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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遗书-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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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回来的部分文书落地后被风沙掩埋,虔诚信徒为寻找文书而滞留在印绿洲,繁衍生息,直到进入阿古柏缔造的“福王”时代。“福王”在和田掠夺玉器,而在脚印绿洲则以文书代替各种杂税。脚印绿洲还出产身上能长出文字的母羊。
例如,这只一月前成为母亲的母羊。母羊所在位置是约特干树林。她在张望。虽然没有听到撞击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马蹄声、枪声、喘息声和争吵声,她还在张望,迷茫地张望,全神贯注地张望。难道,她看见什么了?野马,沙漠狼,塔里木虎,还是走散的野驼羔?
可以肯定,有个陌生影子在枯树林里蠢蠢地晃动。母羊本能地呼唤小羊羔。没有回应。也没有羊群。哦,自己被初夏鲜嫩的草诱惑着离队了。牧羊女怎么不用鞭子提醒?大概,她们到树洞里玩藏猫猫游戏去了。自己究竟怎样离群的?阳光诱惑?树林围剿?
终于,母羊回忆起来,大约几万年、几千年、几百年、几十年、几年前,昨天,反正,太阳落下之后,她踩着古老的祷歌被剃光身子;太阳出来前,她被迫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光着身子吃完写满蝌蚪文字母的桦树皮。母羊很羞涩,也很勇敢。谁要以为她作秀,那就错了。不管母羊如何表演,都达不到美丽少女采诗、善爱和娇娇裸走、裸奔、裸泳、裸睡的炒作效果,何况,把一只有过性经验的母羊从头到尾用特制的剃刀剃光,太容易了;何况,母羊还处在哺乳期,本职工作是低头吃草,充实*,而不是过早地进入他们的仪式。当人们用歌声和文字喂母羊时,她以为要永远告别青草和鲜花。据说母羊到特定阶段,身上就会出现各种驼唇文字母。接着,形体也变化,直到出脱为高大健美的骆驼……这虽然是传说,但大家坚信不移。
母羊没有意识到她即将充当脚印绿洲神秘仪式中的媒介物。人们认为,她能够在人与神之间建构一座临时对话的桥梁。太阳爬上沙丘,他们就要通过桥梁向神灵咨询,为什么采诗、善爱和娇娇刚刚进入青春期就迷恋上裸奔?怎样才能使这三个不幸少女摆脱恶魔控制?
太阳没出来,要么,不情愿出来。太阳知道,当第一缕光线投进脚印绿洲,人们就会发现母羊误解神圣仪式,她一直以斋戒期的姿态凝望、思考、行走。虽然母羊从被迫进入仪式那一刻起,就全心全意地顺从着人们的意志,虽然古老哀伤的歌声梳遍全身,虽然古老的桦树皮难以下咽。
太阳还是从黑暗中钻出来了。人们应该立即把目光从太阳撤回到裸羊,可是,没有。他们觉得今天太阳的颜色有些邪、妖、夸张、复杂,总而言之,不正常!。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一章 不是走 光,是跑光(2)
人们研究阳光时,裸羊不由自主,朝着太阳走去。自从古典英雄夸父首开裸奔先例,人们都追逐太阳,它为什么反其道而行之?难道不怕与太阳相撞?
太阳机智躲开,升上天空。裸羊发觉四周只剩下巨大的死胡杨。没有风。没有树叶裸奔。没有刀子裸奔。也没有文字裸奔。阳光射到树干上,霹雳作响。树影砍到地上,霹雳作响。裸羊自我安慰,别怕,别怕。影子冷笑着晃动。影子与胡杨树无关。目前不能证实影子来自沙漠狼还是塔里木虎。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立即转身,逃回脚印绿洲。可是,母羊太想知道陌生影子究竟是何种野兽。为什么它没有长翅膀却能在空中像鹰飞翔,像蛇游动?为什么它是镶着波纹形红边的三角形黄丝绸?为什么脚印绿洲从未有过它的传说?
