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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女人-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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窜。小信次郎狠狠地对蝉妈说:

  “你这个臭婊子,都是你坏了我的好事,你今天还想活吗?”

  蝉妈对着小信次郎边磕头边乞求说:

  “皇军大爷,留个面子,钱和人你们一起带走,一起带走……”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后早有人开了几枪,正击中蝉妈的后心,蝉妈扭过身子,看到淳妤用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她,枪口还冒着一丝蓝烟,淳妤的脸愤怒得就像一张刚刚经过火烧的铁板一样。蝉妈惊奇地瞪着淳妤慢慢地倒下去了,她的眼球快要从眼眶内迸裂出来,她不会想到是她最信任的仆人杀死了她。赵豺从外面飞奔进来对着小信的胸脯“叭”地放了一枪,小信应声倒地。宪兵们的子弹如雨点一般射在赵豺身上,赵豺晃荡着也倒了下去。

  我怒视着淳妤,问她:

  “你为什么杀死妈妈?你竟然会打枪,你的心好狠。”

  淳妤嘿嘿干笑了两声说:

  “我是要杀死她,因为她今天该死。如果我不杀死他,你今后面对着是一个贪才好色的流氓,你宁愿委身于他吗?我不杀死她你能做婵娟阁的首领吗?”

  她的话让我全身发冷,我悲痛万分地吼叫:

  “我根本不想做婵娟阁的老板。”

  她说着收回了手枪,狞笑着说:

  “这并不是你愿意不愿意的事情,如果你再不识抬举的话,我让你们婵娟阁的姑娘一个也活不成。”

  我放低了声音问:

  “你到底想怎样?”

  她冲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我想左右你们,把你们培养成一个个冷艳无比的杀手,为我大日本帝国卖命……”

  我忽然想到范泻怒曾经说过,她走路的姿态太幽雅了,不管她的汉语说得多么流利,可习惯的动作永远是改不过来的。我又想到日军军火库爆炸时她可怕的神态……我太大意了。我问:

  “你是什么时候混入婵娟阁的?”

  她问:

  “这对你有用吗?那好,假如有用我告诉你,两年前。”

  我问:

  “那她们一直没有发现你吗?”

  淳妤笑着说:

  “这就是你们中国人的弱点,你们的妈妈只认钱,不认人的。”

  我说:

  “只可惜我们没有把你彻底看清楚,还让你布了个迷魂阵,反咬一口,说一点红是日本人,你很毒辣。”

  她说:

  “我是很毒辣,我曾经发现一点红带着许多抗日军人的照片。我买通了她的丫头同花,让她去偷。可是这个废物不但没有偷上照片,差一点把我给泄露出去。于是在一个傍晚,我在她不注意的时候用铁丝把她勒死。”

  我的全身一阵麻木,没想到一个杀人魔王就在我的身边,还一直恭维着我,这个世界的秘密太多太多了,我不敢想下去。日后会不会连诺诺连声的滋芽也是日本人?

  三天后,我成了婵娟阁的主人,不过已经改为——霞飞夜总会。我把蝉妈的积蓄都拿出来,为几个大姑娘买了公寓,并且在公寓内装了电话。

  直白一些说,这座霞飞夜总会就是日本人安插的一个暗堡眼线,我们也成了淳妤的职业杀手。我为一点红买的公寓位置是相当好的,门前是一片菜园,院子里有几架葡萄树。

  我来到她的公寓。她伴我上楼,然后我们走进她的卧室。她招呼我坐下,给我点了一支烟。然后,她就去洗澡去了。

  我坐在大红色的真皮沙发上,享受着四周的温存。触目的鲜红中,一件米黄的睡衣搅乱了我宁静的视觉。这是野原一郎的睡衣,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呢?我思索着。等我抽了两支烟的工夫,一点红带着蒸汽的雾蔼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她已经洗去了脸上的所有脂粉,换了一件大红色和服式睡衣和软底平鞋。

  我说:

  “真没想到我们俩竟然能成为最好的朋友。”

  她说:

  “人生就是这样。好与坏都是相对的,朋友与敌人也是相对的。”

  我说:

  “我真切地希望我俩这辈子成为最好的朋友,永远!”

