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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当空 作者:雷冰雪-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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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第一次来这一国太后的寝宫。太后凤威深重,所居的慈安宫也是金碧辉煌,高楼凤阙一般。现在我们坐的就是侧殿孝仁殿,也是平日清早妃嫔向太后请安的地方。
第五十八章 渺渺云意
这位颐安太后虽不是崇韬亲母,却将崇韬自幼带大,情分自是非比寻常。
崇韬治国讲究孝行天下,对颐安太后也是十分用心。这慈安宫处处奢华,颐安太后性喜玉石翡翠,崇韬就以上好整块湖水绿翡翠遍寻能工巧匠精雕细琢了一幅松鹤延年图制成屏风立于宫门口,成为皇宫的一道风景。
就是这偏殿孝仁殿,也随处可见极品翡翠雕琢的玉瓶等器物,无不是价值连城。
我正心中揣摩这一对皇家母子的真正关系,就听得裙裾环佩摩擦叮当之声,心知是良妃到了。
果见殿门口进来一行女子。抬头看时,却是结结实实一愣,竟不是良妃。为的女子年约二十七八左右,身披浅黄绫锻长裙,外罩淡青半袖小襦,脚穿黄色软缎明珠履,裙裾外露出窄窄脚尖。云鬓高挽,斜斜插一支凤衔珠宝钗,那明珠拇指大小,光华流转,显是价值不菲之物。她一身打扮倒也并不出奇,只是腰间的蝴蝶形羊脂玉佩温润洁白,却又古意盎然,显示出它的女主人身份并不一般。
我进宫这么久却从没见过这个明显是嫔妃的女子。这女子身材纤细,眉目清秀,却淡淡地皱着眉,左手扶着个年长的宫女,整个身子都靠在了身旁宫女身上,右手捏着一方锦帕,捂着口低低地咳着。
我正琢磨着,却看见紧随其后的竟是多日不见的婉贵嫔。
我脑中嗡地一响,顿时明白了这女子的身份。此时殿中早有几个资历深长的妃嫔恭谨地站了起来,屈膝万福道:“嫔妾给意妃娘娘请安,娘娘金安。”
我和如璧也忙不迭地立身起来,恭谨行礼:“意妃娘娘金安。嫔妾傅如璧,蓝明月给娘娘请安。”
崇韬现目前有一后两妃,就是皇后意妃良妃。说起这意妃,资历其实远在良妃之上,意妃闺名唤作叶云意,是正经的皇家血脉,只是颇为偏远,乃是忠勇贝子的唯一的女儿。
其父忠勇贝子生性忠勇耿直,甚忠皇室,时被任命为征北大将军。先帝还在位之时,圣宗二十九年,那时崇韬刚被立为太子。
父子二人在宫中御书房曾受到外邦小夷的刺客行刺。忠勇贝子当时正好恰逢一年一度的回京述职正在御书房晋见,舍命与刺客周旋,怎奈刺客太多,忠勇贝子虽然武功盖世却因晋见没有携带兵器,身中十三刀犹屹立不倒。直至侍卫赶来护驾生擒刺客才血尽而亡。贝子夫人闻讯悲痛欲绝,竟自刎随了贝子而去。也就是这次行刺,先皇虽保住了性命,却也受了伤,没过几年就撒手而去。
此事一时轰动朝野,忠勇贝子追封为一等忠勇亲王,意妃那时年仅十岁,加封为云意郡主。太后怜其一家忠勇无人教养,特接了意妃入宫亲自教养。颐安太后与忠勇王是姑表之亲,兄妹相称,悲痛之余,也就将一腔遗憾倾注在这意妃身上,加意照拂,倍加疼爱。崇韬登基之后,也就指与崇韬为妃。
只是意妃生性柔弱,浑不似将门虎女。入宫之后又多思亡父亡母,从此缠绵病榻,任凭灵药无数,始终不得好转。
当年先皇后病逝之时,良妃还是贵嫔,根本没有实力与现在的皇后争皇后的宝座。反而是意妃,大有分庭抗礼之势。
最后,也终因为意妃的身体时好时坏才立了现在的皇后为后。
从此,意妃也就在宫里人的眼睛里渐渐隐退,很少出席宫里的宴席。没想到今日太后回宫,却让我意外地见到了这位颇有些神秘的意妃。
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太后与忠勇王本就情谊颇深,想必意妃进宫前与太后就颇为熟悉。进宫后,太后又加意怜爱,双方还成了婆媳,二人感情必然很好。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意妃确实也应该来接太后的。
那柔弱斯文的意妃早一手一个,扶起了我和如璧,口中柔声道:“两位妹妹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说毕淡淡地扫了众妃一眼,轻抬了抬手道:“众家妹妹都请起吧。”
我和如璧对视了一眼,顺势慢慢站了起来。
跟在意妃旁边的婉贵嫔今日只穿了一件半新的家常月白色水纹凌波裥裙,外罩莲青弹花褙子;不多的几点银色素花点缀间,竟是从所未有的素净,反而显得她清丽如仙。
尽管只是几日未见,她却是瘦了整整一圈,隆起的小腹就越突兀。婉贵嫔本就娇小玲珑,这样一来,倒真是有了几分楚楚可怜之态,连我见了也有些动容。
我心下暗叹,人却上前轻轻一福,浅笑道:“贵嫔姐姐身子可还好?”
