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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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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说钱的话。”陈恪一脸认真道:“应该我给苏伯伯。”
“此话怎讲?”众人好奇道。
“我今天去来福楼,跟我那大徒弟说事,看到这头可怜的小驴,被拴在露天的锅台边,锅里烧着热水,有学徒正在磨刀……”
“直说‘要杀驴’不就得了。”苏轼报复道。
“必要的描写,可以让你身临其境,感受到驴子的绝望。”陈恪一本正经的教训他道:“反对西昆体,不能矫枉过正哦。”
“你说的有些道理。”苏轼还处在被灌输的年代。
“说驴……”苏洵对这俩孩子无语了。
“好,说驴。这头驴的眼里蓄满泪水,绝望的望着我。”陈恪绘声绘色道:“当时的情形,就算铁石心肠也会恻隐,我便救下了它。但解救只是第一步,它日后的生活怎么办?要是没有个好归宿,说不定辗转又被卖掉,或者劳碌致死,这便又是害了它。想来想去,来给小妹当坐骑,工作量小,休息时间多,还不担心被虐待,是它最好的归宿了。”
“小木兰才两岁,还有近三十年的漫长生命,为了善始善终,我愿意出钱请苏伯伯家收养它……”陈恪一本正经的说道,却把苏洵一家子笑惨了。苏轼笑着捧着肚子,小妹笑得花枝摇曳,连苏洵也笑出了泪花,指着他道:“你小子将来能当个纵横家,这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虽说如此,当日晚些时候,苏洵还是去给陈希亮送毛驴钱。却又被陈希亮拒绝道:“古人云,朋友有通财之义。我现在宽裕些,有没有这些钱无所谓。但你就不一样了,秋里就要出川赶考,家里还有孩子念书,难道能一直靠嫂夫人典卖嫁妆支撑?”
“唉……”一番话说得苏洵英雄气短:“我无用啊……”
“我也一样。三年前,你也见我过的日子。”陈希亮安慰他道:“只是侥幸有个好儿子,这些年才好过了。但每每想到,我自己无能,要靠儿子才如此,心里都不好受。”顿一下,他微笑道:“你知道,三郎是怎么开导我的?”
“咋开导的?”苏洵道:“天将降大任?”
“不是,”陈希亮苦笑道:“只要我能考上这一科,让他当上衙内,就是最好的回报了。”
‘噗……’苏洵差点一口茶喷出来,咳嗽连连道:“这小子,唉,真是异于常人啊……”
“你家和仲不也总想修道成仙么?”陈希亮不乐意了。
“可能神童都有异常的地方。”苏洵摇头笑道:“罢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待我苏家发达那天,再厚报陈家的恩情。”
“希望你家发达。”陈希亮很是光棍道:“但绝不希望,有你厚报我家的时候。”
“哦……”苏洵一愕,旋即放声大笑道:“果然是近朱者赤,你越来越像你家三郎了!”
“应该是他像我才对!”陈希亮纠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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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不亮,少年们便已背着书箱上路了。
苏小妹梳着双丫小辫,穿一身清爽的白底绿衫碧罗裙,侧坐在‘小木兰’的背上。伴着小毛驴的步幅,一双穿着红色绣鞋的小脚丫,也跟着一晃一晃,快乐的像小鸟一样。
知道她是头次骑驴,陈恪一直牵着缰绳。为避免意外,他和兄弟们说笑时,也留了三分心神在她身上。
越是小心,速度越慢,两人渐渐落在了后头,陈恪刚想大叫:‘你们慢点呀!’便听小妹脆生生道:“三哥。”
“啊。”陈恪望向她。
“我娘说,那次要不是你救我,我就不在了。”小妹双手食指对在一起,低头小声道。
“不会的。”陈恪摇头笑道:“你福大命大,就算没有我,你也会好起来的。”
“不会的。”小妹却很肯定道:“除了三哥,天下谁还看过医圣的《伤寒论》?”
“这可不好说。”
“就算有,也不会那么巧,出现在我家的。”小妹的话很有逻辑,让陈恪没法打马虎眼。她很肯定的点点头道:“所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可小妹想了好久,都不知该怎么报答三哥呢。”
“报答呀……”陈恪捏着下巴,心道:‘有个小萝莉养成一下,却也是一桩美事。’便眯眼笑道:“你以身相许啊!”
“嗯,好主意!”小妹一派天真烂漫道:“奴奴就给三哥做亲妹妹啦!”说着如释重负的拍掌笑道:“一想到是亲哥哥救了我,做妹妹的就没什么负担了……”
“喂,难道你以前没把我当哥哥?”陈恪不禁错愕道:“我可把你当妹妹唉!”
“是亲哥哥啦。”小妹挥舞着小小的粉拳,强调道:“亲的哦!亲情无价啊!”
“哈哈哈……”陈恪被她娇憨的模样,逗得开怀大笑:“古灵精怪的臭丫头!”他险些忘记,这小妹可姓苏啊!
“不臭,很香的,不信你闻闻。”小妹轻轻撸起半截袖子,露出雪白纤细的手臂,凑到他鼻尖上,又飞快收回去,得意洋洋道:“没有汗味的!”
