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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红发未到白时老-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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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打紧。日日憋闷着也没什么好处。”师傅的身量不算高大,在北地人看来只属秀气。赤过不过十四的年纪都已经到师傅的的肩膀处了。
“这可不比你们江南的风,软软的吹了不打紧。这风刮起来可是跟飞刀子一般的。”
说着赤过就拉了师傅往大帐背后跑,师傅的手是温的,柔韧但并不软。赤过在前头跑着,回头望了一眼师傅,师傅还未束起的长发在风里张扬开来。他突然想起了师傅曾经跟他描述过的一种生物,孔雀。那是一种羽毛美丽的鸟,当它张开它的羽毛的那一刹,是它最美的时刻。赤过并没有见过那种鸟,但他想那种美丽的情景应当和师傅现在的样子很相像。那是一种很特殊的气味,纵使北地的烈风也吹散不去那味道,就好像是处在发情期的雌性动物,引得雄性的鼻子往那浓郁气味散发的地方嗅去……
两人在背风的地方坐下来,“还是这种草的气息好啊!”
赤过见师傅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感慨了一句,便接着说下去:“那师傅就别回去了吧,草原多好啊。”
那黑发男子笑得淡然,眼神坚定地望着南边,“我的亲人都在那里。”
“你挂念你弟弟?”
“是啊,好久没有回洛京看他了。那孩子……呵呵……真是难缠得很啊。赤过,你知道吗?我很怕红色的。”
“为什么?那你讨厌赤过?因为赤过的红头发?”
“不,不是讨厌,是害怕。红色真的是一种太消耗体力的颜色。红色,往往有太过执着的劲道,我应付不来。像你,就一直缠着我要我留下来,不是么?”
赤过一听,不好意思地噗嗤一笑,挠了挠那头蓬勃的红发。
“我弟弟也是这样。他打小就缠我,一刻也舍不得放。”
“他的头发也是红色的么?”
“不。他跟我一样,是黑色的头发。只是,他耳朵背后有一颗红色的痣。他叫山南。”
“尧山南?”
“是。我们俩的名字一北一南。”
在那个黑发男子离开这片草原的时候,赤过也决定要出去闯一闯。心中并无太多目的,也许只是为了见一见师傅口中的江南,那个他心心念念要回去的地方。赤过的师傅,叫尧北纲。
赤过与北纲相处的时候并不算长。从发现负伤晕倒在及膝的草莽之中的北纲,到赤过缠着一直在养伤的北纲让他教自己南边的词调,再到北纲提出要走,不过月余。而这一个月,赤过的心仿佛被挑野了。草原上的男孩子,就这样只身一人策马去了江南。




