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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发生了战争-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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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没有敲门便冲进房间,两颊通红,头发蓬乱,大衣的扣子已被扯掉,但她仍旧用双手把装着课本的书包紧贴在胸前。她冲进房间,把门关上,立即把背在门上一靠,因为她觉得两个膝盖不断发抖,自己马上就要倒在地上。

  萨什卡的妈妈是个愁眉苦脸、骨瘦如柴的女人,这时正在煤油炉上煎土豆,萨什卡正坐在桌子前面用心解习题。他们默默地盯住伊斯克拉,伊斯克拉则强作笑容,对他们解释说:“有人拦住了我,就在楼下。请你们原谅。”

  她离开房门,向前走了两步,扑通一声坐到小板凳上。她又是害怕,又是委屈,又觉得受了污辱,放声痛哭起来。

  “您怎么啦,伊斯克拉?”萨什卡的妈妈出于对她的尊敬,同她讲话总是象对成年人一样,“老天爷,他们把您怎么啦?”

  “他们扯掉了我的帽子。”伊斯克拉硬是装出笑脸,擦掉在鼓鼓的腮帮上淌着的眼泪,可怜巴巴,心不在焉地嘟嚷着说,“我丢了帽子,妈妈会不高兴的,准得骂我。”

  萨什卡离开桌子,一言不发地推开忙忙叨叨的妈妈,走了出去。

  过了半个小时他回来了,把那顶天蓝色的毛绒帽子摆在伊斯克拉面前,往脸盆里吐了两颗带血的门牙,把被打破的脸洗了好久。

  伊斯克拉已经不哭了,害怕地望着他,他的眼睛遇到了伊斯克拉的目光,勉强对她笑了一笑说:“咱们是不是来做功课呀?”

  自从那天以后,他们无论到什么地方都是一起去:一起去上学,一起去溜冰,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去听音乐会,一起上阅'463'览室,闲来无事上街溜达,也是两个人在一起,但是谁也没有想过要取笑这种情况。学校的人全都知道伊斯克拉善于交朋友,但是没有一个人(连萨什卡也包括在内)知道她也善于恋爱。伊斯克拉本人也不知道这一点。这种感情暂时还被称之为友谊,对于伊斯克拉来说,有这个词所包含的内容就足够了。

  萨什卡·斯塔梅斯金花了那么多功夫和毅力来实现自己的理想,不仅赶上了,而且在有些科目方面还超过了班上的很多同学。可是,如今他却要退学了,这不但不公平,而且也是伊斯克拉那些已经意识到的和尚未意识到的希望的破灭。

  “咱们是不是让大家给他凑出这笔学费来?”

  “我说你呀,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济挪两手一拍,这样说道,“要捐钱,这是你自己的想法,可是他会不会接受呢?”

  “会接受的。”伊斯克拉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是呀,你会逼着他接受的。你还能逼着我吃牛奶皮哩,虽然我明知吃了这些牛奶皮非死不可。”济娜表示恶心地耸了耸肩,“这明明是一种施舍嘛,所以我说你是个傻瓜,就是个傻瓜,你就是一个不聪明的女人。”

  伊斯克拉向来不喜欢“女人”这个字眼,所以济娜现在才这样稍稍刺激她一下。伊斯克拉居然不知道出路何在,这真是少有的事儿。可济娜已经找到出路了,所以心中暗自得意。但是这种得意并不能维持多久,她爱冲动,又很慷慨,心里有事总要全部抖接出来。

  “该把他安排进飞机工厂做工。”

  “他需要学习。”伊斯克拉踌躇不定地说。

  但是,伊斯克拉的反抗只不过是出自本能,出自惯于觉得'464'自己迄今一直是正确的罢了。只会吱吱喳喳的女友所提出的解决办法竟是这样简单,叫人无法与之争辩。要学习吗?他可以上夜校。那么航空模型小组怎么办?这个问题抛得很可笑。他是在工厂做工,工厂可不是玩模型的,是制造真正的世界上最好、最美的飞机的,这种飞机在飞行距离以及高度和速度方面曾多次创造过惊人的记录。但是伊斯克拉不能马上举手投降。要知道,这一回想出这个办法来的可不是她,而萨什卡一听到这个办法,谁会两眼再次发出光芒。

  “你以为进飞机工厂就那么容易?这是个绝密工厂,只收经过严格审查的人。”

  “萨什卡是个间谍吗?”

