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萝歌-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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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阿茉，我喂大的百灵鸟你们说的话，她可没法全都听懂，毕竟，跟人是不同的族群，要真的相互理解，恐怕很难呢。”
　　姜姮看小白鸟儿可爱，便想伸手去摸，不料阿茉不大亲近人，见她手来，扑棱棱飞走。姜姮一怔，笑骂道：“好小气鸟儿，连摸都不让。”
　　一旁青萝阿笙想起这位姐姐对自己的“热情”，不由齐齐打了个寒战。
　　那阿茉让姐姐你摸摸还能有命在么？
　　季琅嬛伸手摸摸落在他肩上的阿茉，道：“阿茉生来一身白羽，与其他百灵鸟不同，是被从窝中扔出来的——一群幼鸟喂不饱时，最容易被抛弃的，便是其中异类呐”
　　异类吗
　　那这里还真没一个不是！
　　“怎样，是不是应该告诉在下，关于三位的事？还有夏清玉的事。”
　　说是要魇城几人来讲，其实最后动口的都是青萝和阿笙。
　　魇城众看着咭咭咯咯不断的两名少女，齐齐叹气。
　　青萝还好，说的都是实话，不过明显偏爱描述三人的“内斗”，边说还不忘时不时瞥这里一眼，听得季琅嬛微笑连连，三人郁闷不已。
　　阿笙倒是对二人的“内斗”没甚兴趣，可惜长篇大论都是在说迦兰的神话故事，居然还声情并茂讲得甚为动听。
　　在魇城三人的耐性终于消失之前，季琅嬛趁二女稍稍喘气喝茶歇嗓子的功夫站起身来：“秦兄，陪在下到大理城中走走如何？”
　　魇城众和青萝都听出了话中意思：秦兄，把你们的事情给在下用正、常、的方式讲一遍如何？不由都好笑。
　　秦薷起身，双臂一震：“好呀！我就陪季兄入城一游！”
　　两人出门后，风破见两人一脸呃狡黠的笑容，便知刚刚她是故意扯些有的没的逗自家哥哥，惹得他无奈至极却又不得发作——这小丫头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呀？！
　　时间过的很快，一场打斗再加上讲几个故事就足够耗光一个上午，眼看日头升到头顶外出的两人还没回来，留下的四人已经不耐起来。
　　姜姮望望日影：“唉这两人哪是转大理啊，小如那孩子不会是看到什么美”说至此处忽然刹住，看看正眨巴着眼盯着饭桌的阿笙弟妹。
　　好在还没说出来
　　这小子，不会是又看到什么美人才绊住脚的吧
　　的确长得不错。
　　当然，如果不是个低级人偶就更好了。


☆、第三十二章　芦月　（2963字）
　　孩童时那单纯的信任，原来，可以如此轻易地失去
　　——岩笙
　　…
　　秦薷状似骄傲地在大街中央一昂头。
　　“哈季兄，就说我魅力大嘛你看，她果然被本公子迷倒了吧！”
　　怀里倒着的“美人”一动不动，纵偶针已经在“它”把手探向秦薷咽喉时被轻易拔了出来。
　　真幼稚，这种人偶也拿出来现眼？就凭它，伤得了谁啊！
　　季琅嬛在微笑，温文尔雅。
　　不过，那支青竹管，已经在指尖滑动。
　　刚到大理就赶上这么一出该说是走运呢，还是不幸？
　　“哎？还不醒？算啦送去医馆给她治一治好啦”打横抱起那个人偶，一手扣住人偶后颈，秦薷与季琅嬛快步向“医馆”走去。
　　轻易摆脱人群的视线，两人走到一处僻静之地——说起来，这两日还真是天天往这种地方跑啊。
　　丝毫不温柔地把人偶抛在地上，秦薷用不在意到几乎敷衍的态度检查着尸体。
　　“死了不到一天，是城中乐坊的歌女啧，一身合欢酒气，肯定不是什么正经的。”
　　季琅嬛看他验尸本还不觉什么，听他后一句话却有些尴尬：就算要说的内容有点咳，你好好说就不成么？
