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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风骚-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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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天色晴朗,春光明媚,无风无尘。庭院里,秀竹碧翠欲滴,春花泛白映红,假山玲珑剔透,鱼池清亮恰人。一树梨花如雪,一团友情如火。苏轼、苏辙送别陈慥的宴会就在这梨树下举行。琵琶见到恩人陈慥,跪拜致谢。三敬佳酿,然后弄弦而歌。苏轼的续妻王闰之新婚不久,亲执玉壶斟酒。苏辙的夫人史氏捧盘送羹。庭院里,酒香漫溢,友情荡漾,枝戏琴音,花恋笑语。乐之极也。
陈慥击节而和,情绪异常炽热。一年前父亲病故,他来到京都,想以“侠义好剑”、“喜论兵书”之身,自献于新即位的年轻皇帝,以图驰骋疆场,立功边疆。可前日保安军兵败,将领杨定被杀,绥州得而复失,朝廷似乎弥漫着一层恐战气氛。他奔走自荐,无人赏识。由朋友章惇引荐,他结识了王安石,并进行过几次交谈。王安石敬慕他的武艺胆略、精研兵书和献身豪气。他敬慕王安石见识高远、抱负宏大和敢作敢为。特别是王安石主张变更军旅中“将兵分离”的朝制,更使他钦佩至极。两人虽非知心至交,也算是投意新朋了。前天夜里,章惇转王安石口信给他:变更军旅之事,容后进行。请季常稍事等待,其才将用,其志将展。他理解王安石现时的忙碌,打算借这段空隙,下江南散散心去。
在琴音歌声中,一位年约六十岁的老妇人捧着黑漆食盒从厨房缓缓走来。老人家中等身材,着装朴素,白发如丝,精神矍铄,慈容昵昵。琴停歌歇,陈慥、苏轼、苏辙急忙站起,歌伎琵琶起身恭候,王闰之和史氏迎上搀扶。
这位老人,是苏府的老保姆,名叫任采莲,时年六十一岁。苏轼和他的姐姐八娘,都是吃这位老人的奶汁长大的。苏辙也由这位老人看顾成人,现时正带着苏轼与前妻王弗的儿子苏迈。老人粗通文墨,工巧勤俭,从苏轼的母亲程夫人十三年前病故后,她就为苏轼操持着这十余口之家,实际上成了苏府的总管。苏府上下人等均称“任妈”。今日的宴饮为送别陈慥而设,任妈亲自下厨掌勺制肴,为苏轼兄弟彰尽友道。
任妈走到桌前,打开食盒,端出一盘川菜放在陈慥面前,笑吟吟地说:
“陈公子远行江南,老妇特意炒了一盘姜辣麻腐鸡皮,为陈公子饯行。请公子别忘了我家大郎、二郎思念之谊。”
陈慥拱手感谢,打趣说:
“大郎、二郎之谊可忘,任妈的恩情是永世不敢忘的。”
任妈乐道:
“陈公子打趣老妇了。”
陈慥忙说:
“小侄不敢。子瞻、子由之所以才气横溢、文章盖世,全是任妈的奶汁和心血变成的。陈慥无福,没有得到任妈的抚育,落得个愚而粗鲁,一事无成。今日吃了任妈亲手烹制的佳肴,也会变得聪明的。各位听着,这一盘姜辣麻腐鸡皮,我一个人包了。”说着,拿起筷子,连吃几口,辣得汗出泪流,咂舌吸气。
众人大笑。
任妈说:
“陈公子爽朗豪放,英俊潇洒,又有一身武艺,胜我家大郎、二郎多了。琵琶,我点一首《人月圆》为陈公子饯行,辛苦你弹唱丁曲吧。”
琵琶应诺,抚着琵琶弹唱起来:
小桃枝上春来早,初试薄罗衣。年年此夜,华灯
盛照,人月圆时。
禁街箫鼓,寒轻夜永,纤手同携。更阑人静,千
门笑语,声在帘帏。
歌停曲歇,陈慥拂去心头的些许离愁,拍手称赞:
“好,好一个‘华灯盛照,人月圆时’!平常八字,道出了人间高于一切的幸福。陈慥永不忘京都月圆、灯盛、人聚之美,永不忘御街深夜与子瞻、子由携手同游之乐,永不忘这庭院之中、梨花之下任妈叮咛之殷。子瞻,这首《人月圆》是你的新作吧?”