  “你真傻,进工厂要填履历表。‘父亲’一栏他怎样填?怎样填?连他的亲妈还不知他的爹是谁哩。”

  “你说什么?”济娜的两只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表现出一种犯罪似的好奇。

  伊斯克拉只好马上住嘴,不再谈这个问题,但是她仍然要使济娜相信,进飞机厂非常困难。她故意吓唬济娜,因为她这时心里已有了一个解决办法:去找团区委。团区委是神通广大的。有了这个解决办法,应该说可以抵偿济娜那个建议给予她的自尊心的刺激了。

  但是济娜只依仗着本能,考虑起问题来非常具体,也不必事先花什么心计。这种天生的本能马上告诉她一个解决办法;

  “去找维卡·柳别列茨卡娅怎样?”

  维卡·柳别列茨卡姬的爸爸是全市商业网的领导人。

  维卡本人和济娜同座八年。不过,伊斯克拉总是疏远维卡,'465'因为维卡也是个全优生,还因为她和济娜要好,所以伊斯克拉对她怀有一丝醋意,另外还有一点最主要的原因,那就是维卡的举止总有一些孤芳自赏的味道,对待女同学总有点象庇护人似的,对男同学则十分据傲,活象一个守寡的王太后。只有维卡一个人是用公家的小汽车送来上学的。自然,汽车不是停在学校附近,而是停在离学校一个街区之外,维卡在那边下车,然后步行一段到校。但是大家还是知道她是坐小汽车来上学这回事。只有维卡能向女同学展示巴黎的丝衬衫——这是济娜羡慕得浑身难受,却被伊斯克拉怀着一腔傲气瞧不起的东西。惟独维卡有一件真正的西伯利亚灰鼠大衣,瑞士的夜光手表和金套的自来水笔。这些东西加在一起,使维卡变成了另外一个世界的人物,对这种人物,伊斯克村从小就怀有讽刺意味的怜悯之情。

  她们甚至在发型方面也展开竞争。如果说伊斯克拉倔强地留着垂在耳后的两条辫子,济娜象班上大多数女生一样剪短发,那么维卡的发型则是由理发馆做的真正发型。

  还有一点,维卡长得很美,既不象伊斯克拉那样是个招人喜欢的胖姑娘,也不象济娜那样是个可爱的小精灵。她是一个身材匀称、态度安详、有一双灰色大眼睛、深知本身魅力的姑娘。她那双灰色大眼睛的眼神也与众不同,好象透过交谈者看着远方,看着只有她维卡才看得见的远方,这个远方又非常美好,所以维卡总是望着它露出笑容。

  伊斯克拉与济娜的审美观点截然不同。伊斯克拉只承认一劳永逸地刻印在画布、书籍、音乐和雕塑中的美,在生活中,她只要求心灵美,也就是说,其它任何一种美都值得怀疑。济娜则崇拜原有意义上的美,对这种美羡慕已极,把它奉为神圣。对济娜来讲,美是神灵,是活生生的,无所不能的神灵。但对伊斯克拉来讲,美只不过是结果,是智慧与天才的胜利,是人类的意志和理性战胜其反复无常的柔弱本性的又一例证。因此,伊斯克拉不能去求维卡做任何一件事。

  “我亲自去求她!”济娜热切地保证说,“维卡是个金子一般的好姑娘,我可以用共青团员的名义保证。”

  “对你来讲,谁都是金子。”

  “就这一回,这一回你就托付给我吧。就这唯一的一回,伊斯克拉!”

