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萝歌-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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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萝
　　…
　　果然，屋中只有一具烧得焦黑、呈蜷曲姿势的尸体。
　　少女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具尸体，面无表情，未曾握剑的那只手却紧紧捏住了衣角，泛白的骨节在火焰的映衬之下显得格外惨白。而她头顶上，被火烧得脆弱无比不堪重负的屋梁正危险地咔咔作响。
　　风破叹口气，心想这种死亡场景果然还是刺激到这小姑娘了。
　　就算武功再怎么厉害，她也不过是个才十几岁的“小姑娘”而已啊，不是他不是他那样的
　　眉头耸了耸，风破压抑下已经许久未有，却偏偏在此刻莫名冒出来的那大概叫做“怨愤不甘还混合了自卑”的感情，出声提醒绿衣少女：“快走，不然来不及了。”
　　司徒青萝还是一动不动，风破已经准备好强行把人带走，开口的时候手已经向少女后颈伸过去。
　　“快”
　　“走吧。”
　　少女低低的声音响起。
　　风破的手顿了顿，口中应了一声，抬臂挥刀，斩断砸向两人的木柱，捉住少女的肩膀，纵身跃出了火场。
　　随意地向身下瞥了一眼，风破以为自己会看到惨烈的死亡，出乎意料的，他却只见妖艳的红莲火正在足下盛放，那向外冲出的、名为“逃离”的路途竟然好似红莲铺就，无比灿烂辉煌。
　　在那个瞬间，年轻人忽然生出了恍惚之感。
　　这似乎是一条通往了未知的道路，面对无可预知的未来，他所能做的，只是把身边的一切用力抓紧，决不放松。
　　只是，在手劲忽然加大却察觉到掌中少女肌肤特有的柔软触感的瞬间，风破的神志蓦然清醒，仿佛被火灼伤一般浑身一凛。
　　想什么呢
　　这不过，就是一条逃离死亡的道路而已
　　一直到离开夏家，少女都还是一言不发。
　　风破有些苦闷地皱眉：这小姑娘受到的打击这么大？
　　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人——尤其还是女孩子——的风破心知好友虽然口花花却恰好更适合做这种工作，正殷殷期盼秦薷赶紧回来，却见少女忽然一扬手发出一枚柳叶镖。
　　银柳叶儿在迅速上升的过程中发出类似哨声的响动。
　　哦？联络？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脚步声向这里来了，其间还夹杂着几声急切的呼唤。
　　“青萝！”
　　“没事吧青萝！”
　　是另外的花侍。
　　——不知怎么的，风破对于赶来的花侍都是陌生人这件事深感欣慰，当然，这绝不是因为他怕听到“淫贼”这个词！绝对不是！
　　“师姐，纸、笔。”
　　半天不说话的少女忽然出声，一开口就提出了一个奇怪的要求。而周围的几名花侍，居然就当真掏出了她要的东西。
　　这时，风破才发现，从出火场开始，少女的眼睛一直是闭着的。
　　喂喂，不会吧，难道
　　事实证明了风破的猜想，少女接过笔的同时睁开了双眼，开始在已经画好夏宅地图的纸上勾画什么。
　　风破挑起了眉。
　　那是在标记夏宅火势大小吗？
　　还有最后那个人偶的构造
　　也就是说，她刚刚在火场里盯着尸体一动不动时就已经察觉了异样？不甚至可能在更之前的时候
　　纸笔是随身携带的，难道有人预见到了失火一事另有隐情所以命令她们前来查探？那么，从发现失火，通知手下安排部署到如今行动完成，居然，如此迅速？
　　还有，从她们只查探而没有组织灭火救人来看，安排行动的人已经知道夏宅之人早已死亡的事。
　　她们到底知道了多少？
　　这群女孩子，还真是不容人小觑呢。
　　那看似细小而脆弱的青萝，却是坚韧得令人吃惊啊。
