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团和汤圆(御厨心经)-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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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1。

　　
　　有人问汤团：喂，你娘叫什么名字？

　　汤团说：我老娘她姓……

　　没等汤团把姓说出来，后头就有人揪住他的左耳或右耳，将他吊了起来。这个揪他耳朵的人，就是汤团的娘。

　　汤团的娘，人们都管她叫翠翠。翠翠是个挺贤惠的人。她小的时候就善女红，远近乡邻有什么需要缝缝补补的，都来找她。若是有乡亲要做一件寿衣，翠翠一高兴，就会主动赠一件嫁衣。乡亲们都说翠翠人好，心肠好，做的衣服也顶好，她一听很是受用，忙不迭地说，下次您家有人翘辫子了记得找我，我还做一件送一件。

　　有人说汤团的娘很傻，其实翠翠大多数情况下都不傻。她惟一一次犯傻，就是嫁给了李汤勺，也就是汤团他爹。

　　在一个微风荡漾的下午，汤团坐在矮矮的土墙上面，听她娘讲她成亲的事。只见翠翠盘腿坐在墙根，手里抓着个老玉米，嘴上唠叨个没完。汤团说娘呀，你也窜上墙头来呗，学我一样甩甩小腿多惬意啊。翠翠说得了，我是良家妇女，你爹让我要有家教。

　　还是在一个微风荡漾的下午，翠翠坐在矮矮的土墙上面，听李汤勺讲他在江湖上的那些牛逼事。这一天，他们刚刚相遇不过几个时辰。李汤勺说，他曾经是江湖上最著名的厨子。他给江湖各大门派的掌门做过吃的，有熊掌帮、蛾眉派、裤裆派等等等等。翠翠听的乐呵呵的，一边笑着，一边甩甩她雪白的小腿，就仿佛荡起了双桨。这个时候李汤勺不再盘腿坐在墙根了，他握住手中的老玉米往墙上用力一顶，就把身子顶上墙头了，和翠翠并坐在一起。翠翠羞红着脸道，你上来做啥？“给你吃玉米呗！”

　　翠翠说，她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玉米。李汤勺便趁机吹道，玉米算什么，老子还会做满汉全席呢。“不过熊掌帮的掌门最爱的，还是老子的烤玉米！”李汤勺神气地说。也就这么一个下午，翠翠作出了一个决定：她要嫁给这个厨子。

　　那一天傍晚，翠翠回到家，把要嫁给李汤勺的想法告诉了她娘，她娘便问：“他是干啥的？”

　　“是个厨子！”

　　“厨子？”

　　“一个江湖上很著名的厨子！”

　　“家里还有别人不？有牲畜不？”

　　“娘，你说啥呢，他们家没别人，就他一个畜生！”

　　那晚上，翠翠坐在床沿，翠翠娘躺在床上。

　　“闺女啊……”翠翠娘叹了口气，“你说为啥要嫁给一个厨子呢？”

　　“他很威武！很有名！”

　　“一个切菜的，有啥可威武的。”

　　“他给很多江湖名人切过菜的！”

　　“可他家里没家当呀，就一个畜生呀。”

　　“娘，你说啥呢，他不是畜生，他是厨子！”翠翠急了，“我就是要嫁给他！”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嫁人也有嫁人的规矩，总得要有聘礼。”

　　让翠翠娘万万想不到的是，李汤勺还真的有那么一点本事。当翠翠告诉他需要聘礼的时候，李汤勺一拍胸脯道：下个月就送来！翠翠一听这话，扭着屁股就回家去了。李汤勺瞪大眼睛在后头喊着：哈，真他妈大呀！

　　“真的很大呐！”一个月后，李汤勺送来了聘礼，是一辆小马车。翠翠娘一看见聘礼有车，不禁发出了感叹。当时江湖上嫁人的规矩，要有屋有牲畜，如果有个马车，那就更不得了。翠翠娘一把把闺女拉进里屋，道：“这厨子，我看行！”

　　这李汤勺，的确还行，行在他是一个有本事的厨子。譬如熊掌帮的掌门吧，他是个腰阔膀圆的汉子，食量巨大，还挑食，帮里给他安排的厨子他都不喜欢，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来三个，就连厨子带来的那只乳猪也给宰了。但是后来李汤勺来了，作为这个帮派的一员职工，李汤勺尽职尽责，他的不拔毛清炖猪蹄和琼浆烤玉米一举俘获了掌门的舌头，掌门说，李汤勺啊，你小子才是他奶奶个熊的好厨子啊！