  她说:

  “那么,你的意思就是说,我要对你永远忠实,就像你对高根生一样?”

  我问她:

  “你是怎么知道我和高根生的关系的?”

  她似乎很累,闭了闭眼睛,让小怪给端出两杯咖啡。她喝了一点,说:

  “我不想揭穿你,你慢慢地暴露吧。总之,也许以后你会成为我的一个温柔的敌手”。

  我笑着说:

  “但愿没有那一天,你是姐姐,你要多让着我。”

  她问我:

  “你的公寓在哪里?”

  我回答:

  “我没有买公寓,我感觉到我的生活很动荡,我也没有心思为自己买公寓,让姐妹们觉得我中饱私囊。我只想租一套,暂且稳住自己烦躁的情绪。”

  一点红问:

  “那你租了没有?”

  我回答:

  “租了。租金我已经交了她的仆人,房子很漂亮也很大,后院是个美丽的花园,而且是个女房东。女房东就和她的女佣住在后花园的阁楼上。”

  我们谈了许久。晚上她留我吃了夜饭,我们一同到霞飞夜总会去赶夜场。

  第二天清晨,我带了滋芽,来到我租用的公寓里。我让滋芽拉开楼上楼下所有的窗帘,打开所有的窗户,让这儿从前留存的气息统统流失干净。我要在这个公寓的每个角落,留下我叶儿的体香。我知道,我的永驻地在山林,这儿只是我人生旅程的一个驿站。

  我为我装饰过的公寓感到满意,尽管是租来的,可毕竟是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我配置了一套杏黄色的楠木家具,糊裱了嫩绿色的墙纸。更显得交相辉映。楼上很淡雅,四壁是书架,白纱围屏后面是床,床后是衣柜,床头有一盏落地的脚灯。床上的被褥都是新购买来的,我厨房所有的用具都是象牙制品和玛瑙制品。

  今天上午我让新雇来的厨师献艺。我在床上趴着看书,让我放飞的心情锦上添花。

  有人轻轻地敲了几下卧室的门,我问:

  “谁?”

  滋芽说:

  “姑娘是我,房东太太要见你。你出来看看房东是谁?”

  我合上书,伸了个舒服的懒腰,下了楼。只见一个身穿米黄色的少妇,她蜷曲着头发怀里抱着一只小狗在玩弄。我很大方地走过去伸出手说:

  “房东太太您好!”

  她抬起头,我立时大吃一惊,原来是淳妤。

  我问:

  “你就是房东吗?”

  她说:

  “是!很新鲜对不?”

  我回答:

  “是新鲜,这是你真正的家吗?”

  她说:

  “这个你就没有必要知道了,这儿很安全,又有会做日餐的女孩子吉子。”

  我坐到她的身边。看着她坦然自若的样子,感到心寒。我问:

  “你究竟这样阴魂不散地缠绕着我,到底想干什么?”

  她显然不太高兴,冷着脸说:

  “我让你给我尽快杀死一点红,不然你们霞飞夜总会的姑娘们一个也别想活。”

  我也用充满哀怨的语气责问她:

  “淳妤,难道你们日本女人都这样狠毒?你为什么非要杀一点红不可?她真的和你仇深似海吗?”

  她冷冷地一笑,说:

  “这也用你这样大惊小怪吗?告诉你我杀她的原因,那就是因为我曾经是个舞女,而一点红也是舞女,作为舞女所有的男人都是我们的主顾,所有的舞女就是我们的敌人。”

  我真的笑了,说:

  “淳妤,你真是一个天才,你说的也真是个笑话。”

  她哈哈大笑着说:

  “将来你也会变成一个天才的,我要让一点红成为你天才之路上的第一个成熟的点缀。”

  我们都沉默着。她的笑声熔化在米黄色的空气里,变成了超凡脱俗的恬静。我的心境沉静得透彻,无波无澜。我明白我永远摆脱不了淳妤的纠缠,我仰起头向四周望望,屋顶一副刺目的图案破坏了我的心境,扰乱了米黄色的恬静,我忍不住问:

  “屋顶是你们日本国黑色的太阳旗吗?”

