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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风骚-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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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顼近几天来情绪糟糕、脾气很躁,确实是由那场争论和司马光的奏表引起的。司马光和吕惠卿关于“萧规曹随”争论的谁是谁非,他并不重视,那些典故距现实太远,而且各有一套说法,很难辨清。但从眼前的“变法”来看,吕惠卿分明是激进的,司马光分明是稳健的,“激进”和“稳健”朕都需要啊!但司马光最后断然否定新法是先王之政,并公开抨击“均输法”和“青苗法”,却使他十分恼火。新法不是“先王之政”,难道旧制是“先王之政”吗?他的恼火还没有平息,司马光弹劾王安石的奏表送上来了,他打开一看,恰似火上浇油,对司马光的愤怒爆发了:什么“侵权”?什么“拒谏”?分明是全盘否定新法!什么“匡正缺失”?分明是要停止“变法”走回头路!他暴怒地拳击御案,高声吼号:司马光,翰林学士兼侍读学士,朕的顾问大臣,朕的讲课老师,原来也像曾公亮、富弼、唐介、吕诲、吕公著等人一样的守旧啊!在贤淑柔顺的皇后百般宽慰和劝解下,他才暂时压住了胸中的怒火。他决定以“变法”不可逆转的决心,立即推出“农田水利法”和“募役法”,以警告司马光和朝廷里那些私下非议“变法”的臣子们。
皇帝赵顼毕竟年轻,还没有修炼到以喜代愁、以乐代苦或喜温不露于色的程度。他端坐在高高的御座上,根本没有理睬群臣,而是把脑袋一摆,对跪伏在台下一侧的王安石说:
“王卿,你宣布朕的旨意吧!”
群臣惶恐,抬头听旨。
王安石叩头应诺,站起转身,大声宣布皇上的四项重要决定:
一,颁布《农田水利法》,并决定从即日起实施。
二,颁布《募役法》,并决定于明年(熙宁三年)一月一日起实施。
三,宣布明年元宵节在京都举行隆重的“万灯会”。皇帝将与万民同乐,并决定减价收买浙灯四千盏。由户部、礼部承办,限二十天内漕运至京。
四,宣布晋迁令;晋迁吕惠卿为侍读学士,晋迁谢景温为侍御史知杂事,晋迁李定、舒亶为监察御史里行。
一切都清楚了。群臣跟着吕惠卿、曾布等人向皇帝欢呼。苏轼、王诜、刘攽暗暗叫苦。王安石又一次获得皇上的支持,司马君实又一次遭受了打击。老司马离开京都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接着,吕惠卿奉皇帝之命,慷慨激昂地讲述了“农田水利法”与“募役法”的要旨和实施方案。
吕惠卿说:“农田水利法”的要旨是,奖励各地开垦荒田、兴修水利,以发展农事,增加财富。其所需费用,由受益人按户等高下出资;着工事浩繁,可依青苗法例由官府贷款收息;不论胥吏、商贩、农民、仆隶以至罪废者,只要有致求水利、财利之策,均可直接来京呈献;兴修水利有功者,朝廷将授官以赏。
吕惠卿说:“‘募役法’的要旨是,废除‘差役法’,改由各州县官府出钱雇役,以利轮流充役之乡村居民安于务农。各州县官府每年启役所需费用,由民户按户等高下分摊;原来不承担差役的官户、女户、僧道、未成丁户、坊郭户等,按定额半数交纳。”
吕惠卿最后提高嗓音、坚定地预言:“募役法”将使官府增加大宗财钱收入,并使农事达到稳定的丰收;“农田水利法”将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一个“四方争言农田水利”的热潮。广大农村翻天覆地的变化即将出现。
吕惠卿近半个时辰的宣讲,虽然也出现了热烈的反应,但已没有春天里宣布“变法”开始时那样的真诚、狂热了。
退朝了。辰时的钟声响起。苏轼突然觉得,这疹人的钟声,似乎是专为司马光的跌落而敲响的。