　　要知道，在江湖的厨子界，李汤勺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他说这个猪蹄不能拔毛，没人敢拔；他说这个汤里不能放勺子，就没人敢放，因为他就是汤勺，他说这是犯大忌的，就跟皇宫里的规矩一样一样的。

　　因为熊掌帮的伙食太难伺候，往往要花费很大心思，让李汤勺心里颇不舒服。这一次，李汤勺趁熊掌门外出的机会，只身携带两只大鸭梨，三个生玉米，就这么一路跑开了。一路跑到土墙，正巧遇见了翠翠，两人便一发不可收拾地火热起来。当翠翠告诉他要有聘礼才能成亲的时候，李汤勺心里折腾了半天，终于决定返回熊掌帮。关于出逃的解释，李汤勺说，他这次一声不响地跑掉，其实是去给掌门大人采购去了，这是为了庆祝掌门大人的四十岁寿辰呀。本想给个惊喜呢。还花掉了不少积蓄呢。掌门一听大为感动，一面让李汤勺赶紧做那道采购来的菜品，一面给了不少赏金。就这样，李汤勺拿到赏金，做好菜肴，又溜了出来。拿着这赏金，李汤勺去集镇买了辆马车。

第二节
2。

　　九月初八，李汤勺和翠翠成亲的前一天早上。翠翠急匆匆地走向土墙，把李汤勺从草垛上叫醒，问他：“李汤勺，你有屋吗？”

　　“啥？啥屋？”

　　“成亲的屋呀，要不让我以后住哪里，总不会住我娘那儿吧。”

　　“这不有马车嘛。”李汤勺很不以为然。

　　“现在没房子怎么成亲，要被乡亲们笑话。”

　　“笑个屁。”李汤勺嚯地站起来，道“天为帐地为床，李家自古好儿郎！你个娘儿们懂个啥。马车比屋好！”

　　“为啥？”

　　“住马车里成亲，走哪儿玩哪儿，老子带你走四方，你说好不好？”

　　“好！”

　　翠翠听了李汤勺一番话，就又扭着屁股回家去了。

　　李汤勺还是盯着翠翠的大屁股不放，说道：

　　“不但他妈大，还他妈挺圆哩！”

　　还是九月初八，中午。翠翠急匆匆地走向土墙，把正在睡午觉的李汤勺推醒，问他：“你说啥挺圆的？”

　　“啥？”

　　“你早上说我啥挺圆的？”

　　“喏。”李汤勺用手指指翠翠的屁股。

　　翠翠的脸唰一下就红了，活脱脱像滋润的杨梅，成熟的樱桃，春季里的花。

　　当日晚上，翠翠又跑土墙去了。

　　“李汤勺，你这马车咋来的？”

　　“不是偷的，不是抢的，老子赚来的。”

　　“勺啊，你本事真大！你还有啥宝贝？”

　　“咋的？”

　　“随口问问！”

　　“还有本书。”

　　“我看看。”

　　“你一个妇道人家，看什么看！”

　　翠翠撅着嘴道：“李汤勺，你稀罕我么？”

　　“稀罕啊。”

　　“过了明天，还会对我好不？”

　　“这还用问？”

　　……

　　这一个晚上，对于汤团的娘翠翠来说，是一个不眠之夜。后来她又问了李汤勺好多问题，李汤勺倒也耐着性子陪了她一宿。翠翠问，为什么玉米这么好吃呢，李汤勺说那是因为往玉米里吐了唾沫。翠翠问，为什么你嘴巴里吐不出好的话来呢，李汤勺说那是因为家教好。翠翠说呸，你家里不就你一个人么。李汤勺说那是我素质高悟性好。翠翠还问了，成亲后有啥要求没有。李汤勺说，不许坐在土墙上了，那样没教养。翠翠就问怎样才算有教养，李汤勺说，喏，盘腿坐在墙根里，手里抓个老玉米，这就有江湖厨子的范儿。翠翠笑道，那我这样学着做，就是江湖厨子他媳妇的范儿了吧？李汤勺说你个娘们真聪明。