  她欣喜地点着头说:

  “是我大日本国的国旗,它光芒万丈,像太阳一样永远普照着整个世界,我爱它!”

  我感到心口被什么东西紧紧堵住,我快窒息在她的面前。我问:

  “你是不是以后还要和我生活在一起?”

  她说:

  “是,我们以前是主仆,接着是敌人。现在不仅是邻居而且还是情敌,我告诉你,我也一直爱着野原一郎。”

  我说:

  “我不爱他,我也不是你杀人的工具,希望我们各行其便。”

  她忽然有些激动了,大声说:

  “不,你已经爱上了他!高根生给你的爱是假的,你一直生活在自欺欺人的日子里。”

  我因为被她点中了我的要害之处,一时也寻找不出一句恰当的话回她。半天,我用另一种很温柔的语气和淳妤说:

  “我很奇怪,怎么在我多次和野原君的会面中,从来没有听说过你们曾经交往过的事情,和你们在日本的往事。”

  淳妤长叹一口气说:

  “也许是不方便,或者是不愿意提起吧。”

  我关切这个影子能不能甩掉,便单刀直入:

  “你要陪伴我一直住下去吗?”

  她说:

  “自然。假如你不杀一点红我将要永远陪伴你下去,一直到底。”

  我问:

  “我们和以前的关系一样吗?”

  她说:

  “姑娘就是副姑娘的架子,都做了阶下囚了,还要我像以前一样伺候你?”

  我说:

  “我难道只有杀了一点红,我才能获得自由吗?”

  她愤然地回答:

  “不杀她也可以,那你必须去死,要不高根生一伙是不会再露面的。”

  淳妤走了。她也许离开了公寓,也许回了阁楼。我简单地换了一套旗袍拿了一把折扇,打算去霞飞夜总会安排一下。可是当我带着滋芽要走出公寓的时候,几个穿便衣的宪兵挡住了我的路,很礼貌地说:

  “姑娘,对不起,外面很乱,我们得为姑娘的安全考虑,请姑娘回去吧。”

  我折了回来。我没有狡辩,我不明白,怎么偏偏我租的是淳妤的公寓?细想,这又没有什么蹊跷的,他们的用意全都在我的身上,我是插翅难逃。

  我上了楼。脑子里全是关于淳妤的疑团,滋芽在我的身边默不作声地站着,有一种寂寥的感觉袭上我的心头。我感到疲倦渗到了自己的骨头里。我明白,我以后应该怎样再和淳妤很友好地度过这段时间。

  我走到窗口,打开窗户。窗外是明媚的阳光和盛开的鲜花,空阔的街道和往复的日本汽车。只有少数的冬青树失去了生命,街面上基本没有行人,被日光照射着,发出惨白的光,冷漠得可怕。远处日军在演习,隆隆的炮火在污浊的空气中疯狂地翻滚着,远方放任的烟雾在蓝天中飘零。门口的便衣宪兵,手里拿着报纸假装看着。我走到衣镜前看着凄楚的自己,几年以前,我还是一张洁白的纸,可是几年过后我的身心沾满了尘埃。我异常地思念我的山林,不管它是文明的,还是的落后的。

  世事多变与生命的飘零。八月的梅城还是骄阳似火,可不知是那一种情绪主宰着我。我有些冷,有些害怕。我不知道我思念的高根生现在身居何处,他也许正寄居某个角落,也同样思念着我。