苏轼摇头说:
“此词作者王晋卿。”
陈慥惊异:
“那位驸马爷?”
苏辙赞誉说:
“‘华灯盛照,人月圆时’,千古绝唱之句,除王晋卿,无人道出。”
陈慥慨叹:
“此公也算当代一‘奇’,放着一个驸马爷不好好当,尽往你们这些文人堆里混,写诗作画自找苦吃,图个啥啊……”
一声回答忽地由假山后传出:
“别无所图,只图能吃一盘任妈做的姜辣麻腐鸡皮。”
众人抬头望去,驸马爷王晋卿在苏府老门丁的陪同下,笑声朗朗地走来,人们哄地笑了。
王晋卿,名诜,开封人,时年三十三岁,宋王朝开国功臣王全斌的后代,娶英宗皇帝赵曙的女儿贤惠公主为妻,封为驸马都尉,是皇帝赵顼的姐夫。此人英俊潇洒,有“美男子”之称,能书善画。仁宗嘉祐二年五月,与苏轼定交为友,情趣相投,过从甚密,是苏府的常客。与陈慥也很熟悉。
王诜明天就要南下匡庐一带游览作画,今天是来话别的,并有重要讯息告知苏轼。他的到来,更增添了宴会的情趣。欢笑声中,苏轼吩咐琵琶再次弹唱《人月圆》以示欢迎。
酒宴重开,举杯对饮,戏语寒暄,各畅其怀。
礼数已过,王诜突然神情激扬地说道:
“朝廷有变,特来告知诸公……”
众人停杯凝神。
任妈、王闰之、史氏、琵琶悄然离去。
王诜侃侃而谈:
“皇上昨夜恩准了介甫‘变法’的方略,诏令成立‘制置三司条例司’总领‘变法’事宜,以陈升之、王安石领其事。昏公亮已离宰相之位,由富弼暂代。介甫所设计的‘均输法’、‘青苗法’、‘农田水利法’、‘募役法’等新法,即将迅速实施……”
苏轼心情激动地静听、思索:
“不错,要‘变法’,就要有一个实施新法的机构,这是常理中的事情,介甫抓住要领矣!宰相曾公亮离职,也是常理中的事,雄心勃勃的王安石的头上,是容不得一个尸位素餐的老人的。尽管这个老人曾经是介甫进入朝廷高层的引荐者。富弼暂代宰相一事却出乎意料,皇上对‘庆历新政’参与者之一富弼的重用,是出于对那段历史的赞许?还是出于谋求一时的平衡稳定呢?”
忽地,王诜提高声音;
“介甫,非常之人,在此非常之时,必建非常之功!”
苏轼受到感染,捋袖举杯,霍地站起:
“好消息,鼓舞人心!普天下‘华灯盛照’有日,‘人月圆时’将至!为皇上的英明决断,为介甫的雷厉风行当饮此杯!”
众人同声附合,一饮而尽。
苏轼放下酒杯,提问:
“晋卿,这个新设置的‘制置三司条例司’,位处何级?权有多大?”
王诜举指向天,大声道:
“其位至高,其权至大。介甫在奏折中提出‘经划邦计,议变旧法,通天下之利’,‘上听命于皇上,下通示于各路’。不仅囊括了户部、盐铁、度支三司之职,且有取代东西两府之势。”
苏轼愕然:
“这‘下通示于各路’一句,不是侵二府、三司之职权吗?”
王诜一笑:
“子瞻何其聪明而又迂拙啊!‘变法’乃翻天覆地之举,二府、三司之官吏,因循成习,积重难返,介甫意欲‘置而弃之,优而养之’。”
苏轼摇头:
“‘置而弃之,优而养之’?倒是痛快、简单!”
陈慥插话道:
“是祸是福,决于官吏。晋卿,这个新设置的‘制置三司条例司’都有哪些人物参加?”
王诜回答:
“都是当代年轻俊彦之士。吕惠卿、曾布、章惇、舒亶、吕嘉问等已蒙皇上恩准。子由也将进入‘制置三司条例司’任检详文字之职。诏命会很快下达……”
苏辙的头脑“嗡”的一声胀了,一他惊异地向兄长望去。
陈慥亦大惊,急问:
“那子瞻呢?子瞻不进‘制置三司条例司’吗?”