“谁说的?”陈恪大摇其头道:“这季节,又潮又闷,一出门身上就发黏……”
“啊……”小妹赶紧自己去嗅,哪有一点汗味,顿时明白过来,娇嗔道:“三哥,你最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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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差一刻卯时,抵达了中寺。
苏轼带着小妹去找王方。陈恪他们则去寺外的小溪边洗脚,再换一双新鞋袜。少年人火气旺,一路跑过来,脚丫子都够味道。
陈恪正和苏辙说笑着搓脚丫子,突然被边上的宋端平戳了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便见那穿着白纱直裰、系销金腰带的程之才,也走到小溪边来。
“这小子真俊啊……”宋端平小声道:“要不是有喉结,真以为是又一个祝英台呢。”
“小声点,别让他听到。”陈恪虽然不是好人,但从来不拿别人的生理缺陷开玩笑……在他看来,生一张小白脸就是男人的缺陷。
程之才到了溪边,才看到这几个家伙,把脚丫子伸到水里洗刷,登时皱起眉头,本要转身走开,无奈几里山路爬上来,身上黏糊糊的实在难受。便忍着恶心,到远离几人的上游,解开衣襟,打湿了紫色的手帕擦拭起来。
“看来真不是女的……”幻想着化身梁山伯,来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爱情的宋端平,顿感无限失望。
“性别不是问题,”陈恪嘿嘿笑道:“我很支持龙阳的!”
“去你的吧。”宋端平蹦起来道:“我可是纯汉子!”
“紫色手帕很少见……”一直很安静的四郎,突然蹦出一句。
“人家口味重,管得着么。”陈恪也穿好鞋:“别错过点卯,赶紧进去了。”
一进院子,众人便安静下里,趋步进入修竹掩映的课室。在檐下脱了鞋,穿着白袜进屋,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苏轼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他刚坐到位子上,便听到外面一声清脆的磬响。
袁执事开始点名,待确定二十名学子一个不缺后,便命助教下发日记册、日记簿、日课薄、日程簿等名目的簿册。然后沉声道:“尔等课业以旬为一期。一、六,讲本经经义,破题承冒,赋破一韵;二、七,讲本经经义,小经义,赋省题诗;三、八,经、赋、并律诗一首;四、九,经、赋、并古诗一首;五、十,赋并《语》、《孟》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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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送别
(抱歉抱歉这么晚,马上写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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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的书院分三种,一者是以讲论经籍为主的学术型,一种是以应试举业为主的教学型,亦有教授医术、画艺、算术等学科的专门书院。
中岩书院显然属于第二种。与松散自由的学术类书院,层次偏低的专门书院相比,这类书院所承受的压力要大得多——数年一度的科举,是检验其教学质量的唯一标准。如果学生中式的多,书院便名利双收,获得其他书院难以想象的资源;反之,则有被官府和家长抛弃的压力。
这类书院对学生的要求,自然也远超其它书院。严格的选拔只是第一步,学子进入书院,必须接受其严格的学规约束、完成繁重的课业。为了督促学生日日精进,书院在陈恪他们入学的第一天,便下发了日记、日程、日课、功课等簿册。
所谓‘日课簿’是书院布置的每日功课,要求学生依课程学习,按日填记;‘日程簿’,则要求学生按晨起、午前、午后、灯下四节,分配每日所习功课……前者是供师长审查时用;后者则为学生自我管理用。
还有命学生记读书心得与疑义的‘日记册’,要求每隔五日即呈师前,接受师长的监督与指导;以及记载学生平日成绩的‘积分册’等等……任何一家这样的书院,都要求学生严肃对待这些簿册,并严格审查监督,因为这是管理学生的生命线。
而且山长还可根据学生的个人情况,调整其功课进度,甚至是用功方向,做到因材施教,差异化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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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恪他们虽然是走读,但每日必须卯时到校,开始半个时辰的晨读。这段时间内,夫子会命学生,挨个上台检查日课簿。
功课检查完毕,才会开始一天的课程。书院以五日为一个学周,每日上午由经、史、理、文四位老师,分别讲授经史子集、教作古今文、教诗赋、论策表等。
午休之后,则按照上午布置的题目,或是作文、或是赋诗、或是策论制表。下午由师长当堂点评课业,并命诸生质疑不足,最终给出‘一到五分’之间的分数,用红笔记入‘记分册’。
之后布置课外作业,放学。
