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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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嘈杂。
　　罗小威也在卸妆。这段时间里，他一直都很低调，少言寡语，像怀揣了满腹的心事一样。此刻，他正独自坐在化妆间的一个角落里，擦拭脸上的油彩。
　　剧团办公室秘书这时走进了化妆间，看了大家一眼，忽然说道：“大家静一静，我念一个通知，请大家安静一下。”
　　化妆间片刻安静下来，秘书走到中间，清了清嗓子，开始照本宣科地读道：“根据市委宣传部的指示，为了大力倡导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丰富和发展农村物质文化生活，落实文艺、科技、卫生三下乡活动，市文化局决定市京剧团开赴江洲市周边县市做巡回演出，为期一个月。——就是这个通知。”
　　众演员听了，刹时间纷纷议论起来。
　　看上去，那些年轻一些的演员们个个都很高兴，面露喜色，而上了点年纪的演员却并没有什么反应。
　　“这下好了，天天闷在城里，下乡去走走，有新鲜蔬菜吃，还可以爬爬山什么的。”一个演员兴奋地说道。
　　一个演员接过话来：“好什么好，乡下蚊虫叮咬，吃不好睡不好，说不定染上什么病。”
　　“没事，多带点花露水什么的就行。”
　　“农民朋友业余文化生活多单调呀，每天晚上除了搞搞夫妻关系以外，几乎没什么娱乐活动，是不是？我们这是下乡献爱心，也有带动计划生育的作用嘛！”
　　一屋子人听了，顿时哄笑起来。
　　“这巡回演出说不定还有外快挣呢！”一个演员又说道。
　　秘书见状，提高了嗓门，继续说道：“请大家安静一下，我还没有说完。京剧团领导根据上面的这个通知，决定抽调我团骨干演员，组织一个巡回演出团下乡演出。我刚才听见有人说挣外快，我在这转达一下团领导的意思，我们这次是义务演出，每天除了伙食补贴以外，几乎没什么其他津贴，大家要做好思想准备。现在，我念一下这次巡回演出剧团的名单，没有念到名字的，如果愿意加入也可以自愿报名。”
　　罗小威不爱凑这个热闹，坐在那里一边擦脸，一边不动声色地默默听着，心里边就有了一个想法。
　　吃罢午饭，罗小威和双儿正忙着收拾行李。
　　罗小威把自己随身携带的生活用品都装到了一只大皮箱里。看上去，他的动作十分细致和认真，生怕疏忽了什么似的。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脸谱　第八章（3）
对于这次下乡演出，最高兴的莫过于双儿。双儿得知师父也把他的名字报上去之后，情绪特别激动，跑前跑后地紧忙活。此时，他正把自己的生活用品装到一个小旅行袋里。
　　双儿突然看见了罗小威给他的那件小戏装。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终于也拿不定主意，便抬头问道：“师父，这个行头要不要带？”
　　罗小威看了看那件戏装，朝双儿笑了笑：“随你，你觉得用得着吗？”
　　双儿挠挠头皮说：“我也不知道用不用得着。但是，我想带着，我喜欢。”
　　罗小威说：“那就带着吧。”
　　双儿听了，欢欢喜喜地把它折好了，十分爱惜地放进自己的小旅行袋里。
　　双儿仍在兴奋头上，说道：“师父，这一回，我们到乡下去就可以好好玩一玩了！”
　　“你就知道玩，你今天的晚功课做了吗？”罗小威提醒双儿。
　　双儿忙抬头看了罗小威一眼，就丢下了手里的衣服，什么话也不说，赶紧跑到门口拿大顶去了。
　　罗小威忙完了手里的活儿，走过来，看了看双儿，不满意地说：“你就知道练武功，我让你练身段呢！”
　　“师父，我想唱武生，武生多威风，那才叫有意思呢！”
　　罗小威听了，一张本是和气的脸立刻就变得严肃起来了：“怎么，你不唱花旦吗？”罗小威望着双儿的眼睛问道。
　　“我还是喜欢唱武生。”双儿说。
