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右手-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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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真的很谢谢你！我叫裴俊，很高兴今天能够认识一位画家。”裴俊伸出右手，纤细修长的右手。
　　　　星云有些迟疑，跟他的人一样，他的手也这么完美，再美的女人也生不出这样一双漂亮如葱的手吧。迟疑归迟疑，星云还是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轻轻的在他手上握了一下。太柔弱了，男人的手应该是很有温度和力量的，可是，他的手如冰一样的冷，如云一样的轻，让人忍不住想握在手心里、放在心口上用体温去温暖和呵护。“你好，我叫星云。”
　　　　“星云？”裴俊轻轻念了一遍，“很好听的名字。星云，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不可以请你帮一个忙？”
　　　　“什么忙？”
　　　　“我想下次如果有机会，你能帮我姐姐画一张像吗？比起像片来，我觉得我更喜欢你画的画，可以吗？”
　　　　姐姐？就是那个传闻之中所有女人的公敌吗？她……，她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这一对时刻被人议论的焦点姐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可是，不管怎样，他比传说中的更美，却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开心。她们都说他整天脸上挂着笑容，用阳光般的心情迎接每一天，是全医院最乐观最不像病人的病人，但是，刚才，自己看到的他分明不是这样的，他的悲伤连阳光都照射不透。“嗯，好的，如果你姐姐愿意，不怕我画得太难看，我愿意试一试。”星云装作若无其事的用手理了理头发，却无意中露出了左手腕那一道鲜红的刚结痂的疤痕。
　　　　“谢谢你！”裴俊原本是含着笑的，嘴角却在看到了那道疤痕的瞬间凝固住，“你……”
　　　　裴俊转身离去时，说了一句话，虽然声音很小很小，但却足以让星云听到。“星云，记住，活着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
　　　　活着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是吗？真的是这样吗？那么，自己活着又关谁的事呢？！星云的泪又上来了。裴俊，裴俊，为什么你要说这句话，你们的活着都不是一个人的事，可是我呢？对于生命里除了自己就再没有别人的我来说，活着就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事呀！
第八章
　　　　裴莫一回到病区就感觉到一种很不寻常的气息，过道里许多医生和护士都在急匆匆的来回奔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裴莫的手心莫名的全是冷汗！
　　　　“小丁，出什么事了？”裴莫一把拉住身边一个神色匆匆的人。
　　　　“莫莫！你快去看看吧，13床出大事了！病人情况非常危急，周主任和陈医生都在急救室做处理呢！”
　　　　13床？！裴莫的心一沉，这是她辖区里最需要监护的病床，她一直都很仔细的在照看，这几天状况都很稳定，只要再过三天，就能渡过危险期了，可是……，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问题？难道是哪里出了状况？裴莫急忙飞奔向急救室。
　　　　“采妮，把他的嘴掰开。”“小青，你把他的手摁紧一些，不能让他乱动。”护士长正在有条不紊的指挥，但是额上沁出的汗，还是显示了她的紧张。“佳莉，你先到外面去，不要在这里哭了！”她被佳莉哭得心烦意乱。
