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英雄赋-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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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与小康见不得师父这样消沉，便在下山之时约好，此番就算将今日江湖闹个翻天覆地，鸡犬不宁，也要将那偏安一隅的大野龙蛇们尽数给翻了出来，用绳子绑了回去，让他们挨个儿给师父敬酒。”徐淮之说着这样的话，眼圈儿也红了起来，“师父年岁已高，能有一日热闹，几人共醉，已是难得好光景了。”

　　　　“师兄说得不错。”却是季康在一边轻轻地开口，“然而我却不想惹得江湖翻覆，也从未念过那些荣华富贵，我们只是想捉一只‘鹰熊’回去给师父下酒。这样很难么？”

　　　　“治世难得一君子，何况你们要的是配与你们师父共饮的英雄？难，真是难啊……”苏绛倪定定地看着这一对略显丧气的兄弟，脸上的稚色退去，竟现出少女难得一见的悲悯来。

　　　　“不过——你们师兄弟俩，今日不是就将三才门搅得风生水起了么？”她突然将头高高一扬，“就算再难，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呢？既然英雄们都躲在安稳世道里睡大觉，我们不掀一场滔天巨浪将他们惊出来，又怎么能善罢甘休？！”

　　　　“我们？”徐淮之蓦然抬起头来，看着灯烛夜雨之下衣衫尽湿，却是神采飞扬的少女，“你说我们？”

　　　　“是啊，”苏绛倪难得对徐淮之露出了笑意，“我帮你们！”

　　　　（暂时传1000字，晚上回来更）



………【柴米清贵灶火深】………

　　　　骤雨初歇，晨光熹微，梁府偌大的灶房，却有袅袅柴烟升了起来。

　　　　众三才门中人多半还没有睡好，就叫梁府下人一个个喊了起来，陆陆续续给引到此处。

　　　　“常言道，君子远庖厨，昨日武斗也就罢了，今日可是文斗，如此风雅之争，怎的给弄到这地方来了？”苏绛倪经昨夜一事，今日便站得离徐淮之分外地进，几乎是凑到他耳朵边上来问了。

　　　　“小丫头懂什么？”行止在偌大的庭院里找梁平管家直找了大半晚上也没找到，此刻腰酸背疼，眼见苏绛倪抢在自己前面凑到徐淮之跟前发表高见，不由有些气恼，“君子远庖厨，就不知道饿了么？大和尚正饿得慌，这梁家倒也知道开饭了。”

　　　　“你懂什么？！”徐淮之却亦是白了他一眼，“要请客吃饭不会让大家到饭堂中去么，做饭的地方常年烟熏火燎，于你这等身心俱躁的人大是不宜，你一个出家人，我劝你还是去别处清静，别搅了我和小倪好话。”

　　　　“去去去！”苏绛倪横他一眼，那眼却横得颇有妩媚娇嗔之意，“谁是小倪？小倪是你叫得的么？”

　　　　“我说怎么一晚上没见着你徐淮之，感情你是和人家姑娘雨夜浓情去了么？”行止猛然逮见苏绛倪脸色，一愣之下不由一笑，“怎么苏姑娘你转性儿转得这么快，昨日还横眉冷对，今日就会眉目传情了？”

　　　　“呸！”却是两人齐齐啐了他一口，双双别过头去，将他夹在了中间。

　　　　“嘿嘿，还挺默契……”行止尴尬地摸摸后脑勺。

　　　　正此当儿，只听环佩叮咚一响，一身水绿衣衫的小丫头款步走出了灶房，对着众人盈盈一福，开口清脆婉转有如莺啼燕喃，“梁平管家今日有事不在，比武事宜，就暂由青青代为主持，有怠慢不周之处，望天下众位见谅。”

　　　　她生得水灵水嫩，穿得清爽怡人，说话恭谦有礼，一下便将众人眼光抓了过去，再无一人去追究“梁管家”之事。

　　　　“奇怪了。”徐淮之低头轻声凑在苏绛倪耳边，“能办梁家那么大事情的人，料得必不是个寻常管家，我本以为他不见了我们俩害的麻烦遮掩一番，却不料梁府不知从哪儿冒出个小姑娘，代我二人解决了这个大难题。”