一旁如璧见我如此,轻轻地皱了皱眉,也勉强福了一福,却并不说话。
已向座位走去的意妃闻言回头轻轻看了我一眼,眼中飞快闪过一丝诧异的眼光。却也并不说什么,扶着宫女的手径直行了过去。
婉贵嫔也是相当地意外,这宫里谁不是拜高踩低,锦上添花之辈。她此刻落难,几日之间受尽白眼和轻蔑,尝尽了人情冷暖。断断是没想到我还会向她行礼。再联想到那日在皇后凤仪殿中,我也是为她们主仆说过话的,更是感激。
当下神情复杂地回了一个妃嫔平日见面的平礼,默默地在自己的位次上坐了,再不多言。
只是她此刻的沉默收敛也没引起众人的注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朝着那平日难得一见的意妃去了。一时间问安奉承之语铺天盖地蜂拥而来。
说来这意妃也是个异数。虽说她是郡主之尊,却是个无权无势的名义郡主。忠勇王爷早逝,她是半分家族势力也无的。自己又体弱多病,难以侍奉君王。照理这样的背景在宫里早就失宠无人问津了才是。她却偏偏极受太后宠爱崇韬怜惜,虽终年难得一见,偌大个宫里却也没半个人敢对她半分不敬。
正想着,众人簇拥着的意妃却已偏头向着我和如璧笑道:“这两位妹妹本宫未曾见过,想来定是玉婕妤与明婉仪了。”
我和如璧不敢怠慢,也摸不清这位的脾性,只得点头轻声应了道:“娘娘慧眼。”
第五十九章 激流浅滩
意妃轻笑一声,道:“两位妹妹不必拘谨。本宫虽然很少出云意宫,却也听闻今年的秀女就以两位妹妹最是聪慧乖巧,颇得圣心。今日一见,果然是绝世容貌,水晶心肝。皆是那偶入凡尘的仙姝人物。”
此言一出,我和如璧立马迎接了众多的愤恨不屑鄙夷目光。如果目光也可杀人,毫无疑问,我俩此刻早已被刺得千疮百孔,体无完肤了。
我不禁心中大为不满,这个意妃是什么意思?
意妃仍旧笑吟吟地,恍若未见这殿中诡异尴尬的气氛。我心中狠狠地打了一个颤,这个意妃看来也不是个当真柔弱的人。
不一会,向来晚到的良妃终于姗姗而来。我本以为良妃今日还会大张旗鼓鲜衣亮钗地挑衅示威,谁知她今日也是一身清淡素雅的装束。
淡青的宽袖直襟长裙,只浅浅绣了些暗色的墨菊纹,头饰也是简单极了,平常的宫髻,插了只普通金钗便罢。跟她平时的高调华贵逼人气势宛如两人。
我诧异之余,也更加惊悚。我自然不会认为她这是真的尊敬太后,做个端庄贤淑的儿媳妇。可竟连良妃都这么忌惮太后!我不禁有些后悔自己似乎太过于大胆冒险了些。不过此时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良妃微笑着进来,一眼看见端坐在左的意妃。脸上完美无缺的笑容竟猛地一凝,僵在了脸上。满殿的妃嫔又得再一次地起身,行礼,恭祝良妃娘娘金安。良妃被这问安声惊醒,回过了神,挥挥手,随口说:“罢了吧。”这才缓缓走过去,微微蹲身道:“意妃姐姐安好。”
意妃又捂着锦帕轻咳了咳,一双妙目似笑非笑地看着良妃,伸手虚扶了扶,半晌言道:“妹妹操心后宫之事,竟又瘦了。”良妃眉梢微挑,瞬息便平复了下来,对意妃的微讽之言置若罔闻,平静地在对面右坐下,才缓缓道:“许久未见姐姐了。姐姐的身体竟还是不得好吗?”
