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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醉风流-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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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笑嘻嘻地走了。我怒发冲冠,一言不发就拂袖上马。小虾儿也火了,朝地上唾了一口,尖着他那把伪造的“鸭公嗓”骂道:“我呸!又是一个不识货的蠢猪!”

  我倒骑着马,摇摇晃晃地回到家中。含烟一见我的表情,就知道大概了。等到我的气慢慢消得差不多了,就轻轻地把我扶上胡床,让我半躺着,她自己端坐琴案前,轻轻一笑后,弹唱起一支歌儿来: 

  良田无晚岁,膏泽好丰年。

  亮怀玛蹯荚,积久德愈宜。

  我听了,一跃而起,走到自己的琴案前,和着她的琴音,比她更为高亢地弹唱起来,两支琴声于是汇成了一样的琴韵,我们夫唱妇随,唱着同一支歌:

  北溟兮有巨鱼猗,身长兮数千里猗。仰喷三山雪兮,横吞兮百川之水猗。凭陵随海运兮,蝉赫兮因风而起猗。吾观兮摩天飞猗,九万里方未已猗!

  正当我对安州的地方“父母官”彻底失望、准备漂泊长安的时候,元丹丘忽然寄了信来,说孟浩然近日已经从长安回来了,不日将出游维扬、吴越,相约和大家在江夏聚会。一看能会会孟浩然和其他挚友,又能探听一下长安的情形,我高兴得手舞足蹈,一下子就把安州的不愉快和计划中的长安之行都搁下了,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度过了又一个除夕。

  那是开元十七年的除夕。

  三

  第二年仲春,含烟为我准备好了行李和川资,正要雇船起行的时候,又一件喜事叩门而来——“十八子”,我的兄弟,他终于寻上门来了。一见面他就不停地说对不起了、对不起了。原来,那次小虾儿离开白帝城以后,他过了许久也没有回到白帝城,因为生意做得一点也不顺手。

  冬天暖得异常,全国各地都少有雪落,江淮各地的桑田几乎都不产茧,丝绸脱货,店里的存货也没有多少,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亏了本。后来,在经过江夏时,道听途说,说什么许相公家选的才郎,正是巴蜀的才子李太白,婚事办得十分红火。“十八子”十分高兴,在探家的时候,第一时间把喜讯报告给了陇西院。

  “十八子”说:“你说怪不怪?伯父一知道你的喜事,高兴得不得了,饮食立即就增加,也愿意服药和进行针灸,终于起得床了,还能拄着拐杖到村前屋后走动走动。还有伯母,她一不吃药,二不打针,原本已经是几乎死瞎无光的一双眼睛,一听闻你的喜事,竟然也有了七八成的光!现在能认得出别人的眼睛眉毛和脸上的红痣了。”

  我激动得热泪盈眶。想起月亮妹儿,我急急地插问道:“我的月亮妹儿呢?她怎么样?”“她呀,天天跳跳唱唱的了,和伯父、伯母有说有笑的,还跟邻居的姐妹学什么描画绣花,使得陇西院比以前热闹多了,她只是,只是从来不肯说半句自己的终身大事。”“十八子”说完,轻轻地叹了口气。

  后来,“十八子”送给我一锭大银子,送给含烟两套金绣蜀锦花笼裙、一副波斯国大海珠项链,说是公公和婆婆早就为儿媳妇准备好的。含烟接了,欢欢喜喜地摩挲着,还高高兴兴地让我给她穿戴起来。

  几天后,“十八子”要回###,我要去江夏,我们就正好同行一段。到了江夏,我想让他跟我找几个朋友玩耍几天,他却并不同意,笑了笑说:“算了吧,我是生意人,做生意才是正经,我还是回去做好生意要紧。”

  “十八子”说走就走。我于是在汉阳的旅店住下,天天到江边探望从襄阳下来的客船,希望孟浩然和元丹丘快些到来。小虾儿说:“我看不会来了吧,像你这样痴呆傻的等法,等到天翻地覆也难以等得到。还不如留下一封信,叫店小二日后见着了他们把信一递不就行了?” 我听了,笑着说道:“小虾儿好主意呀,你先把你的箫给我好不好?”“你要它做什么?”“做什么?我要把它丢入大江里!你大概早已经把你师父给忘了吧?” 那小虾儿一想,也觉得理亏,就再也不敢吱吱喳喳了。

