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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处方-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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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要早些回家。
  我对办公室说,别了,我的桌子。
  别了,我的资料。
  别了,我的〃白色和谐〃。
  公共汽车出奇地顺利。
  最近我一切事情都不顺,唯有这回的汽车,竟是下了这辆就赶上那辆,而且都有座位,好像是专门把我运送到窘迫的时刻,并让我积攒起足够的力量,我听到家门里有范青稞和潘岗说话的声音。
  要是平日,我就会按门铃,让来人给我开门。
  我很喜欢有人在家中给你开门,让你觉着自己被人盼望着,打开门,会有一张温情的脸,葵花一样迎着你。
  今天,因为BB机上那条传呼信息,我觉得对不起亲人。
  自己来开这个门,以作为小小的补偿。
  我打开门,我看到了我的丈夫和我的保姆,这本没有什么惊奇的,只是他们两个的衣着和呆的地方不对。
  他们什么也没有穿,躺在我的床上。
  这景象当然很特殊,若不是亲眼看见,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的。
  但是,很奇怪,我居然感到很熟悉。
  为什么呢?我久久地不得其解,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对于丈夫的裸体,我当然看过无数次了,没有一点意外。
  对于范青稞,不过是一个我在妇产科早就熟透了的女人身体。
  两种熟悉的东西叠在一起,那景象好像并不奇怪。。。只是我应该愤怒才对。
  所有的电影里小说里,都是这么告诉这种时刻的女人。
  我应该先把他们的衣服抱走,让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瑟瑟发抖。
  我应该疯狂地扑上去,撕那个女人的头发,扯她下体的毛,直到皮开肉绽鲜血淋淋。
  劈面给我丈夫一个耳光,打得他嘴角淌血,慢慢地吐出一颗牙,狠狠地踢他咬他,让奸夫奸妇跪在我面前互抽嘴巴。。。。。。我绝不原谅,顿足捶胸,痛不欲生我这样想着,甚至看到这样的常烘,一幕幕在人工前发生。
  但当时我实际上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傻傻地站着,直到我攒够了力量,支撑着我能够一步步向后退出。
  除了离开,我所受过的全部教育和我的习惯,都不允许我有别的选择。
  我在外面茫然地走着,非常惊讶地发观,春天居然到了。
  我不知有多长时间,没有这样无拘无束地在大自然中走动了。
  一个人,没有任何事情等着你办,也没任何人来干扰你。
  天是那么蓝,风是那么轻,阳光暖得像羽毛,小刷子一般抚摸着皮肤。
  我扶着一裸叫不出名的树,看见从它灰褐色的千枝拱出了绛色的锥形幼芽,万头攒动,争先恐后,怕辜负了春风。
  向阳的高处,已有凸现的花蕾绽出朦胧的深黄,未来的花瓣交错之处,裂开了发丝一般精细的小缝,有缎子一般的鹅黄似有似无地抖着。
  可以想到,到了明天,它会更猛烈地舒展开身躯,锯齿一般撕开花萼,向着太阳。。。。。。我真的不感到悲痛。
  或者说悲痛被我凝结成铁硬的一块,顶天立地占据着心灵的半壁河山。
  但是只要你不去想,不去碰撞,它就完整着,僵硬着,不会掉下一片渣滓,不会融化一滴汤汁。
  你只要不理它,它就孤单透明地存在着,与你相安无事。
  晚上我住在办公室里。