除了日常用簿册监督学业进度外,书院每月还会由山长出题,或诗赋、或经义,或史论之类。在籍诸生,都要参加考试。魁名得百分,亚名九十分,次名八十分,殿名七十分,合格者六十分,稍有欠缺者五十分,欠缺甚大者四十分……一直到一无是处者零分。
书院再将日常成绩加入,得到学生的每月成绩,并以此评定学生优劣,给予优秀者奖惩。奖励的形式多样,有精神鼓励,也有物质刺激……最有效的办法,莫过于将优秀之作,发院中诸生传阅,并刊刻成书公开发表。这对爱好荣誉的青年学子来说,是一莫大的刺激。
如是重复半年,要命的时刻到了,书院会以学生六个月来的总成绩排定名次、划分等级。各等级学生所享受的经济待遇有很大不同——一共分五等,一等不仅束脩全免,还会得到每月四贯钱的官给廪膳;二等可免学费,但没有奖学金;三等可减免一半学费;四等则要交全额学费,五等更是要多交一半。
而且书院还会允许特别优秀的学生跳级,亦会将特别后进的学生除名。
对于广大家境普通学子来说,一定会用出十二分的力气,争取能够减免学费,甚至拿到奖学金。即使那些有钱人家的学生,也不愿意落在人后,更不要说被书院扫地出门了。由此,书院成功在学生之中,营造出一种激烈的竞争氛围,让他们一刻都不敢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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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恪他们不知私下骂王方多少回……说这老家伙看似人模狗样的大儒模样,实则一肚子术法思想,要是当官,肯定是个酷吏。
但抱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抱怨完了还得继续用功。苏轼兄弟包括宋端平,家里都不是很宽裕,因此都朝着一等努力。四郎虽然不说什么,却也是个默默使劲儿的主,每晚都读书到半夜。
陈恪倒不缺那俩钱,但他不能跟五郎似的,不上不下就满足了……知子莫若父,陈希亮早把他看透了,知道这小子嘴上满不在乎,心里却不愿输给任何人。
在陈恪心里,苏仙又怎样?八大家又如何?我可是两世为人,多了一千年的见识,还有个顶灵光的大脑,要是还考不过他们,那真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在这种你追我赶的氛围中,学生们不自觉便把所有注意力都投入到学业中。心无杂念,时光避寒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九月里……
虽然此时的蜀中,仍然到处郁郁葱葱,但天气转凉,秋高气爽,一扫夏日的闷热,令人身心舒畅。
月底就是入学后第一次半年大考了,书院里的空气都要凝固了,许多学生为了靠最后一次考试,向上拉拉排名,那真是废寝忘食,连家都不回了。学校没有那么多宿舍,便睡在庙里的大殿中……起先和尚们不乐意,嫌他们影响庙里的早课晚课,后来才发现根本不会,因为学生们睡、比他们晚得多,起、也比他们早得多,双方根本都不照面。
但就是这样紧张的时刻,陈恪他们却告了一天假。因为他们的父辈,已经顺利的通过秋闱,就要启程去汴京赶考了。
虽然不是什么婚丧嫁娶的大事,但书院认为这是一种极好的激励,所以很支持学生们去送别。
东门码头上,这一日人头攒动,基本都是来送别的。其中声势最大的,当属陈希亮的亲友团,除了陈愉、陈忱、陈恪、陈慵、陈恂、陈慥六兄弟、蔡传富、潘木匠、李简、涂酱商等一干街坊邻居、亲朋好友。光码头上的毕老板,以及那些搬运工人,就足足百余位。
对于曾在码头上工作的经历,陈希亮从不隐瞒,反而引以为荣。码头上的人们,自然也以他为荣。毕老板摆上一桌酒席为他饯行,那些昔日一起扛活的老伙计,一碗碗的敬酒。
陈恪担心老爹会喝伤了身子,使个眼色,传富和潘木匠等人便替陈希亮挡了不少酒……其实前几日,传富他们就合计着,要大摆筵席给陈希亮送行,然而小亮哥为免日后被看笑话,坚决不肯答应。
传富他们只好说日后高中,衣锦还乡时再补上,谁知现在竟被毕明俊个外人抢了先,自然心里不忿,非得借机报复。双方你来我往,激战一起,不可开交,竟把正主给忘在一边了。
这倒好,可以让陈家父子安静说几句话。
陈希亮有了点酒,脸色微微发红,望着六个子侄道:“你们须得齐心一致,这样才不能给外人轻辱了!”
“看看,”潘木匠端酒凑过来,大着舌头道:“看这阵势,大官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在青神县,只有你儿子欺负别人的份……”话没说完,便被人拉走继续拼酒去了。
“好吧,那就说学业。”陈希亮道:“大郎二郎下届就应考了,我看大郎没问题,二郎你……听说你整天无精打采的,这怎么能行?”
“爹,你别担心我了。”二郎苦笑道:“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都当爹了。”
“也是,你是大人了。”陈希亮喷着酒气转向三郎、四郎,半天咽口吐沫道:“你俩没啥好说的……”再看看五郎:“多笑笑,日子多美好啊……”
“爹,我呢?”见陈希亮没有提自己的意思,小六郎只好自己问了。
“你呀,就俩字,听话。”陈希亮笑着摸摸幺子的头道:“听苏家婶婶的话,听苏家姐姐的话,听哥哥们的话,听张婶的话……”
“哦……”小六郎撅着嘴,显然对这么多领导压力很大。
“你们还有什么事?”看着五个半精壮的少年,陈希亮自豪的笑道:“这一别就是半年,有话就赶紧说。”
“还真有,”陈恪道:“爹爹,听说京里达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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