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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女人-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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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答:

  “我!”回答完之后我只觉得我的声音很细。

  门开了之后,女侍者问:

  “就是你自己吗?”

  我反问她:

  “你见我什么时候带别人来过?”

  她边让我进屋边说:

  “我说的是我们先生。”

  我脱了大衣半装做惊讶地问:

  “他不在了吗?早知道如此,还不如我晚来一会儿。”

  女侍者接过我的大衣挂在衣架上,说:

  “他很早就出去找你去了。”

  我心里一惊,想:是不是文件的事情被他发现了?我的声音由于有些慌张而略带颤音,问:

  “他没有告诉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快说!”

  “我也说不清,不过……”女侍者犹豫了一下继续说,“好像是很着急。”

  我急切地问:

  “他出去时和你说了什么没有?”

  女侍者说:

  “什么都没说。昨夜他一宿没回来,黎明时回来在卧室来回徘徊,我为他准备沙司土豆,他也没吃。临走时叫了一声你的名字。”

  女侍者的话更让我不安起来,我似乎已经明白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什么样的结果。但是惟一能够拯救我的就是我必须先把文件放到原处再说,于是我说:

  “他出去的时候穿的是军装还是便装?”

  她皱了一下眉头回答:

  “好像是军装。”

  我想他要真的出去找我,是不可能穿军装的。假如他真的发现文件遗失,日本宪兵早把婵娟阁包围起来,甚至血流成河。可我从女侍者的口中只能够得到这些了,我必须把文件在野原一郎回来之前放到原处。至于野原一郎交代过她什么,就凭着自己当前的感觉来应付吧。

  我装作坦然地说:

  “我要等他回来,带我到军营里玩,你把你昨天为我做的果子冻拿来好吗?”

  “当然好,今天再不吃味道就变了。”她正要出去又转回身来问,“你的精神很差。我昨夜听到你们好像吵架了,先生的声音很大。”

  我嘻嘻一笑说:

  “天呢!我怎么会和你们先生吵架的,你是不是有些多虑了?”

  女侍者长叹了一口气说:

  “你是他今生对待最好的女人,看在这一点上原谅他好吗?”

  我飞快地回答:

  “好,我原谅他,即使他杀了我父亲,再杀了我,我都会原谅他的。”

  我的脑筋里一片空白,我明白日本人爱国意识是最强烈的,野原一郎真的发现我偷了他的文件,肯定会把我杀死的。当我仰首再看女侍者时,只见她满脸泪水,双肩不停地抖动着。几乎是用哭泣的声音说:

  “他是一个孤儿,你不要再折磨他了。他这辈子除了你再没有第二个朋友了。他的秉性暴躁,可心地还是好的。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要好好开导开导他,再不要吵架了。他今日清晨回来脸上的痛苦一直都没抹尽。”

  我过去扶着女侍者的肩膀说:

  “我会按你的话去做的,你放心吧。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

  “我叫寂子,我整整伺候了他二十年了。”

  寂子说完擦着眼泪走了。

  我开始愧疚起来。假如文件真的能要了野原一郎的命,我未免觉得自己懦弱。为何不和他在一起时趁他不备一刀捅死他?他是我的仇人。可我发现他又是我的朋友。我将如何面对自己对他一步一步的报复呢?我稍微有些后悔,我为何不问一下根生这叠文件对野原一郎会造成多大的危害。

  我应该告诉野原一郎,说根生已经看过文件了。——不!这是绝对不可以的。如果是那样我就成了中国历史上为虎作伥的罪人。帮助侵略者,那样我与汉奸周同又有什么两样?我决心还是要听根生的派遣,顺其发展吧。总之我们共同的目标就是让日本强盗滚出中国的土地。

  我祈祷我今天与明夜的任务顺利完成。目前我的第一件任务就是把文件归还给他。我悄悄地上了楼,轻轻地推了一下野原一郎卧室的门,很紧。我必须迅速拿到钥匙,但现在不行。我下了楼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假装睡觉。一会儿寂子端着水果冻出来,轻轻地叫我:

