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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洗徵舞 九功舞系列-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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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误会了!他知道她从不会逼他,他知道她从始到今没有强迫他做过任何一件事,甚至当年那样冷酷的拒绝,她也从来没有怨恨过。她是一个豁达飘逸的女子,他怎么可能以为,她留下来是要逼他娶她?他不可能这么猥琐,也不可能这么无知,他只是——害怕而已——
听姑射说完,容隐默然,沉默了许久。
姑射见他不回答,眼中是深深的受伤,他居然——默认!她磨蹭琴弦的手指忘形地扣住琴弦,几乎要掐断了它。
正在她伤心欲绝的时候,“我不是……”容隐终于开了口,却没说下去。
“你不必解释,我不想听。”姑射本以为她这一生不可能为了谁而哭,但是她满眶都是眼泪,她居然会有一天弄得如此狼狈!如此狼狈!
“你要听,是你逼我说。”容隐的目光凝视着她的手,然后缓缓伸过手,松开了她握着的那根琴弦,以免琴弦断裂,或者她伤害自己,“我不是看不起你,你绝不需要在任何一个官宦或者王爷的女儿面前贬低你自己,你绝不比任何人差,甚至你比哪一个女人都杰出,我说这话包括当今皇后,你明白吗?”
他——用这样子稳的口气,说他绝没有看不起她!
“但是你看不起我,你要躲着我,你希望我离开。”姑射忍住眼泪,“自从四年之前你离开,我就从来没有痴心妄想——”
“我知道!”容隐骤然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你没有!因为你是姑射!你不是别人!”他一字一顿地道:“我从来没有以为,你留下来是想要逼我娶你,从来没有!我也从来没有怀疑,你留下来的心意,你是关心我,我知道。”
“我的心意,不是拿来让你糟踏的!”姑射冷笑,“既然你知道,你又为什么要那样对我?时时赶我走,冷嘲热讽冷言冷语,就是你知道吗?”
“我本不想说,是你逼我的。”容隐沉默了一会儿,“我不希望你拂袖而去,然后贬低你自己,以为自己很卑贱,我不希望你——为了我而不快乐——”他低声道,“那是不值得的。”
“那你说。”姑射冷冷地道。
“回答我一句话。”容隐抬起头凝视着她,“如果我答应娶你,你会嫁给我吗?”
她怔住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如果,因为一开始,就是他的拒绝!她从来没有想过,如果他愿意娶,她自己——愿不愿意——嫁给他?
“你会吗?嫁给我,到容府做容夫人,不能再仗剑江湖,没有白马,也没有决斗,你不会再有任何江湖朋友,而要开始学习礼数。”容隐慢慢地道:“宫廷的礼数,朝廷的礼数,人臣的礼数,身为臣妻的礼数,弹琴唱曲——那是下人做的事情,你如果身为枢密使夫人,就应当雍容大方,而不能够再玩弄靡靡之音。而且你的丈夫,日日与人勾心斗角,说不定有一日你在睡梦之中,就已经变成了皇室争权的牺牲品、阶下囚。你会帮助我,在朝政里玩弄权术?”他看着姑射,叹息了一声,“你会吗?”
“我——”姑射登时明白了三分,极苦极苦地一笑,“我不会。”
“你不会,所以——我不能娶你,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容隐深沉地看着乌木琴,“你要相信,没有人可以不被你吸引,我也是男人,我不是——”他黯然一叹,“——不是不爱你——”
“所以你当年拒绝?”姑射低声问,“不是因为看不起我,也不是因为你不爱我,而是因为——”她抬起头来,凄然一笑,“你不愿意束缚我?你——希望我快乐?”
容隐避开她凄然的眼神,“一半,一半,是因为你,另一半,是为了我自己。”他淡淡地道:“我也是不适合有妻室的。”
“那么——你会对我冷言冷语,要赶我走——是为了——”姑射低低地问。
“为了我自己。”容隐深吸一口气回答,“你不可能不走,你也不可能永远留下来,是不是?”