我坐在远离两人的下,心中寒冷,殿中众妃嫔也是寂寂。这样的场合,原本应是莺声燕语与阿谀奉承齐飞,共写太平富贵之象的。
可这意妃与良妃竟一坐下说话就是这般夹枪带棍的,竟一点也不加掩饰对对方的恨意和不满。这短短的两句话听起来倒也没什么,倒像是关心彼此。可这暗中的恶毒之意却也是任谁都听得明明白白的。这宫中之人本都是最为善于隐藏情绪,最会逢场作戏粉饰太平的人。即使心中恨不得你去死,表面上却也要姐姐妹妹亲热无匹的。
她们身为正二品的妃位,在这后宫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也都是最深谙其中三味的人。当着后宫众人,她们却如此不加掩饰,想必关系真是差得紧了。
我心中微微一动,当年她们俩不知都生过些什么。那边良妃却已缓缓开口:“姐姐身子不好,妹妹多次想来看望,却又怕扰了姐姐静养。还望姐姐不要怪妹妹才好。”
意妃摩挲着光滑的细骨瓷蓝底白花盖碗,若有所思地道:“妹妹协理六宫,琐事累人,自是忙的。姐姐的身子不济,想帮妹妹也不能。怎好怪妹妹。”
良妃闻言表情平静,想了想道:“今日太后娘娘回宫,我还以为姐姐不会来了。”这时,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些,早有那机灵的趁势捡过了话头:“太后娘娘与意妃姐姐情同母女,今日太后回宫,姐姐孝顺太后是宫中人人皆知的。即使身子不爽那也扎挣着要来了。”看时却是那碧波殿的张嫔。
意妃只是瞥了张嫔一眼,淡淡笑了笑。良妃却皱了皱眉,也不好说什么。掩饰地端起红木填漆骊龙纹小几上的白瓷梅花盏,轻啜了一口。
我腹内暗笑,这个鲁莽无知的张嫔!她以为她此番便是讨好了意妃,却不知意妃这样的人是根本就不需要别人讨好的。还不知自己因此得罪了良妃。
就连一旁默默无语的婉贵嫔都皱了皱眉。我方省起这张嫔便是她显仁宫的妃嫔。果然,良妃举止优雅地放下手中的茶盏,望着婉贵嫔,笑了笑道:“婉贵嫔的经抄完了吗?也有闲暇来这慈安宫。”
婉贵嫔只是默默,半晌才轻声细语地道:“有劳娘娘记挂。婉儿业已抄完了。今日太后回宫,婉儿身为皇上的妃嫔,是应该来接太后她老人家尽尽孝道的。”
良妃冷眼看着自己手上玳瑁嵌翠的护甲,半晌才扑哧一声笑道:“看来抄录经书果真是修身养性的良方。就连我们婉贵嫔这样的人儿也变得温文有礼轻言细语了。真是不易啊。“
婉贵嫔受窘,却也不敢说什么,只是低头咬着下唇。
如璧悄悄偏过来,笑意盈盈,口中却刻薄道:“这可不就是报应吗?真是活该。“
我知道如璧有多恨婉贵嫔,口中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婉贵嫔辱如璧太甚,心中却甚是怜悯婉贵嫔的处境。只不过,婉贵嫔是与意妃一起进来的。意妃想必不会坐视。
果不其然,意妃随手扔掉从花盆里掐的秋杜鹃,用锦帕意态悠闲地擦了擦手,懒懒言道:“经书自然是好的。婉儿以前是任性了些,你看现在不就很好吗?什么时候妹妹亲自抄了就知道这其中的好处了。“
良妃是后进殿的,自是不知意妃和婉贵嫔是一起来的。此时见意妃为了婉贵嫔如此暗讽自己,心中也是一愣,浑不知这两人是何时搭上的。
良妃是何等性子,正待反唇相讥,殿外急急跑进来一个太监,看服色当是大太监。仔细看时却是福如海。福如海跑得气喘吁吁,满头是汗,进殿便高喊道:“良妃娘娘,”抬头见意妃也在,不由一愣,忙恭恭敬敬请了安,才道:“两位娘娘,皇上那边传过话来,太后凤驾就快到了。请各位娘娘小主于慈安宫门外相侯。”