  “冰姑娘,要不上楼休息吧。这样不太舒服。”

  我又假意打了个呵欠,理了理头发,说:

  “好吧,昨夜心里难受,也是一宿没睡。”

  上了楼,我发现和昨夜我离去的时候没有两样。看着寂子出去之后,我赶紧带上了门。一个一个打开衣柜看看这里面是否藏了人,要活捉我。确定这一切不是一个阴谋之后,我飞快地解开衣扣,拿出小腹前的文件,又抽出书架上的那本《死亡大全》,翻开90页,轻轻地把文件夹进去,把书插在架上。

  我爬到野原一郎的榻榻米上,滚进被窝之中,心情越来越平静,全身的肌肉松弛下来,似乎多年的疲倦又回复到躯体上。我闻着床头鲜花的芳香,迷朦着睡去。

  我又回到了山林。没有风,太阳照射着白花花的雪地。高大挺拔的古树挂着洁白的鹅绒,飞鸟在林间穿行,抖动的翅膀震落了点点雪沫。我踏着白雪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山顶攀登。回首看着自己的脚印,一个接着一个,犹如交错的陷阱一般。我继续往前走着,啊,好像是根生站在山顶向我挥手。我努力攀登,但是我们的距离无法缩短。我筋疲力尽,几乎是爬行着向山顶攀登,可是雪在日光的照射下开始溶化了,我猛然间向山下滑去。滚滚的雪水铺天盖地而来,我感到全身发冷。母亲出现了,母亲是我心头的隐痛,我哭着喊着伸出手让她拉我一把……

  我惊醒了,心仍旧在狂跳着。我看到野原一郎正拿着纯白的羊毛毯子盖在我的身上。我穿着花纹绸缎旗袍的躯体,如一条受伤的蟒蛇一样蜷曲着。我门四目相对。我叫了声:

  “野原君。”

  声音特别怯懦。

  他笑着问:

  “是不是吓着你了?”

  我故意娇嗔地回答:

  “是,你吓死我了。”

  他会心地给了我一个微笑说:

  “昨夜,我们都伤心了,是吗?今天你需要什么样的补偿?”

  我猛然搂住他的脖子,他军装的肩章生硬地硌着我裸赤的胳膊,他紧紧地拥抱着我。我哭了,心口堵的要命。我呢喃着说:

  “都是我不好,总是让你伤心。”

  他轻轻推开了我,坐在我的身边,欣喜地看着我。从他的面部表情来看,他根本没有发现文件丢失的事情。可我心里又惴惴不安起来,我对他怀着一种感激、惭愧、仇恨、凄凉的复杂情绪,我的眼泪仍然在流淌。我擦着眼泪说:

  “原谅我的冒失。你是对我最好的男人,假如日后我能代替你死,我情愿为你死去,你要太太平平地活着。”

  他从衣袋里掏出一条洁白的丝帕为我擦泪,动作轻柔而雅致。

  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我感觉到他的双眼透出着迷茫的光晕。

  我说:

  “野原君,不要再迷恋中国了,回到你自己的祖国去吧。在你们自己民族的怀抱里发挥你的特长。”

  他抓着我纤细的手指看着我的脸,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无比沉重地点了点头。

  我破涕为笑了,兴奋地问:

  “真的吗?”

  他回答:

  “真的。想到家乡,总是痛苦得让我无法左右自己。”

  我问: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呢?”

