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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传奇之蛊婚-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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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文人心思
学者拐弯抹角,说:“你见过几个蛊婆了?”

  韦方像被人打了镇定剂,激情被学术的严肃性悄然逼退,只剩下清醒的思考:“一个……你知道的……这项工作有一定的难度……”这句话是本来只是简单的陈词,而出口的那一刹,  韦方突然领悟这是开脱之词。就好像某个爱偷懒的小人物不能顺利完成任务而四处寻觅的借口一样——小路上油绿的草叶儿仿佛能照出他绯红的脸颊。

  学者并不介意,而是另有目的诱他说出这句话:“吉大有学者曾跟湘西各种各样的草蛊婆接触过。”

  这般刺激,狂热怎能一倾而出?韦方表面上淡淡地应声,其内心却如波涛般澎湃,问道:“他用了什么神通,才让那些草蛊婆说了秘密。”

  学者说:“人与人交往,无非坦诚相待,才能换其真言。你越是害怕她们,她们就越是神秘诡异。”

  韦方说:“她们都不是寻常之人,怎么可能不害怕?”

  学者的眼神有些异样,他问:“除了湘西的奇异之术,你还知道什么?”

  韦方黯然,说:“具体指着哪方面?”

  学者提示说:“对这方的名人轶事是否有所耳染?”

  韦方记起那日那个倔强老头,照葫芦画瓢说:“我知道熊希龄是这方人,还有现在的总理朱容基仿佛和这里也有些牵挂。”毕竟不是学文之人,对那从文大家的名号还是记不得,而那学者偏偏想要套他这样的话,于是出了间隙,二人都是沉默。韦方不明白自己哪里出了错,只觉得这学者有些莫名其妙,有些像那个乱发疯的林妹妹,可是这般安静让他忒不习惯。

  山路蜿蜿起伏,茂盛的草叶儿不规矩的从黄黄的粘泥的小路旁探出一枝,似乎想要给行人们绊上一脚,遇上修长的,同竹叶般坚韧的草叶儿,小腿肚上就能被割出一长条暂且看不见的印记,等到露了粉红的颜色,疼痛感也伺机袭来;若是遇上墨绿色,宽大柔和叶子,挠得你的小腿肚痒痒的,连带着心一同摇了起来。

  韦方还是不能明白学者的突然沉默,但是他知道这一定和他有关系的,郁闷了好一会儿,他想了个话题,也趁机打听一下那个脾气有些古怪的老头,他说:“我听说当年文革的时候,湘西收了很多藏龙卧虎的人才,现在这个地方也就是第二个世外桃源了。”

  湘西出赤子。

  但凡在湘西生活了很多年,或者愿意将自己的根扎在这片土地上的人,都不乐意提及湘西的贫穷与落后,仿佛那空灵的山水,那些鄙陋而又落后的习俗,反倒因为那独一无二蚩尤文化充实了湘西人无可比拟的自豪感。

  战神的后人啊,天生割不断、不安分的血脉,却融情于岱山墨水,熏染了这分宁静,成就了多少舞笔弄骚的炎黄文人或嗤之以鼻,或衷心陶醉的极端感情。

  那学者,想来应为后者。这类人有种不约而同的共性——迫不及待想要将蚩尤的文化与炎黄文化并驾齐驱,但由于自身的血液里少了那股蛮劲,多了一份清高,若是遇上不喜这土地的撒野之人,也不据理力争,学了那林黛玉的女子矫情,怜影自哀。韦方这句话虽不能那番中意,但还算得上是赞美之词。

  捡了些许的卑微的得意,遂恢复了先前的平和。

第七十四章  再看蛊婆(上)
他说:“这地方曾经建立过八百余年的土司王朝,那汉人是管不到这里,因此来这里的政治要人很多,但是不一定都是学术八斗的能人学士,还有占山为王的土匪野寇。”

  韦方听着他说并不插话,生怕一不小心又让他闭了嘴,学者说:“我刚被调来湘西的时候,我妈妈拉着我的手,哭着喊着不让我来,她说:‘湘西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哪里土匪杀人,还有那些练蛊的人,看你不顺眼,手指头一弹,给你放了一蛊,都是要死的!你这个大学生就算白读也不能去那种地方。’”边说还边做了夸张的动作。