阳光以枝条为笔,在黄丝绸上涂抹一道道黑影,然后又擦掉。越来越近。黄丝绸露出笔直大尾巴。哦,原来是绑在胡杨树干上的旗子。麻雀叽叽喳喳起飞,野鸽子不安地蹿上高空。凉风卷走扑棱棱的摩擦音,送来阵阵被压抑着的低沉喘息。必须逃跑,或者躲进树洞。正要行动,忽然,飞来一支箭,射中右眼。疼痛,惊愕。又一支箭射中左眼。黑暗降临之后,剧痛袭来之后,几次冲撞树身之后,母羊就被人们喧闹的阿谀奉承包围。他们集体赞美元浩的箭法神奇。元浩说如果用枪,可以打对眼穿。人群掀起新一轮吹捧。鲜血从母羊眼角流出,进到嘴里。元浩说要请大家吃烤全羊。王圆箓建议给母羊取名叫斯坦因,把他当羊烤吃。元浩哈哈大笑。笑声砸得母羊忍不住撒尿。她想憋住。雪亮的尿液我行我素,一股一股地喷射。人群沉寂。母羊觉得众人在欣赏,也有贪婪目光抚摸粉红色*。她面红耳赤。
元浩高声说,这是我们穿行沙漠以来碰见的第一位美女,谁要入洞房?
母羊羞愧得想自杀。好在无人响应。
元浩宣布,任务完成后,把脚印绿洲所有年轻妇女分配给弟兄们!在这之前,谁奸树、奸手、奸羊、奸沙丘、奸芦苇、奸月亮、奸星星、奸天空,当即就把那话儿连同两颗明珠一起摘掉!然后,活剥,就像这只母羊即将经历的……不!像活剥“斯坦因”!
人群刮起狂笑。母羊不知所措。元浩抓住两支箭,猛地一拔,母羊眼球暴露于空中。眼球看见母羊在颤栗。接着,眼球通过黑暗管道,滑入肚腹。元浩快活地说我要活剥“斯坦因”!他把旗子交给王圆箓,然后用双腿把母羊控制在胯下。活剥始于嘴唇,终于尾巴,羊皮完整剥离,被鞣皮匠寒浞炮制后披到树干上时,元浩第一批汗珠才抖落地面。母羊肉嘟嘟、血淋淋的身体倒挂胡杨干上。母羊心脏仍然坚持跳动,微弱气息还在*。柴火点燃。火苗舔着母羊光滑的身躯,滋滋作响。士兵迫不及待,从靴子里抽出匕首,割下羊肉,送进嘴里,浮躁地咀嚼,强行下咽。鲜肉使他们激奋。元浩边割肉边说,斯坦因胆敢到脚印绿洲裸奔,我就这样活剥他,把皮囊还给他的主人福赛斯。哼!哼哼!
士兵们忙于抢肉,胡乱应承。母羊在千刀万剐中奄奄一息。母羊没有力气将元浩、王圆箓和士兵七嘴八舌提供的信息按照逻辑关系重新整合。还是让冷眼旁观的羊皮告诉相关事件吧:1874年,英国福赛斯代表团访问新疆南部地区。福赛斯请求阿古柏允许代表团成员斯坦因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自由裸奔,最后抵达沙漠迷村脚印绿洲。作为交换条件,英国为他提供一批精良武器,以对付日益逼近的左宗棠西征军。阿古柏欣然同意,并提出斯坦因裸奔行为必须冠以“哲德沙尔国”名称,就是说,斯坦因所到之处,都自然成为阿古柏扩展的领地。福赛斯不同意,因为,此举会引起俄国人激烈抗议。正在那时,左宗棠一位着名幕僚在西征军誓师仪式上突然裸奔,据说目标直指喀什。而且,左宗棠还策划率军出关、抬棺前进的行为艺术。阿古柏胆战心惊,取消附加条件。斯坦因突然对裸奔丧失兴趣……国际社会目光都聚焦左宗棠,如果自己不识时务,强行克隆裸奔,只能让欧洲行为艺术家嘲笑。代表团副团长戈特斥责斯坦因临场退缩,让英国蒙羞。斯坦因说我是匈牙利人,根本不在乎英国荣誉。戈特愤怒地声称要控告他。斯坦因说我还是未成年学生。悲愤绝望的戈特不得不宣布,要以斯坦因的名义将裸奔计划进行到底。阿古柏在喀什举行规模盛大的开奔仪式。之后,斯坦因随同福赛斯代表团与阿古柏运输武器的驼队向印度进发,戈特则在人群的祈祷声中赤身*跑进沙漠。俄国由激烈反对变为积极支持,而且,他们与英国通力合作,把戈特的裸奔行为扩大、扩大、再扩大,扩大到全新疆,煽动各种信仰的人参加进来,不分男女老少,在塔克拉玛干沙漠北缘进行旷日持久的集体裸奔、裸走、裸站。说穿了,就是要组成血肉防线,抵御西征军。戈特裸奔三年,人们却不认同他的行为艺术,更不追随,都称他为“疯子”。据说,戈特灰心丧气,退隐脚印绿洲,要做一名普通牧民。也有消息说,他在酝酿新的、能够让所有脚印绿洲居民都发狂的艺术行为。外界都在密切关注。
第一章 不是走 光,是跑光(3)
羊皮无法再讲……身体被耷拉的旗子遮盖,极不舒服。以前,王圆箓看见羊肉就痉挛,此刻,在约特干枯树林里,在众人狼吞虎咽的吃相刺激下,忽然产生无法遏制的食欲。他忘记神圣任务,将旗杆靠到树上,用手去撕羊肉。士兵愣住。元浩瞪圆眼睛。王圆箓忘情地咀嚼。元浩抬起脚,狠狠一踢。王圆箓面部愉快的表情立即发生质变,他夹紧双腿,弓下身,痛苦呻吟。元浩骂道:馋狼,旗子被偷掉,就把你烤熟吃!发什么呆,还不快过去看守旗杆?