  以前我是多么需要孤独,可是现在却害怕孤独。人就是个复杂的动物,总是喜欢错位生活,得到时随便挥霍,失去又苦苦追寻。此刻,我失去自由才明白,我是多么的孤独。难道我应当感到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可贵?让青春在肮脏的市场上出卖,继续让自己在醉酒一般的生活里消耗,永远不要看到残酷的现实与冷漠的人情,我为什么不以年轻的生命去奢侈地挥洒,长江后浪推前浪,明天,后天,再后来的日子,我就成为一团死肉,这样的人生轨迹大可怕了。那与行尸走肉决无二样。我决不能为自己设定这样的人生!我开始佩服淳妤,她是在为她那个加害邻国的祖国出力,甚至变得那么冷酷、残忍,一时连人性也不复存在。那么,我为我的国家还能做些什么呢?时间在我富有正义感的想象中滚动,我现在太需要自由了,就像蝌蚪没有成为青蛙时,需要水一样。

  淳妤每天回来得都很晚。她每天出去时都要过来和我打招呼,而且她每天都说霞飞夜总会的事情,和一点红、紫媚等姑娘们的事。她还告诉我说姑娘们问到我时,她说我们的冰姬老板去上海滩考察别的夜总会去了。我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她的女仆吉子和我的女仆滋芽陪伴着我。吉子是个性格内向的日本女孩,听说她曾经做过慰安妇。她很细心,照顾我很周到,她常常把我散乱的书籍整理好,把茶具清洗的非常干净。我抽烟的时候她很有眼色地给我点火,我的卧室中总是有准备好了的点心。

  可直到有一天,我平静的日子被全部打乱。

  那天,当滋芽拉上楼下最后一条窗帘的时候,告诉我说:

  “淳妤还没有回来,也没有来电话,吉子急得跑在门口等待着,不肯回去。是不是我们要有危险的事情发生?”

  我的心里也觉得不安起来,为了安慰滋芽我只好勉强地说:

  “可能她料理完军营的事后,又去了霞飞夜总会,不用担心。她如果要对我们动手,早该动了,还能让我们活到现在吗?你只管睡觉好了。”

  滋芽问:

  “姑娘什么时候睡?”

  我有些不耐烦地说:

  “我看一会儿书再睡。”

  滋芽睡去了,我无心入睡,在焦虑与担忧中等待着可怕事情的发生。我知道她不可能对我一忍再忍的,也许今夜她就会让我对一点红下手的。

  五点、六点……一直到八点钟的时候,吉子气喘吁吁地跑来。她哭丧着脸说淳妤仍没有回来,也没来电话,她打给野原一郎,野原一郎说淳妤昨夜很早就离开了军营。她又打电话给霞飞夜总会,可是那里的小子们说姑娘们都各自回到自己的公寓,客人也走完了,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

  我有一种预感,就是淳妤仍旧在野原一郎的公寓、赌场、教堂,或者就在她自已别的公寓里。那里都有电话,假如她不回电话,吉子会打电话到野原一郎处的。那么野原一郎便会寻找的,而现在野原一郎却无动于衷,与情与理是说不过去的。再说我看淳妤的地位并不次于野原一郎,假如淳妤出了事,野原一郎是没法交代的。

  我打开窗户,看着遥远的山峦,心里开始恨起了野原一郎。滋芽拿着报纸说送报纸的来了。我随手拿起来无心地翻阅着,可是一条新闻紧紧揪住了我全部的精神,只见上面刊登着一件惊人的消息:

  霞飞夜总会老板——冰姬的女佣淳妤(霞飞夜总会的总管),昨夜遭到枪劫,伤势严重,开枪人已经逃跑,现在正在缉拿之中。

  我感到十分意外,怀着好奇的心我又看了下去:

  霞飞夜总会老板冰姬小姐因前去上海考察未归,暂时先由她的得意女佣淳妤来代经营。昨日夜十一点一刻在她坐车回家时候,迎面冲来一辆汽车,向淳妤总管连发五枪,保安团闻迅及时赶到,凶杀之人驾车逃逸。现在淳妤总管已经送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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