  “那好吧。”伊斯克拉犹豫了一阵,开恩似地同意了,“可你别拖。九月一号,也就是后天,必须办妥。”

  “谢谢你了!”济娜乐了,“你自己会看见一切都会办得多么出色。来,为了这让我亲你一下吧。”

  “唉,不胡闹你就过不了。”伊斯克拉叹了口气,然而还是把鼓鼓的面颊伸去给女朋友亲吻。“我这就去找萨什卡,免得他心神不定干出什么蠢事来。”

  九月一号,那辆黑色的“埃姆卡”小卧车又在离学校一个街区的地方猛然停住了。维卡钻出汽车,徒步走到学校门口,象往常那样,谁也不瞧,径直走到伊斯克拉面前。

  “你好。听说你想让斯塔梅斯金去飞机厂做工?你可以转告他,叫他明天去干部科报到。”

  “谢谢你,维卡。”伊斯克拉说,尽力不去注意维卡那种得意洋洋的傲气。

  但是伊斯克拉的心绪变坏了。进教室的时候,她完全没有半小时之前跑进校园时那副容光焕发的样子了。 

第二章
 
  夏天,阿尔乔姆找到了一份当小工的差使:挖敷设自来水管的地沟,给水管上漆,给钳工打下手。让他干什么活他都不怕,不论是叫他去取螺帽扳子,还是打发他去买包白海牌香烟,他都干得高高兴兴,快手快脚。人家叫他扶什么,他就扶什么;人家吩咐他凿什么,他就凿什么。但是他决不违反自己的原则。一开头他就对全队的人说明:“只不过,我,这个……是不抽烟的。所以,请你们最好别请我抽烟。”

  “你有肺病还是怎么的?”工长关心地问道。

  “我在进行体育训练。练田径。”

  阿尔乔姆讲起话来总是结结巴巴,皱起眉头觉得十分难为情。他痛感词儿太少,所以,在他的讲话里,那个救命的口头语“这个……”说得比正文的词儿还多。这确实有点奇怪,因为他看书很多,而且还是如饥似渴地看;他的书面作业与得也不比别人差,可口头作业总是搞不好。因此,从四年级起他就忠诚不二地爱上了精密科学,恨透了要用口头加以发挥的科目。每当他被叫上黑板回答问题,全班就立即乐不可支。爱说俏皮话的人就势起哄,胡乱提示,讨厌鬼们计算着他说了多少次“这个”,自尊心很强的阿尔乔姆不仅精神上,就连肉体上也十分痛苦,甚至到了肚子真疼的程度。

  “我和你讲话不是挺正常的吗?”阿尔乔姆对最要好的朋友若尔卡·蓝德斯诉苦说,“和你说话的时候,我身上什么地方也不疼,也不冒汗,那个……哪个拉赫美托夫① (注:①车尔尼雪夫斯基在小说《怎么办?》中所创造的俄国民主主义革命家的形象。)的字我也讲得出来。可是在课堂上我就是讲不出来。”

  “这还用说。你站在黑板前面窘得要死。可她那一以眼睛却在盯着你。”

  “她是谁?是谁?”阿尔乔姆生气了,“你,这个……告诉你,别再开这种玩笑。”

  不过真是有这么一个她。这个她是在快上完五年级的时候出现的。当时阳光在窗户的玻璃上闪动,麻雀吱吱喳喳地叫着,总是沉着脸的格里戈里·安德烈耶维奇(他们的班主任,这位老师有个讨厌的习惯:动不动就把家长请到学校来)带着一架显微镜走进了教室。

  其实她以前也一直存在,存在于前排的某个地方,在女孩子和优等生那个讨厌的圈子里,只是阿尔乔姆没有看见她而已。阿尔乔姆很自然地没有看见她,他的目光似乎穿过了她的两条小辫子和蝴蝶结。他当时过得很好,她大概过得也不错。

  这种情况一直继续到上五年级的那个五月底,就是格里戈里·安德烈耶维奇带了架显微镜走进教室,却忘了拿标本切片的那一天。

  “别动显微镜。”老师说完便走出教室。

  阿尔乔姆站在黑板前面,因为他是这天的值日生,老师还没让他回原位坐下。老师有事耽搁了一会儿,还未回来上课。教室里的学生玩开了。不久便从教室的“堪察加②”(注: ②指教室的最后排。)那面飞来一个空书包,那是老实巴交的优等生沃维克·赫拉莫夫的书包。沃维克没有抗议,因为他在看别罗乌佐夫写的《泰山》,正看得入神。同学们把他的书包扔过整个教室,阿尔乔姆姿势优美地把它接住,又往回扔,这样扔来扔去直到他一失手把书包打到显微镜上为止。