王圆箓想模仿螃蟹走路,下身疼痛难忍,他只好爬过去,坐在地上,把旗杆放在两腿中间,抱紧。剧烈疼痛一浪超过一浪。他暗骂:挨刀子的元浩,偏往要害处踢!
一阵风,旗子激动而骄傲地飘扬。半年前,旗子代表清廷权威,到达元浩手里,使他的身份由沙漠劫匪置换为朝廷任命的军屯将领,有了旗子,他可以招兵买马,征收税费,决定很多人的生死命运。军屯区被划定在新疆南部和田地区的约特干森林。元浩虽然有丰富沙漠生存经验,还是从哈密招聘和田人卡特当向导。至于王圆箓,抓阄中得到。元浩并不埋怨手气太差。当时,他紧紧盯着写有蒋孝琬名字的纸蛋,并且抢先挑出。展开桑皮纸,名字却是“王圆箓”。他眼巴巴地看着“蒋孝琬”被莎车军屯区将领抓走。抓不到“蒋孝琬”“周易”或“饕餮”也行,偏偏是不起眼的“王圆箓”!王圆箓身材瘦小,唯唯诺诺,不擅长打仗,也没读过多少书,他的名字出现在纸蛋里纯属恶作剧,很明显,那些家伙借机排挤他。王圆箓说宁可出家当道士也不当师爷。元浩火了,一把揪住他的小尾巴。王圆箓脸憋得通红,两只手臂如同被宰杀的鸡翅膀,无力地扇动。他连声喊我愿当师爷,愿当师爷!
元浩松开手,把旗子交给王圆箓:拿好!在随行人员中,你最没有胆量逃跑,所以,我相信你,哈哈哈!
现在,不知谁说句什么话,元浩又那样刺耳地狂笑着。
母羊几乎只剩下骨架。寒浞惊叫起来:天哪,“斯坦因”的心还在跳!
元浩说:取出来,我生吃。
王圆箓扭过头,闭上眼睛。元浩干脆利落的咀嚼声像抽打的皮鞭。他腾不出手捂耳朵。脑袋里塞满咀嚼声。终于,挨到咀嚼结束,他松了一口气。
寒浞又喊叫起来:哟,玉骆驼!“斯坦因”肚里竟然藏着玉骆驼!
王圆箓转过头。寒浞用衣襟把一件玉雕擦亮,递给元浩。士兵们围过去观看。寒浞悄然退出人群,走到王圆箓跟前,说你也过去瞧瞧,是正宗的和田羊脂玉!我替你守护旗子。王圆箓快乐地凑过去。大家激烈讨论玉骆驼是天然形成还是人为藏进母羊肚?它是否就是英国、俄国和阿古柏之间多年来寻求的神物?斯坦因以及戈特扮演的斯坦因钟情于沙漠遗村是否与这种羊有关?
与群狼撕食猎物相反,问题越扯越多。天黑了。火熄了。旗子和寒浞都不见了。王圆箓大惊失色,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元浩跟前,双手捂紧前裆,哀求说您先别踢,我把旗子找回来。
元浩冷笑说:玉骆驼在我手里,这是清朝皇帝赐赠给我的官印,对不对?