　　罗小威听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该对双儿说些什么才好。
　　3
　　高洁最终还是决定要和徐雷见一次面，好好谈一谈。于是便打电话把他约到了一家咖啡馆。
　　高洁要了一杯咖啡，坐在那里等着徐雷，随手翻阅着一本杂志。
　　徐雷来了，可能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他的脸色略显苍白。
　　徐雷走过来，朝高洁笑笑，问道：“早来了？”
　　高洁也淡淡一笑：“坐吧，你喝点什么？”
　　徐雷想了想：“那就来杯茶吧！”
　　说着，徐雷在高洁对面坐了下来。不知怎么，徐雷坐下后，总觉得自己什么地方不舒服，挪动了好几次椅子，还是不行。一时显得十分尴尬。
　　“最近怎么样？还在做你的课题？”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徐雷望着高洁问道，“我们有一个星期没有见面了吧？”
　　高洁点点头，轻轻搅拌着咖啡，笑了笑，并不作答。
　　接下来便是一阵沉默。两个人同时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尴尬里。
　　“冯豫给你们当义工，所以我们的课题进度掉下来了。不知道能不能按时结题呢？”片刻，高洁没话找话地说，并不看徐雷。
　　“他要来可是自己要求的。”徐雷说。
　　高洁突然关心地问道：“哎，你那边案子进展得怎么样？”
　　徐雷苦笑了一下：“还是那样，在原地兜圈子。这个案件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说实在的，我心里真的没有底。”
　　又是一阵沉默后，服务员这才送来了徐雷的茶。
　　“小姐，我要一点冰糖，谢谢！”徐雷对那位服务员说道，同时又转过头来望着高洁，“据说吃冰糖能缓解疲劳。”
　　高洁淡淡地笑笑：“我现在已经不敢再吃糖了。”说着，也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对徐雷道，“你可以改吃蜂蜜。”
　　“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徐雷笑了起来。
　　高洁一边轻轻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一边久久地望着徐雷，把徐雷搞得莫衷一是。突然，高洁满脸认真地对徐雷说道：“有件事我考虑好久了。”
　　“嗯？”徐雷说，“你说。”
　　“我想离婚！”高洁轻轻地说道。
　　虽然徐雷早就有这个心理准备，但是，一旦从高洁那里开口说出来，多多少少还是让徐雷吃了一惊。一时间，他觉得有些难以接受。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脸谱　第八章（4）
“你怎么想？”高洁又在追问了。声音还是轻轻的，像是一片羽毛。
　　“我不知道。”徐雷不敢看高洁的眼睛，使劲摇了摇头，“我的脑袋现在处于死机状态。我什么也想不清楚。”顿了顿，徐雷想了想，继续说道，“一个星期以后，我再给你答复吧！”说完这话，徐雷似乎竭力在挽回什么，又补充道，“是不是到了真的无法再忍受的地步了？”
　　高洁又是淡淡一笑，望着徐雷：“你说呢？”
　　两个人一起从咖啡馆走出来时，天已经很黑了。一路上，两个人再也没有一句谈话的兴致。
　　徐雷一回到家，就顺手拿起一张报纸躺在了床上。一动不动地看了半天，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高洁换了衣服，手里拿着一条橘黄色的毛巾准备去洗澡。徐雷却叫住了她：“别洗了。你回家的时候不是洗过了吗？”
　　高洁第一次有些意外地问：“是吗？我已经习惯了呗！你不是总说我身上有股福尔马林的味道吗？”