时近已时,寒风刮得更为猛烈。司马康神色慌乱地奔进司马光的卧室,他看见父亲倚在炭火旁的躺椅上,正聚精会神地看书,刹住脚步,平缓了一下气息,轻轻地叫了一声:
“父亲……”
司马光听见了,贪婪地看完一个段落后,才目光离开书本,慢慢地转过头来。他看到儿子的神情,立即明白意料中的事情已经发生了,缓缓地合上了书本。
司马康上前禀报说:
“父亲,贡父叔来了。”
司马光从躺椅上坐起。刘攽跨步而入,搓摸着冰冷的面颊,嘻嘻哈哈地叫着:
“今天的早朝,真算是大块文章,闹了一个时辰,饿坏了肚子,就近讨吃食来了。”
司马光吩咐司马康备茶、备酒。
刘攽是在退朝之后立即赶到司马府邸的。他要为司马光通报消息,更要帮助司马光走出眼前的困境。昨天夜里,他向王安石转达了司马光的书信,王安石看过之后,虽然有不悦之色,但从言谈话语来看,除对司马光的政见不表赞同外,仍然用了许多诚挚的语言称赞司马光为臣之忠、为友之义和为人之仁,其中似乎还表露出一种难以言状的歉疚。也许就是这种歉疚,使司马光今天避免了更大的打击和难堪。今天的四项重要决定,几乎都是针对司马光的谏言而发的,但始终没有涉及司马光这个名字,没有像对待吕诲那样的粗暴,也没有像对待范纯仁那样的无情,更没有像对待苏辙那样的荒唐。只是在群臣面前,心照不宣地否定了司马光的全部主张,又心照不宣地保护了司马光的面子。这是由于君臣之间的特殊关系?朋友间的有意照应?还是权术的巧妙运用?不论出于何种原因,做为执政的王安石,已颇为用心了。
司马康送来了酒肴。酒是汾酒,肴是一盘盐卤青豆,一盘干菜肉丝、一盘油煎鸡蛋,一碗牛肉萝卜。司马光日常生活简朴,这已是待客的佳品了。
司马光为感谢朋友情谊饮了一杯之后,便不再说话,在为朋友频频添酒中,倾听着刘攽的奇言妙语。他知道,这位比自己年轻四岁的朋友,在对待复杂的人际关系上,比自己高明得多。他等待着刘攽指点迷津。
刘攽边饮边谈,天南地北,诙谐成趣。乍听起来,杂乱无章,细细品味,含意颇深。他谈到王安石“执拗”之最是“以变法为玩笑”;他谈到吕惠卿之德是“似商女而无情”;他谈到曾布之才是“同木偶而无心”;他谈到当前朝廷的形势是“似沸汤而无鱼”;他谈到今天早朝中宣布的四项决定是“似纸花而无根”。他最后举杯向司马光一拱,似庄似戏:
“今来贵府,途中遇两条汉子横街相殴,围观者百众,杂呼乱嚷‘决一胜负’。甲汉凭力而居上风,飞拳而通;乙汉力衰而居困境,弯腰而躲。忽见乙汉从怀中掏出一只红丝绣囊,随声而出:‘还你珠宝’,甲汉贪财去接,乙汉乘虚进拳,甲汉踉跄跌倒,俯地不起。乙汉之智,令人叹服……”
司马光微笑沉思。
刘攽低声道:
“介甫与其支持者,现时一定在厅堂高歌欢庆。百乐中他们尚有一缺,就是君实的一张辞呈表文啊!司马公,若主动抛弃翰林学士兼侍读学士这个既无实权又招人嫉恨的职位,而换得一部史家巨著《资治通鉴》的安全问世,也是败中之大胜啊!”
司马光神情一震,这是“辞职求安”之策!他手中的酒杯一斜,酒洒在衣襟上。
刘攽没有猜错,此时王安石府邸的厅堂里,已是炭火熊熊,暖气融融。人们正在飞盏流觞,欢庆“变法”的又一次胜利。执政府邸十二人的歌伎班,正在弹唱着王雱今年清明时节写作的一首惜春怀人之词《倦寻芳慢》:
露晞向晓,帘幕风轻,小院闲昼。翠径莺来,惊
下乱红铺绣。倚危栏,登高榭,海棠着雨胭脂透。算
韶华,又因循过了,清明时候。
倦游燕,风光满目,好景良辰,谁共携手?恨被
榆钱,买断两届长斗。忆得高阳人散后,落花流水还
依旧。这情怀,对东风,尽成消瘦。
婉转含蓄,多情缠绵,这是王雱才情的结晶。歌伎们奉王雱之命弹唱,自然是竭尽才智的,众人的赞扬,自然更是不遗余力。
王安石此刻是这客厅里最清醒的人。他坐在一边的软榻上,用转动不停的眸子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心里五味俱全。
今天这一连串的决定,宣布了司马君实朝政主张的了结。归咎于“司马光坚定不移的固执”吗?归咎于“司马光操术之柔和无力”吗?也许都是的。但也归咎于自己对那夜围炉品茶的背叛,对友谊的背叛。内心歉疚啊!