  潘岗打电话来,我对他说,只是因为工作离不开。
  他哀哀地说,明天你一定回来啊,我说,好啊,那当然。
  夜晚,我反复地看着BB机里依然存在着的那句话……不要在办公室里呆得太久。
  这个人一定早就知道我家里的变化,他是关切我?还是提醒我?他是谁?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亲眼看到屈辱的一幕?!他是有意的吗?我不寒而栗。
  已经过了供应暖气的时间,但医院里还在间断供暖,办公室的晚上比家里要舒服得多。
  在这寒意料峭的早春。
  我决定最近不回家了。
  我从来没有这样说话不算话过。
  但是这有什么呢?家里的人已经先把一个大大的谎言送给了我。
  在这孤寂的深夜,我觉得没有人能理解我。
  我甚至无法表述自己的痛苦。
  表面上,我依然是我。
  我的容颜未改,位置依旧。
  家里的事,只要我不说,没有任何人知道。
  有人退职不干,一个护士的去留,一个方剂的买卖与放弃。。。。。。这是一张偶然性编织的网,我的心被围困在里面,孤独地跳动着。
  平常都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但它们纠结在一起,就成了一根五颜六色的绞索,勒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的家庭,我的事业,我的研究,我所主持的单位的向心力。。。。。。我感到无用,无助的凄凉。。。。。。彻夜未眠。
  但是随着第一缕阳光照射在〃白色和谐〃上面,海水波光粼粼地震荡,我的心境就奇迹般地好起来了。
  工作??今明两日的安排,是参加一个国内的学术研讨会。
  我从衣橱里选了一套最鲜艳的衣服,以焕发自己的精神。
  第一天还好,一切正常。
  也许是近来操劳过度,我的体力下降,到了第二天就明显地感觉不支。
  一阵阵的烦躁像干柴一样,焚烧着我的神经。
  任何一位发言者,都会激起我的强烈不满,我大声喧哗,肆无忌惮地嘲笑别人,再精彩的发言只要一超过十五分钟,我就怒不可遏,甚至对着会议主席咆哮,放肆地咒骂大家。
  我好像喝了烈性酒,自己意识到失控,却没有办法制止。
  我强迫自己沉默,但是毫无效力。
  思维像穿上了溜冰鞋,没有万向地四下出击,撞到别人,就做一个鬼脸,恶意地想同所有的人作对???中间休会的时候,一位朋友对我说,简院长,您今天是不是不舒服?我知道这是在暗示我的反常。
  那一刻,恰好我还算宁静。
  我摸着头上的冷汗说,我可能有些发烧,她充满疑虑地说,发烧可不是这个样子。
  我向大会主席告假。
  开会之前,曾反复强调中途不得退场,但是他非常痛快地准了我的假。
  看来我实在是行为古怪,不宜继续留在会议上。
  好好休息,多保重。
  他对我说,什么意思?想不明白。
  管它呢!回家还是回办公室?当然是回办公室。
  一呼吸到办公室温暖而有些闭塞的空气,我的不适就缓解了大半。
  我顾不上做别的,只是大口大口地呼吸,那种魔鬼罩身的感觉,神话般地隐去了。
  我想潘岗的事一定对我的意志有大摧残,再加上疲劳过度,休息一下,所以就复原了。
  类似的情形又出现过两回。
  都是我到外面开会或是被请去会诊,总之是不在办公室里。
  我脸色刷白,冷汗淋漓,头痛难支。
  别人要急送我到医院,我说,老毛病了,我自己知道。
  你们只要送我回办公室就行了。
  回到办公室,歇息片刻,一切症状消失了。
  我像被打碎的瓷器,被一种神奇的胶水愈合了,不留一丝痕迹。
  一种可怕的异常,这种周期性的发作,到底是什么怪病缠身?特别是它的痊愈,为什么如此迅急如风,且一定要在我的办公室里,其它任何地方都毫无作用?我细细地回想一次次的发作,突然,一阵天塌地陷的感觉,掳住了我。
  我极力镇定住自己。
  还好,自控力像一个忠实的老仆,一步不落地跟随着我。
  早上,护士长第一个上班,她永远有着白瓷器的干净和稳定。