姑射默然,过了很久,她才点头,眼泪随着点头的动作滑落,“是——我始终会走——”
“所以,我赶你走。”容隐慢慢地道:“既然迟早要走,那么又何必多情?何必相遇?你难道不知道,越长久的相处,就越容易多情,而越多情——”他顿了一顿,轻轻地道:“就越容易受到伤害吗!”
她怔住,越长久的相处,就越容易受到伤害,因为更长久的相处,就会有更多的感情!他不是看不起她,不是不爱她,更不是不了解她!他是太了解她,了解得比她自己还了解!所以才知道她无法忍受宫廷的束缚,所以才知道她不可能嫁给他,所以才知道——无论她现在付出多少,她最终——都是会离开的。“你赶我走,是不希望我们重逢之后日久生情是不是?”她颤声问。
容隐沉默,“难道不是?”他缓缓地道:“既然不可能留下来不走,那么就算是有再多的感情,也都只是徒增伤心而已。”他看着姑射,淡淡地道:“多情无益,不如无情。”
“可是——”姑射颤声道,“可是——”她猛然抓住容隐双肩的衣裳,“你既然想得比我久远,想得比我透彻,你为什么不早说?在你见到我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在那个时候——在那个时候我还可以走的!”她热泪盈眶,“那个时候——我比现在豁达啊——”
容隐微微一震,他看见了她的狼狈,她那种极力挣扎却无可奈何的狼狈!“你现在也可以走。”他淡淡地道,但是话声之中,已经不可避免地露出了激动的神色。
“你为什么不早说?”姑射失神,失魂落魄,“多情无益,不如无情。你说得真好,只可惜——太迟了!”她抓住容隐的双肩摇晃,“你知不知道,”她泪流满面,“我有多少次想走,却又有多少次走不了!我不想留在开封,不想和官吏拉上任何关系,可是我——可是我——离不开啊!”她凄然而笑,“看见刺进你胸口的剑,看见你的血,你为国为民的毅力,我怎么还能走得了?我的心比你的身痛!我不能当作没有发生过!你要我不要多情,那怎么可能?我是人,是一个从前很爱你至今依然很爱你的女人,你让她怜惜让她心痛,让她看见你的辛苦,然后又要求她不要爱你,你这是在苛求我!是在逼我痛苦!”
容隐苦笑,“那么,你爱我,爱得足够让你在这个地方——活下去吗?”他缓缓地问,“我若不逼你绝情,那么日后你的世界里,除了我,你什么也没有。”他黯然地眨了一下眼睛,“而现在,如果你能够绝情离开,日后你除了我,你什么都不会失去,”他闭上眼睛,“你甚至会找到一个更值得你爱的丈夫。”
“我——”姑射哑口无言,“我——”
“你不可能没有琴,没有茶,没有剑,没有诗,那些——”容隐叹了口气,“早就是你骨子里的一部分,如果没有了你的自由,你也就不是姑射了。”他凝视着姑射,“你会死的。”
“可是——我也——不能没有你——”姑射失魂落魄。
“离开吧,狠心一点,离开我。”容隐黯然,“你也不希望我痛苦,是不是?”他按了按胸口,“这个伤我不在乎,在我还设有对你动情之前,你走吧!否则——否则——”他闭上眼睛,“我们谁也逃不掉,我不想你陪着我,却终生郁郁不乐,我更不想让我自己迷乱,你知道我迷乱不起!”
“容隐!”姑射忍不住哭出声,她伏在容隐怀里,“你好狠心!两个人相爱,你居然可以用理智分析到这样的将来,你要我‘无情’!可是我不是你!我不能克制!”她猛地抬起头,“我不能说不爱就不爱!我更不能因为爱你是错的、爱你会让我日后失去一切、会让我后悔,就不爱你!我做不到!”她像所有柔弱的女子一样哀求,“我做不到!你告诉我怎么办?我做不到——”
“你先不要哭——”容隐勉强忍耐着自己把她拥入怀里安慰怜惜的冲动,“你要清楚,你现在走,总比日后相爱太深才离开要容易解脱。”
“解脱?”姑射神色黯然,“如果无法解脱,那怎么办?”
