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鬼(07.11)-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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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三三从没吃过麦当劳，但却熟知市区内每家麦当劳餐厅厕所的位置。以往，他总是从容地进入，然后假装找人，继而闪进厕所，一边闻着混合着奶油和炸鸡香气的洁厕剂的味道，一边畅快地享受着干净的厕所。临走时，他总是恶狠狠地扯很多很多卫生纸，眼睛里带着恨意，但他并不知道自己在恨什么。　　　

　　但是那天，有钱人苏三三决定吃一个汉堡再去厕所，也算是对麦当劳的小小补偿吧。吃完汉堡再去洗手间的感觉果然很爽。他擦擦嘴，像个〃爷〃一样站起来，然后理直气壮地去了洗手间，继而打算理直气壮地扯比平时长两倍的卫生纸，扯了一半，又不知为什么放弃了。他自嘲地笑笑，这才理直气壮地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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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天外飞钞（2）　　　　　　　　　

　　刚刚走到门口，他突然拍拍脑袋，又重新走进了厕所……他忘记了来麦当劳最重要的目的了。　　　

　　当苏三三终于推开麦当劳的玻璃门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时，他两手空空，脸上荡漾着轻松的微笑。　　　

　　【3。钱呢？】　　　

　　还是昨天。　　　

　　苏三三站在一家银行门口，拍了拍肚子，深深吸一口气，踏进大门。　　　

　　他抬起头，看到银行上方监视器里的自己步履僵硬，走路极其不自然。于是他刻意调整了步态，不想越调整越别扭，仿佛东施效颦般，最后竟然走成了一顺，引得银行的保安用警惕地目光望着他。　　　

　　办理业务的人虽然不多，但每个窗口都有人，而且每个人都没有要离开的迹象。苏三三仔细检视了一下四周，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捂着肚子，继续不安地四处看着，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鸟。　　　

　　终于有了空闲的窗口，苏三三在保安的监视下跨过一米线，颤抖着，艰难地把手伸到衬衣下面努力撕扯着，豆大的汗珠渗出额头，继而滴到他的眼睛里，腌得他泪花直冒。　　　

　　〃需要什么帮助吗？〃保安疑惑地问。　　　

　　〃呃……不、不用……〃苏三三猛地一用力，扯出一个牛皮纸档案袋，档案袋的口没封好，于是粉红色的百元大钞洋洋洒洒地飞了出来，就像苏三三在当天晚上的梦里一样。　　　

　　苏三三手忙脚乱地捡钱，保安维持着秩序，总算把钱都捡回来了。　　　

　　坐在工作台里面的中年妇女冷冷地看着他，问：〃存钱？〃　　　

　　苏三三从兜里掏出面巾纸擦汗：〃嗯。〃　　　

　　〃存多少？〃　　　

　　〃20万……〃苏三三怯怯地说。　　　

　　〃身份证。〃　　　

　　〃存钱还要身份证？！〃苏三三愣了。　　　

　　中年妇女点点头：〃20万以上现金存款都需要出示身份证。〃　　　

　　苏三三心里打起了小鼓，这种规定他从未听说过。他猛然意识到，这笔钱不能存在银行。万一有人查起来，他无法解释这笔巨资的来源。　　　

　　他紧紧皱着眉头：〃那我拿了身份证再存吧。〃　　　

　　苏三三捂着肚子从银行出来的时候，已经傍晚了。他忐忑地看看天，又看看人来人往的大街，蹲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大兄弟，你肚子疼？〃　　　

　　苏三三抬起头，就看到一张充满热情的脸。那张脸就和报纸上描述的骗子或者坏人一模一样。他腾地站起来，挥手招了一辆出租车。　　　

　　银行附近，一个女孩捂着嘴，惊叫道：〃天哪！苏三三竟然打车了……〃　　　

　　是啊，苏三三也想不到自己会有打车的一天，平日里，他连公交车都舍不得坐。　　　

　　到家的时候，苏三三特意让司机打了发票，并默默记住了司机的长相和车牌号码，他不得不这么做，从他在邮箱里莫名地收到了那个大信封的那一刻开始，一切都变得非同寻常了，所有人都变得不能信任。　　　

