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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热洛纳子爵-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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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许看过它的演出。”
  诗人的脸更红了。
  “我不相信会有这回事,因为我的诗还没有出版。”
  “那么,我跟您说,也许是因为这出悲剧才使我知道了您的大名。”
  “您又错了,因为布尔戈尼剧院○1里的喜剧演员先生们不愿意上演这出戏,”诗人含着只有某种傲慢的人才能洞察个中奥秘的微笑说道。
  达尔大尼央紧咬双唇。
  “因而,先生,”诗人接着说,“您看,您对我的估计有所失误,而且,您不会知道所有这一切,您也不会听到别人说起过我。”
  “您看,把我搞糊涂啦。朱普内这个名字对我来说,无论如何是个漂亮的名字,而且我也应该知道,就象我应该听到过高乃依○2、罗特鲁○3或加尼埃○4的名字一样。先生,我希望,请您过一会儿在吃饭后点心的时候,把您写的悲剧给我介绍一部分。那一定象抹上糖的烤肉。真活见鬼!啊,先生,请原谅,这是粗话,我说溜了嘴,因为那是我爵爷和主人的习气。我有时也喜欢盗用这句粗话,当然,我只能在他不在场的时候说说。因为您也知道当着他的面……但是,说真的,先生,这苹果酒太差劲了;您不这样认为吗?再说,这把酒壶的样子也真怪,站也站不稳。”
  “您看,要不要把它垫垫稳?”
  “当然好罗,可拿什么东西来垫呢?”
  “用这把小刀。”
  “那么,这只野鸭怎么办,我用什么来切呢?难道您不打算去碰这只野鸭了?”
  “我当然要碰罗。”
  “那怎么办?”
  “等一等。”
  诗人在口袋里搜了一阵,掏出一小块长方形铸铁,这块铸铁大约一分厚,一寸半长。
  可是,这块铸铁刚一露眼,诗人就发觉自己做了一件鲁莽事,连忙把铸铁塞回口袋。达尔大尼央早已看在眼里,他是个明察秋毫的人。
  他一面把手伸向铸铁,一面说:
  “咦!您手里拿的那块小玩意儿多好玩,可以给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诗人说,仿佛觉得他刚才急急忙忙把小铸铁掏出来,这样做有点失策。“您当然可以看;不过,对您来说也是白看,”他带着洋洋得意的神态补充说,“如果我不告诉您这派什么用场,您准猜不出。”
  对诗人的犹疑和他一下子从口袋里掏出这块小铸铁,然后又急急忙忙想把它藏起来,达尔大尼央认为他这是不打自招。
  因而,他的注意力立刻被唤醒,于是就警觉行事,这样使他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可以占上风。再说,不管朱普内先生怎么好说歹说,只要对这件东西望上一眼,达尔大尼央早就看清了这是件什么东西。
  这是一只铅字。
  “您可猜得出,这是什么东西?”诗人接着问道。
  “不!”达尔大尼央说,“不,确实不知道!”
  “噢!先生,”朱普内大师说,“这块小铸铁是一只铅字。”
  “啊!”
  “一只大写字母。”
  “唷!唷!”达尔大尼央圆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说。
  “是的,先生,是只大写的J字,我的名字的第一个字母。”
  “这,这是个字母?”
  “是的,先生。”
  “喏,我要坦率地告诉您一件事。”
  “什么事?”
  “不,我不说了,我要说的无非又是件非常愚蠢的事。”
  “噢!不会的!”朱普内大师用保护人的口气说。
  “是这样的,我不明白,如果这是一个字母,那么,怎样才可以拼成一个字。”
  “一个字?”
  “是的,一个印刷字。”
  “这很简单。”
  “怎么样拼呢?”
  “您对这感兴趣吗?”
  “非常感兴趣。”
  “那么,我来解释给您听,您注意听着。”
  “我听着哩。”
  “是这样的。”
  “好。”
  “请仔细看。”
  “我看看。”
  达尔大尼央也的确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朱普内从口袋里掏出另外七八块比较小一点的铸铁。
  “噢!噢!”达尔大尼央连声嚷起来。
  “怎么?”