　　“其实也就是心理作用。我这人就这样，你还不知道吗？”徐雷说着拿开报纸，招呼高洁，“来吧，过来睡觉。”
　　两个人都躺在了床上，一下子又没了话说。黑暗中都睁着眼睛，无法入眠。
　　月光从窗口照射进来，房间里立时就变得明亮起来。高洁起身下床走到窗口，哗啦一声把窗帘拉上了。卧室里的光线旋即暗了下来。
　　高洁回到床上重新躺下了。这时，徐雷伸手朝高洁搂过来，想跟她亲热亲热，不料想，高洁一把把他推开了。接着，高洁翻过身去，只留给徐雷一个后背。
　　整整一夜，徐雷都是在恍恍忽忽、支离破碎、惶恐不安的梦境里度过的——
　　天说亮就亮了，徐雷家楼下的小区里，有很多人在晨练，那些人又大都是老年人，看上去，他们个个都显得充满活力。
　　高洁就是在这时候，穿过那些晨练的人群，拎着买来的早点走进楼里的。从高洁的表情上可以看得出，她的心情非常低沉。
　　高洁拎着早点走进楼里等着电梯，可是，电梯停在十三层一直也不肯下来。无奈之下，高洁只好走进安全楼梯。
　　楼道里黑漆漆的，高洁走到一个拐角处。突然，前边一层的楼梯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一个黑色的人影正站在门口。
　　高洁反应过来，立时惊慌失措，转身往下一层跑去。可是刚跑了没几步，那个人一把抓住了高洁，手一扬，一把亮闪闪的匕首便抽了出来。紧接着，那把亮闪闪的匕首一下刺进高洁的身体里。高洁在大片的血泊里慢慢倒在地上，手上提着的豆浆撒了一地。
　　直到这时，那人才露出真面目——正是徐雷自己！
　　……
　　徐雷从梦中惊醒过来，头上冒出了汗水。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摸了一把，身旁没有人，也没有留下的字条。
　　家里边很安静。徐雷一下子想起离婚的事来，禁不住有些黯然。接着，徐雷揉了揉眼睛，走下床来。来到客厅，发现高洁正在阳台上晾衣服。他的心情这才渐渐好起来：“这么早就起来洗衣服，我还以为你走了。”
　　高洁回头望着徐雷：“早点做好了，在桌上。”
　　“一起吃吧。”徐雷说。
　　“我吃过了。”
　　徐雷只好一个人坐在餐桌旁，餐桌上有豆浆油条。
　　“好多个星期天没出去玩了，你说我们要是有个孩子是不是好点儿？可以带他上公园去活动活动。”徐雷一边吃着早点，一边问高洁。
　　高洁看着徐雷，好像是在看一个还没睡醒的人。高洁用手掸了掸晾好的衣服道：“幸好没孩子，不然离了婚就麻烦了。”

脸谱　第八章（5）
徐雷听了，心情禁不住又沉重起来。
　　4
　　罗小威他们来到乡下，乡下立时热闹起来。
　　舞台是在一个晒场上临时搭建起来的，虽然没有过多的装饰，但是处处透露出乡间古朴、粗犷、豪放的风格。
　　台下聚集着前来看戏的村民，都自戴着板凳，有的干脆什么也没带，便席地坐在那里。一些年轻人干脆爬到树上坐着，小孩子们刚在人前跑来跑去互相追逐。气氛热闹，如同过年。
　　台上，锣鼓喧天，响彻旷野。演员们粉墨登场，唱念做打，一应俱全。
　　台下，喁喁敬仰，喝彩之声此起彼伏。
　　唱戏的后台也是临时搭建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帐篷成为临时化妆间。
　　剧团的人忙着化妆、卸妆，进进出出，上上下下。这种野外的演出反而让大多数的演员都颇感新鲜。
　　甘怡正忙着给演员们化妆，难得有片刻的喘息。
　　罗小威已经穿戴整齐，现在自己正在用眉笔仔细勾脸。
　　剧务来叫罗小威准备上场：“罗老师，下一个该您上场了。”
　　“好的，我这就来。”罗小威并不看剧务，平静地应道。
　　罗小威对着镜子再次端详自己的容貌，然后站起来，在大镜子前转了一个身。这一举一动，身姿轻盈，果然妙不可言。罗小威不觉颇为自恋地笑了笑。
　　台上正唱着戏，那边台下不远处的一个沙坑旁，双儿正和几个农村孩子一起玩耍。
　　双儿还戴着演戏用的长发头套，几个农村见了，颇觉新鲜，于是孩子们一拥而上，想把发套抢下来看个仔细。双儿不肯，便仗着自己练过几天马步的功夫，手脚并用把那几个农村孩子打得哇哇乱叫。
