墙,这才知道渝州原来只是一座山城,城里的街道大都就着山坡的坡势而建,人行街上,上上落落很是吃力。

  我伫立城墙俯瞰城外,只见滔滔的长江水掀着层层白浪奔腾东去,气势磅礴。而那边呢,碧绿如玉的嘉陵江温温柔柔地向南而去,沉沉静静地汇入大江。两条江水,把一座渝州城衬托得格外险峻雄伟。面对江水,有时候我会想,江河会不会也像人一样,必须历尽艰险,必须经受种种严酷的考验,才能到达它的目的地——大海呢?江河有自己最终的归宿,而我李白呢?自己最终的归宿又在哪儿?

  我和小虾儿走走停停,累得一塌糊涂。走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才望见了州衙的大门。我们想在附近找一个干净的客舍先住下来,再慢慢想办法拜谒李渝州。不料,我们连续问了好几家客店,都已经住满了人。这是我没有想到的,偌大的渝州城竟然人满为患,到底哪来的这么多人呀?我们只好折回头去寻找,好不容易才在江边的一条曲曲窄窄的小巷里,找到一个巴掌大的小店。在这个“巴掌”上落脚的,尽是一些拉车的、挑盐的、贩药的、扛包包的之类的粗人。那“巴掌”的主人见来的是读书人,很是热情,还特别地打扫了一间临江的阁楼,安顿好我们。我问店主旅舍人满为患的缘故,那主人支支吾吾就是不作爽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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