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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惑江山-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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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琐的眼睛眨了眨,一颗晶亮的眼泪霎时坠落,一头无力的靠在胖婆的肩胛上。胖婆搂着她,一手抚摸着她尖尖的下巴,声音里透着悲凉:“看把你折腾成什么样?傻孩子,怎么把那东西给扔掉了呢?这可是证据,它可以证明你是金枝玉叶身啊…”
“我不要。”青琐摇摇头:“我宁愿不是。我只是青琐,跟胖婆在一起的青琐…”
“孩子不要太过伤心了,愿菩萨保佑你,事情都会过去的,你的笑容还会像以前那样明媚灿烂的。”
望着青琐从门帘徐缓隐去的背影,胖婆紧拢五指,慈善的脸一团虔诚,嘴里喁喁念着:“菩萨啊,保佑这孩子吧,保佑她至尊至贵,一生平安…”
这两天青琐喜欢在镂空的清辉里,静静地坐在窗旁的椅子上,胳膊支着脸腮,在艳阳升起或沉没的时候遐想。窗外门外嘈杂零乱,她总是安静地呆在房间里,这让胖婆心生忧郁,却又无可奈何。
两天总算过去了,今日她们收拾完包袱,去城东。青琐好像变得没事似的,声音又变得清脆起来。关卡果然松动了,不见那些侍卫晃动的身影。青琐她们也是顺利,抄近路翻过一座不高的小山,前面就是城东了。
山林寂静,只有几声鸟鸣声从树梢上传来,阳光斜洒在松林间,针芒似的落在山道上。青琐蹙眉望了望天日,嗔怪胖婆不该回绝了赶马车的,胖婆的腿脚不灵便,这会累着的。胖婆笑道,这样好歹可以省下点铜钱,挣钱不容易,不可乱花。
话音未落,前面不知从何处闪出一道人影来,手提刀刃,黑虎躯穿一领粗布短褐袍,粗声喝道:“娘们,打劫!”青琐惊慌地扶着胖婆往回跑。不料没跑几步,又有四五个男子挡住了去处,满脸凶神恶煞,阴阳怪气地笑着。
胖婆一见这架势,慌忙将手中的包袱扔在了地面上:“诸位爷,咱们都是贫苦人家,没多少银子,爷们只管拿去。”
几个人围拢来,有人拿刀尖挑开了包袱上的结头,顿时花花绿绿撒了一地。那些人在地面上捣鼓着,眼光却落在青琐的身上。“这小娘不错。”有人馋着眼叫:“让爷们尝尝鲜如何,爷们再放你走?”几人应和着,开始站起来。
“胖婆快跑!”青琐一把拉住胖婆,朝着山下跑,一边呼喊着:“抓强盗!抓强盗!”那几个未料到青琐的反应那么快,不过他们还是很快地追上了她们,有人大为光火,骂道:“臭娘们,还挺犟,吃我一刀!”说着,手中的刀落下来了。
“青琐!”胖婆绝望地哀叫一声,身子软瘫在了地面上。
胖婆是被青琐的叫唤声惊醒的,她抬眼看时,青琐好端端的蹲在她的面前,双手扶着她。耳边一片厮杀声,她惊异地望去,那几个强盗围着一个穿玄色袍衫的年轻人,眼前刀光剑影,几个回合下来,那年轻人手中的剑仿佛生风添光,愈战愈勇,那些人扔下手中抢到的银两落荒而逃,一眨眼工夫消失在阒静的山林中。
年轻人收起宝剑,健步走了过来,替她们收拾完包袱,沉默地站在她们的面前,将包袱递还给了青琐。两人已经认出此人,他就是任浮。
“多谢这位壮士救命之恩。”青琐屈身拜谢。胖婆也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眼含泪花,连声道:“恩人哪,请问壮士尊姓大名?”任浮恭手道出自己的姓名,并解释道:“鄙人已离开都尉府,现去城东投靠司马大官人,巧着碰上两位了。”
他们又重新赶路,任浮一声不吭地背起了胖婆,青琐亦步亦趋地跟上。到了城东,任浮背着胖婆找了郎中,郎中诊断说胖婆只是受了惊吓,没什么大碍,老年人切勿太劳累。青琐放宽了心,扶着胖婆出来,任浮不知什么时候讨了二轮的木推车,扶了胖婆上去坐好,连同包袱放在胖婆身边,吱嘎着推了胖婆出发。
