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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守-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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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孩子都跪了下去,齐声说:“少爷好!”他也跟着跪下去,也说“少爷好”。秋天的天空很高很高,明亮的太阳正照在少年身上。束到小腿的小皮靴上镶了一排银扣子,映着日光一闪一闪的,微风吹动玉色起花暗纹箭袖的衣面,盈盈似流动的水光。那料子一定又凉又滑,他看得出了神,心里忽然想摸一摸他的衣服。
“这是干什么?”清脆如冰珠落玉盘的声音。
“回少爷的话,府上新买几个奴才。”
“分配去哪房的?”
“去哪房的都有。”
“有我房里的吗?”
“少爷房里还缺人吗?”
少年偏着头微笑,控马在院子里绕了个圈子,走到他旁边,用马鞭抬起他的脸,笑道:“我要挑个好看的。”
“少爷看中这个了?”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问。
“小石头儿……”
“这名字不好。从今儿起改了,叫锦瑟吧。”
逆着日光,他看不清他的脸,一圈圈五彩的光斑闪呀闪,闪得他眼花缭乱。他眯起眼睛,少年明洁如美玉的脸庞在五彩光斑中渐渐清晰。漆黑飞扬的眉毛像是用画笔画上去的,可画上的眉毛绝没有这样生动,明亮有神的眸子像是两粒寒晶,可寒晶绝没有这样的暖意。他的鼻子又高又直,嘴角扬出一个柔软的弧度,似笑非笑的,居高临下打量他。
表哥推了小石头一把,“还不谢少爷赐名!”他被推得朝前扑去,一脚踩空便朝无底深渊栽了下去。
锦瑟猛地坐直,只见轩窗开着,一只野猫站在窗台上,正瞪着眼睛注视他。阳光直射在野猫黑缎子般的皮毛上,末稍闪着银毫微光。
原来是个梦。
锦瑟心跳如狂,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他默默爬起来,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才想起少爷护送胡彦之去了北方,要好久才能回来。自从九岁入府做了古越裳的伴读兼小厮,这么些年忽忽而过,聚多别少,突然要几个月见不到古越裳,竟是如此不习惯,像是一棵花被拔离土地抛到了瓷砖地上,空落落的找不到依靠。
长相守 08
锦瑟手腕上留了一圈紫痕,是那晚古越裳掰他手时弄伤的。过了几天,淤血散尽,紫痕便消失了。锦瑟怔怔地想,要是少爷脸上的伤疤也能像他手腕上这道于痕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了。
古越裳不在的日子,锦瑟做了很多桂花糕,摆在大圆盘里以绿茜轻纱的笼子罩住,放置在通风阴凉的地方。可是直到桂花谢了,桂花糕也放坏了,仍然不见古越裳回来。
少爷此去不是游山玩水,而是护送一个被朝廷追杀的人,一路上会遭遇多少刀危剑险?此去千里,恐怕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稳,还有蚊子叮虫子咬,少爷平日里潇洒不羁,吃得苦耐得劳,但真正的羁旅流亡之苦却并没有尝过……锦瑟夜里常常失眠,等到后来,天一亮就坐到山门处翘首等待,然而天高云淡,雁阵飞掠,一日日等来的都是失望和担忧。
一场西风刮过,枯叶黄尽,一天早晨锦瑟打开窗子一看,漫天雪舞,满地皆白。屈指一算,古越裳足足走了近四个月。不想这雪越下越大,没人膝盖,竟至封锁了山门。转眼半个多月过去,年关将近,古越裳仍然是半个人影也无。
这天天气放晴,锦瑟抱膝坐在山门口,正怔怔望着山下出神,忽见一顶小滑竿往寺中行来。认出是古老爷子乘的滑竿,锦瑟心中突突一阵乱跳。老爷子和老太太一共派了三拨人来山上问讯,又是送吃的又是送穿的,每次都被他搪塞过去,古越裳平日任性惯了,出门访友几日未回也不算什么大事,并没有人起疑,但老爷子精明过人,可不像别人那么好搪塞。
锦瑟跑回别院,升旺炭火,把古越裳的书扔了两本在床上、桌上,正手忙脚乱,古老爷子已被一帮人簇拥着进了院子。
锦瑟连忙迎至院中行礼。
古老爷子面沉如水,“锦瑟,你知道我为什么许你跟着少爷吗?”