  “这么说,您口袋里装着一爿印刷厂?该死的!这真是怪事。”
  “可不是吗?”
  “我的天啊!想不到在旅行中还可以学到那么多东西呀!”
  “为您的健康干杯,”朱普内兴高采烈地说。
  “也为您的,真见鬼,为您的健康!可是,等一下,我们不喝这种苹果酒。这是一种糟糕透顶的饮料,对一个喝惯了伊波克莱纳清泉的人来说,这太蹩脚了。你们这些诗人不都是这样称呼你们的清泉的吗?”
  “是的,先生,我们确实是这样称呼的。这个词来源于两个希腊字,一个是伊波‘hippos’,意思是马……另外……”
  “先生,”达尔大尼央打断他的话,“我想请您喝一种甜酒,这种甜酒的名字仅仅来源于一个法国字,而且味道也不因此而不好,也就是‘葡萄’这个字。这种苹果酒叫我恶心,喝了肚子胀。请允许我去问我们的旅店老板,看看他的贮藏室的一大堆木柴后面是否有几瓶博让西美酒,或者塞朗佳酿什么的。”
  听到叫喊,旅店老板应声前来。
  “先生,”诗人打断他的话说,“请注意,我们没有时间来喝酒了,除非我们要尽量抓紧时间,您知道,我要趁涨潮的时候去搭船。”
  “搭什么船?”达尔大尼央问。
  “不就是开往美丽岛的船呗。”
  “咦!开往美丽岛?”火枪手说,“那敢情好。”
  “呵!先生,您有足够的时间,”旅店老板一面回答,一面开瓶塞,“船要过一个钟头才开呢。”
  “可到时谁提醒我哩?”诗人问道。
  “您隔壁房间的客人,”旅店老板回答说。
  “可我不认识他。”
  “您听到他准备动身,也就是您起程的时候了。”
  “难道他也去美丽岛?”
  “是的。”
  “是那位有个仆人的先生吗?”达尔大尼央问道。
  “就是那位先生。”
  “他无疑是位绅士罗?”
  “这我可不太清楚。”
  “怎么回事,您也不清楚?”
  “是的,我只知道,他也是喝这种酒的。”
  “真见鬼!这对我们是极大的荣幸,”达尔大尼央边说边给他的伙伴斟酒,旅店老板也在这时候走开了。
  “这么说,”诗人又言归正传,接下去说,“您从来也没看见过印刷吗?”
  “从来也没看见过。”
  “是这样的,把一个个字母组合成一个词,您看,AB,这里有一个R,两个?,然后是一个G。”
  他一边说一边灵活熟练地把字母拼起来,这些动作没有逃出达尔大尼央的眼睛。
  “连起来就成了ABR?G?”这个词,”他拼完后这样说。
  “好呀!”达尔大尼央说,“虽说字母连起来了,可又怎么固定呀?”