　　　　“护士长……”佳莉怯生生的看了护士长一眼，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不知所措，床上的病人抽搐得口吐白沫，她除了哭之外，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佳莉，去吧，这里让我来。”裴莫走过去，拍了拍佳莉的肩膀，接过了她手中的器具，“到外面去调整一下，这里有我。”
　　　　护士长抬头看了裴莫一眼，“你来啦。”
　　　　“嗯。”裴莫重重的点了点头。
　　　　主任医生周医生也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裴莫，“裴莫，现在血压和脉搏怎么样？”
　　　　“低压40，高压60，脉搏130。”裴莫沉着的回答。
　　　　“护士长，抽搐情况怎么样？”
　　　　“很严重，瞳孔有扩散的迹象。”
　　　　“准备镇静剂，立刻注射。”
　　　　……
　　　　“主任，脉搏没有了！”“主任，瞳孔也扩散了！”
　　　　“强心针，立刻注射强心针。”
　　　　……
　　　　“主任，没有反应。”
　　　　“准备心脏起搏！”
　　　　……
　　　　两个小时过去了，当所有的人都浑身是汗，疲惫的从急救室出来时，沮丧的神情说明了一切问题。一个面相凶恶的男人冲了上来，“我爸爸怎么样了？为什么挂水挂得好好的，就发生这种事？！我爸爸呢？！”
　　　　裴莫的脑子嗡的一下炸开了，眼前那个男人怎样与周主任撕扯，一群人如何劝解，病人的妻子在一旁又是如何哭天抢地都看不清、听不清了。她的脑子里就只有那句话“为什么挂水挂得好好的，就会发生这种事！”刚才在抢救的时候，她就有这种预感了，似乎是和挂下去的水有关，会不会……，会不会佳莉拿错了药水？会不会把12床的水，挂在了13床？！不敢去想，如果真是这样，佳莉要怎么办？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要怎么承受？！
　　　　周主任好不容易从撕扯中挣扎出来，眼镜架都歪了，衣服上的扣子也掉了一颗。“先生，请放心，我们一定会认真处理这件事的，如果证明我们医院有责任，我们不会推卸，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周主任整了整狼狈的形象，警觉的站开远一些。“采妮，去把没挂完的水封存起来，我们要做鉴定，以确定原因。”
　　　　“是，周主任。”采妮的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莫莫，莫莫，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呀！”走廊上，佳莉一直在瑟瑟发抖，太可怕了！一个好好的人，突然会口吐白沫全身痉挛面目变形，简直是太可怕了！而这一切的发生，不过短短十五分钟，就在自己给他换上第二瓶水的十五分钟之后！
　　　　“别怕，佳莉，别怕！”裴莫紧紧的搂住佳莉的肩膀，“在医院，每天都会遇到这种情况，我们都尽力了，如果还是留不住他，这也是天意，你别全怪自己，你做的很好，一点错误都没有，所以不是你的问题，知道吗？”裴莫的心抖得厉害，她知道现在一点底气都没有的人应该是她。
　　　　是的，不能怪佳莉，她做得很好，既没有拿错药水，滴注的速度也正常，所以她这样害怕是完全不必要的。刚才自己已经到护士站去看过了，曾经担心佳莉是拿错了药水的想法被否定了，药水没拿错，剩下的那瓶是12床，而采妮去封存13床药水的时候，自己也再一次证实了那瓶水上的标签是13床不错！
　　　　那么，究竟是错在哪里了？怎么就会出现这种事呢！这些药水都是自己配的，很认真很认真的核对过了，可是……，如果不是药水，又该做如何解释呢？！
　　　　“护士长，刚才的事情引起了病房的恐慌，大家都不肯继续挂水，所以，我把剩余的药水都封存了，需不需要把这些药水都做检查和鉴定，以安抚病人和家属的情绪？”林采妮是在这场混乱中显得最冷静和有头脑的一个，她在最短的时间内，平息了病人和家属的骚乱情绪，安抚了其他病人，并且还能想到更多问题，分析得有条有理，清清楚楚，令得大家都对她刮目相看。特别是病区的周主任，对她这次的表现极为满意。
　　　　“好的。小青，还有小丁，小王，你们还是到各个病房继续做好解释和安抚，上午的水全都不挂了，等下午化验结果出来再说。采妮，你和裴莫跟我一起去化验中心，立刻对这批药水做化验。佳莉，如果你没什么事，就跟小青她们一起去病房看看。就这样吧，一切等化验结果出来再说。”