　　翠翠最后又问了，你还有啥要求没有。李汤勺想了半天，说，那就生两娃吧。

　　
　　九月初九，成亲的日子到了。

　　正午时分，鞭炮齐鸣，鸡鸭乱跳。鞭炮声过后，酒席摆上桌，李汤勺和翠翠还有翠翠娘忙不迭地招呼着大伙。李汤勺扯开了嗓子道：“来来来，都给老子坐下来用膳啦！”翠翠问啥是用膳，李汤勺白了她一眼。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从十里地外赶来喝酒的秃头张，发现自己的酒杯子在晃，赶紧从凳子上站起来，叫道：“不好啦，地震啦！”大伙一听，有的人赶紧跳起来，也有的赶忙趴在了地上。这时候从酒席中站起来一位老头，捋着胡须慢悠悠说道：“不必惊慌，依老夫看，不过是百余年前朱家庄地震的余震。”

　　大伙定睛一看，这不是窑厂里的老砖头么。老砖头是远近闻名的老糊涂，所以大伙一见是他在说，就齐声喊了一个“切”，顾自又坐下喝酒了。

　　翠翠娘是个十分迷信的人，她听了老砖头的胡说八道，信以为真，把闺女女婿拉到一边，道：“今天不会出啥事吧？”

　　“能出啥事。别听那老砖头瞎说。”

　　“就是啊，要是真有地震，那村里的狗崽们还不老早叫起来了呀。”

　　酒席过一半的时候，方才那秃头张又站起来叫道：“不好，冒烟啦！”这次没有人搭理他，都在喝酒划拳呢。只见远处尘土飞扬，似有几百匹马在朝这儿奔来。酒席上的杯子噔噔噔噔地晃个不停，李汤勺带来的小棕马也耐不住性子了，开始朝天嘶吼。秃头张喜道：“我没有骗你们吧。”众人却紧张起来了。

　　大伙纷纷放下手中的筷子，杯子，塞到嘴里的肉也吐了出来，或者干脆囫囵吞了下去。他们都朝着那尘土飞扬的方向望去。不多久，众人看清了，少说也有一百匹马，每匹上面都坐着一人，服饰各异，表情狰狞，有些人嘴里还哇哇乱喊着什么。

　　“不好，强盗来抢亲啦！”

　　只这一句话，惊醒座中人，不消一分钟的工夫，前来赴宴的人里就四下溜得差不多了。惟有李汤勺一家人，呆在原地发愣。李汤勺睁大了眼睛，双手垂下，右手紧捏着一只老玉米，轰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老玉米咯吱一响，掉了几颗。他喃喃道：“不好，熊……出没。”

　　这群人很快到了跟前，领头一个彪形大汉勒马说道：

　　“李汤勺，你胆子不小啊！”

　　这大汉正是熊掌帮的掌门。

　　“原来是熊掌门，今天是老……今天是小的成亲的日子，熊掌门大大驾光……”

　　“光你妈个头！”彪形大汉嚷道，“你个死厨子奶奶个熊！”　。。

第三节
3。

　　翠翠向着人群瞄了几眼，才发现这群人奇装异服，看上去不像是一个门派的。只见这领头的彪形大汉及身侧两人，身披豹纹小坎肩，手腕处系一个铃铛，脑门还烙了一个猫爪印；再往后看，还有几个男子眉毛弯弯，女子睫毛长长，著浅灰色道服，人人手持拂尘；也有一些人上身赤膊，下身穿着开裆裤，个个面目猥琐。翠翠心想：这天杀的李汤勺，啥时候惹恼了这一群怪物！

　　只听领头的熊掌帮掌门说道：“李汤勺，奶奶个熊的，你倒给老子说说看，你给老子做的那寿宴，里面加了什么鸟东西？”

　　李汤勺一听，心道不好，难不成往菜里吐唾沫的事情被发现了？　

　　此时，熊掌帮掌门见李汤勺不说话，便又怒道：

　　“怎地，李汤勺，你奶奶个熊给老子装傻么？”

　　李汤勺忙道：“汤勺不敢啊，汤勺给掌门做的那道菜，是我们李家的祖传佳肴。”

　　“我奶奶个熊的，老子管你什么祖传佳肴，老子只想知道你是怎么给老子做的！”

　　“这个……”李汤勺琢磨了下，说道，“小的给掌门做的那道菜，叫做红泥玉液羹。”