王诜迟疑片刻,望着苏轼说:
“苏子瞻当代奇才,岂能与吕惠卿、曾布、章惇等人同列。皇上看重子瞻的才智文章,将诏令子瞻为殿中丞、直史馆、判官告院之职。”
陈慥膛目:“殿中丞”是个官阶,只是表示官位和俸禄的高低,“直史馆”是个“贴职”,只是文官的荣誉衔,只有“判官告院”是差遣的实际职务,还是一个手中无权的闲职。
苏辙默然:章惇几天前在“遇仙酒楼”的暗示变卦了。不论出于何种原因,对兄长都是一个不祥的预示,对自己也未必是个吉兆。
王诜安慰苏轼:
“子瞻,判官告院虽属闲职,但承办的都是宫内事务。靠近皇上的人是不会长久寂寞的。”
苏轼耸肩一笑,笑得远不如平常爽快,他无法掩饰自己的尴尬。
“知我者,圣上也。介甫握权行事,我居官告院办理奖励加封,人尽其才,天下焉能不治。但不知谏院人事有何变动?”
王诜答:
“御史中丞吕诲仍知谏院。”
苏轼再问:
“皇上对欧阳公永叔(欧阳修)、范公景仁(范镇)、张公安道(张方平)有所借重吗?”
王诜回答:
“张公安道,仍为翰林学士承旨,因其早日与介甫有隔,皇上对其日后能否相让相维,甚为忧心;范公景仁,对介市素有成见,自己奏请皇上求去知通进银台司之职,皇上留中未准;欧阳公永叔,系介甫恩师,且人望甚高,但自前日因病离开参知政事之位后,身体日益虚弱,是否请其再度出山,皇上正在思考之中。”
苏轼默然。
陈慥急忙举杯为苏轼解窘:
“天下大事已定,用不着我们操心了!酒足饭饱,我也该告辞离京了。祝子瞻禁舌嵌口,祝子由任劳任怨,祝晋卿人月常圆!”
王诜也举起杯来:
“我明天就南下匡庐,今天特来向诸公告别。”
苏轼神情悻悻,举杯而对:
“祝季常闲云仙鹤,遍览山川。祝晋卿诗画双收,早回京都。”
苏轼言犹未尽,动了感情:
“忆昔日轼官于凤翔府,跟随恩伯两年,那时年轻气盛,愚不更事,屡与恩伯争议,以至形于颜色。今日思之,真是后悔不已……”
陈慥神情亦为之凄然:
“凤翔阔别之后,家父常思子瞻,每思必语:‘吾爱子瞻,犹若干侄’。”
苏辙张口,正要说些什么,墙外骤然传来开道鸣锣声,一声高于一声地停落在苏府门前。
老门丁神情慌张地跑来禀告:
“大内宦侍驾临,要二位公子迎接圣诏!”