容隐不能克制地心神激荡,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那就看你我各自的缘分,有没有解脱的福气了。”
她看着他眼神里的痛苦,缓缓地问了一句,“我问你一句话。”
“你说。”容隐侧过头去不看她的眼睛。
“你说,你不是不爱我,那么,不是不爱我,就是爱我吗?”姑射低声问。
容隐怔然。
“你回答,我就离开。”姑射苦笑,“你总是那样,最有道理的话都是你在说,你关心的都是大事、大局、大人物!对我,”她凝视着他,“若有情,若无情。”
容隐缓缓转过头,与她对视,这还是今天他第一次如此正式的凝视她,过了一会儿,他微略牵动了一下嘴角,算是笑了一下,“是的,”他很快转过头去,不再看她,“只不过,不太深——没有你深。”
他——肯亲口承认他爱她!
够了!对于容隐来说,这样的结局,够了!
姑射的眼泪掉了下来,她也牵动了一下嘴角,算是笑了一下,“那么,就各自看你我的缘分,有没有解脱的福气了。”她抱起了乌木琴。
“且慢。”容隐从怀里摸出一件事物,递了过去,“这是你的东西,带走吧。”
是那块在和江南羽打斗中染血的丝缎!她几乎忘了,而他却清洗干净,带在身边。“多谢你了。”勉强一笑,姑射接过丝缎,顺手拭过了琴面,手指轻颤,震动琴弦发出“翁”的一声微响。
容隐心头一震,这回她真的要走了!并且永远不会回来!他突然抬头看着她的背影,哑声问:“这次为什么要再回来?本都已经四年了,不是吗?”他本——遗忘了这段情!她这一来,翻起这么多的痛苦,深刻得令他想忘记都做不到!何苦呢?如果你不来,那有多好?你和我,就不会为情苦,为情痛楚!也就更不会——要我经受亲自逼所爱的人离开的痛苦!
姑射很奇异地掠了他一眼,幽幽地道:“如果你要听假话,我会告诉你,为了给江南羽求情,”她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你要听真话,那是因为——我想看看你。”她凄凉地淡淡一笑,“不过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来看你——我付不起代价,你也付不起——”
容隐转过头去,“你走吧。”
“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姑射一低头,抱琴远去,空中犹自落下一滴眼泪,而佳人芳踪已杳,没人了茫茫天地之间。
——“那么,就各自看你我的缘分,有没有解脱的福气了。”
容隐忍不住转过头来看着她远去的方向,像是可以看见她的影子,苍白着脸,看了很久很久。
解脱?他苦笑,我只能逃避,不能解脱。
“少爷?”书雪在门外等侯容隐和姑射出来,过了好半晌,出来的只有容隐一个人,“姑射姑娘呢?”
容隐不看他,只是淡淡地道:“她走了。”
“啊?”书雪大惑不解,“她好端端的,干嘛走了?她不是说要等到你的伤好了才走吗?”
容隐淡淡地接口,“我的伤不碍事,她自然就走了。”
“可是她今天明明……少爷?少爷你走这么快干什么?少爷你等等我啊!……”书雪的叫声一路传来,“御史中丞聿修少爷在祈宁堂等你,他有事情找你……少爷……”第4章 蜡炬成灰泪始干
“你说,你不是不爱我,那么,不是不爱我,就是爱我吗?”
“是的,只不过,不太深——没有你深。”
思过崖上,姑射横琴在膝,却破例没有弹琴,只是望着远方发怔。
离开开封已经一个多月了,他不知道好不好,他的伤不知道好了没有?他是不是还是那么多事务?他是不是——依然满心都是大宋,却没有他自己?