　　上楼的时候，房东李婆婆笑眯眯地盯着他放在肚子上的手：〃回来了？〃　　　

　　苏三三说：〃哦……〃然后慌慌张张地掏出钥匙。　　　

　　当时，他瞥到了李婆婆眼睛里的迷惑，而李婆婆瞥到了他衬衣和腰带缝隙里的档案袋。　　　

　　他拉上窗帘，把档案袋压到床铺底下，坐在地上发呆。　　　

　　苏三三睡不着了，他总算明白了有钱人为什么要雇保镖。　　　

　　房间里总是发出异样的声音，阳台上也不时传来脚步声。苏三三抱着档案袋，不敢开灯，他在黑暗里四处摸索，一会把档案袋塞到柜橱的缝隙里，一会儿又藏在了相框后面，可是藏到哪里都觉得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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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天外飞钞（3）　　　　　　　　　

　　他终于发现，这个世界上，竟然没有一处安全的存钱的地方，就连银行里都不是。　　　

　　后来，有人敲门。　　　

　　再后来，苏三三终于把钱藏到了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踏实地睡了。　　　

　　再再后来，也就是今天早上，苏三三恶梦醒来，发现钱不见了。　　　

　　其实不是不见了，而是他忘记把钱藏在哪里了。　　　

　　人们大抵都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担心丢失，于是千方百计藏起来，觉得藏在哪里都不安全，换了好多好多地方，终于找到一处万无一失之地。结果后来，连自己都忘记藏在哪里了。那个地方，确实万无一失……是连自己都找不到的地方。　　　

　　苏三三开始翻箱倒柜。　　　

　　【4。诡异的同事们】　　　

　　上午九点的时候，苏三三正埋在一片狼藉的家里拆电视……他想自己可能把那些钱藏在了电视机里。　　　

　　当他拆完了电视准备拆空调的时候，家里的电话响了，是同事小赵。　　　

　　小赵问：〃你今天生病了？怎能没来上班？〃　　　

　　苏三三支吾了一声：〃唔……病了，请半天假。〃　　　

　　电话里有了片刻的沉默，小赵那夸张的惊讶表情顺着电话线爬到了苏三三脑子里，苏三三有些不安地咽了口吐沫。　　　

　　〃严重吗？〃小赵小心翼翼地问，电话那头有一阵骚乱，看来那间办公室的所有同事都凑过来了，大家都对苏三三请假充满了好奇。　　　

　　〃不严重……有点感冒……〃苏三三说。　　　

　　〃真的不严重？〃小赵似乎不相信他。其实不仅小赵不相信，所有同事都不相信苏三三会因为〃不严重〃的感冒而请假。　　　

　　要知道，苏三三在开发区消防科工作的这5年来，从来没有请过假，就算病得都爬不起来了，依旧按时上班，为的就是全年的全勤奖金。而且，2007年已经过了四分之三，他都风雨无阻地挺过来了，如果没有重大情况，他绝对不可能在这种时刻功亏于溃！　　　

　　小赵放下电话，皱着眉头喃喃道：〃苏三三肯定不是感冒那么简单……〃　　　

　　另外一个同事说：〃该不会得了什么绝症吧？〃　　　

　　〃我看有可能……〃　　　

　　突然一个同事惊叫道：〃昨天我带着儿子吃麦当劳的时候看到苏三三了！〃　　　

　　又有一个说：〃不可能吧……他那么节俭……〃　　　

　　这时小赵突然站起来，脸色苍白：〃我昨天去找男朋友的时候，看到苏三三打车了！〃　　　

　　瞬时，办公室里安静了。　　　

　　同事们都想，他一定是得了癌症或者严重的病，所以想在临死前把该享受的都享受了。　　　

　　唉……苏三三真可怜……　　　

　　唉……苏三三本来可以在今年年底老科长退休后接替科长的职位的……　　　

　　唉……　　　

　　下午，苏三三脸上套着黑眼圈，憔悴地走进办公室，精神恍惚。　　　

　　小赵关切地问：〃苏三三，你没事吧？〃　　　

　　苏三三摇摇头。　　　

　　小赵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也异样地望着他。似乎在他不在的半天里，单位里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而这个变故又似乎和他有关。　　　