  韦方虽然觉得是个冷笑话,但还是配合的笑了笑。

  他的这个小细节给了学者一种莫名其妙的感动,像是找到了共同的话语,不知不觉又多了一份亲近,对刚刚的不高兴也放开了,他说:“湘西由于没有自己的文字记载,所以很多东西会逐渐变迁,我们一直在讨论的草蛊婆,也是经历了很多的传说变迁,逐渐形成的。”

  韦方问:“这蛊婆也是变迁来的?”

  学者说:“说实话,这也是自己猜的——你知道湘西的大作家,沈从文吗?”

  韦方恍然大悟,说:“我听说了,听说了,我也想去拜读,可是一直找不到他的书籍。”——当时的沈从文确实不怎么为大家所知,中国的文学流派将他与湘西化成了不可分割的一体,不是褒上青天就是贬入地狱,没有明确的定义就没有明确的赞扬,那种苦涩的甜蜜只有愿意将心托付给湘西的人才能体会。不过,他还是找到了沈从文的书,只是耐不了性子看下去,那文章都是俗语常字,又稍歇带了拗口,因此对他的作品很不屑,更看没办法看下去了。

  这也是个善意的谎言吧。

  学者听到他这么一说,更加开心,他说了句痛快话:“沈从文的书是要好好看看,他的作品就是湘西人自己记录的自己文化,想要了解湘西就必须读明白他的作品。”

  韦方看穿了学者小小的虚荣心,笑着点了头,勉强抱了欣赏的态度。不过,这沈从文的作品还是要看一下看的,也许能对研究起点作用。

  那个藏匿了草蛊婆的小寨子就在“这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缓缓现象中露出了它“犹抱琵琶”的真面目:白色的房屋墙壁连上了山岩的颜色,黑色的屋顶掩上了纯正的颜色,房屋重重层层掩映着,远远望去就像是山脚下文文秀秀的小蘑菇。

  可惜手中没带相机,白白错过了这样的美景,韦方连连叹息着,越走进山路,那高高低低的苗语越是明亮清脆,虽然不能明白,却别有一番韵味。韦方问:“这是在干什么?”

  那学者早就听明白了,他不紧不慢的说:“啊!是在骂寨!”

  这个韦方知道,听说,中了蛊的人家这样骂着,那放蛊的人会因为惧怕而将蛊虫收回,或在无形中解蛊。

  哈哈,听这音律,若是没了这份杀气,还会是支很好听的山歌呢。

第七十五章  再看蛊婆(中)
在这个居住了百来号人口的小寨子里,韦方见到了凶悍的骂寨人:黑黑瘦瘦的,目光犀利,因为常年用着背篓,背躬得厉害,言语刻薄,让人觉得刚好能配上她那个尖酸的下巴。

  她在为自己即将成年的儿子破口大骂,骂道感情深处还用手背抹去眼泪。

  围观的人们嘴角弯成弧线,像是在笑;皱纹挤成一堆,又像是在哭。韦方看着,心里莫名起了难受,怀里像揣了带铃的小手镯,慢慢摇啊摇,摇铃的响声终于堆满了整个胸口,偏偏溢不出去,堵得他心慌慌的,一时忍不住,竟红了眼圈!

  即使不能知道那妇人口中的叨骂,韦方也能猜出个大概,不是说这里面有被人“栽赃”的蛊婆吗?这真假蛊婆又如何分别呢?

  眼看就要哭出来了,韦方忙拦住了一个看热闹的中年汉子,聊着问题,将那眼泪狠狠压了下去:“请问,你们在干什么啊?”

  那个中年汉子眨巴几下眼睛,看他文质彬彬的一副斯文样,更比平常人多了一分尊敬,说话也客气些,说:“骂寨呢!”

  韦方说:“那……被骂的是什么人啊?”

  中年汉子说:“就是放药的啊!”(蛊在苗族聚居地称为“job”——药)

  韦方见他没懂自己的意思,一时结巴了,说:“我是说,呃,我是说——你们……怎么知道那个人是放……放药的?”