被他承认爱过,应该满足了,可是为什么心里的一股黯然,在离别之后却变得更加的浓郁,心里的牵挂,在离别之后也越来越强烈?
解脱?谈何容易——
“姑射。”
姑射回头一笑,“入境大师。”
在姑射身后站着的是一位僧衣白袜的老和尚,是一位在思过崖上潜修的前辈高人,江湖上能和入境大师打交道的并不多,如能见上一面,亦属难能可贵。但是入境大师和姑射却算得上是棋友、画友、诗友。
入境大师慈祥地微笑,“姑射弹不出琴来的时候,可是不多。”
姑射不语,拨了两下弦,不成腔调。
“如果心有痴念,逃到我思过崖来亦是无用的,和尚这里虽然远离凡尘,但毕竟还是人间。”入境大师缓缓说话,语气温和,“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只可惜于我佛门无缘,你有你的孽,和尚有和尚的劫。和尚的劫可以靠修行坐化消去,你的孽只有你自己走的过去,扛的起来。”
“大师在思过崖修行数十年,想必消去了不少劫难。”姑射勉强一笑,“大师可否告诉我,如何忘情?为何你能够在这样一块岩石上一坐数十年?”她低低地问,“你难道就不牵挂人间吗?”
“忘情?”入境大师微微一笑,“和尚不能教你。”
“为什么不能?”姑射秀眉微蹙。
“和尚本身还不能忘情,如何教你?”入境大师莞尔。
“大师能够在这里一坐数十年,定力静心令人钦佩,却还是没有达到忘情的境界?”姑射悠悠一叹,“解脱、解脱……”她摇了摇头,“大师,可有棋兴?”
入境大师微笑摇头,“今日没有。”
姑射讶然,入境大师好棋成痴,居然会说没有棋兴?
“你心神未定,神思恍惚,如何是和尚的敌手?”入境大师哈哈一笑,“等你下次来思过崖,和尚和你连下三局,非杀得你低头认输不可!”
姑射也莞尔一笑,这老和尚,好胜心这么强,难怪他自称还未忘情,“今日我心情不好,大师居然不乘人之危,下一次可就不知道大师有没有要姑射低头认输的运气了。”她盈盈一笑,“我走了。”
“和尚不送。”入境大师微笑。
姑射飘然而去。
这孩子!虽然是个女子,但是武功智谋琴棋诗画样样出色,只是不知道是谁有这样的本事,令这个来去自如的孩子也烦恼了。
忘情、忘情,所谓人情,既然生而为人,又怎么能够无情呢?情并非可忘,只不过也许在不愿意的时候,把它暂时埋藏在心底,假装别人和自己都不知道罢了。
“容大人,耶律隆绪即位未久野心勃勃,在岐沟关战胜之后数度遣兵南下,打探我朝军情,他们易容乔扮成我大宋子民,不知容大人有什么对策?”
问话的是兵部侍郎。
容隐沉吟,“能够潜入大宋乔扮宋人打听军情的人,想必并非寻常人物。”
“不错,应该都是辽国高手。”
“刺探军机——”容隐负手,仰首看着殿上的承尘,“要么去兵部,要么来我这里,散布在江湖之中,能够探听什么军情?”
“尚书大人也是这么说,但是这些人如果不查出来,对我大宋有百害而无一益。”
“要查出人来也很容易。”容隐淡淡地道。
兵部侍郎一呆,“不知容大人有什么妙计?”
“你把你们大人的军情军机统统放到我们这里来,然后放出消息去,他们自然就会来找我。”容隐微微冷笑,“他们的目标全部都在我这里,我就不信,如果他们是要探军情,会不来!”
“容大人英明!”兵部侍郎一半真心一半假意地赞叹,容隐雄才大略他早就知道,否则也不会来和他商量;另外一半赞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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