　　　　“可不是……”苏绛倪也压低了声音回应他，“就好像……就好像梁家有人暗中在帮我二人一般。”

　　　　“你们俩偷偷说什么呢？”行止不厌其烦地将一张大脸凑了上来。

　　　　“滚远些！”两人又是一致对外地偏过了头去。

　　　　静静立在一旁的洛然冰淡淡回头看了苏绛倪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却见那名叫青青的小丫鬟顿了片刻，拿一双水目将四周扫了一道，目光中潋滟的波光只一晃，就叫全场众人皆静了下来，只等她发话。

　　　　“常言道，君子远庖厨，想必众位也在奇怪为何会在此文试，”小丫鬟稳稳地站在满满一院武林高手面前，不卑不亢之色令人惊叹，开口间亦是平平淡淡，却字字句句都似带着那么点傲气，“然而我家小姐自小便是衣食富足，绫罗绸缎珍馐美味，没有一日断过。众位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难免风餐露宿。我家小姐虽然嫁鸡随鸡不惧贫寒，然梁家女儿，吃不饱却是不行的。”

　　　　“这么说，这文斗，却是——比厨艺了么？”却是昨日带着暗器盒子上来比武的地字门人钱善替众人问了出来。

　　　　青青顿一顿道：“正是。”

　　　　众人一时哗然，钱善不悦道：“从未听过这样文比，那样要娶你家小姐，难道还得会叠被铺床绣花生孩子么？”

　　　　青青不愠不火地看他一眼，开口间多了些冷冷的气味：“少侠能胜得这场再说，不然就算你真的会生孩子也没用。”

　　　　众人哄地一声就笑了开来，钱善听她这一句，竟也没恼，随着众人自嘲地笑了两声，开口又问：“萝卜青菜各有所爱，饭菜做得好不好，可是梁大小姐说了算？”

　　　　青青仍是那般波澜不惊地答：“正是。”

　　　　“那还须费这许多功夫做什么，梁大小姐看谁顺眼，领回去便是！”钱善将手一摊，望着众人笑道。

　　　　“却也并无不可，”青青一句话将众人都吓了一跳，却见她低眉顺眼地接了下去，“然而，得小姐青睐者，未必能得天下英雄佩服，长此以往，难当大任，是以这比武还是要继续下去。三位做好饭菜之后，由小姐蒙面品尝，当中并无半分不公正之处。”

　　　　众人听她说是要蒙面，这才放下心来。

　　　　苏绛倪正要偏过身子去叮嘱洛然冰，却见徐淮之仰天打个哈哈，轻轻笑了一声：“说来说去，却还是比武，只不过要压服众人，还要比得不伤和气，安了这么个名头，当真好笑。”

　　　　“还是比武？”苏绛倪蹙眉回头，扯扯徐淮之衣袖，压低了声音，“这到底是玩的什么鬼封八耍，你却说来与我听听。”

　　　　同台竞技之人前来相问，徐淮之却丝毫不以为忤，笑着一指那打开的灶房门：“你看青青身后那三个案板周围，柴米油盐都不是全的，如何能容他们三个好好做上一顿饭，不打个鸡飞狗跳，怕是梁大小姐今日早饭要泡汤了。”

　　　　苏绛倪定睛向那青青身后看去，果然见得三个案板，整整齐齐摆在桌面上，桌下的竹筐子里摆着鱼肉果蔬各数样，三个案板旁边，却有的缺盐，有的少油，有的干脆就没有菜刀，想来要安安生生做上一顿饭，便只能靠抢夺别人的食材。



………【锅碗瓢盆见真章（13）】………

　　　　“三位少侠，规则既明，敬请上前一步。”青青等众人喧哗之声淡下去之后，便拿一双清波潋滟的杏眼依次示意了钱善、洛然冰与季康三位。

　　　　“慢着，”徐淮之突然一把将正要走上前去的季康拉住，凑在他耳边轻声道，“虽然昨日已与苏大掌门商议好了，无论你和洛然冰谁赢这一局都无所谓，但是小康你须得记住，无论如何，你的刀——”

　　　　季康重重一点头：“我不会出刀。”