　　大家突然对他好了起来，嘘寒问暖。每个人对他都有一点神经质的讨好。但是他现在顾不上思考这些，他在努力地回忆自己昨夜把钱藏在了哪里。　　　

　　一下午他都显得心不在焉，有个几个单位来报批消防安检，苏三三破例没有向以往一样对他们进行苛刻到变态程度的审查，全部草草盖了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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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天外飞钞（4）　　　　　　　　　

　　快下班的时候，老科长颤悠悠地站在门口，清了清嗓子，说道：〃小苏，你来一下。〃　　　

　　老科长坐在沙发上，看着憔悴的苏三三，叹口气：〃最近状态不好？〃　　　

　　〃哦，没……〃苏三三低下头。　　　

　　老科长没再继续问，转到了正题。　　　

　　〃呃……〃他显得有些尴尬，〃关于你接任科长的事情，上面的意见是缓一缓……〃　　　

　　〃为什么？〃　　　

　　〃哦，你别误会……〃老科长咽了口吐沫，点上一根烟：〃只是还没到批的时候而已。对了，我建议你的名字还是改一改……〃　　　

　　〃为什么？〃苏三三疑惑地看着老科长。　　　

　　老科长张了张嘴，眼睛藏在烟雾后面，欲言又止：〃让你改你就改，听我的，对你没坏处。〃　　　

　　苏三三一头雾水地走出来，突然觉得老科长很可疑，所有的同事都很可疑。他们好像都知道了什么秘密似的，而那个秘密，又似乎和自己有关。　　　

　　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他隐约听到小赵神秘兮兮地说：〃那些钞票啊……到处都是，跟下雨一样……〃　　　

　　又隐约听到另外一个同事说：〃……信封里……邮箱……好多钱啊……〃　　　

　　苏三三的心一下子提了嗓子眼儿，他远远地咳嗽了一声，慢慢走进去。发现大家又都在埋头做自己的事情，就仿佛刚才他们就一直那么坐着似的。　　　

　　下班的时候，他发现小赵看他的目光很奇怪。不，不只是小赵，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和平日里不一样。每个人的目光都很复杂，很诡异……　　　

　　他们在怀疑我……　　　

　　苏三三恨恨地想，连老科长都不信任我了……　　　

　　难道他们知道了那笔钱？误会了那笔钱？难道他们怀疑我收受审批单位的贿赂了？可是，他们又是如何知道那笔钱的存在的呢？　　　

　　【5。失火】　　　

　　回到家，苏三三一边撕着墙壁上的壁纸，一边仔细地回忆，到底谁最有可能知道这个秘密，并把它宣扬了出去。　　　

　　他想到了周日早晨看到他拿信封的垃圾堆旁边的流浪汉，又想到了李婆婆，然后是那个出租车司机，那个问他是否肚子疼的热心大姐，那个满脸堆笑的麦当劳收银员，那个冷冰冰的银行中年妇女，以及那个银行保安……每个人都十分可疑。　　　

　　有钱人是可耻的，尤其那些突然变得有钱的人，更为可耻。他有些明白自己以前撕麦当劳厕所里的卫生纸为什么总觉得特别解恨了，因为他那个时候还因为没钱而舍不得吃麦当劳，充其量只能忐忑地用用它的厕所而已。　　　