胖婆一路念叨着:“全靠任壮士了,不然咱祖孙俩不知如何是好?…”任浮起初沉默着,一会崩出一句:“以前在楚大人那里得罪过你们,这回正好给任某一个谢罪的机会。”青琐急忙说:“壮士那时也是公差,奉命行事,这不怪壮士。倒是这次的救命之恩,青琐无以回报。”胖婆也笑道:“任壮士以前投错了人,如今离开他还来得及。上次你们奉命来抓柳小姐,也是柳小姐福气好,被太子殿下接走了,这回早就和明雨少爷鸳鸯成对又成双了。”一眼看见青琐闻听太子殿下又阴了脸,不觉暗自责怪自己多嘴了。
那个叫垂花巷的巷子,差不多和京城惯见的巷子一样,幽静而不起眼。月牙儿在半透明的东天淡出了,如笔端墨尽时的一撇。抬眸眺望,夕阳绽放着彤辉,没有日落的痕迹,染了一巷橘黄。蒙胧的巷子边,闲坐着几个聊家常的女人,随意地做着手中的针线。她们有一搭没一搭,目视着青琐他们经过。她们大概猜出仨个人的关系来,在背后嘀咕着:“小夫妻还真孝顺…”青琐闹了个大花脸,偷眼看去,任浮紧抿着嘴,头却低了下去。胖婆哧的笑出了声。
小巷深处,一座一明一暗的小院,天井里栽植着许多的花草。子母砖缝里,生长着旺盛的青苔,漫过青砖染了浅浅的绒绿。一只黄花猫尖叫着窜过,稠密的草丛里,躲闪着惊悸的眼睛。
他们进了屋,屋内陈设井然,手指撇过,薄薄的灰尘。青琐扶了胖婆在床上坐了,自己和任浮拾掇起来。两人干活利索,不大会儿收拾好了。任浮想着还要上司马大官人那里,便告辞了。
白日里的惊吓和劳累,让青琐一夜睡得深沉。第二日一早,任浮背着一袋米过来。
薄雾弥漫了天井,晨曦迷蒙地照了进来,斑驳剥离的墙面上,一动不动地趴着个小壁虎。那层薄薄的雾气顷刻消失了,一切都反射出令人感到温暖的金色,连任浮打扫天井的背影也染了迷人的色彩。青琐呆呆的看着这一切,眼睛又湿润了。
任浮搬挪了一些重物,有点出汗了。他随手撩起了衣衫,青琐机灵地拿了块干净的湿巾给他,任浮衣衫半褪,脊背上道道暗紫色的鞭痕,触人眼目,震人心魄。
“这是什么?”青琐倒抽了口冷气。
“没什么,任某漂流四方,跟从怎样的主人自要受点罪,咱也是奴才的命。”任浮轻描淡写道,一手随意的去揩拭背后的汗迹,却被青琐夺了过去。
青琐轻轻地擦拭着任浮的脊背,她生怕手重了那里就会渗出血来。那恐怖锥心的道道伤痕,让她想起自己小时候遭红柳一顿抽打的情景,一股痛楚和悲凉顿时漫漾在了心头,她呜咽着哭了起来。
“怎么啦?”任浮吃惊地问道。
“任大哥,”青琐亲人般的叫了他一声,哽咽着:“你也是个苦命人…”
任浮反而笑了。他本来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他俊冷的脸变得柔和起来,声音还是低沉的:“你放心,我会保护你们的。”
第十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
有地方落脚了,青琐出去找活干。
城东离皇宫远,听不到那里的景阳钟声,自然比不了京城里的繁华热闹。青琐这回没有以前的幸运了,在大街小巷探问了三日,也没有称心如意的。每次怅然回家,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天井里想着心事,胖婆见了心疼,便安慰着说些不着边的有趣话渣子,惹得青琐又绽开了笑颜。
任浮并不常来,司马大官人正是用人之际,任浮也是趁了空闲匆匆过来,匆匆回去,每次总带些食物给她们。任浮话语不多,胖婆寻思着他也孤苦惯了,看样子也是忠厚之人,自然渐渐地将他当亲人看待了。生活清苦,但是他们平静而安和,青琐重新活泼起来。
这一日,青琐正在街面上走,后面有人姑娘姑娘的叫住了她。青琐回头看,见一中年男子,缎子布衫举止儒雅,正笑咪咪的朝着她走过来。
青琐好生奇怪,那人打量了她,带着惊讶:“这位姑娘莫不是以前南街包子铺的?”青琐想起自己在一对年青夫妇的包子铺里干过,于是点了头。那人一拍大腿,笑道:“以前鄙人还是老主顾呢,后来铺子关了,鄙人还心存遗憾着,没想到在这里遇见姑娘了。时隔几月,姑娘变化真大,鄙人真怕认错人了。”
青琐一听是老主顾,格外亲切,便施礼问安。那人自称姓冯,问明了情况,愈加愉悦:“这回姑娘可是撞对人了,想姑娘心灵手巧,声音像鸟莺似的,鄙人一直印象深刻呢。鄙人就在东城开了家杂货铺,专做灯笼什么的,扎好送到京城里卖去。姑娘若是不嫌,可到铺里干去,时辰照旧,工钱比你那家包子铺涨两成如何?”