　　　　徐淮之轻轻一掌拍在他肩头，抬头对着偷偷望过来看他们弟兄俩耳语的众人故意纵笑一声：“小康去吧，今日要让他们输个心服口服！”

　　　　眼见季康与洛然冰走上前去，苏绛倪暗暗凑过来，蹙眉在徐淮之耳边道：“为什么不让小康出刀？解忧一刀绝世，能有缘一见亦是我毕生所愿，小康如果真的会解忧刀，那梁夫人这个女儿估计也嫁定了。”

　　　　“毕生所愿？黄毛丫头也敢言‘毕生’？”徐淮之蔑然一笑，寰转自如地将话题扯了开去，“再说小康又不是真的想娶梁菡，这一出刀，撼动了梁大小姐少女情怀，往后可要大大不妙。”

　　　　“你就替你师弟吹吧你！”苏绛倪一把将他推个趔趄，“说好，这局你师弟要是赢了，你就得告诉我为什么这解忧刀不能出。”

　　　　“告诉你？就凭你？”徐淮之抱臂望天，“你武功也不比我强，辈分也不比我高，我凭什么就告诉你了？”

　　　　“凭你师弟要是赢了，就是洛然冰故意让着的。”苏绛倪娇俏地别过一张小脸儿去，“虽然戒子剑不在三才神兵谱上，然你师弟若是不用拙意解忧刀，是决计赢不了洛然冰全力一击的。”

　　　　“你这话未免说得太大了。”徐淮之斜斜地睨了她一眼，“那好，我就与你赌这一局试试看。”

　　　　“如果季康输了，你就得将他不能出刀的缘由老实告诉我！”苏绛倪快人快语，抢先道。

　　　　“这个自然，”徐淮之瞟了正向这边望过来的洛然冰一眼，凑在苏绛倪耳边，似是无意地一撩她鬓边秀发，压低声音，“如果败的人是洛然冰，那你就……”

　　　　他后边半句话压得极低，众人正好奇向这边望过来，想听清他说什么时，却见苏绛倪一突然巴掌狠狠扇在他脸上！

　　　　“呸！”少女掌门一张俏脸憋得通红，狠狠一口啐在地上。

　　　　徐淮之却顶着半张脸的巴掌印儿混若无事地抬起头来，潇潇洒洒作了个四方揖。众人见状都道苏绛倪是被他轻薄调戏了，见苏绛倪无进一步表示，还道她是半推半就了，却也不好意思再看，只得忙忙都转过了头去。

　　　　只有站在门槛上的洛然冰，一双眼睛直直盯着笑意满满的徐淮之，一双眼睛里似是要喷出火来。

　　　　只有青青不动声色地清清嗓子，脆声道：“三位少侠既已到齐，那么这第二场比试，便开始了罢？”

　　　　三位少年皆应了一声，季康正待一步跨进屋里去，却觉背后轻轻一滞，似是被人轻扯了一下衣带，回头一看，却是青青。未及反应，只觉一张细细纸条已然被塞入他手中，只听青青细声耳语道：“我家小姐说了，少侠此仗，决不能输。”

　　　　季康茫茫地怔了一下，随即被青青一把推入门中，直推到剩下的一个案板前。

　　　　他进门最晚，案板边的东西却也最少，油盐皆无，只有一把钝口的菜刀，然而身边钱善的案板之上，却油盐酱醋俱是齐全，唯一少了的，却是一只锅子。而洛然冰的案板之上，却少了把菜刀和盐。

　　　　“洛少侠，”钱善低下身来，斜瞟了一眼正忙忙将青菜放到案板之上拿菜刀比划的季康，轻声凑到洛然冰身侧，“这局亦是只出局一人即可，既然我二人的东西是全的，那不然——我们联手将那不知名的小子做出局，如何？”

　　　　洛然冰恍然一怔，偷眼瞟了瞟自己手边事物与钱善所有，却正是凑齐了柴米油盐，不由得微微一笑，抬手抓了自己手边汤锅递了过去：“好啊——”

　　　　钱善笑嘻嘻拿了盐瓶子正打算来换，却见洛然冰手中汤锅突然一沉，携风带势地向他脑门上敲了过去，不由赶紧闪身一让，砰地一声，一个偌大的汤锅直砸到他案板上，将一众柴米油盐皆砸得四处乱飞。