　　这红泥玉液羹确是他李家祖传的一道名菜。红泥玉液羹选料十分考究，需要挑选上等的山西红枣，浸泡在上等的绍兴女儿红里九九八十一天，捞出，去核，研磨成红泥，然后用上等的青瓷大碗盛装，最后辅以燕窝银耳浇灌，终成红泥玉液羹。不过在端出来的时候，李汤勺往里面吐了几口唾沫。他心道：给你们熊掌帮做菜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就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

　　李汤勺将这红泥玉液羹的做法一五一十地说了，当然，只是漏了那吐唾沫的一节。谁知熊掌帮掌门一听这红泥玉液羹的做法，不禁大笑：“哈哈哈，李汤勺，真有你的！我说这菜好吃呢，不愧他奶奶个熊的是祖传！”

　　只见那熊掌帮掌门继续说道：“汤勺啊，我说你成亲也不喊老子？”

　　李汤勺忙道：“老子不敢劳掌门大驾……不是不是……”

　　“我你奶奶个熊的，什么大驾小驾的，你李汤勺好歹也算我熊掌帮的厨子嘛，岂有你成亲了我们不来喝酒的道理？若不是老子心细，派人暗中保护你，还他妈不知道你成亲呢！”

　　听完这番话，李汤勺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原来，那熊掌门对李汤勺的话深信不疑。自那天做完寿宴，李汤勺领了赏金溜出门，却被熊掌门心腹瞧见了。熊掌门道，这汤勺为人诚恳，怕是领了赏金又去给老子采购去了，于是便派人暗中保护，怕被人抢了那许多银子。谁料李汤勺拿着这赏金去买了马车，这才知道他是要成亲了。熊掌门一听，那还了得，成亲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太老实了，于是连忙纠集人马，率着蛾眉派和裤裆派的兄弟前去祝贺。

　　事情至此，李汤勺也终于搞清楚了熊掌门前来的目的。心下自然也就轻松了许多。

　　熊掌门一边笑着，一边从马上跃下，紧接着其余几个领头的人物也纷纷下马，而后剩余的喽啰们也纷纷下马。只见熊掌门拎起一条凳子坐下，道：“李汤勺，还不快上酒？奶奶个熊的！”

　　“我说李汤勺，今天你大喜的日子，赶紧给老子干几杯。再做一道好菜尝尝！”熊掌门拍着桌子说道。李汤勺忙道：“掌门大人说的是啊。来来来，大家都坐下来喝酒。”熊掌门随即一声“奶奶个熊的，都过来喝酒！”，众人都屁颠颠地过来坐下。霎时，方才还人去桌空的，一下又热热闹闹的了。翠翠娘倚着门，笑呵呵地说道：“咱汤勺面子还真大呀，熊都来道喜来了。”

　　约摸过了两个时辰，多数人都已醉成烂泥。熊掌门微醺着脸，紧紧拉住李汤勺的手，满嘴吐着酒肉气说道：“李汤勺，你那红什么羹的，真他奶奶的好吃！你，你再给老子做一个……不不不用了，今天就不用了，你成亲，下……下次！”

　　“哈哈哈，没有下次啦！”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声音，“今天谁都跑不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一众醉酒的人有些清醒。有人嚷着，是谁这么大胆呀，扰了大爷们喝酒。有人叫着，是哪路的小王八来闹事来了。也有人眯着眼睛，软绵绵地趴在地上，浑不知发生了什么。

　　这时，只见熊掌门定了定神，打了个饱嗝，抱拳说道：“敢问是哪……哪路英雄？不妨出来会一会，会一会！”说罢看了看天上，又瞅了瞅地下，却连那人在什么地方都不知晓。熊掌门好歹也是堂堂熊掌帮的一帮之主，哪受得了这般窝囊气，正当他要开口骂一声“他奶奶个熊”的时候，一道白影从他眼前掠过，登时吓得他说不出话来。

　　这道白影忽地闪到了酒席之间，只看见影子如练来回穿梭，待到那白影停了下来，众人才看清，这是一个公子哥，长得眉清目秀，却有几分阴郁之气。

　　公子哥走到熊掌门跟前，却不正眼瞧他，只淡淡地道：“刚才是你跟我招呼么？”

　　“是、是老子！”熊掌门心生胆怯，嘴上倒是丝毫不让步。

　　“你？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