司马君实败落了。但自己的主张和所操之术就完全为皇上接受了吗?完全不是的。只怕在“变法”竟其功事之前,皇上心中的疑虑是不会完全消失的。皇上常以心血来潮和一时震怒作出决断。谁知什么时候皇上会再来一次翻转乾坤呢?
“农田水利法”和“募役法”现时都还是纸上的文字,在实际执行中,谁知道又会出现什么样的偏误?偏误,是新法推行中的孪生兄弟,也是新法夭折的无情杀手啊!他望着眼前的歌扬舞旋、飞酒流觞,机敏的眸子有些黯然失神了。
王雱似乎觉察到父亲的不安,为了宽慰忧郁不悦的老父,他大步走到歌使女乐面前,吩咐弹唱王安石前几天写作的一首《浪淘沙令》:
伊吕两衰翁,历遍穷通,一为钓叟一耕佣。若使
当时身不遇,老了英雄!
汤武偶相逢,风虎云龙,兴王祗在谈笑中。直至
如今千载后,谁与争功?
这首词是王安石词作中气势磅礴之作,它节奏明快,一气呵成,血脉贯通,豪气凌云。评说古代贤人伊尹、吕望,并以吕望、伊尹自比,抒发抱负,踌躇满怀,给人以蔑视一切之感。
琴弦骤响,急流奔马;歌声回荡,裂石穿云。吕惠卿、曾布挺起了发软的脖子,李定、舒亶抬起了酒醉的头颅,章惇、谢景温停住了斗酒的嘴巴和猜拳的手臂,王安礼忘却了手中的酒杯,都在欣赏品味这首豪情澎湃之作。此刻,王安石却愈加烦乱。这首《浪淘沙令》所表现的情感是真实的吗?是希望的真实,是幻境的真实,现实未必能完美其所期所愿!司马君实“风虎云龙”久历三朝,今天不也“老了英雄”吗?但王安石不愿拂去众人的兴致,也不愿轻慢歌伎们的辛劳,便站起身来,故作高兴地说:
“弹得好,唱得好,舞得也好!音律之妙,歌声之美,舞姿之佳,给一首格调不高的抒怀之作增添了飓风烈火般的魂灵。雱儿,赏给弹奏、歌舞者每人白银五两。”
乐声骤停,歌伎们站起,笑容含娇,向王安石弯腰邀赏。
突然,一支悲怨的洞箫声随着室外的清冽寒风飘飘而入,若泣若诉,落在众人心头。箫声如同给满堂的欢乐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真是乐极生悲啊!
吹箫者谁?还是王安石的弟弟王安国。
碍于王安石的面子,人们都憋着怒气隐忍着。王安石却忍不住了,他原本心情不好,这悲悲切切的洞箫声似乎提前哀悼着他的未来。于是,他暴怒而吼,厉声吩咐王雱:
“去!请你二叔到这里来?”