　　而现在，自从他收到了那个信封以后，他的身份发生了质的转变，他从一个仇恨者，变成了被仇恨者。这一切，恐怕就是同事们对他转变态度的根本原因。　　　

　　这个时候，房子里的壁纸已经被他撕完了，他四下看看，狠狠抓了抓脑袋，开始拆房顶上的吊灯。就这巴掌大的一室一厅，钱到底会藏在哪里呢？　　　

　　这个晚上，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次日，苏三三的脸变得蜡黄蜡黄的，胡子也没刮，就去上班了。他的脑子里已经容不下别的东西了。只有那个档案袋，和铺天盖地的粉红。他发现自己不能看到那种粉红，比如小赵整理钱包的时候，比如某些单位来交罚款的时候……只要那种粉红一出现，他的神经就忍不住紧一下，然后胃就剧烈地颤抖、痉挛。就仿佛那个档案袋还贴在他胃部附近的皮肤上一样。　　　

　　他也无法碰触同事和周围所有人的眼神。每个人的眼睛里，似乎都隐藏着什么关于他的秘密，每个人的表情里，都像是欲言又止。每个人的背影，都充满了欲望，对他那笔天外飞钞虎视眈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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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天外飞钞（5）　　　　　　　　　

　　危险，很危险。　　　

　　他随手翻开报纸，本市新闻里有一条某娱乐城在开业第一天就失火的报道，报道不长，但有一行字引起了苏三三的注意：〃火灾原因目前正在调查中，相关专家初步认为可能和建筑构造的消防安全隐患有关。〃　　　

　　看到这句话，他紧紧抓着胸口，忐忑地偷偷瞄了瞄众人。　　　

　　小赵打了个哈欠，合上报纸：〃肯定又要查咱们了，那些专家查不出失火原因，就把责任推到咱们身上……〃　　　

　　另一个同事说：〃哎？好像是咱们辖区的啊！〃　　　

　　〃谁批的？〃　　　

　　〃苏三三吧……〃小赵漫不经心地说，但马上愣住了。因为她看到了苏三三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和恐惧。　　　

　　苏三三猛地站起来，大声喝道：〃小赵！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小赵一脸无辜。　　　

　　〃那个娱乐城是我审的怎么了？〃苏三三有些歇斯底里。　　　

　　小赵本来对他还挺同情的，此刻也被激怒了，站起来：〃你急什么？！是不是心虚啊？〃　　　

　　〃我有什么好心虚的？！〃苏三三大吼。　　　

　　〃你心虚什么你知道！〃小赵也不甘示弱。　　　

　　苏三三狠狠地呼出一口气：〃我根本不认识那家娱乐城的任何人！〃　　　

　　小赵冷笑：〃我又没说你认识？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苏三三脸上充满了无奈：〃你们要相信我……〃　　　

　　小赵没说话，只是笑得更冷了。　　　

　　【6。惊天阴谋】　　　

　　若不是考虑到楼上还住着人，苏三三肯定会把房顶拆下来。　　　

　　他必须得把那20多万找出来。　　　

　　若说以前他找那些钱是为了留着自己享用，那么现在他找那些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必须找出来，然后重新藏到一个除了自己没有人可以找到的地方。　　　

　　这笔钱，万一被别人抢在他前面搜到了，那他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话，就好像没有人会相信天下真的会掉下馅饼一样。　　　

　　他明显地感觉到，所有人都在怀疑他，所有人都在他的背后指指点点，甚至连老科长也因此对他的接任资格产生了怀疑，所以才会以〃名字〃那么荒唐的理由来搪塞他。　　　

　　况且，他们很可能已经把这种怀疑付之于行动了！今天下午下班的时候，苏三三就看到几个穿着检察员制服的人进了老科长的办公室，进入之前，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20多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他不能就这么莫名奇妙地把自己的前途搭上！　　　

　　他颓然地望着满屋子狼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地整理着头绪。　　　

　　先是莫名出现的巨额现金，而后是银行拒绝存款，接着是自己经手的娱乐城失火，然后大家都怀疑他受贿，再然后，检察院的人来了……　　　

　　这一切，太像一个阴谋了……　　　

　　到底是谁呢？谁是主谋？谁要害自己？　　　

　　他想来想去，除了小赵，他想不出第二个人！没错，十有八九小赵就是主谋，因为如果他当不了科长，那么下一个人选就是她！认清了这一点，苏三三觉得自己的头脑突然清晰起来，灵活了起来。他想起，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