  他沉思了半响回答:

  “唉——,不知道。也许很快,也许很遥远,也许我死了以后魂归故里……我想带着你,生活在只有咱两人的世界里,躲避所有的残杀与争夺。” 

  他沉重而冷静地说完这番话,连连叹息了两声。

  我茫然地问:

  “我与你回去,你们的国人能够容忍吗?我们是一段孽缘,我们永远各为其主。”

  他的脸散发着幽幽的冷光,充满了阴险,他问我:

  “你叫叶儿对不对?假如我没记错的话,我第一次看到你时在饮马川的山林里。你父亲被小信次郎打死的那一刻,你哭喊着跑出来,很揪我的心。你的声音、动作以及容貌太像一个人了。”

  我镇静地听着他的叙述。我明白狐狸越老越聪明的道理,他在我的背后已经做了仔细的调查,我如清水中的石头一样清晰地浮现在他面前。可是为什么他却对我没有一丝防备?我也许已经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了。

  我站起身,对他说:

  “你好像很疲惫了,应该好好地睡一觉,我晚上再过来。忘记所有的事情,只想着睡觉,好吗?”

  他拉着我的手说:

  “不,我今天教你下围棋,我的公事早上都已经处理完了。”

  我说:

  “你也知道我的自由度是有限的。我已经有了*之日,我现在必须安分守己地等待着我初夜的到来。蝉妈可是收了桂老板的三万两银子的。”

  他说:

  “你不必在意。你是天与地之间的精灵,到现在或将来都是不属于任何一个人的。八月十五的夜里,你就会完全解脱的,还你个自由之身。连我也不会纠缠你,你是自己的。”

  我吃惊地问:

  “真的?”

  “真的!”

  我还不敢相信:

  “你打算为我赎身?那得花多少钱?”

  他回答:

  “我会替你办理好的。你只管放心过来,放心出去玩耍,想和谁去和谁去,没钱我这儿有。开心是难得的财富。”

  整整一天我们只管下棋,没有讨论任何的问题。我们不时相对一笑,真像一对情窦初开的男女,马上就要跨入热恋之中。寂子送来几次水果,他吃得很绅士,我也吃得很淑女。一直到了晚上,小信次郎来了电话,说军营的会议室里已经摆好赌局,而且全是自己人,大家都等急了。

  我们草草地吃了晚饭。我假装得特别热衷于豪赌似的,伴着野原一郎坐车来到军营。

  我们来到赌场,牌桌前已经坐满大大小小的日本军官。他们胡乱地玩着纸牌,在等待着野原一郎的大驾光临。

  我惊奇地发现了一点红和紫媚等几个婵娟阁的姑娘也在场。一点红坐在小信次郎的身边,裹身的旗袍紧紧缠绕在窈窕的身躯上,头发用电卷子烫过,鬓角插了一朵金丝绒花,手里提着一只玫瑰色小包,脸面涂抹得*万分,眼角闪现着一副自傲的神情。

  紫媚一伙也做了精心的装扮,个个显得鲜艳成熟。不过和一点红相比要更次一等。我和大家都一一问好。

  一点红站起来说:

  “今夜真是太好了,美女与英雄的绝配。三十多位军官看来全部到齐了,我向大家隆重地介绍一下我们梅城的原苞花魁——冰姬小姐。” 

  一点红的话音刚落,立即爆发出一阵清脆的掌声。

  大家都很有礼貌地和我握手。我们脱掉大衣,开始加入豪赌的行列。

  我明白今夜我的行动是有人特意安排好的,但是如果我失败了就会危及到别的姐妹。在几圈下注亮场之后,野原一郎的精神完全投入到赌博之中,这一瞬间彻底暴露了他没有修养没有家教的赌徒原形。他的本性也许只有在战场与赌场上才能完*露出来。

  紫媚也在下注。她是个不温不火的赌徒,始终沉默着。当输了钱时也表现得有些颓丧,赌博在她的眼里好像并没多大的刺激,不如当日骂我时过瘾。她赌一阵抽一阵烟,好像在香烟上报仇就能取得输钱后的心理平衡。在我淡漠的记忆中她赌博从来就没有赢过。

  我把一叠钱放到她的面前,她看了看我说:

  “你也该赌一把,碰碰运气。”

  我挑起眉毛说:

  “不,看着你赌我的心里就很高兴。”