锦瑟跪在雪地里,恭恭敬敬说:“锦瑟愚钝,请老爷示下。”
“你愚钝?”古老爷子凝视锦瑟,微微冷笑。锦瑟那张清清秀秀的脸映着满地积雪,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真是块如琢如磨的好玉;少年的身子还未长成,身体单薄削瘦,但骨肉匀停,肌肤细腻,安静沉默得如同处子一般;他的脾气也好,从来都是逆来顺受,被骂了被欺负了也从不吭一声。府里的人都不把锦瑟看在眼里,可老爷子心里明镜似的,古越裳那小子别看打猎嬉戏,跟个浪荡子似的,却是头眼高心远的野鹰,与人言笑款款,但从不将人放在眼中。古越裳身边的从人不下十几,自锦瑟入府,由小厮升为伴读,后来贴身服侍,不管古越裳去哪里都带在身边。若这锦瑟无过人之处,如何能得古越裳如此青睐?
“锦瑟,看着我。”古老爷子道。
锦瑟顺从地将脸抬高些,被古老爷子利刃的眼光一割,立刻低下头。明亮幽净的眼中虽然有一丝畏惧,却透着安然和明慧。
“你忠厚老实,可不愚钝,不然少爷也看不上你,我一向觉得你这孩子聪明本份,让你跟着少爷也放心。”古爷子突然冷笑了一声,“你如今年纪大了,学会和少爷一起哄骗我了是不是?我问你,少爷在山上四个多月,读的什么书?会的什么友?他上山两天就失踪不归又是去了哪里?”
锦瑟身体不禁起了震颤。
古老爷子盯住锦瑟,像老鹰把小羊锁在视线里,声音里渐有了怒气:“要不是我朝方丈打听,还不知道你们在山上做的好事!他替人抱不平,野得没影子,留下你在这儿打马虎眼儿,四个多月哪,锦瑟,你可真好胆!”说到最后,已是声色俱厉。
长相守 09
锦瑟无辞可辨,低着头不吭声,任古老爷子怎么问都没有一句话,活脱变成了个哑巴。古老爷子掌管漕帮水运多年,性暴如火,哪里受得了这个气,一声“掌嘴!”,两个大汉抢上来,一巴掌打得锦瑟满嘴流血,半边脸肿起一指来高。锦瑟被打得头昏脑胀扑跌在地,被提着领口揪起来,又挨了几十耳光才被扔到雪地上。
锦瑟眼前一片漆黑,只觉天摇地转,头疼欲裂,胸口又闷又胀地喘不过气来。
“少爷到底去了哪儿,你是说还是不说!”老爷子怒斥。
锦瑟咬紧牙关,只是不吭声。老爷子怒极,将腰间软鞭扯下来扔给一名大汉,冷笑道:“你一个二两银子买来的家奴,我打死了你又如何!你但凡有一点儿机灵,就把什么都给我招了!”
锦瑟咬着牙在雪地里挣扎,话,仍是没有一个字。
老爷子怒道:“打!”接鞭的大汉不敢耽搁片刻,提起鞭子就朝锦瑟招呼了下去。古老爷子这鞭子有个名头叫软金乌鞭,是用马鬓掺柔韧的刚丝织成。一鞭子下去,锦瑟便惨叫着满地打起滚来,冬衣被撕成一条条的,鲜血竟将厚厚的冬衣染红。知道这少年是少爷跟前的红人,抽鞭子的大汉并不敢太使力,可也不敢不用力,悄悄留了点儿后劲,每一鞭下去看着险恶,但不伤筋不动骨。尽管如此,十几鞭下去锦瑟也不叫了,也不动了,趴在雪里跟个死人似的。
锦瑟正自昏昏沉沉,突然打个激灵睁开眼,却是一盆冷水泼下来。
如此昏了醒,醒了昏,数次过后,锦瑟便人事不知了。
后来锦瑟醒来一次,只见一盏红红的灯笼挂在不远处,忽远忽近,像是挂在隔世的梦里一般。飞雪从黑沉沉的天空飘下来,不断变幻着形状,夜深雪重,长夜寂寂,风雪酷寒中只他一人孤伶伶受苦。水和血都冻在了棉衣上,身上忽冷忽热,难受得他想大哭,可哭给谁听呢?又有谁肯听他的哭声?