　　“啪！”
　　青萝手中的笔掉落在地。
　　“啪嗒，啪嗒”
　　咦？
　　还是哭了啊幸亏不是在她的师姐们到这里之前呢
　　“呜师姐我以为我可以救她的可是可是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呜”
　　风破看着绿衣少女抽泣着扑向一旁的师姐，神情不自觉地柔和了不少，先前因为怕被女孩子们误会“欺负小姑娘”的自嘲被某种难以言述的柔软感觉冲得一干二净。
　　这小丫头啊前一刻还冷静的吓人，现在，却把压在心里的情绪爆发出来了吗？
　　真是
　　逞强的家伙
　　“这位公子。”
　　风破立即本能一般地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回头看了叫他的花侍一眼示意自己听到，却意外地发现这个花侍的脸有那么一点点眼熟
　　不好的预感轰然袭来，在发觉那花侍的表情以夸张的方式和速度变化着的瞬间，风破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起来。
　　那位姐姐抬起抖动的手指着风破，然后
　　“啊！那个淫贼！”
　　“咔嚓！”
　　风破的手握紧了刀柄，指节泛白，甚至发出了声音。
　　而——对风破来说不幸的是——同时青萝也哭得差不多，闻言转过脸来，一边擦着泪，一边问了一个问题。
　　风破承认，青萝那一刻的表情：天真的，无邪的，还红着眼睛却难掩好奇的表情，让人很赏心悦目。
　　可是那种问题你非问不可吗？
　　“淫贼？你吗？”
　　风破强忍着把秦薷抓回来痛揍一顿的冲动，想那名他应该是见过但印象不深刻——以致于他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再以致于闹出这么个事情——的花侍说：“姑娘，那是误会。”
　　没等那位姐姐开口，青萝已经接过了话：“噢，误会啊可是，‘淫贼’是什么？嗯？”
　　我承认你这个表情很好看我不介意你用你水灵灵的眼睛望着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种混账问题你问完了一个还有一个？！
　　这回，连姐姐们也都尴尬了。
　　我们有没有告诉过小师妹“淫贼”是坏人？
　　有。
　　具具体点的呢？
　　——从来没有！
　　我们最天真最纯洁最可爱的小师妹不需要知道这种词的意思！
　　天可怜见，这是这几位姐姐头一次在没有师父和大师姐坐镇的状况下考虑一个如此严肃的问题：
　　如何向小师妹青萝解释“淫贼”一词的涵义——还是在小师妹问了一个男人这个问题的时候！
　　说到那个男的
　　我们还没怎么的
　　你脸红个什么劲啊？！
　　风破知道自己的脸一定已经紫了——那个不是红色真的不是不是
　　可是，司徒青萝这小姑娘还是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自己，仿佛在说“告诉我吧我不告诉别人是你说的。”
　　救命啊！
　　风破发誓，这一定是他魇城奉刀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狼狈。
　　话说回来，自从见到这个司徒青萝，他的“有生以来第一次”还真是频繁啊啊呸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我说，你总不能让我解释秦薷的那些行为给你听吧，啊？
　　还有为什么你们家师姐们要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盯着我？你们自家妹妹向陌生男人问这种问题你们就不管吗？！
　　他想怒吼，想咆哮，想把秦薷这个损友兼罪魁祸首痛揍一顿——不用刀，只用拳头！
　　打破尴尬气氛的是一位终于良心发现不忍心看那位年轻人继续憋气的姐姐：“咳青萝啊，咱们还是回去吧好不好？”
　　青萝恍然：“哎？对哦，该回去了！”