  这日,我搦笔在手,正想写诗。小虾儿突然飞跑进来,大声叫嚷道:“你看你看,快看谁来了?” 我把笔一丢,急忙走了出去,抬头一看,不由得大喜,原来正是我要等的人——大名鼎鼎的孟浩然和好朋友元丹丘!孟浩然葛巾褐袍,一双编麻大屐,酷似一位在私塾讲学的教书先生。元丹丘还是老样子,一副游方道士的装束。我连忙招呼两人坐下,小虾儿给他们递上热茶,我高兴地说:“两位一路辛苦了。”

  晚上,当孟浩然得知我在安州三年的境遇,想去长安闯闯天下时,就叫我和他一起住。我们抵足而眠,彻夜长谈。孟浩然说起这次进京应试,又是名落孙山。他带着几分洒脱、几分失望的心情说起了在长安的事情来。

  我问起他接受王维的邀请到秘书省赛诗时的情况,孟浩然娓娓道来:

  那天,王维邀请我到秘书省,秘书监、少监、秘书郎和校书郎等一大帮人听到消息,也纷纷前来见面。我被宫廷里丰富的四库图书、天文典籍和各种各样的观天测地、日夜报时的仪器钟鼓吸引了。

  参观过后,大家就在露天的院子里对月赋诗。我让正监、少监大人先来,他们各赋了一首,大家都赞扬说“曲高难和”,我又让过两位著作郎先吟,大家又赞叹说是“白云新声,难以为继”。轮到我了,我就摇头晃脑地吟了起来,一开口就赢得满场的一阵喝彩,当我吟出“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这两句时,全院子的人都同声说:“这样的诗句,今晚不会再有人超过的了。”那首诗一传开,连玄宗皇帝也佩服,说什么“这个人有如此的才能,是可以当一名大臣的”。

  我听了他的故事,也大叹:“想不到老天有眼无珠,像你这样的人竟然连进士也考不上!”

  孟浩然却不屑地说:“什么进士不进士?现在都什么世道了?我考不上是因为我的门族衰弱、无人提携而已,你以为真的是凭真本事吗?”

  我一惊,第一次听说考科举也?##娌攀笛В惨鹑颂嵝摹S谑歉厦ξ仕骸澳敲矗跷倌甑弥荆ヒ凰昃脱闼饷耍训勒饫锩嬉灿絮桴?”孟浩然叹了口气,说道:“王维少年得志,才学出众是一个方面,但他的亲朋好友遍布朝廷内外也是一个重要的方面。可以这么说,他能一发中的,也是得了有人提携的好处的!”他接着说:“你不知道,为了要得到宁亲公主的帮助,请她要主考官暗中定他当初选,王维投其所好,潜心练习琵琶新曲《郁轮袍》,利用和歧王熟识的机会,在宁亲公主生日举行宴会那天,他不惜化装为下九流的乐工,跟随着歧王去赴宴,为宁亲公主连续演奏三叠,博得了宁亲公主的欢心,要奖赏他。

  那歧王一见时机已经成熟,就对宁亲公主说:‘王维不要金银的奖赏,只希望公主能给主考官捎个信。'你想想,有了宁亲公主的话,王维能考不上进土吗?换作我和你也一定能考得上呀!”

  在对面卧榻上的元丹丘这时插话说:“如今我们道门里也出了个能够通天的人物,她就是开元天子的亲幺妹玉真公主,前年司马老祖师收她为徒了,我师父紫阳真人就是她引荐见了当今皇上的。要知道,她对有才学的人士是十分关心的。” 孟浩然却说:“算了吧,现在谁也帮不了我,因为我孟浩然把当今的皇帝老儿也得罪了!”