……对!士兵反应过来后,齐声喊。
元浩没有踢王圆箓下身,也没责怪。王圆箓感激涕零,按照吩咐把羊皮卷起,小心翼翼带到约特干古城遗址。元浩巡视几趟,停在一座院墙完好的废弃寺庙外面。院子很大,四周还矗立着许多枯死的胡杨树。元浩说很好,就在这里。他让王圆箓把羊皮打开,固定在寺院正门边。寒浞的鞣皮技术真好,逃跑前,他变戏法般地把羊皮变成了羊皮纸。王圆箓想,要是元浩让在羊皮纸上书写文告,就胡编,反正这里没有人认识华文。元浩却派他前往脚印绿洲,通知所有居民,到约特干寺院观赏玉骆驼,同时,领取粮食,来者人人有份。
第一章 不是走 光,是跑光(4)
第二天,太阳刚从沙丘上冒花,就有穿着节日盛装的人陆陆续续朝寺院走来。他们签到……用朱砂在羊皮纸上画一个奇怪的蝌蚪符号,然后进寺院,双手合十,对着玉骆驼默默念诵祷词。就这样,他们进入虔诚。元浩抬头望望胡杨树,枪头已经露出来,指向寺院。院子容纳三百人,还显得那么宽敞。一群乌鸦在天空盘旋。可能要变天,元浩咕哝一句,问头人:脚印绿洲的民众全到了吗?头人说采诗、善爱和娇娇三个女子没来。元浩还想问斯坦因来了没有,乌鸦群却形成一片黑云,笼罩在院子周围,它们激烈地争论什么,不可开交。元浩只好把问题转换为“要起沙尘暴风吗?”头人说附近可能有狼在吃羊。说完融进民众。头人与其他男人一样:白布头巾,络腮胡子,雕刻着皱纹的脸。也许,在眼前一晃而过的某张脸就属于斯坦因,也许,他在象征性地微笑、弯腰、问候时还在策划张扬阿古柏政治野心的行为艺术。哼,裸奔,艺术,统统去见鬼吧!这里没有斯坦因,也没有英国人,只有受阿古柏蛊惑造反的脚印绿洲暴民……
元浩回头望一眼师爷,说开始吧。
王圆箓迅速爬到一棵胡杨树上,高声朗诵:
我是骄傲的女人,
有硕*房,
谁要娶了我。
就喂饱他,
和他的孩子!
枪声密密麻麻,响了。沉浸在虔诚中的民众以为是鞭炮,继续祈祷。一粒一粒子弹准确无误地终止祈祷。女人惊叫着扑向孩子,像“老鹰捉鸡”游戏那样。很多这样的姿势被定格在地面上。男人张开双臂,要把鞭炮声全部揽进胸怀。他们仰面朝天,向后倒下。花花绿绿的孩子假装惊慌失措。没有奔跑,没有叫喊,没有喧闹。王圆箓拷问自己,这是屠杀吗?元浩在上任前为什么要举行屠杀仪式?
元浩盯着写满蝌蚪文字母的羊皮纸,鼻翼兴奋地扇动,呼吸弥漫在空气里的血腥和硝烟。枪声沉寂,他还尽情享受剿杀成功的喜悦。蝌蚪文字母仍在裸奔,书写它们的主人却正变成僵尸。斯坦因和代表他的蝌蚪文字母应该有同样命运。寒浞偷走了旗子,但他不敢明目张胆地占据某片沙漠绿洲。不错,有旗子就等于有一切,可是,他没有枪,没有士兵,旗子在他手里等于零。
元浩穿上发现于约特干树洞的古代鱼皮铠甲,一手持枪,一手持笔,走进院子。
男女老少的尸体排成十四行,每个尸体都像蝌蚪文字母。
如此整齐?血肉模糊的状况怎么没有出现?
元浩恼怒地抬头看院墙外面的胡杨树。枪杆跑光了。埋伏的士兵也跑光了。咋回事?难道寒浞、王圆箓和士兵一起忽悠?谁策划了这场游戏?玉骆驼?对,就是它。玉骆驼一直在*……不,是跑光。光的裸奔改变作品构成。自己从导演变成演员。
突然,“字母”像蝌蚪样摆动身子,站起来。元浩以前看见的字都躺在纸上。现在,这些“蝌蚪文字母”不但直立,还围拢过来,并且不断发问:“这个表演怎么样?”
“……你们,没有死?”
“作为一次行为艺术中的元素,我们都死了;作为生命个体,我们活着。”
之后,元浩同“蝌蚪文字母”对话中得知,他们在坚守玄奘脚印的过程中形成了信仰;有信仰的人艺术素养都非同寻常。元浩却固执地认为自己已经被谋杀,而“蝌蚪文字母”还活着。他希望这个论断得到证实,可是,“蝌蚪文字母”说很多沙漠绿洲随着河流的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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