他觉得自己的身子渐渐变轻,飘飘荡荡也不知飞去了哪里,寒夜里有个模糊的人影,像是母亲,他奔跑着,伸开双手叫着“娘亲!娘亲!”可是娘亲只管往前走,越走越远,任他怎么跑也追不上。疾奔中常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低声叫:“小锦……小锦……”茫然四顾,却又找不到人。
如此浑浑噩噩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见前方一束微弱的白光照射,他循光走去,正走着忽然听到有人在耳边叫他的名字,蓦地睁眼,被阳光晃得两眼发疼,闭目片刻再睁开眼,只见锦帐玉钩白流苏,墙上挂着嵌宝石明珠的雕弓,一柄长剑斜挂旁边,一条深红绦丝带垂在剑柄处,绦带腰部结的同心结上坠了只翠玉葫芦。再往旁边,长枪、短戟琳琅满目,玉枕宝鼎青花瓷,珊瑚铜盘唐三彩,大石桌上一只脂玉瓶,瓶中一丛迎春,花骨朵如黄蜡雕成,一朵朵婀娜多姿,正自含苞欲放,倾吐芬芳。
少爷的卧室?
怎么会在少爷的卧室?
锦瑟挣扎了好一会儿没能爬起来,手脚皆软,神昏意摇,倒像是一口气赶了三天三夜的路,浑身的骨架都是散的。正怔怔地不知所以然,忽听一人惊喜交加道:“可算是醒了。”还没回过神来,便被一人搂在怀里。锦瑟睁眼望去,只见一张俊丽逼人的笑脸近在咫尺,一道浅浅刀痕从丰润的嘴角划至鬓角,看了片刻,锦瑟才看出他眼中痛惜有,温柔有,唯独没有笑,只因那道刀痕在嘴角形成淡淡的笑纹,才叫他觉得那人是在笑。
长相守 10
“少爷。”锦瑟神智未清,迷迷糊糊唤了一声。
古越裳注视着他,良久长叹一声,捏着他的脸笑骂:“你这傻瓜!”
傻便傻吧,从小被少爷叫“傻瓜”,叫得次数多了,锦瑟有时候也想,自己也许真的是傻瓜吧。
“看你眉清目秀的,却怎么是个死心眼儿。老爷子的脾气满江淮一带谁不知道,你和他犯强,哪里能讨得好?傻子傻子!”古越裳把古越裳抱在手里捏来捏去,只见锦瑟脸白如纸,一双大眼睛茫茫然然,仿佛大地落了场雪,空茫茫真干净。这眼光似大彻大悟,又似执迷不悟,仿佛千愁万哀,又仿佛空无一物,看着,叫人的心尖都忍不住酸疼起来。
“我就怕年关将至老爷子上山查我,顶风冒雪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回去,却还是迟了……”古越裳突然闭嘴。他不擅长说倒歉的话,底下该如何说心里完全没谱,可心里憋了太多的懊恼担忧,需要个途径发泄一下。他一时默然,只将两眼凝视锦瑟。那眼光温柔如水,包含着千般疼惜万般珍爱更有千千万万的追悔。
此时倒是什么都不必说了,无声胜有声,眉目便将情意传尽。
锦瑟一时无措,怔怔望了古越裳半晌,低声道:“少爷,你脸上的伤疤还疼吗?”