  原来,在秘书省欢聚之后不到两个月,王维又邀请孟浩然到自己任职的太乐署去品茶。两人一边观赏天子御用的编钟编磬,一边聊些祭祀时奏乐歌舞的规矩,忽然有人来报:“皇帝到!”王维一惊,因为偷带外人进来是犯禁的,赶忙拉孟浩然回到署内,让他钻到一张坐榻底下的空隙去躲藏起来。

  王维还在手忙脚乱,皇帝老儿已经驾到。皇帝老儿看到王维神色仓皇,上气不接下气,茶几上的两盅茶还没有饮完。再加上身边的那张坐榻一直在微微颤动,心中就明白了几分,觉得君臣之间也在小孩子似的捉迷藏,真是滑稽加有趣了,不禁笑了笑,问道:“王爱卿呀,你的贵客呢?你把他藏到哪里了?是不是你的红颜知己呀?我嘛,只是闲庭信步而已,没什么事的,你的客人也不必回避,快快让他出来吧。”

  王维连忙谢罪,把孟浩然从坐榻底下叫了出来。皇帝老儿真的不但不追究,听说躲藏的正是闻名已久的诗人孟浩然,觉得十分高兴,还问孟浩然说:“你还有什么好诗,可不可以吟来听听?”

  孟浩然开头的确有几分害怕,后来见皇帝老儿和颜悦色的,问的问题也正是自己的长处,心中就偷偷地笑了。于是就随意吟起诗来,那皇帝老儿本来一直是微笑地听着的,突然间脸色一沉,原来孟浩然得意忘形,吟出“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这两句来。

  李隆基那皇帝老儿立即极为不快地打断了他:“好啦、好啦,你多次都没有考上进士,我又多次准了荆襄州县的举荐,要征你入仕,但是你从来就不应征,照旧要应考,今科照样不中,就来责怪我这个皇上不识人才不重人才了是吧?那不是冤枉我吗?现在,你已经把埋怨我的话都已经写成诗句了,你叫我怎么用你?王维,传我的旨意,放他回去吧,再不要让我撞见了,免得他又一次诬蔑我!”

  孟浩然慌忙跪地认罪,但是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最后,孟浩然毅然决然地说:“从今以后,我是无论如何也不去应考了,世道艰难,人心叵测,建功立业的事,就看像你李白这样的后生仔了。但是,如果你们途经襄阳,就一定要到我家里坐坐。我家有自养的鸡鸭、自酿的水酒,汉水绿、岘山青、羊碑古,更有隆中的诸葛庐,有得你游玩和吟诗作对的了。”

  酒逢知己,即使就要分别也肯定要痛饮。于是我们携酒同登黄鹤楼。天下第一的黄鹤楼,雄伟地屹立在天下第一江的江畔,茫茫九派的拍岸惊涛,在龟头与蛇首之间收束成连襟连带的样子。我们在黄鹤楼上迎风而立,鸟瞰斜对岸,晴川阁、鹦鹉洲历历在目。四处眺望,只见云梦、青草、洞庭的这几个大泽,和吴头、楚尾一线串连,再和彭蠡、雷池烟波相接,从而汇成了苍茫雄浑的水天一色。回到楼中,我们面对着崔颢所题的诗匾临窗坐下,三杯过后,我们同声而吟: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孟浩然兴致勃勃地对我说:“太白呀太白,你是天下闻名的奇才,在名楼胜景面前,难道你不作几首诗纪念纪念我们今日的相会吗?”我平日纵使目空一切,但也有承认低人一等的时候。我一指崔颢的诗匾,叹道:“兄弟呀,我真是想一拳捶碎黄鹤楼、一脚踢翻鹦鹉洲呀,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就因为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啊!”

  孟浩然和元丹丘大笑,孟浩然说道:“这就叫先到先得了,我们迟到,只好让他崔颢捡得好处了。”于是我们开怀畅饮,小虾儿负责斟酒,由于我们喝得飞快,斟酒也斟得他虾眼大、虾头胀、虾腰酸、虾脚累、虾手软。

  酒酣耳热,船家找到楼上催孟浩然:“孟相公呀,天色不早了,你再喝下去的话,我们就赶不到下一个码头了。”我们这才起身下楼,等到孟浩然上得船来,日头已经西斜,船家拽起风篷,一股风骤然而起,那小小的船儿就箭一般射向江心,一直向蓝天碧水间飞去了。想到我和孟浩然本来就是忘年之交,我们昨日还在旅店中抵足长谈,刚才还在楼上举杯痛饮。而此刻,我还伫立岸边怅望,他却已经飘渺而去,从今以后,我在汉江头,他在扬子水,不知何年何月我们才能再次举杯痛饮,不知何月何日我们才能再次携手出游?