　　风破立即长长出了口气，用近乎感激的目光看了那位姐姐一眼。
　　青萝走之前回头向风破告别。
　　风破很后悔自己长了耳朵。
　　“再见了，今天多谢你哦淫贼公子！”
　　杀了我吧我堂堂魇城奉刀使居然被人这样称呼士可杀，不可辱！
　　就算你不明白它是什么意思，我也绝不原谅你！
　　——由此可见，即便是棺材脸，内心也有如怒海狂涛一般强烈的感情


☆、第八章　神罚　（3175字）
　　我不甘心于无辜受罚，而被我所尊敬的神明却偏偏对我这么做了，愤怒和怨恨如此强烈，对命运，我却仍无能为力。
　　——风破
　　…
　　秦薷是空着手回来的。
　　风破那一掌是直接迎着他上去的。
　　秦薷大惊失色“刷”地退开好几丈，大老远地冲风破大吼：“人没带回来不是我的错！有人从我手里抢人啊喂你还打！”
　　两人一打一逃把深夜的扬州城郊闹得鸡飞狗跳。
　　终于停手的时候，秦薷已经青了一只眼。
　　抹着药膏的秦薷一边疼得龇牙咧嘴一边还不忘抱怨：“你个死棺材脸，下手那么重哎我说你到底为什么打我啊？”
　　风破闻言禁不住又手痒起来。
　　都是你小子害的！我风破长这么大就没这么倒霉过！
　　不过，鉴于好友已经“重伤”，再打下去不大厚道，风破还是赶紧换了个话题——否则，真忍不住想再打下去
　　“那个术师怎么回事？”
　　秦薷知道这时他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只好哀哀地叹口气：“我追踪她到城外，快要找到的，结果有人干扰了我的追踪术，而且还是很多人一起。”
　　“人偶。”
　　“啊呀呀，夏清玉的人偶被破坏，短时间内不可能再重新培养出新的人偶，也就是说，有某个灵术师在帮助夏清玉，并且，实力很强大。”
　　风破沉思半日：“是魇城的人吧。”
　　秦薷苦笑：“也只能是，‘这里’，根本没有灵术的存在。”
　　“这里”吗
　　“那个人，该不会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打破诅咒吧。”秦薷忽地冒出一句。
　　“不是没有可能。”
　　“你觉得他能做到吗？”
　　是啊。
　　通过“仇恨”加深人们对他的记忆，从而打破“遗忘之城”的诅咒。
　　他做得到吗？
　　不是说，仇恨是魇城唯一不接受的手段吗？那这个人岂非是破了城规？
　　气氛蓦然沉重起来。
　　明明，这个话题是两人的禁忌，可是，一再说起的，偏偏正是他们自己。
　　魇城，受神诅咒的城市。
　　会被人永世遗忘的城市。
　　只要“外边”没有魇城的人，那里的时间就会以不知比城内快了多少倍的速度流逝。
　　城中一日，城外，却可能已经过了百年。
　　想要与“外面”的世界一样正常地生活。
　　想要阻止不可抗的时光洪流。
　　想要被记住，被任何一个人以任何理由记住都可以。
　　只要被记住。
　　那是打破诅咒的唯一方式。
　　城外的人若能够记住城内的某一个人，城内外时间的流速便会趋于接近。
　　无数人尝试过打破诅咒——他们，也在其中。
　　在“外面”的世界寻找着，奔忙着，只为给“外面”的世界一个记住自己的理由。
　　诅咒未曾打破之前，魇城在“外面”停驻的人不能超过三个，每一个，最多只能驻留一年，如果有人停留的时间超过一年，他将会被永世遗忘——连城内的人也不会记得他。
　　被遗忘，是比死亡更痛苦和可怕的惩罚。
　　曾经有人受到过这样的惩罚。
　　看着亲人陌生的表情，看着好友警惕的神色，那人终于崩溃，伏在城门外嚎叫，哀哭，却什么用都没有。被忘记了忘记了再也不会有人记得。
　　那是“神罚”，为魇城的先人曾背叛神明，令神明堕入忘川失却了记忆的惩罚。
　　即便是神，也有不愿原谅的事。
　　魇城尝试，失败，绝望。
　　一代又一代的重复着这个过程，却不知，究竟何时才能得到他们想要的，外面世界的记忆。
　　天亮了。
　　夏宅只余废墟，州府官员已经带着仵作前来收殓尸体。
　　夏家，书香门第的夏家，三代阁老的夏家，终于，在这一代，以一件恐怖的谜案作为收尾，结束了。