  于是她又一声不响地赌了起来。

  我在人群中寻找着一点红,一定是她把紫媚和别的姐妹拉进这个环境中的。从她的衣着打扮上来看,很显然一点红并不是靠在婵娟阁赚小费混日子的。她也许就是淳妤说的日本女间谍,她是靠野原一郎在中国的大肆掠夺来津贴她的。但她的举止言谈又不太像一个坏人。

  前半夜紫媚输了个落花流水,最后不得不奄奄一息地躺到沙发上。她几乎把姐妹们的钱全部送进日本军官的腰包。她如一个入世不深的孩子,满脸的无奈与失落。

  下半夜一点红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她疯狂地下着赌注,吸着香烟,尖利地哮叫着,甚至上日军军官的脸上指指打打。她的眼里好像根本没有我和紫媚等人。在日本军官欢闹的环境中,她总是欢闹的顶峰,煽动着别人,活跃着整个赌场。谁往后退,他就鼓动谁向前。她的出现使刚要灰冷的情绪立即又火热起来。

  我感觉到一点红近来越来越疯狂,甚至在某种场合之中多了些低级趣味的动作。这种感觉让我对她更加猜疑,她肯定就是日本的特使。偶然在人少的时候我也能听到她倦怠的长叹。可是人越多她越豪爽,而且说话*,花钱糊涂,一有就花,从不想将来。她的举动有一种反叛和我行我素的意味。她是一位出色的*,她在众多的*人群中,开着长久不谢的花朵,就像一盏明媚的汽灯,许多狂蜂浪蝶在她的周围纠缠不休。

  她又像狼群中的狐狸,让恶狼在各种刺激上寻求着欲望的满足,不觉中伤失着内力,直至使它们再无吃人之力。玩到最后,狐狸用智力把狼调戏得死去活来,再下手扼杀。在我的面前这是一场把戏,她的目的是深邃而迷离的,可以令任何人头晕目眩。

  今夜,她谄媚的身躯妖艳、美丽、矫健、轻盈。她可以和一个又一个的男人对赌,一个又一个的日军军官败下阵来。她得意时越发潇洒漂亮,高叫低吟,挥洒自如。大把地收着银币和钞票,口袋里已经塞得鼓囊囊的,很滑稽。

  钟表的指针马上就跑到一点了,我有些沉不住气了。我的心头浮起了焦虑。幸亏野原一郎和一点红杀得不知死活,不然他会觉察出什么的。

  紫媚又爬了起来,钻入人群,她满脸的喜悦。一点红的胜利使她的神态闪出复仇者的得意。一点红也不理她只管和日军军官对赌。

  一点红今夜的表现很让我吃惊,她确实很有一套,我由衷地佩服。因为她是我的敌人,她的厉害让我提高了自己的警觉:我的对手是一只会杀人的狐狸。刚刚几天,她已经完全变了,是什么样的生活引导着她?她的任务究竟是什么?是要将八路军赶尽杀绝吗?紫媚是不是她的同伙?假如是我又该怎么办?

  但不管她俩是不是妖蛾子,眼下,对我都无大碍。我必须尽快地去执行我的任务。当侍者送来西瓜的时候,我遛了出来。军营里到处都是站岗的宪兵,我学着日本女人的样子,鬼鬼祟祟地摸索着,嘴里默默地念叨着:

  “第六条巷子的第六个大门前,槐树下。”

  三三两两的日本宪兵来回走动,营房里时有日本人歌唱的声音,空气紧张而严肃。越往前越黑,人影越寥落。

  我几乎是在用手摸着找到第六条巷的第六个门,很快我就摸索到那棵粗壮的老槐树,树下果然有一把竹梯子。我扶了一下梯子,很重,可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使我迅速扛了起来,立在墙上,我试了一下,很稳当。

  我跑到槐树下,隐蔽起来。我紧紧地拥抱着大树,尽量与树合成一体。我努力镇静自己,但是胸口还是嘣嘣地跳着。我知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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