  他又给客人斟了第二杯酒。
  朱普内先生嘴边挂着微笑,象一个什么问题都能对答如流的人;随后,从口袋里,总是从这只口袋里掏出一把分两个部分组成的金属尺,调整到正确角度,然后把字母连接起来,再排成直行,用左手的拇指把字母挟紧。
  “这把小铁尺,管它叫什么?”达尔大尼央问道,“因为,我想,所有这些东西都该有个名称呀。”
  “这叫做手盘,”朱普内说,“用这把尺把一行行字母排齐。”
  “好,好,我没有说错吧;您口袋里装着一爿印刷厂,”达尔大尼央用极其自然的、装傻的口气笑着说,诗人完全受了他的愚弄。
  “不,”他回答,“我只是懒得动笔,假如我头脑里有一首诗,我马上就能付印,那是把两件事情并成一件做,省时省力。”
  “见鬼!”达尔大尼央暗想,“一定要把事情摸清楚。”
  这个足智多谋的火枪手毫不费力地找了一个借口离开餐桌,走下楼,跑到停放诗人的那辆小四轮运货的车库里,用匕首尖挑开覆盖在盒子上的布,他看见盒子里面装满了象诗人兼印刷工人口袋里藏着的那种铅字。
  “好呀!”达尔大尼央说,“我还全然不知道富凯先生是否打算从物质上武装美丽岛;可是,不管怎么说,给城堡已准备了大批精神方面的军需品了。”
  在得到了这一重大发现后,他又重新回到餐桌上来。
  达尔大尼央已经知道他想知道的事情。他又和旅伴面对面地坐着,一直坐到他们听见隔壁房间在收拾行装准备动身的时候。
  印刷工立刻站起身来,叫人把他的马套好。车子已等在门口了。另一个旅客带着他的仆人在院子里跨上马背。
  达尔大尼央跟着朱普内一直走到码头,后者让他的车和马一起上了船。
  说到那个富有的旅客,他也同样带着两匹马和他的仆人上船。达尔大尼央本想费点脑筋打听这个人的名字,可是白费劲,什么也打听不出。
  他只能注意观察这个人的容貌,好让它永远铭刻在自己的记忆之中。
  达尔大尼央真想跟着这两个旅客一起上船,可是,一个比好奇心更强烈的兴趣——要获得成功——把他从岸边拉回,重新回到旅店。
  他叹着气进了旅店,立刻就上床睡觉,以便明天一早就能够带着清醒的头脑和晚上想出的主意作好准备。


第六八章 达尔大尼央继续调查研究
  
  拂晓时分,达尔大尼央亲自给他的菲雷装上马鞍,菲雷整夜都在大吃大喝,独个儿贪馋地把它的两个伙伴剩下的谷物一扫而光。
  火枪手尽可能向旅店老板打听各种情况,发现这是个相当乖巧,难以信任,同时还是个死心塌地倒向富凯先生一边的人。
  他得出结论,为了避免引起这个人的猜疑,他借口自己很可能要购置一些盐田,继续在那里信口雌黄。
  在拉罗什-贝尔纳上船赴美丽岛,这可能会暴露自己,而被人议论纷纷,同时会把这种议论传到城堡去。
  此外,事情也真怪,那个旅客和他的仆人对达尔大尼央来说仍然是一个谜,尽管他向旅店老板打听过所有的问题,老板也流露出对这个人知道得很清楚。
  于是火枪手又打听了一些有关盐田的情况,同时向沼泽地带走去,抛开在他右边的大海,进入辽阔荒凉、象一片泥海似的平原里去,在这片平原上,这里那里到处呈现出银光闪闪、波澜起伏的盐脊。
  菲雷用它矫捷的腿儿,出色地在只有一尺宽的、分隔盐田的堤道上前进着。达尔大尼央心里感到很踏实,即便坠下马来,也不过洗个冷水澡,他让马儿悠然自得地走着,自己却乐得去欣赏天边那三座矛尖似的、耸立在没有青葱翠绿的平原上的悬岩。
  皮里阿克、巴兹镇和勒克鲁瓦西克三处非常相似,时不时地引起他的注意。当赶路人转过身来以便更好地辨别方向时,在天边的另一方,他会看见盖朗德,勒普利冈和圣若阿香三座钟楼耸立着,它们象玩九柱游戏似地围绕在他们周围。在这个九柱戏中间,他和菲雷只不过是一只在滚动中的圆球罢了。
  皮里阿克是在他右边的第一个小港口,他声称自己是个有身分的盐商,要前往那儿。当他到达皮里阿克小港口时,有五艘装着石块的平底驳船正准备离港。
  在不出产石块的地方把石块运走,这对达尔大尼央来说可真是件怪事。他只好使出和蔼的大尼央先生的浑身解数来向港口的老乡们打听这个奇怪现象。
  一个老渔民回答大尼央先生说,这些石块当然既不来自皮里阿克,也不来自沼泽地带。
  “那么,它们是从哪儿来的呢?”火枪手天真地问。
  “先生,是从南特和潘伯夫来的。”
  “那么,运到哪儿去呢?”