　　风破和秦薷没有再去找灵术师的踪迹，如果救走夏清玉的真的是魇城的人——这点已经确定——那么，他本人一定还在城内没有出来。
　　风破，秦薷，姜姮。
　　出城人数已满，没有人能破例，再走出城门。
　　唉，既然已经说好了出来是为了“散心”，那位灵术师，就交给长老们去忙吧
　　然而，在扬州城内走了一圈，风破秦薷敏锐地感觉到城内被一种恐慌的气息笼罩着，就连空气似乎也有了阴翳的味道。
　　禁不住便在心里骂了起来：
　　那个混蛋，管他是谁管他想干什么，竟然让我们连“散心”也消停不得，要是再敢来哼！一定要给他个教训！
　　众多聚在扬州城等着武林盟主林秋芷的江湖客日益焦虑或兴奋起来。
　　前者是满心郁郁生怕不能顺利把林秋芷缉拿并押解回长安。
　　后者则是因为知道乱世是最出英雄的时代。
　　——想成为传奇吗？
　　——生逢乱世？那最好不过！
　　——生在治世？
　　——那就把江湖搅个天翻地覆！
　　在大街上悠闲散步的秦薷被神情有些诡异的风破拉住衣领，被迫止步，皱眉问道：“干嘛？”
　　“我要见她。”风破指指不远处的绿衣少女，眼中诡谲的光芒一闪而过。
　　“司徒青萝？你见她干什喂别走啊你！”
　　风破仍是下令走人，完全不给对方反驳抗议的机会。
　　秦薷气恼地撇嘴，却也无奈。
　　这家伙还真是强硬啊，我去还不成么不过是拐个小姑娘给你而已，秦某人出马，当然是马到成功！
　　——由于各种原因，脑子里“本能”生出怪异或者说猥琐想法的秦薷的的确确觉得这是简单任务，只是，世事并非都如他所设想的那般简单
　　现在这叫什么状况？
　　本来不应该是小姑娘发现有人偷她银袋然后追着“贼”跑于是遇到抓贼啊呸遇到帮“贼”解释清楚地风破大侠然后演一出“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吗？
　　为什么小姑娘不仅不配合，还在自己伸手摸钱袋的瞬间回身拔剑并且一剑冲自己的脑袋削过来？
　　居然
　　还这么快？
　　这么快的剑，能与风破相媲美了吧。
　　惨了
　　然而，剑锋并没有落下来，而是贴着他的额头，停住了。
　　好险
　　“咦？是你！”
　　青萝看见衣着花哨的秦薷，不由得叫出声来。
　　“你是那个那个秦薷！”
　　秦薷一听小美人记得我大为激动，结果青萝的下一句话就打破了他美好的希望。
　　“那个淫贼？”
　　我是不是真的情孽太多了？
　　秦薷不由得在心里寻摸。
　　“不过，还是没有人肯告诉我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一边收剑，青萝一边皱眉道，“你知道吗？”
　　花花公子秦薷遭遇了与昨夜风破相类似的尴尬场景。
　　好在，他的脸皮比较厚，而周围也没有一群司徒姐姐。
　　“咳姑娘真想知道？”秦薷挑起一边眉毛——未消的淤青显露无遗。
　　青萝点点头——昨天在夏宅外面话题被岔开之后也就忘了，可是还是很想找个人给自己解释一下这个词的意思啊会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呢？
　　秦薷恶习抬头，俯身贴在青萝耳边：“啊是这个意思”说毕，张口便在少女的耳垂上咬下去
　　“呀！坏人！”
　　“啪！”
　　这世上有一门功夫，无论武功强弱地位高低的女孩子都会用，并且，就算武功天下第一，这门功夫也是女孩子不变的绝技，这门功夫的名字叫做——扇巴掌。
　　看着气呼呼走远的青萝，秦薷在心里问：我可不可以叫冤？这是你问我的
　　眼见青萝就要走出小巷，秦薷连忙叫道：“姑娘留步！有人想见你！”
　　青萝回头，亮晶晶的双眼眨了眨，话音中透出几分惊喜味道：“见我？上次的那个风破吗？”


☆、第九章　拜访　（2984字）
　　我一直被告知责任不可逃避，于是我咬牙切齿为上司劳心劳力，可是老天为何偏让我在这拜访中遇到“责任”的反例？
　　——风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