  中年汉子说:“哎呀,不是她是谁啊?她们屋里的人都被她害死了,不是她还能是谁啊?”

  不用说,这又是个孤苦的寡妇。

  单凭这个就将她定为草蛊婆是不是太专断了?

  韦方问:“有没有什么证据?”

  旁边有一个人插过话,说:“他丈夫死了三年后,儿子又出事了,今年刚好又满了个三年嘞——给自己亲人下药能延三年性命的!”

  中年汉子说:“是的是的,而且你问她是不是下了药,她也不给自己狡辩,那是默认了的。”

  韦方说:“有没有找到什么蛊虫,蛊毒的?”

  听到了“蛊”字,原先活泼的二人立刻谨慎了许多,小心地说到:“她家里干净的很,找不到!”

  韦方说:“那就是没证据了!”

  那二人急着狡辩,偏偏要压低音量,面部表情扭曲夸张,涎水挂在嘴边,随时都有暴出的可能:“怎么没证据了?凡是放药的,双眼必定通红,衣履必定脏破,而家中却异常干净——你没见过她!那眼睛啊,红得像只兔子!身上的衣服,都脏成什么样子了?!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垃圾堆捡来的!”

  韦方还是不能认同。

  其中一人就说:“呐!你就站在这里啊,等会儿骂完了,她就会出来,你好好看着啊!”

  韦方转过去,试着寻求学者的意思,那学者躲在树荫底下,倒是休闲自得,留下来看看也无妨!

  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那妇人是骂累了,拢拢头发,很从容的走了,仿佛她这一骂,孩子的病必然会好。

  学者这才开口道:“要不要去看看被放蛊的人?”

  韦方求之不得:如果能找出解蛊的方法,也许单调的离奇的死亡也能水落石出了,这千古之谜也能顺刃而解。

  那妇人对他们的到来并未有太多了惊讶,也许自儿子被料定中蛊后,参观者不在少数吧!

第七十六章  再看蛊婆(下)
昏暗的房间里,阳光从糊纸的窗户上影映了舞蹈的灰尘,泛黄的蚊帐下躺着一个瘦瘦的,小小的身影,偶尔伴着一声微弱的呻吟。

  韦方站在床边看着那孩子,十二三岁,瘦的像田里的禾苗,蜷成一团,像只可怜的悯弱的黑猫。

  学者问他母亲:“给孩子看过了吗?”

  妇女说:“怎么没看?就是请前面那个寨子的巫师帮忙看的!他们学校的校医也没检查出什么,就把他给送回来了。”学者笑笑——那所谓的校医不过是上过一两年卫校的年轻孩子,小学生的磕磕碰碰他们还能应付着,遇上这种事情也是束手无策。

  学者说:“是谁说中蛊了?”

  妇女说:“巫师。”

  学者指着韦方说:“我给你带来了个高级医生,给你儿子看看。”妇女立刻说着夸张的客套话:“哎呦,这怎么好意思啊?去年你来这里下乡,帮了我们许多,这次又那么客气,让我怎么受得起啊?”

  学者被夸得稍些害羞了,一面说:“受得起,受得起!”一面将韦方逼了出来。

  韦方见学者这般放心,便大起胆子,走到孩子身边问:“你哪里不舒服?”那孩子也不怕生人,转过身子,清澈的大眼睛如山涧泉水般叮咚玲珑。韦方怜爱之情由然而上,也没有开始那么紧张了,舒心一笑,又问了一遍:“哪里不舒服?”

  孩子嚅了嚅嘴唇,虚弱地说:“肚子好痛。”

  韦方小心地将他扶坐了起来,对他的腹部进行粗略的检查,碰到小腹的右下方时,孩子忍不住叫了一声。韦方吓一跳,赶紧把手缩了回来,学者也闻声赶来了,看到韦方无辜的表情,会心一笑,继续和那女人扯闲话去了。

  韦方很快镇定下来,对孩子说:“是刚才的地方疼吗?”