  就在显微镜砰的一声掉到地上的当儿,老师走进了教室。全班同学都吓呆了。“堪察加”的居民们弓着背趴到了课桌上,优等生个个缩成一团,其余的人带着无所畏惧的好奇心把脖子伸得老长。鸦雀无声的状态延续了好长时间。老师把显微镜抬起来,可是里面有些东西好象在一个空酒瓶里那样眶嘟哪地响着。

  “谁干的?”老师低声问道。

  如果老师大喊大叫,情况就会简单得多,阿尔乔姆就会一直不知道这个她是谁了。然而老师却是低声发问,这种低声使得这批五年级学生血管里的全部血液都凝结成了胆怯的硬块。

  “谁干的?”

  “我干的!”济娜响亮地说,“确实是我干的,但不是故意的。”

  就是在这一瞬间,阿尔乔姆懂得了,这个她就是济娜·科瓦连科。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而且一辈子也都明白了。这是一个伟大的发现,他把这个发现珍藏在心底。这是一种极为严肃,极为欢乐的感情,但是阿尔乔姆并不急于在今天、明天,或者是在可以预见到的时期之内把欢乐变成现实。他现在知道了这种欢乐是存在的,而且也肯定欢乐会找到他头上来,只不过需要耐心地等待。

  阿尔乔姆在家里年纪最小。两个哥叫已经当了钳工,而姐姐罗莎——家里最漂亮,也是最不服管教的一个——也正是在这年夏天离开了娘家。

  那一天阿尔乔姆正要去上工:他因为刚找到了一份挖沟的工作,所以非常神气。爸爸和两个哥哥都到工厂上班去了,妈妈在厨房给他开早餐。他以为家里只剩下他和妈妈两个人,便撒娇使性地说:“妈,我不吃带黄油的。妈,我要吃带糖的。”

  这时罗莎走进来了。她头发乱蓬蓬,一副还未睡醒的样子,身上穿的是儿童晨衣。这件晨衣她穿着早就显小了,露着两个膝盖、两只胳膊肘和一块肚皮。罗莎只比阿尔乔姆大三岁,在建筑中等技术学校上学,额发留到眉际,脚上穿的是高跟鞋。黑头发加上两片红嘴唇和露出白牙齿的微笑,这种搭配给人一种火辣辣的感觉,阿尔乔姆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这副模样的。但是现在罗莎并没有露齿微笑,只有一脸没睡足的倦容。

  “罗莎,你昨天夜里在哪儿过的?”妈妈小声问道。

  罗莎把被旧晨衣绷得紧紧的一侧肩头表情十足地耸了一耸。

  “罗莎,要不是小弟弟在这里,我就不是这个问法了。”妈妈说完,叹了口气,“有一回爸爸搧了你几个嘴巴,我想你不喜欢再有这种事的。”

  “您别烦啦!”罗莎突然大声嚷起来,“够了!够了!够了!”

  妈妈没有动气,但认真地看了她一眼,把茶壶灌满水,摆在煤油炉上,又看了她一眼,然后才开口说:“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拉扯大,现在你难道就不能对我讲实话吗?”

  “这一套叫我烦死了!”罗莎大声说,但是嗓门终究比刚才低了一点,“我爱上一个小伙子,他也爱我,我们要登记结婚。如果非要我离开家不可,那我就走。反正我们是要去登记结婚的。就是这么回事。”

  阿尔乔姆就是这样了解到有一种爱情,人们可以为之而离开自己的父母。这种爱情穿的不是去参加舞会的盛装。而是穿着盖不住大腿、胸脯和肩膀,而且浑身都开了线的旧晨农。阿尔乔姆丝毫也不怀疑爱情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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