古越裳一怔,望着锦瑟作声不得。锦瑟只道这话揭了少爷心里血淋淋的痛楚伤疤,暗想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肚子里把自己骂得狗血喷头,急切间又不知要找个什么话题把伤疤的话题揭过去,憋得满脸涨红,只憋出一句:“今年的桂花开得好,我做了许多桂花糕,可惜都放坏了。”
古越裳瞪着锦瑟,半晌说不出话来,唇边一缕刀痕似笑非笑,终于化成一声轻叹。
将养两日,锦瑟精神渐佳,才知道自己受伤后中了风寒,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此时已是来春正月,再过两个多月便是春闱殿试的日子。锦瑟能下地不久,老爷子派人把锦瑟叫去好言安慰了一番,大意是嘉奖他忠心侍主,赏了十两银子。当日怒火冲霄几乎将他弄死,如今又温言褒奖赞他严谨可靠,风顺风逆不由人,生死翻覆不由人,这般的阴晴变化叫锦瑟摸不着头脑找不到方向。锦瑟隐隐觉得有些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却不知答案究竟为何,想来,总与少爷脱不了干系。
古家并不是书香门第,老爷子那辈起就开始经营漕帮河运,银子流水似的往腰包里流,称不得富可敌国,也至少是雄霸一方。八九年前青帮凭空崛起,势力南侵,想要往漕运这桩买卖上插一脚,古越裳的父亲和青帮帮主谈判时着了暗算,两个叔叔都跟着送了命。五六年前,古越裳的大表哥去北边办事,在客店里掉了脑袋。古老爷子联络江南的几个大帮派和青帮一场火并,划分出势力范围,两方才算相安无事。
到了古越裳这一辈,亲支只剩古越裳一根独苗,古老爷子忽然变了心思,一心把古越裳往仕途上送。古越裳从小聪慧过人,读书过目不忘,年纪渐大,却喜欢起耍刀弄枪,偷个空就前呼后拥,浩浩荡荡出城打猎。古越裳的母亲号称江南第一美人,艳绝一代,古越裳与其母外貌肖似,性格却继续了父亲古承泠的风流豪迈,最喜饮酒作乐,打猎郊游,每每出游,常引得少女们偷偷窥看。余杭坊间渐渐流传起一首歌谣:“古氏子,绮玉貌,金马玉堂纱作幛;风为佩,水为裳,西郊狩鹿满城随。”
古老爷子狠狠辖制了古越裳几次,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却只是治不住劣根儿,古越裳屁股被打得肿起四指高,转过天结了疤,擎着鹰骑着马就又偷偷出城了。古老爷子气得无法,把跟古越裳的人一通痛打,竟然起了效,足足小半年古越裳没有再出门。古老爷子心头大喜,从此得了计,只要抓了古越裳的错处,一根手指头也不碰他,单拿他身边的人动手,如此摆布了几回,古越裳果然不再出门,却害了场大病,茶不思饭不想,从一头活蹦乱跳的小豹子变成了蔫蔫的病猫。
古老爷子一心把古越裳治过来,料着闷段时间也就好了,古老太太却不依了。闹腾了几个月,古老爷子认输投降,明言只要古越裳把书念好,便任他打猎游冶。古越裳笑嘻嘻地答应了,走出古老爷子的房门就从病猫变回了小豹子,当即呼朋引伴打马出城,回来的时候马前马后挂满野鸡野鸟。古老爷子气得胡子倒立,哪知第二天古越裳就命人收拾了书具一应物品去书房旁的小阁楼住下,也不带丫头,只跟了一个名叫锦瑟的小厮,白天随古老爷子重金聘来的江浙名士杜晦言读书,夜里挑灯夜读,至三更才熄灯睡去。
除了每月四五次酒瘾般必不可少的郊游打猎,古越裳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就在书房念念书,读累了,去院子里打两趟拳,练两式枪棍剑戟。但凡杜先生讲过的书,问起来,必能倒背如流,写诗作文天然一段风流豪迈,风格劲奇,流传出去的篇章被士子们传诵,在江浙一带竟然渐渐搏得个第一才子的名头。古老爷子心头大喜,从此更不管他。
时光匆匆而过,转眼间古越裳到十七岁上,一日,杜先生忽然长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又有何面目再留。”竟不作别,骑了一头驴子飘然而去。古老爷子纵马追出一百多里地挽留,杜先生道:“少爷博闻强记,才学见识都在我之上,杜某再留无益。”古老爷子百般挽留无用,只得奉上黄金百两,恭送杜先生离去。
待杜先生走远了,古老爷子回味着杜先生的话,美滋滋地回转府里,将古越裳叫到跟前,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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