　　　　裴莫隐约觉得采妮的镇定和自信有些不同寻常，可是，又说不出是因为什么。走出病区的时候，突如其来刮了一阵风，这阵风刮得莫明其妙，让人眼睛都睁不开，裴莫的心情更低落了，也许这就是个不好的征兆吧，只是，自己的世界已经乱翻天了，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夏蓓一到食堂就听见到处沸沸扬扬的议论一片，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流言的传播速度更快了，现在全医院每个角落都知道今天上午心血管病区有一位病人挂水挂得好好的，突然死亡了！本来这件事并不足以引发这么大的反应，医患纠纷、医疗事故在医院里是屡见不鲜的事情，但是，听说死者的儿子是个心狠手辣的黑道人物，已经扬言不会善罢甘休了，所以，大家都有些幸灾乐祸的期待着事件的发展。更何况这件事所涉及到的主角是出了名的冷漠美人——裴莫，她的另外一个身份则是全医院第一钻石王老五的追求对象，所以，更加引发了妒忌心强烈的女性同胞的落井下石之心！
　　　　“小蓓姐，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那个病人是不是姐姐负责的？姐姐跟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关系？”裴俊已经在护士站外手足无措、六神无主了。
　　　　该死！是谁这么多嘴，这么快就把消息传到了小俊的耳朵里，不知道他不能受这样的刺激吗？！夏蓓恨恨的放下饭盒。
　　　　“小俊，没事啦，只是流言而已，事情还没有证实呢。而且你也知道，医院本来就是这样，每天都会有无法挽救的病人，所以不一定是莫莫的责任。放心啦，医院会调查清楚的。倒是你，你怎么可以就这样走出来，外套也不穿一件，要是着凉了怎么办？你姐姐要是知道你这样，又要骂人了！”
　　　　裴俊被夏蓓用力的推搡进病房，但却并没有因为她的劝慰而感到踏实，虽然话是没有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很不好的感觉总是围绕着他，挥之不去。“小蓓姐，你去看看姐姐好不好？你帮我去看看她吧。我知道她这两天很辛苦，我和妈妈都让她操心了，你知道吗？她昨天一夜都没能睡着，所以……，我真的很怕会是她的责任……”
　　　　“小俊！”夏蓓急急的叫起来，打断了裴俊的话，因为这也正是她心里最担心的问题！本来作为同班同学，夏蓓很了解裴莫，她是同届毕业生中最优秀的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这种低级失误，可是……，可是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不是么？她的压力太大了，不是么？她昨天还在为小俊的医药费和裴茉莉的债发愁，打开水的时候差点烫伤了手不是么？所以……也许……，夏蓓用力的摇了摇头，不敢再往下想。“小俊，你乖乖的回床上躺着，我一会儿就过去看看，知道吗？”
　　　　“知道了。等一下……，小蓓姐，……不要告诉姐姐，我知道这件事好吗？我怕她会担心。就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好吗？”
　　　　夏蓓鼻头一酸，赶紧扭头出了病房。
　　　　裴莫坐在外走廊上怔怔发呆，也不是惊恐，也不是无措，只是有些茫然，脑子有些空白。果然是药水出了问题，化验中心的报告结果显示：13床的吊瓶里是生理盐水，12床的吊瓶里是葡萄糖。那么就是说，自己把12床和13床的标签给贴反了？！可是，怎么可能？！自己是再三核对过这两瓶药水的，怎么竟会出现这样致命的错误？！莫非……，莫非最近的压力太大，自己真的在无意之中犯下了如此大的过错？！
　　　　毕竟是条人命呀！那个老人再有三天就可以脱离危险了，可是，自己竟……，裴莫难过的低下了头，虽然对生死、对对错、对善恶都已经完全没有了感觉，可是，因为自己的过失，真的让一个无辜的人葬送了性命，她的心里还是很难过。
第九章