意妃和良妃对视一眼,都立身起来。良妃右手微抬,欠身道:“还请姐姐先行。”意妃资历在她之上,皇后不在,这带队之人自然非意妃莫属。意妃颔,也不客气,当先扶着宫女的手走了出去。众妃嫔均不敢松懈,纷纷起身跟了出去。
我和如璧也挽着手相互搀扶着跟在其后出得殿来。
第六十章 颐安何安
站在朱红的宫门前已经一盏茶工夫了,如璧有孕不及久站,腰膝酸软地靠在我身上,哪还有半点天家娘娘的风范。婉贵嫔月份更久,更是不堪,只是如今不同往日,也只得咬牙忍着。
意妃皱皱眉,吩咐左右的宫女:“去搬两个春凳来给婉贵嫔和玉婕妤。孕妇不能久站的。”婉贵嫔和如璧都感激地谢了恩,告了罪坐下了。意妃也不理会,扭头对不停擦着汗的福如海言道:“如海呀,去看看。太后进了后宫就赶紧过来通报,别让太后娘娘看见两位妹妹坐着心中不畅快。”福如海一迭声地应了,一溜烟地领着几个小太监去了。
我虽对意妃刚才的挑拨心中不满,现在倒也确实承她的情。一般来说,这种时候,换了任何一个主子,都不会这般体恤。太后是一国之母,也是后宫嫔妃的婆婆。于国于家,规矩总是不能废的。若是良妃主事,必然会直接选择无视如璧和婉贵嫔的苦况,再苦也要站着的。
继而,我转念一想,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意妃与太后的关系确实也是不太忌讳这些虚规矩的。要知道,这一幕落在有心人眼中,转而向太后告告状,意妃就得生生受个不敬太后,阳奉阴违的重罪。我心中灵光一闪,我可不敢把这位意妃娘娘当真看成一个慈悲的菩萨人儿。那她此举真正的用意是什么呢?从她今日意外出现,在殿中与良妃的分庭抗礼,甚至隐隐压她一头,再到现在的体恤不避嫌,说明了什么?我陷入了苦苦的思索,却始终抓不住心中的那一闪即逝的线头。再看场中,真正聪慧有心思的也如我这般心中起伏暗中揣测着。比如那冯昭仪。
冯昭仪今天也是一身浅白色蜀锦缎制宫装,浅浅地绣了些梅花瓣儿。她就站在我的左边,中间隔了淼锦殿的陈淑仪。她一手牵了穿着粉色小棉褂粉色小棉裙粉嫩可爱的宁安,一面微微皱着眉,似乎在考虑什么想不通的事情。
未及片刻,我微微一斜眼,就看见她双眼一亮,像是明白了什么,开始微微笑着,还悠然地摸了摸小宁安扎着小辫的脑袋,嗔怪着小丫头不安分地扭来扭去。
我心中一咯噔,她明白了?是什么她想到了,而我却想不到的呢?眼前的局势如此微妙而复杂,稍一疏忽,只怕就是万劫不复之境。我和如璧是输不起的,一次都输不起的。我们甫进宫未久,即使受宠,到底根基不稳,跟冯昭仪这样的人比起来,始终还是相差甚远的。
我心中越不安,藏在袖中的双手用力交握着,却止不住它的颤抖。
所有人都面目恭顺屏息静气地站着,没有人说话,连一声咳嗽声都不闻,只听得一阵阵或缓慢平顺或微微急促的呼吸之声。
拐角的宫墙边一个小太监跑过来了,未到跟前就急急地喊道:“两位娘娘,太后娘娘已进了后宫,正往这边过来,一时半刻就到了。”
意妃病怏怏地微靠在宫女身上,闻言精神一振,推开了宫女,镇定地道:“两位妹妹都起来吧。大家可都要打起精神来,别让太后说我等姐妹没有天家之仪。”
不消她说,众妃也不敢怠慢,一听见小太监喊,就都站得直挺挺的,脸上绽放出最为得体最最贤淑恭顺的笑容。这笑容还不敢太过灿烂夺目,太后刚死了个嫡亲的侄女儿,你笑得跟花儿一样,难保太后不会瞧着不顺眼,赏个大嘴巴子。
我也有些紧张,深深吸了口气也慢不下渐渐加快的心跳。宽大的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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