  我把一瓶小便标本和一张化验单递给她,说,送到检验科,做一个尿液毒品检验。
  要特急。
  护士长说,真倒霉啊,刚一上班,就被打发做这种环卫工人干的活。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病人,能让我们的院长这样百般呵护。
  她拿着化验单,又不厌其烦地掏出老花镜。
  喔,是范青稞啊。
  老病人了。
  院长的后门,难怪难怪。
  只是,尿毒检的标本,可是像广告里说的那样,请朋友吃饭,东西要越新鲜越好。
  你这个范青稞昨晚就睡在这里了?要不,她是赶头班车把这瓶宝贝送来的?护士长喋喋不休。
  我被她盘问得不耐烦,说,让你送,你就送。
  怎么这么罗嗦?好像我一个院长,连标本是不是合格,都要你来指教!护士长面颊上的刀痕,有些发红。
  我醒悟了忙说,对不起。
  我最近心情不好。
  护士长说,没关系。
  我们像幼儿园的小朋友,很客气地说着文明用语。
  我去查房。
  医院里最近工作非常忙,护士又严重地缺员。
  我有时恍憾觉得这像一所战地医院,前方不断地转送过来大批伤员,可我们的力量却远远不够,流血在蔓延。
  我给大家打气,极力不让人们看出我的沮丧。
  下午,护士长慌慌张张地来敲我的门。
  我放她进来。
  她说,真是不得了,您的这个朋友,就是那个范青稞的尿液标本里,毒品呈强阳性反应。
  而且,检验人员说了,这是一种比海洛因四号更精辟的毒品,叫做〃七〃。
  想不到,您的那位朋友,看起来挺老实的一个女人,不但出了院就复吸,还变本加厉。
  这样的人,不救也罢!早死早清静。
  我用胳膊支撑着头说.谢谢你,护士长。
  快从这间房屋离开。
  我简直就是把她推出门去。
  金灿灿的阳光照射在〃白色和谐〃上面。
  给阴森可怖的洋面,镀上了一层明媚。
  有幽蓝色的气体升腾而起,就像我们冬天时,在暖气管上方通常看到的那样,仿佛水雾弥漫。
  我以为我会很惊慌,但是,不。
  在失去了痛苦的本能以后,我接着失去了惊愕的能力,好像是给一个重病的病人会诊。
  我镇定地开始寻找有关〃七〃的资料。
  当然,首先要验证它是从哪里来的。
  我从〃白色和谐〃上,很小心地刮下了一点粉未,动作之轻,像从一只睡着的蝴蝶翅膀上,取下些许鳞片。
  在海浪的幽蓝色、冰川的惨白和灯塔的橘红色之间,我有片刻的犹豫。
  但是我很快就决定了,取幽蓝和灰色的油彩,因为它们看起来更狰狞一些。
  厚厚的书里,关于〃七〃,片言只字也找不到。
  我这才发现,教科书是多么陈腐迟钝,它只记录那些无数人知道的确凿知识,对于科学的最新进展,大智若愚,连个说明的空隙都不屑留下。
  我只有再次去找景教授。
  因我一天忙于临床,对国际戒毒领域近来的发展,很隔膜了。
  您能把有关〃七〃的资料,介绍给我吗?我对景教授说。
  她极高兴地说,在我们国内还很少发现使用〃七〃的病例。
  怎么,你那里收到这样的病人了?我说,有一个。
  还仅仅是可疑。
  侍有了确实的诊断后,我会向您报告的。
  景教授说,我一定亲自给他做检查。
  我说,那真是她的福分。
  汉语真好,它在发音上,对人称的性别没有任何标志,听起来完全不辨男女。
  要不然,依景教授的脾气,她一定问,她?那个女人是谁?我说,我想知道国际上最新的进展,对这样的病人,有什么更好的治疗办法?景教授说,有的。
  可以根治,永不复发。
  我一阵狂喜,哆嗦着嘴唇说,真的?那太好了!景教授敏感地看着我说,你好像高兴得有些过分。
  当医生的,要学会平衡自己的感情,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你太不冷静了。
  我收敛了一些,说,是景教授又说,只是那个办法很残忍。
  我立刻说,我不怕残忍。
  景教授说,你当然不怕。
  但病人会怕。