第十四 大婚夜

那日过后,赤过倒是没觉得怎样,只是心里多少有些不甘。原来山南是拿一个假名字在唬他,什么寿生啊,分明就是尧山南。
山南倒是面上抹不开了。那日待神智清醒时却发现自己对赤过做了那等事,心中过意不去,却也难以摆到明面里来说,只在吃饭时淡淡提一句,在药庐炼药时不慎放错了一味致幻药,实在是对不住。
然后便对赤过有些疏远,只是知道赤过爱吃,便往往留了好的给他,权作补偿。
直到一回山南去看病的时候,分水村西头王家招了个倒插门的女婿,要大摆酒席,邀了山南过去。盛情难却,山南便答应下了。回到桐君山再转念一想,还是把赤过也一块带上,让他解解嘴馋。
酒这东西的确是碰不得。虽然不像上次在四方药庐中了药性一样迷失心智,却也让人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
从酒宴出来,山南只觉得头晕晕沉沉的想吐,刚跨上向北的背就差点一头栽下来。赤过急忙扯住他一条胳膊把他给顶了上去,随即自己也撑着马背跳了上去,一手擒缰一手箍住山南的腰肢。
山南知道赤过在他背后勒着马缰,便在马背上胡乱地扭动,嘴里边还哼唧着小曲儿。
才哼了一小会儿,突然找不着调了,山南嗯嗯啊啊地半天折腾不出来便不唱了,开始扯着赤过问东问西,也全然没了对赤过的愧疚避嫌之意。
“赤过,你说!那个王家女儿长得漂不漂亮啊?”
赤过稳了稳向北,嘴里胡口答道:“漂亮。怎么,看上人家了?可惜晚了。”
“她——不——漂亮!一点也不!”
“是是,她不漂亮,她没你漂亮。”
“没我漂亮?呵呵——没我漂亮,没北纲漂亮。”
“尧山南?”赤过听到北纲的名字,突口而出叫了山南的名字。
“嗯?叫我做什么?不要叫我!”山南迷迷糊糊地在赤过怀里挥了挥胳膊,一付不耐烦的样子。
“不要叫我——不要叫我……”渐渐地声音就低下去了。赤过搂着山南的那只手背上一热,瞬间又凉了下去。他松了缰绳,探手去摸,发现山南的脸上都是泪,冰凉冰凉的,不由地又叫了一声“山南?”
“这个时候还叫我干什么?去跟你的新娘洞房啊!去啊——还理我这个弟弟做什么?”
“好好,我不叫了。乖……”赤过一下明白了八九,搂着山南的手更收紧了几分。两腿一夹,拍马而去。
“哥,哥……抱我好不好?”
赤过全身一怔,就有一双手攀上自己的脸来。
“别不理我,我知道上次强要了你你不高兴……这次你来好不好?哥?抱抱我……”
赤过定了定神,策马行至江边,把山南从马背上拽下来。山南还不死心地半拖着身子去抱赤过。
赤过跟他胡缠了半天,居然还奈何他不得,耳里听到分水江声,心下定了主意。半跪在江畔,扶了山南的腰,提了他的衣后襟就把他的脑袋往江水里浸去。把人提上来一看,山南满脸湿淋淋的,只顾着张大了口喘气。那张开的两层薄薄的唇不自主地在秋夜的风里打着颤。
赤过看得心上一痛,揽了山南的头就着他张开的嘴吻了上去。那唇凉凉的,赤过感觉不到一点温度,仿佛就是在吻着一片水。
山南乖乖地任人吻着,也不动弹,只在赤过的牙齿轻轻放开他唇时如梦呓一般念了一声“赤过”。然后两只胳膊搭上了赤过的背。




第十五 嫂子

无论如何,这份情是不会变的。
山南对他大哥,无论是现时还是过往又或是到将来,这份感觉都一样。就像那只蚩尤环,打诞生之初,那环的两半就是连在一起的,从不分开。那山南和他的大哥也一样。如果真有分开的一日,就算是玉石俱焚了。离了谁,都不可能单独成为一个个体。
山南摸着赤过的脸,喃喃地说,原来你就是那个他在北地收的徒弟。谢谢你照顾他。
赤过就问,你那时见到了谁。赤过问的那时,是在四方药庐山南被致幻药迷了心智之时。
山南就笑,你不是猜也能猜得到是谁。
赤过摇头,我觉得不一样。今天你才是把我当成北纲了。你只有对北纲才会用这么软的口气,求他抱你。
山南被他堵得哑口无言,面上有些烧。半天才道,赤过,我还道你是个傻小子。
赤过说,我是不该有这么聪明,因为我变了。(请无视这句吧……赤过大变……他要穿到另一篇文里面去了)
赤过说,有些事反而是傻子看得更清楚。
是,你看得更清楚。那时,我眼里只看见一搓红毛。山南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夜风吹得人有些发凉。
赤过跪直身子,把船舱的窗子给扣上了,转过身刚好看见山南的脸近了烛火,正拿一根小棍在挑灯芯。那小棍是芒杆,质疏,中空,凑在火苗里不多时就化作星红成了灰。
舟中夜话当是别有一番滋味。
赤过挨了山南坐下来,就听得他开始讲他和北纲的事情。
北纲娶雏英的那天晚上,山南就是这么缠着北纲的——喝了酒,但不是真醉,哭哭闹闹地让北纲架着回的房。
那真是山南的第一次,却没什么痛感,只有种心愿得偿的痛快和疯长的妒意,真叫一个恨不得。山南想在北纲的脸上刺字,那是他给他的黥刑,叫他烙着他的耻辱,不再走开半步。可最终呢?雏英派了丫头来催北纲,只留得山南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屋里,北纲一走卷走了所有的暖气。顾不得下身一条血痕如蚕爬过,山南手里的针就对着自己的耳朵扎了下去,穿上北纲走时匆忙落下的一只耳环,濡濡的血就止在了耳环穿通的那一刹。
第二天山南正喝早茶,北纲推门,人还未进来就急急地问,看见一付耳环没,给你嫂子的那付。
还未洗漱的山南把披落的长发一撩,可是这付?
北纲呆立在门口半天,门也不进,一句话也不留,拔腿就走。
山南苦笑一下,摘下那耳环,血肉撕离的痛让他的耳孔又开始渗血。扯下一看,那耳针居然粗了一圈,都是昨晚干涸在上头的血渍。自己的血活活来折腾自己。
赤过伸了手去揉山南的耳垂,又捏了捏自己的。本该柔软的耳垂里摸去有一粒硬的,也许是一滴血干在了里面吧。
山南被他摸得全身上下一个寒噤,寒毛尽数翻起,便把赤过的手挥开去。叹一声,我真想就这么回去算了,守在他身边,看着他死去,也无所谓爱不爱,恨不恨。
你回去吧。
赤过附和了这么一句。
呵呵,我讲笑的你也信。我怎么可能不管他,有了这药总算有一线生机。
山南你的头发变红了。
嗯?是啊,大概是药蒸的吧。山南下意识地去抓了缕头发过来,暗红色的,不在灯光下看不出来。
赤过接过手,顺着发根往下轻轻一捋,那一缕红发根根脱落,柔柔地搭在赤过的手心。
怎么会掉这么多?山南一惊,用手再抓过一把,满手红丝。
这药有问题。赤过两根手指一捻,揉断了一根头发道。