也许巧合,此时苏轼的书房里,亦悠悠回荡着一缕筝声。
寒风呼号,拍打着垂落的竹帘。一盆炭火,温暖着宽敞的屋宇。歌使倩楚坐在窗前,轻抚古筝。
苏轼坐在桌案前。桌上的石砚里已磨好墨汁,笺纸已然展开,一支诸葛笔已经濡墨却搭在笔架上。
苏轼喜酒,但浅饮即醉。更喜以美酒、女乐宴客,有“客饮我醉”之说。常于酒醉之际,乘兴赋诗、填词,歌伎尚不及离去,诗赋即成,便乘兴以歌伎为第一读者,请其推敲评说。久而成习,习惯于借音律以酬诗神。据其自述:音律之力,可排除杂念干扰;音律之功,可翼助神思飞翔;音律之妙,可迪发神来之笔。今日为写一篇奏表,特约歌伎倩楚作陪弹奏,却是历来不曾有过的。也许因为这篇奏表太重要了,苏轼为了镇定纷乱难决的思绪,不得不借助于歌伎倩楚五指间的古筝了。
聪明的倩楚,似乎理解苏轼苦涩的心境,慢捻琴弦,筝声若思。
自从驸马王诜赠予一幅《乱云劲松图》之后,苏轼决意抛却悲哀和犹豫,直挺挺地向皇帝陈述自己对“变法”以来种种缺失的看法,匡正王安石因其性情执拗而派生出的种种谬误。他的才智和敏锐洞察,使他在短短的几天内,已对“制置三司条例司”、“均输法”、“青苗法”、“议行变更科举考试”等新法在推行中的利害得失作了深刻地分析,并在胸中反复斟酌,已有了一个相当完备的腹稿:
他认为“制置三司条例司”之弊在于:“使两府侵三司财利之权,常平使者乱职司守会之治,刑狱旧法不以付有司而取决于执政之意,边鄙大患不以责帅臣而听计于小吏之口,百官可谓失其职矣。”他主张废除“制置三司条例司”、“消谗慝以召和气,复人心而安国本。”
他认为“均输法”之弊在于:“亏两税而取均输之利”不能增加朝廷收入,反而肥了私囊;为推行“均输法”而“设置官吏、簿书廪禄、为费已厚”增加了朝廷的负担。
他认为“青苗法”之弊在于:户分五等贷款,一等户贷款为末等户贷款十倍。不需要贷款的一等户贷巨款而放高利贷,实际上是为富豪盘剥细民开了方便之门,而且是以官银助富豪牟利。他反对实行“抑配”,认为“此乃暴政。”
他认为“变更科举考试”没有必要。“自唐至今,以诗赋为名臣者,不可胜数,何负于天下而必欲废之?”他认为根本问题不在于变更科举考试内容,而在于朝廷用人是否得当……
但苏轼仍旧不敢贸然付诸文字。因为弟弟子由的被贬离,自己已成为皇帝和介甫特别关注的人物,稍有不慎,就会咎由自取。而且自己不同于司马君实。司马君实赢得皇帝信任的是“忠”,自己取得皇帝赞赏的是“才”。“忠”对皇帝来说是根本,“才”对皇帝来说是枝叶。历代皇帝可以不用“才智之士”,但不能不用“忠耿之臣”。“才”与“忠”原是不能等量齐观的。皇帝对“忠耿之臣”总是宽宥三分,对“才智之士”总是刻薄五成,前者因情之所近,后者因疑之所远。
苏轼看到,今天的形势不是有利于自己的时机,而是逼迫自己非行动不可的时机。今日早朝的四项决定表明,皇上竟然容不下一个忠耿无双的司马君实了。这是“变法”深入推行之所需,也是朝廷之大哀啊!司马君实如若淬然倒下或者悄然出京,今后的朝廷就真的是介甫的一言堂了。那时,年轻的皇帝在吕惠卿等人包围之中,还不知会作出什么样的事来!该挺身而出了,该直言谏奏了!为了贫弱的国家,为了朋友君实,也为了朋友介甫,该大胆地说出自己的看法了。
筝声凝重,如荡峡漫谷……
苏轼开始思索上呈奏表的途径。按朝制上呈东府吗?中书门下全是新进官吏,早已把守着通向皇帝的关隘,只怕“奏表”在皇帝不曾阅览之前,便经介甫过目判决了。就算事后能放置在皇帝的御案上,自己也许早就遭贬离京了。弟弟子由半年前与虎谋皮之教训不可再犯。他突然想到驸马王诜,由王诜而想到贤惠公主,想到皇太后,想到太皇太后,心中立即敞亮了。若由驸马王诜设法转呈皇帝,不仅可以避开介甫的中途截杀,也可以为自己借得一顶遮雨伞啊!这是一条不正常的途径,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有走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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