　　　　季康好整以暇地一缩头躲过一只油瓶，伸手接了只盐罐，随手向自己锅子里抖了两抖。又一甩那把遁口的菜刀，将切得七零八落的白菜根儿飞到锅子里去。

　　　　洛然冰一招不中一招又起，双手抬着那大锅子轮个满圆，反手又向那钱善抡去。钱善头一下被打个措手不及，已失先机，现下是左支右绌，毫无还手之力。

　　　　徐淮之见季康尽得渔翁之利，却在门外蹙起一双长眉，偏身对着苏绛倪：“小倪，你家然冰是怎么了？他还打不打算好好比了？虽是暗中比武，可像他这么个打法，这一餐饭还要不要做了？”

　　　　“然冰这样，确是奇怪得紧，他平常倒是个很识大体的人。”苏绛倪却也难解地蹙了蹙娇俏的柳眉，“莫非是……”

　　　　一念及此，她突然大叫一声：“糟了！”

　　　　“没糟，你房里的炭火我早起之时替你灭了。”徐淮之似无意地笑笑丢过来一句，四周有好几个被苏绛倪这句话惊得转头过来的人，闻言只道是苏大掌门早起忘了关炭火，故而张皇大叫。便重又转过头去去看那屋内三人如何发展。

　　　　“苏大掌门，你再这么一惊一乍的，不光你的清名不保，我都要给你害死了！”徐淮之见众人皆转过头去，不由压低声音恨恨地对苏绛倪道，“你小点声告诉我，洛然冰压根儿就没下过厨，是也不是？！”

　　　　苏绛倪茫然地点点头，随即发辫一痛已然被徐淮之拎了起来：“你怎么不早说啊！方才我叫小康不要出刀的，钱善若是在这一局里把他们两个都踢出了局，我看你要怎么办！”

　　　　“我不是一直没想到么！”苏绛倪怒冲冲地将自己的辫子从徐淮之手中拽了出来，“从昨晚到现在都和你在一起，你这人咋咋呼呼的没一刻消停，脑袋都给你搅混了！”

　　　　“哦——”一只硕大的脑袋突然笑嘻嘻凑了过来，“你们昨晚果然是在一起啊！”

　　　　徐淮之狠狠一倒肘捅在行止腰上，将他推出去一丈多远：“找死也别找在人姑娘家眼前！”

　　　　说话间，季康已然好整以暇地闪开了背后扔过来的一只葱头儿，抓起生姜咚咚咚地开剁，他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一般，前后左右那些有意无意摔过来的锅盆碗罐他全一丝不苟地接下来，蒜头姜尾却能分毫不差地闪开，眼看一锅白菜煮牛肉已然被他摆好放入锅中，那边两个不停大战的人，案板之上却是一片狼藉，连根菜头都没摆开。

　　　　钱善抡起砧板挡过了洛然冰辟天裂地的一汤锅，斜眼一瞟季康的锅底，大叫一声：“别打了！他都要做好了！”

　　　　洛然冰一怔怔在当场，蓦然一扬漆黑的锅底直指季康道：“打他！”

　　　　于是二个人一只锅一块砧板一齐向着季康攻了过去。

　　　　季康平常看着装傻充愣，关键的打架时候却眼明手快，只见他迅速端起炉子上的汤锅，没头没脑地冲二人泼了过去，趁着两人拽着衣襟躲避的当儿，还顺手在钱善案板上揪了把葱。

　　　　洛钱二人一闪身的当儿，季康已然一矮身子，端着偌大个汤锅一口气冲出了门去。他那汤锅虽离了炉子，却依然腾腾如沸。

　　　　“他是想用拙意之力将汤煮开，追！”钱善猛地一拍案板，飞身蹿出门去。洛然冰不疑有他，一纵身子也蹿出门去。

　　　　然而他甫一出门，便觉脚下猛然一绊，他这一纵身用了全力，欲要收腿却也收不住了，只得一缩身子，重重地飞了出去，狼狈不堪地砸在了人群当中。

　　　　“然冰——”耳中只听得苏绛倪一声惊叫，洛然冰一脸土灰地挣了起来，砰地一拳砸到梁家青石地面上：“钱善，你这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