  那孩子知道自己的表现惊着韦方了,羞愧极了,声音比原先更微小了,只见他轻轻地点了下头。

  “如果是这个地方的话……”韦方有了小小的想法,他拉过学者,说:“这孩子,可能是阑……”

  话没说完,就听那女人尖着嗓子喊道:“哎呀!王叔叔,你来了?!”韦方的思路被打断了,伸着脖子望去,老人背着光,看不清脸,他们所在的角度就好像在迎接神的降临。

  老人并没有太多的话,问了好,就走到孩子的床前,摸摸脉,探了症状,就给孩子开药方了。韦方上前观了药方,全是草药,他又是西医,对这个不太懂,不敢乱开口。

  那女人自是喜滋滋接了药材,送了些自家栽培的食物,做了药费。

  韦方对学者咬了耳朵:“这孩子不是什么中蛊,就是阑尾炎。阑尾炎,你知道不?”

  学者却笑着:“现在你还怕草蛊婆吗?”

  韦方知道学者的用意了,一时感激地不知道说什么。告别前,学者又向那女人讨了那零碎的药草,那女人也是很慷慨地赠与了他一些。

  走在寨子里,这被勤劳的双脚磨得光滑发亮的石板路上,韦方感慨着:“原来,这也能被称之为蛊啊?”

  学者依然笑着:“有没有蛊,我不敢说,不过这草蛊婆的传说,是有些扭曲的。

  这里的人们信奉‘万物皆灵’,对一些巨形或奇形的自然物,往往认为是一种灵性的体现,因而对其顶礼膜拜,酒肉祭供。其中比较典型的自然崇拜物有巨石(怪石)、岩洞、大树、山林等。此外,苗族认为一些自然现象或自然物具有神性或鬼性,苗族语言往往鬼神不分,或者两词并用。多数情况下,鬼被认为是被遗弃或受委屈的灵魂和工具所变成的,常给人类带来灾难、病痛、瘟疫或其他不幸,比如所谓东方鬼、西方鬼、母猪鬼、吊死鬼、老虎鬼等,被称为恶鬼。而有灵性的自然现象常被认为是善鬼,具有一定的神性,如山神、谷魂、棉神、风神、雷神、雨神、太阳神、月亮神等。对于善鬼、恶鬼,苗族人的祭祀之法亦不同。对善鬼有送有迎,祭祀较真诚,对恶鬼则须贿赂哄骗直至驱赶使之远离。而且他们认为自然界存在许多精怪。比如牛在厩内以粪便盖身或在厩内打转、将粪踩成圆圈,猪吃猪仔或躺在食槽里,鸭吃鸭蛋,老虎进田,遇到两蛇交尾,母鸡发出公鸡的鸣叫等都被看做是出现了相应的精怪。”

  这种新奇的文化,让韦方特别着迷,学者每松口气歇息,他都会紧张一下,让学者哭笑不得:

  “人体的灾害性变化也被人们视为异物的入侵,这种思想恰恰与人们对蛊的想象不谋而合,因此很多不明的疾病,都会让人们想到蛊毒,再加上,很多疾病能在自身的免疫功能下不治而愈,这一点与解蛊的传说有异曲同工之处,更让人们对此深信不疑。

  既然他们相信有蛊,自然不会忽视那放蛊的不祥之人……”

  韦方连连点头,他迫不及待抢过话头:“草蛊婆的帽子就被这样扣在了没有反抗力量的寡妇身上了?”

  学者并不否定:“可以这么说,不过里面还有一个发展的过程。

  一开始所有的弱势群体都有被视为放蛊人的可能性,而草蛊婆的形成则是双方共同选择的结果——信蛊的群众对放蛊人存在的深信不疑与势力单薄的寡妇们的安全需求。

  在这个地方,寡妇很容易成为骚扰与欺辱的对象,人身安全得不到保证。但是,如果她们被认为是草蛊婆,笃信蛊术的人们就不会无缘无故的骚扰她们,从而避免了一部分伤害。

  如果被怀疑中蛊的人痊愈了,人们也不会太多话,但是如果有人因此死去,那么草蛊婆的命运也是很悲惨的——她们会被拉在夏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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