青琐听言,自然欢天喜地,跟了冯老爷走了。
冯老爷的杂货铺并不远,指引着青琐过去,望铺子上挂满了五彩缤纷的灯笼,千奇百怪,映红了每个过铺人的脸。有彩绢宫灯、麒麟灯、凤凰灯、走马灯、羊角灯等,青琐仿佛走进了灯的海洋。
冯老爷的闺女莲儿从里面跑出来,装束可人,杏黄衫子上还粘着零星竹碎屑,冯老爷让她们见了面,莲儿比青琐小半岁,亲昵的叫起姐姐来。青琐跟着莲儿学扎灯笼,好在手灵巧,记性好,加上两人逐渐熟稔起来,青琐学得也是快。
暮秋季节的城东,寂寥中透着清凉,天气寒冷起来,冬天快要来临。青琐每日行走在从垂花巷到杂货铺的路上,她总是很早出门,踏着暮色归来。
很多时候,她的心尖处有着莫名的悸痛,逼迫自己强忍住思念和痛苦,那是她最艰难的日子,总希望时光流逝得快点,好让她在令人窒息的煎熬里挣脱出来,因此她疏忽了自己容貌在一天天、一点点的改变。
每当丝丝袅袅的暮色,在街面上、小巷中幻成碎金的光影,又乘了清风,浮云似的缥缈。人们或凭窗倚槛或滞步回头:看那走过来的女子,是谁家的姑娘?濯濯如春月柳,滟滟如水芙蓉,脚步轻盈如踏云彩…身后垂柳轻舞飞扬的白絮,头上飘飞的黄叶,正一片一片的凋零…
城东的民风朴实,人们都是老远的端详着她,或者有意无意的买点杂品为借口,和她说上几句。杂货铺的生意自然红火起来,冯老爷毕竟是生意人,他没看错青琐会给他带来财运。
然而也不乏好色之徒,蹲在院外,等青琐走近,过去调戏一番。青琐大喊胖婆快来,胖婆手抄扫柄出来边骂边打,青琐回去也抄家伙,一老一少把那人撵得老远。这种事情不止一次了,胖婆担忧不已,找了任浮帮忙,任浮索性就在离小院附近租了一间,从此垂花巷内就太平了。
青琐很久没做阑池的梦了,当爱已消逝,她绝然而走,心中悲哀的想,她以后恐怕再也没有那个美好的梦了。窗外疏星残月,梧桐碎影,周遭迷蒙孤寂,心中倍生幽怨幽凉之情,往事不堪思量。她凝眉阖目,晓月清光流荡,轻浪摇曳中她朦胧的睡去…
“丫头。”她惊悸地睁开眼,他就站在她的面前,眸含怨痕,悒悒不乐,阴云蔽目:“你让我找得好苦…”
她悲凄的叹了口气。“不许叹气,难道你不快乐吗?”他拉住她的手,将她揽在怀里,他的手仍旧是那么的温热。她呆呆的看着他俊美的脸,想挣脱他的怀抱,浑身却是柔软得没有一丝力气。他有力的怀抱里弥散着甜腻的瑞脑香,像一朵逐渐盛放的芙蓉,将她的整个身心包容进去。
在她的身子底下,就是波光如镜的阑池,发出潺缓平柔的流水声。他抱着她漂浮在水面上,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眼前似花非花,困酣娇眼,欲开还闭,一如他缠绵眷恋的长吻,不再是梦…
哭泣中醒来,泪水已经沾湿衾枕。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耳际余吻犹存,眼帘下,滴滴是离人泪。
月夜下,两人相爱的情景清晰在目。喟叹着喟叹着,屈指算来,离第一次阑池相见正好半年。难道他托梦不成?