　　　　李政已经在拐角处看了很久了，从裴莫坐下来开始，他就站在一边注视她了。原本以为可以在她最需要人安慰，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和依靠，可是……，现在看来，她似乎不需要。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除了眼神有些凝滞外，她的平静、她的漠然都一如既往，仿佛这一切根本不是发生在她的身上！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是什么样的生活经历，才能把一个女孩的心打磨得如一口死井般毫无生息？她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接下来会发生的暴风骤雨？她瘦弱的肩膀要如何扛起这一切呢！
　　　　“莫莫，你……没事吧？”李政犹豫再三，还是走上前，在裴莫的肩上轻轻拍了一下。
　　　　“我没事，李医生。”裴莫还是低着头，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李政有些惊讶，她分明头也没有抬，怎么就能知道是自己呢？裴莫猜到了他的想法，心想我当然不用抬头，实际上我根本不需要用眼睛去看，就能清楚的辨别出每个认识的人。因为，我耳朵的功能原本就比眼睛强。
　　　　一个人如果长期处于黑暗之中，眼睛的功能自然就会退化，耳朵的功能自然就会增强，这是生活残酷的磨难和锻炼，而裴莫就是这个被生活选中的人！从两岁起，裴莫就整天被关在屋子里，那时候，夏宇成是个滥赌鬼，成天不在家，裴茉莉要去舞厅上班，也终日看不到人影，家里又穷，常常缴不起水电费，所以，总是黑乎乎的一片。特别是夜晚来临，幼小的她睡不着觉，只好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渐渐的，就感到自己的耳朵灵敏起来。蚊虫煽动翅膀的声音，壁虎在墙上游走的声音，甚至风吹空气波动的声音都似乎能感觉到。后来，习惯了用耳朵听东西的她，渐渐学会了用耳朵去辨别世界，去辨别周围的人，不再轻易与人对视双眼。
　　　　“莫莫，你别太难过和担心，也许院里的处罚不会给得太重，事情也许不会太糟，我们大家都会帮助你的。”李政恨不能抽自己一个大嘴巴，为什么遇到她，表述能力立刻就降为零了！刚才在心里想好了那么多的说辞，甚至设想好了讲每句话时的语气、姿势，以及在什么时候把她搂到怀里，让她听着自己坚定的心跳而觉得踏实安心，可是，现在，事情完全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她根本也不给自己任何与她眼神交流、心灵沟通的机会！
　　　　“是吗？”裴莫淡淡的答道，“可是，我觉得也许很多人都希望我倒霉，都想看我怎么被收拾吧。毕竟，因为我的错误害得一个人失去了性命，这是不可原谅的罪！”
　　　　“莫莫，别这么说，”李政鼓足勇气把手放在裴莫的肩头，“发生这种事情并不是你的本意，每个人在人生之中都难免会犯下一些错误，我们医护工作者因为面对的是生命，所以我们的错误可能是致命的。但是，并不能因为这样而彻底否定掉我们的工作，我们也不能因为一个错误就终身活在悔恨之中。”
　　　　裴莫并没有推开他的手给了他很大的勇气，李政觉得自己的呼吸顺畅多了，讲话也流利起来，“莫莫，你知道吗？这样的事情我也同样遇到过，在美国的时候，我第一次主刀一个血管手术，当时因为一个很小的判断失误，导致了整个手术的失败，你能想象我当时的心情吗？这是我的第一次手术，结果就失败了，病人还当场死在了手术台上，而这个病人是在我导师的竭力推荐之下才同意让我主刀的。你能了解我当时的心情吗？我真是恨不得自己死掉算了！至少我这辈子再也不能做医生，因为我是个失败的医生！所以，大概有半年的时间，我不敢进手术室，不敢摸手术刀，只要一拿起刀，我的手就会痉挛。”
　　　　本来是希望裴莫听到这个故事能有所反应，可是看她仍是低着头不置可否，李政决定一个人把独角戏唱到底，“后来，是我的导师一直鼓励我，开解我，他说不强求我一定要拿起手术刀，但是必须每次在他手术的时候，从头到尾一直站在手术室里看，不准走开！直到有一天，他手术的时候，我和往常一样站在他身后看，忽然他的心脏出现了问题，一头栽倒在了手术台上，当时情况非常紧急，病人的胸腔已经打开，如果不立刻动手术，一定会没命！而我，是在场所有人中间，唯一能完成这个手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