十六章 乌蛮

“这药有问题。”赤过冲山南招招手,示意他把头低下来,趴到自己的腿上。
翻开山南的头发,果不其然,本该是青白的头皮上,发根所在的毛囊周围都隐约渗出一种水红色,仿佛是起了疹子。
但赤过知道那不是疹子。
幼时赤过头毛稀疏,卷卷的,细黄细黄,大人们也只当是营养不良。等到赤过大一点的时候,头发出了不少,但渐渐地就变成了金红色。当时把赤过的阿妈吓得不浅,因为族里曾经有人不慎误吃了乌蛮,随后,先是头发变红,接着就是全身,最后整个人就像在火里烤透了一样通体薄红而死。
乌蛮是一种果子,皮薄个大,紫得发黑。如果不是带有剧毒的话它应当是很好下口东西。可是它有毒,不仅有毒,还无药可解。
当然,赤过并没有误食乌蛮,他的头发是天生的金红。而因乌蛮药性变红的头发则是暗红色的,并不像赤过的头发带有一种金色的光彩。
山南埋着头等了好久,也不见赤过叫他抬头,便开口问道:“赤过,怎么了?看好了么?”
“啊,你先起来吧。”
山南一抬头,见到的就是赤过凝重的脸。
“药有什么问题?”
“我,我不能确定。这种症状,跟中了乌蛮的毒很像。可是,这里应该没有乌蛮。”
“乌蛮?那是什么?”
“慢性毒药。中毒的人会从头发开始一点点变红,皮肤也越来越薄,死的时候全身上下通红,到处都是细密的血眼隐在皮下。”
“你说我会死于溢血?”
“别多想,还不确定呢。乌蛮在这边是找不到生长的地方的。”赤过的五指插入山南的发中,从指尖上传来山南头皮上的温热,他才知道自己的手是这么的凉。这才是初秋的夜。
“那乌蛮要长在什么地方呢?”
“很北很北的地方,很冷很寒很暗也很湿……南方不会有这样的地方的。”
赤过说完把山南搂进了怀里,他突然很想抱一抱山南。也许是想起了阿妈说起的那个人,心里有些发怵。
赤过没有见过那个人的发病的样子,但是在毡帐里阿妈跟他描述着描述就浑身抖起来,一把抱住他还觉得不能自持,便抓过一旁的大氅把两人都裹起来。这个纯朴的女人说那是她这辈子所知道最恐怖的事了,因为一想到赤过也会变成那样就害怕,她口里喃喃地念着“我们赤过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谁也夺不走我们的赤过……”
但是赤过明显的感到了山南的颤栗。
“赤过。”
山南轻轻叫了一声。
“嗯?”
“乌蛮是不是挺大个的?紫得发黑的那种?”
“山南你见过那种东西!?”赤过把怀中人的肩膀扯住,推将开去,好清楚地看见他的眼神。
山南的眼里淡淡地有笑意。
“见过。不仅见过,我还天天带在身边。”山南在腰间摸索了一阵,没找到什么,便跪在地上往身后一探,把一个葫芦举到赤过面前。
赤过接过来,拧开了葫芦嘴,里面一股药香,竟是那里在药庐里闻到的。
就着桌上一只白净的茶盏倒出来一看,一股浓稠的汁液淌下来,在空中看是黑的,但到了碗中就显出紫色来,流出来的多了,就看不出紫的颜色。
 “原来这叫乌蛮。”山南笑了笑,“还好没制成,要不然我就害了大哥。那这一辈子剩下的日子叫我怎么活下去。”
“山南,不一定的,不一定的!你只是炼药,并没吃它,那也可能是被药气薰成红色……不要炼那药了,不炼就好了!”赤过试图抱住山南,就像当年他阿妈抱住他一样,结果山南侧了侧身,没让他抱。
赤过的手就在山南披落的发梢擦过,就像永恒的错过。几缕红发,从衣衫上滑落,掉在了赤过的手背。
“你不知道。对于大哥的事,我向来事必躬亲,每一味药,我都亲自尝过。”