一骨碌起来,半坐在床榻上,再也睡不着了。眼睁睁等到窗外清光洒入,轻手轻脚的忙碌完早膳,留着给胖婆,悄悄然出了门。去杂货铺跟冯老爷告了假,趁着行人稀少,马车生意寥落,讨了价钱,往西北方向的阑池赶。
已是冬日,顺着乡间曲曲小道一路颠簸。这时候东方刚露鱼肚白,天色尚带着一点灰,眼看着一点点白起来。冷风和着路边的萧瑟草木,吹得人瑟瑟发抖。
“姑娘可是感觉冷?”赶马车的高声吆喝着。青琐老实的应了一声。“路途漫长无聊啊,唱首《溱洧》给姑娘听,姑娘就好比三月三踏青,想着你的有情郎,就不怕冷了。”赶马车的爽直的笑,开始唱起来。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蕳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溱与洧,浏其清矣。士与女,殷其盈矣。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
唱到“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爱恋和惦念之情在青琐的心里疯长,她陶醉在歌中的春光里。记得陪着娇美的小姐一起去静云庵烧香,她是以赏花春游的心情去的,在柳堤上看到了他,他乘船与她们一路平行,后来她才知道他是去阑池啊…到今来,却是一溪烟柳万丝垂,无因系得兰舟住。
阑池畔芳草萋萋,黄叶遍地。乱落的柳絮残红,似乎也解人意,倦怠无比的飘散着。轻踏着软软的衰草,她放慢着脚步,隐在茂密的树丛中。前方海棠树下,清寂落寞的背影。他正默默地伫立着,清风拂动着他玉色的发带,她看不到他的脸,在她的心目中依然销魂摄魄。
咫尺之间,两地离愁。他久久的伫立,她久久的望着他的背影,露泣残枝,任凭西风吹干泪眼。可怜是,拼则而今已拼了,忘则怎生便忘得(注)。
她听到了他的长叹声,缓缓的转过身来。隐在树丛里的青琐分明看到了那张日夜相思的脸,就如梦境中一般,眸含怨痕,悒悒不乐,阴云蔽目。暗暗地拭去泪水,顷刻间又偷偷地流。他就这样离着她愈远,那道背影就要离开了她的视野。
“殿下…”她在心里呼喊着。他好像听到了什么,突然的回过身来,伥徨的张望了一下,背转身,缓步向径道处走去,那道身影消失在她的眼帘中。
(注):该舍弃的如今已舍弃,该忘记他却怎么都忘不了。
第十一章 半落梅花婉婉香
这一年的隆冬,天气异常寒冷。瑞雪飘了起来,飞锦剪玉,洋洋洒洒,白皑皑的天地,满世界似是铺上了一层白绒毯。
任浮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小巷内。那院门口前的黑槐树,光秃秃的,雪花在枝桠上迎风弄舞。一巷厚厚的积雪,留下了几行浅浅的脚印痕迹。他伫立在门前,在风雪交融中沉思片刻,才吱嘎推开了院门。
屋内温暖如春,炭火烧得正旺。胖婆看着他雪人似的进来,忙不迭的替他拍打身上的积雪,边埋怨着:“外面这么大的雪,叫你别去买药你偏去,等雪停了也不迟。我这把老骨头撑几日不碍事。”任浮依旧淡淡的勾了勾唇角,将买回的药包放在桌上,兀自坐在火炉旁暖手。里屋的棉帘掀了一角,青琐的脸像春日里绽放的花,嫣然而笑。
“任大哥来了。”青琐打了招呼,将手中的瓷罐放在桌面上,拆开纸包,将药一末不剩的放了进去,随即去厨房煎药去了。
任浮有点失神的望着青琐袅娜的身姿,那边胖婆轻叹了口气,似是自言自语:“这孩子…愈来愈水灵了。想这地方确实养人,老身也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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