  就在这茫茫水天的黄鹤楼下,我惆怅满怀,心中流淌的悠悠江水一般的怀念,化作一首《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老朋友向西告别黄鹤楼,要远行去了。在烟雾迷蒙、春花灿烂的三月时节,故人乘船东下去往繁华似锦、有着数不尽的风流、令人向往的扬州。孟浩然挥一挥手,走了,剩下我一个人站在黄鹤楼前,目送他远行。只见一片孤帆的远影,一点一点地消失在碧水蓝天处,只留下茫茫的长江水在天边奔流。是的,在我的诗里,流水总是那么有情的,我对老朋友的情意,就像滔滔不绝的流水,恨不得穿越时空,追随友人而去。

  这就是我的诗句,李白的诗句。它是我噙着热泪吟出的,它是我的心声,每一个字都饱含着我对朋友的深情。更因为,这次离别跟一个繁华的时代、一个繁华的季节以及一个繁华的地方息息相关,所以才附带上了我无限的向往。

  四

  开元十九年的秋天是一个淫雨不断的季节。

  我被雨困在终南山的“玉华观”已有一些时日了。连绵的雨,淋湿了天空,淋湿了大地,更淋湿了我心中的离愁。送走孟浩然后,元丹丘往洞庭、衡岳去了,我便和小虾儿赶回安州。含烟生下平阳已经满月了。我的归来,使含烟笑意荡漾。但她看到我整日为自己的仕途忧忧郁郁,就经常劝慰说:“这种事是急不了的,还是慢慢等待吧。安州这个小地方你是待不下去了,我已经想好,还为你准备好10万文的盘缠,近日皇帝不是又颁下了新诏‘草泽有文武高才,令诣阙自举’了吗?你不如稍事休息,再择吉日启程吧。”

  当又一季的杨柳标出鲜嫩的鹅黄,当春风拂面心头暖的时候,含烟选定一个黄道吉日,抱着小平阳送我和小虾儿两人踏上入京的长途,我们在路口依依惜别。一路上,我尽管不时想念着妻子和女儿,但一件接着一件的国家大事,则更加有力地推动着我朝长安奔去。天下形势越来越好,使我把在安州时遭遇的种种不快都一扫而光。我想起在洛阳结识崔成甫的情景来。

  那是六月底的一天,我和小虾儿从临汝动身,想当天就赶到洛阳。经过龙门山的时候,我流连、沉迷于山水风景中,耽搁了几个时辰,刚渡过伊水天就要黑下来,从东南方盖过来一团团浓浓的乌云,一时间电闪雷鸣。我和小虾儿跌跌撞撞地向天津桥奔去,只想在下雨前奔过洛河。可是,我们跑得再快也没有暴风猛雨快。一瞬间,豆大的雨点和着冰雹就猛砸下来,天气骤然变得冷飕飕的,使人浑身鼓起鸡皮疙瘩。我和小虾儿赶紧躲到驿道旁的大榕树下。不久,冰雹是没有了,但雨却在不断加大,好像一定要下个天崩地裂才过瘾似的。

  我们急得像快要被太阳晒干的蚂蟥一样,两个人围着一个树根团团乱转。这时,一队全副武装的青年猎手扬鞭跃马而至,最前边的那个骑士见了我们,立即滚鞍下马,向我抱拳施礼说:“这位先生,这么的险恶天气,你们要到哪里去呀?”我赶紧回答,并报上了姓名。那人立即热情地邀请,微笑着说:“我叫崔成甫,快请上马吧,其他的话到了我家里再说。”我也不推辞,纵身上马,崔成甫挤在马后,他的随从也抱了小虾儿上马,行李由其他人拿好了。崔成甫一声吆喝,众人跟着我们的马冲入雨帘,飞过长夏门,直奔位于崇政坊的崔府。

  我和崔成甫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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