  我急切地说,是。。。。。。病人。。。。。。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疗法?景教授说,是一种手术。
  在颅脑里的手术。
  我说,那我也不怕。
  景教授不高兴地说,为什么总是提你?我们要从病人的角度考虑问题。
  我突然发起脾气说,教授,您不要总是咬文嚼字好不好?我当然是从病人的角度考虑问题。
  有什么办法,你就快说吧!这是我追随景教授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更是最后的一次,向景教授发脾气。
  大约是太出乎意外,景教授居然隐忍下来,说,根治〃七〃的治疗方法是一一手术切断蓝斑。
  蓝斑是人大脑内痛觉和快乐感觉的中枢。
  那会怎么样?我愣愣地问,一时无法明了它全部的严重含义。
  因为〃七〃的毒性非常强烈,现在还没有研制成任何一种成功对抗它的治疗方案。
  只有采取这种破坏性的手术,使毒品今后在人的大脑内,永远不起作用。
  这就好比快乐和痛苦是一对孪生姐妹,蓝斑是一把椅子,在正常人体,快乐和痛苦交替坐在这把椅子上,有的人是快乐的时候多,有的人是痛苦的时候多。
  椅子不会是空的,椅子也不可能同时坐两个人。
  毒品是一个冒充快乐的杀手,它排挤了正常的双生姐妹,一屁股赖在蓝斑上。
  所以吸毒的人,丧失了正常人的喜怒哀乐,他们只是为了虚妄的伪装的快乐而生活。
  这个魔鬼很快就露出毒牙,连赝品的快乐也不再支付给人类了,它霸占住蓝斑,直到这把椅子和整个机体一道灭亡。
  〃七〃就是这样的毒中之王。
  如果说我们对以往的种种毒品,还研制出了对抗它们的战略。
  那么对于〃七〃,我们现在束手无策。
  唯一的办法就是玉石俱焚,切断蓝斑,就是彻底地毁灭了椅子。
  毒品再也没有施展拳脚的舞台了。。。。。。也许因为我的态度反常恶劣,景教授居然格外耐心。
  我说,明白了,切断蓝斑,将使病人永远丧失对快乐和痛苦的感受力。
  景教授说,是的。
  但这个人其它的方面你看不出来变化,比如智慧、体力,对方向、食物、味觉包括性的生理感受。。。。。。和常人一样。
  只是他的心灵不再有快乐也不再有悲伤。
  我冷冷地坐着,困难地思索着这一席话。
  许久,我说,谢谢您,教授,您是我永远的导师。
  景教授关怀地说,我看你的脸色不好,很不好。
  要多注意休息。
  我必须要赶快回到我的办公室。
  因为外出,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呼吸到那里面的空气了。
  它们是毒鸠滋养品。
  回到办公室。
  在短暂的休息之后,我看到了关于我送检的〃白色和谐〃的标本报告。
  〃毒品'七',极强阳性,浓度超出检测能力最大限值。
  〃我笑了,镇定自若。
  一切都在我的判断之中。
  一般医生在给自己看病的时候,常常失误,但我不是。
  我的确是一个优秀的戒毒医生。
  沈若鱼无法读下去了。
  在这种惊人的冷静面前,她感到极大的慌乱。
  力量就像沙漠里的泉水,积蓄它需要漫长的时间,但在烈日下,眨眼就烤干了。
  她不知道自己何时才有勇气读完朋友的绝笔。
  那一刻,我在哪里?我为什么不在她的身边?!沈若鱼愤怒地撕扯自己的头发。
  那时也许她正在和庄羽进行最后的对话。
  。。。。。。庄羽急切地说,我偶尔也很为自己的举止后悔。
  我尽我的能力帮助简方宁。
  真的。
  你在电话里冷笑,你不相信我。
  我用高价从孟妈那里,买到了简方宁的BB机号,一次又一次地向她示警。
  第一次,我让她防着孟妈。
  依我对社会的了解,收红包,拉皮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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