苏轼、苏辙有些惊慌。
王诜提醒苏轼速备赏银。苏轼转身欲取,一位身着黄色官服的中年宦侍,在一队紫色仪仗和一队大内禁军护卫下,已昂首阔步向庭院走来。
陈慥急忙从行囊中取出二百两白银放在桌上。
苏轼、苏辙疾步迎上,跪伏在大内宦侍的面前……
大内宦侍离去了。
陈慥、王诜离去了。
苏氏兄弟怀着沉重纷乱的心绪,走进正屋正中的祖宗祭堂,向父亲苏洵和母亲程夫人的灵牌焚香跪拜后,转入左侧苏轼的书房里。兄弟俩相对无语地沉默着。他俩都有许多话要说,但谁也没有开口,似乎都在调理心头的乱丝,要把眼前看个透彻,把今后想个明白。
落日在天边烘起一抹霞彩,透过竹丝窗帘,把书房映得金黄。
大内宦侍送来的诏令,给苏府上下人等带来了从未有过的欢乐。特别是在漫长冷清的三年居丧守制后,返回京都不到十天,便得皇上恩宠赐封,也许真是苏门时来运转。仆役们奔走相告,琵琶弹唱欢歌。任妈亲自操办起三桌酒席,准备欢宴全家十多口人丁。年方三十、身体一向多病的史氏,也特别精神起来,藕荷色短衫匀称合身,短衫上的金线宽边闪着光亮,衬托着一张圆圆笑脸,正坐在酒桌前裁纸数银,分封红包。二十一岁、体态轻盈的王闰之,红裤红杉,头绾钗簪,秀容如玉,立在史氏一边,神情腼腆地呼唤着一个个家仆姓名,分发赏钱。苏辙的七个子女,都是九岁以下的小童,过年似的在酒桌间跑来跑去,欢笑嬉戏……西冈苏府,上上下下一派喜气洋洋。唯有府中的二位主人反是忧心忡忡。
书房里已燃起红烛,苏辙久思之后,先于兄长开口。
“这两天来,我再次翻阅了介甫的《万言书》和《本朝百年无事劄子》。介甫在‘除时弊’、‘抑兼并’、‘便趋农’、‘强兵富国’这些大目标上,与我们兄弟的主张并无二致。但在实施方略上,却不尽相同。我们主张‘智者所图,贵在无迹’,介甫似在主张‘暴雨急风,声势夺人’;我们主张‘见之明而策之熟’、‘先定其规模而后从事’,介甫似在主张‘鼓鸣车发,翻江倒海’。介甫与我们‘急’、‘缓’之别,甚为分明。今日‘制置三司条例司’之设,神秘而突然,朝臣不解其意,官吏不明宗旨,确有猝然轻发、专谋声势之嫌。如此轻车骏马冒险夜行,不辨前途沟壑,一任挥鞭,实有车翻马毙之忧。再说,介甫生性执拗,素拒人谏,今又春风得意,正欲舒其胸怀、展其才智,更不易纳谏从言。因此,皇上诏令‘判官告院’之职,似应呈表谢辞,以免陷于泥潭而不能自拔……”
苏轼也在思索着这个问题。辞受闲职虽不是多大憾事,但他不忍在皇帝赵顼锐意革新、励志图强之始就颓然退出,抛却自己近十年来沸腾于怀的理想。
他明白自己的主张与王安石的同异,更了解王安石为人之坦直和处事之执拗。王安石所谓的“变法度、易风俗”、“以古准今”、“以舜禹为法”等狂损之论,许多是由秦之商鞅、汉之桑弘羊那里借鉴来的。乍看新奇,究其实质,不过秦、汉以来一些激进变革理想的复活。要凭这些古老的遗产建立一个恬静安逸、无争无斗的舜禹之世,固然美妙,只怕是难以实现。因今时之君已非舜禹之君,今时之臣已非舜禹之臣,今时之民已非舜禹之民。今时的大宋,终非古之秦、汉啊!况且,商鞅、桑弘羊均因其激越冒进,“欲速则不达”!自己的主张呢?也许只能修补这颓敝欲倒的房舍,只能抑制这奢侈贪欲的世风,只能改良这因循苟且的恶习,比起介甫的高远,自然是温和的、表浅的,但也许是现实的、稳妥的。
他明白自己将处的职位是职显而无实,位高而无权,也是一种“优而养之”。于官告院管管封赐。好一个混日子的清闲角色。可这些闲职,位近人主,讯息灵通,正如晋卿所言:在这些职位上的人,是不会久于寂寞的。再则,任命子由为“制置三司条例司”检详文字之职不也是一种预示吗?它表明皇上仍然在考虑着自己的主张,仍留有再用的余地。
苏子瞻看得清楚,这个诏令成立的“制置三司条例司”将是一个超越朝廷一切权力机构的怪物。将是一个令人厌恶的衙门。也是一个滋生新的弊端的温床。它的横空出世、包揽一切,必将在这龙蛇混杂的朝廷,引起一场沸沸扬扬、不可掩制的混乱,各类人物都将纷纷表演。吕惠卿、曾布、谢景温、章惇、舒亶等是一拨,曾公亮、赵挕⒏诲觥⒙阑宓###重臣是一拨,大内的后妃、近臣又是一拨。欧阳修、张方平、范镇不会长久沉默,司马君实也不会真的置身事外。年轻皇帝将在一场空前未有的纷争中不断选择。王安石也将经受一场生死沉浮的凶猛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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