十七章 归葬何

山南说对于大哥的事,他必躬亲。
山南的眼里有一种决然,他抬眼看了看赤过,突然间就笑了出来。拿手勾了勾赤过神色焦急的脸道:“小子你着急个什么劲儿?舍不得我死?呵呵,说真的,你更喜欢哪个一点,北纲,还是说我?”
“别闹了!”赤过见他换了一副嬉皮的样子来问,心中不悦,仿佛那个将死之人倒是他自己,便一把格开了山南的手。
“说嘛。我的小赤过,你今年才几岁?十五?十六?”
“十五。”赤过闷闷地答道。不知怎的,他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更喜欢哪个一点?是山南吧,必竟跟师傅并不算恋情的开始,既然没有开始,那放下就更容易一点。可是山南呢?碰到和师傅有关事情完全就变了一个人,但骨子里那点痴狂那点执着一直都是有的。也许喜欢的就是这种不顾一切的投入吧,宁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而且,第一次是给了山南,这种“处男情结”还是占了好大的分量。
“快说嘛,赤过。你舍得让我带着未尽的心愿死去?可怜可怜我这个将死之人吧。”
赤过看向他,眼里有泪。他到底还是个孩子,一时间这么多的事让他承受不过来,便忍不住哭了出来。
山南被他那双泪眼看得心里难受起来,挪了挪身子把赤过搂到怀里。“没事的,死算不了什么。我都不难过,你难过个什么劲?”
“山南……”赤过一下子泪水更加汹涌,“我不知道。”
“赤过,给我说说你们草原上的葬礼吧。你们是天葬?”
“对。我们会把死去的人用毡子裹起来放到牛车上,然后狠狠抽打马让它们跑起来,直到被颠簸得掉下牛车来。那里,就是我们的安葬之处。草原的子女,一生在马背上颠簸,就是死,也要让马颠一颠,选择我们最终的归处。”赤过这么说着的时候,就止住了眼泪。
“真好。尘归尘,土归土,一切随天。赤过,我要跟你去草原,我要死在那边,这样谁也不知道我葬在哪里……对,甚至连我是生是死也不会有人知道。”山南看着赤过,激动到有些无措,连拍了两下大腿。
“真的;你要跟我去草原?”赤过的声音也兴奋起来,仿佛不是在说死这回事,而是在说“真的,你肯嫁给我?我太高兴了”。不过,随后赤过就神情暗下来,“你不想师傅知道你死了是吗?”
“天葬又不是弃尸,会有人知道你在哪里的……我也会跟师傅说你因为炼药中毒死了的。”
“赤过,我求你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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