　　双儿一边打人嘴里还骂骂咧咧：“叫你们抢！打死你丫的乡巴佬！”
　　乡下小孩一边乱叫着，还不住嘴地骂双儿：“假丫头打人了！假丫头打死人了！”
　　双儿越听越气，仍不罢手。
　　罗小威在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掌声中下得台来，来到化妆间，甘怡忙迎上去高兴地说道：“小威，你今天的扮相真不错。可惜我不是男人，我要是男人决不放过你。”
　　罗小威有些得意地地说：“师姐，算了吧，瞧你说的。”
　　说着，罗小威竟又不觉站在了镜子前，又自我欣赏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剧务急急忙忙地跑到后台的化妆室来。那剧务急匆匆地告诉罗小威，双儿惹事跟人打架了。
　　罗小威下看了看四周，果然发现双儿不见了，忙问道：“双儿在哪里？”
　　剧务指了指外边说：“这时候正在小树林那边呢！”
　　罗小威听这么一说，立时急得跺起脚来。
　　罗小威终于在一片小树林里把双儿找了回来。
　　罗小威取出了一把戒尺，一边问着，一边朝双儿的屁股上抽去：“叫你跟人打架，叫你跟人打架！打架是小屁孩儿干的事，你也不怕辱没了身份！”
　　双儿说：“是他们先骂我的！”
　　“你还犟嘴？”说着，罗小威猛抽了双儿几下，“你还敢犟嘴。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不好好练功，跑出去惹是生非！”
　　甘怡见状，忙夺过罗小威手里的戒尺：“别打了，你问问清楚再说嘛！”一边这么说着，甘怡的眼圈里已经有闪闪的泪光了，“双儿，为什么跟人打架？”
　　双儿一直很坚强的样子，但是这时候听甘怡这么一问，泪水突然涌了出来：“是他们先骂我，说我是不要脸的假丫头。”
　　罗小威扭过头来喝道：“他们懂什么，你就这么在意。”
　　双儿边哭边道：“我再也不要唱旦角了！”
　　罗小威瞪了一下眼，没听清似地又问了一声：“你说什么？！”罗小威一边这样问着，一边气得浑身颤抖起来。

脸谱　第八章（6）
甘怡连忙解劝道：“小孩子不懂事，你也别当真哪！”
　　罗小威听了，坐在那里半晌无话，眼眶里也溢满了泪水。
　　晚饭后，罗小威约甘怡一起到野外散步。
　　虽然是乡野，看上去，这地方却也山清水秀、民风朴实。整个村落基本上保持了古朴的风貌。
　　此时，一轮夕阳正沉落在西方的地平线上，半天的晚霞把远远近近的地方映得一片灿烂。夕阳西下里，农舍处处炊烟袅袅。
　　罗小威一边慢慢走着，忽然又想双儿的事来，便张口问道：“师姐，你说我是不是对双儿太专制了？”
　　“你说呢？”甘怡望了罗小威一眼，“好像梨园行从来就是这样的，师父的话就是圣旨，容不得半点违背。我所见过的好些师父都这样。不是吗？”
　　“其实我也知道这样不好，不知为什么双儿说他不愿意学花旦，我就火冒三丈。师姐，我是不是应该听从他自己的决定？”
　　“就是嘛！你要能想通就好了。都什么时代了，还要凭着自己的喜好决定人家一生的命运。”
　　“其实我是看他的资质不错，从嗓音到身段，还有那种妩媚的神情，真是一块学男旦的好材料。耽误了多可惜！”
　　“但是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想。现在，京剧这个行当并非主流文化，虽然政府花了很大的力气来拯救这个国粹。但是，毕竟观众群很有限。”
　　罗小威听了甘怡的话，沉默了半晌，脸上布满了忧郁：“如果男旦这个行当在我们这一代丢失了，怎么对得起梅大师程大师，还有我师父的在天之灵？”
　　两人一边说着聊着一边往前走。
　　甘怡随身带着相机，突然看好了一个景点，立时便来了兴致道：“来，你给我留一个影吧，也不枉来这里一趟。”
　　罗小威给甘怡照完了，甘怡接过相机，也立要给罗小威留几张影。
　　正是落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