  “先生,运往美丽岛。”
  “啊!啊!”达尔大尼央嚷道,他用的语调就象当他和印刷工人谈起他对铅字感到兴趣时用的惊讶语调一样……“这样说,他们在美丽岛动工啦?”
  “可不是吗!先生,富凯先生每年都要把他城堡的围墙维修一次。”
  “难道围墙倒了吗?”
  “年深月久啦。”
  “谢谢您。”
  “事实上,”达尔大尼央暗自思忖,“这也是十分自然的事,所有的业主都有权维修他的产业。就象在我纯粹为了维修而对‘圣母像’酒馆施工时,有人却说我在加固这个酒馆一样。说实在,我认为有人给国王作假报告,国王很可能弄错了……您应该承认,”他扯起嗓子对渔民说,由于使命的需要,迫使他扮演一个多疑者的角色,“我亲爱的先生,您应该承认,这些石块的运送方式很有点特别。”
  “有什么特别?”渔人说。
  “它们是从南特或潘伯夫经过卢瓦尔河运来的,对不对?”
  “那是顺流而下。”
  “我也不否认这样方便;不过,为什么不直接从圣纳泽尔运往美丽岛呢?”
  “嗯!因为这些平底驳船全是老爷船,经不起风浪。”渔民回答说。
  “这不是理由。”
  “请原谅,先生,看得出您从来也没有出过海,”渔民不无轻蔑地补充说。
  “我请求您,给我解释解释这一切,我的好人。我好象觉得从潘伯夫到皮里阿克,再从皮里阿克到美丽岛,就好象我们从拉罗什-贝尔纳到南特,再从南特到皮里阿克一样。”
  “走水路最近,”渔民冷静地回答。
  “可那里有个拐弯呀。”
  渔民摇摇头。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达尔大尼央接着说。
  “先生,您忘了海上有浪。”
  “好吧!就算有浪。”
  “还有风。”
  “唔!就算有风。”
  “毫无疑问,卢瓦尔河的流水几乎可以把船一直送到勒克鲁瓦西克。如果这些船需要检修什么的或者要增补水手,可以沿着海岸线到达皮里阿克,而且,在皮里阿克有一条相反方向的水流,可以把船送到两里半之外的迪梅岛。”
  “我同意您的看法。”
  “从那儿,维莱纳河的流水可以把船推向另一个岛屿,也就是奥埃迪克岛。”
  “这我同意。”
  “那么,先生,从这个岛到美丽岛的航线是笔直的。大海分成上游和下游两股水流,象一条运河,象一面镜子那样在两个岛屿间流过;而平底驳船就在这上面滑行,象一群鸭子在卢瓦尔河上游过似的。喏,就是这样。”
  “不管怎样,”固执的达尼央先生说,“路程可不短呀。”
  “噢!富凯先生就是要这样做!”渔民这样回答,作为谈话的结束。在提到这个值得尊敬的名字时,他摘下头上那顶绒便帽。
  达尔大尼央瞟了他一眼,目光象剑锋一样尖锐,可是在老渔民的心中看到的只有单纯的信任;在他脸上没有别的,只有满足和冷漠。他刚才说:“富凯先生就是要这样做,”就象在说:“天主就是要这样做!”一样。
  达尔大尼央进入这个地方已经相当深了;此外,那些平底驳船也已经离开了,留在皮里阿克的只剩下一艘船,也就是老头子的那一艘,看样子这条船不经过好好的准备工作怕是难以再次出海了。
  因此,达尔大尼央摸摸他的菲雷,它又一次显示了随和的性格,提起四条腿踏在盐田上,鼻子迎着把当地的荆豆和枯瘦的欧石南吹弯了腰的燥热风儿重新上路。
  达尔大尼央到达勒克鲁瓦西克时,大约五点钟。
  要是达尔大尼央是个诗人,在他眼前将是景色如画:这片一里多长的广阔海滩,涨潮时就被大海吞没,退潮时呈现一片灰色,满目荒凉,布满了珊瑚虫和裹着疏疏朗朗白卵石的枯海藻,好象辽阔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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