　　“骨头还好，没碎——真是运气，那家伙用的是针纵人偶而不是那个断骨头的，否则刚刚在大街上一旦瘫成一团谁也知道不对劲了。”至于苍松说的“用木钉代替骨骼”他可不敢指望！想象一下一个“无骨美人”在大街上倒进自己怀中的场景，秦薷就有想要发抖的感觉，瑟缩了一下，嘟囔起来。“那还了得？非让人当怪物揍了不可”他又不习惯用武功对付普通人哈八成会被弄成重伤的吧
　　季琅嬛听见“骨头没碎”等内容，禁不住一皱眉头：“这傀儡究竟怎生做法？”
　　秦薷“验尸”完毕，站起身来：“一共两种。准确点说应该是‘纵偶术’与‘傀儡术’，不太一样算了，我也解释不清楚，不过这个”用脚尖点点地上倒着的人偶，“上面有夏清玉灵力的残留，哼，她学得倒是很快。”
　　看着一朵艳红的火焰落在那人偶身上，转瞬之间便将她吞噬得无影无踪，季琅嬛有些不忍：“夏清玉这女人好狠的心。”
　　秦薷冷笑：“那女人脑子不正常，何况，她也未必觉得杀个把人是狠心。”
　　“说得也是呢，那女人恐怕就不知道‘狠心’是什么意思呢！”
　　“姜姑娘？”被身后的突兀出现的声音惊了一下，季琅嬛回头就见姜姮抱着臂在那里看着自己两人，不由微微讶异。
　　他居然，没感觉到她的出现？
　　看见季琅嬛的神情，姜姮撇撇嘴：“这是灵术，你感觉不出来就对了。”
　　秦薷没理会闻言低头沉思的季琅嬛，随意问道：“其他人呢？”
　　姜姮瞥了渐渐熄灭的火焰一眼：“你的红莲火又长进了啊还真能做到连灰都不剩了呢其他人那小两口儿说去城外转转顺便找你你把灵力藏得那么好干吗？不好找呢。要不是你用了红莲火，姐姐我都还找不到你小子。”
　　哈哈一笑，秦薷刚想得意地说点什么，却忽然变了脸色。
　　刚刚那个，从城郊传来的是
　　姜姮神色一凛：“夏清玉？她在城郊？”
　　“还有很多新人偶”秦薷眯起眼睛，眸中危险的光芒一掠而过。
　　“混账！”怒火大炽，姜姮握紧了手中剑，“是活人！”
　　季琅嬛大惊：“活人？难道人偶不是用尸体”
　　“灵力强大者把纵偶针插在人身上也能用作人偶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赶紧”一把捉住季琅嬛右肩，带他跃上屋顶，“我用驭风带你过去。”
　　看一眼已经远远甩下二人向城外冲去的秦薷，季琅嬛从姜姮手中轻轻挣出自己可怜几乎被人捏断的肩膀：“不必，在下跟得上。”言毕，竟以不输驭风的速度追秦薷而去。
　　被“丢下”的姜姮愣了愣。
　　啊灵的后代也难怪
　　城郊。
　　一群明显神志不清的人各自手执木棒或者农具，正围攻风破青萝二人，而二人碍于对手是“活人”下手有所顾忌，莫说不敢动刀动剑，就是空手也不敢用全力——风破不在意伤人不错，可是青萝没法忽略对方其实都是“无辜者”的事实，连带着风破也不愿逆了她心意。
　　束手束脚打斗的结果便是二人在一群农夫的围攻之下，一时竟颇有些狼狈。
　　三人先后感到城郊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混乱场面。
　　可是
　　“阿笙呢？！”
　　听见小如弟弟突然爆发的喝问，姜姮一怔：“她留下了，没出来找你们”
　　留下了？一个人？
　　忧色染上了面容，二话不说，秦薷转身向小院奔去。
　　好快！
　　姜姮睁大了眼睛，随即微微蹙眉。
　　小如他用了全力？
　　“当！”
　　“刷！”
　　打斗的声音把姜姮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姜姮拔剑加入战团。
　　小院外没有打斗的痕迹。
　　没有灵力的残余。
　　没有迷香毒药的气味。
　　但，也没有那苗人少女的踪影。
　　阿笙阿笙
　　你在哪儿
　　在哪儿？
　　大理城西。
　　红衣的少女竭力追赶前面的人影，却终于还是追赶不上。
　　微微喘着气，自知已经跟丢了的阿笙停住脚步，四下望去——这里，好像很陌生不对啊，大理城郊她都有走过，完全不记得有这样的地方这样，诡异的地方。
　　有好多好多的树
　　可是那些真的是树吗？
　　是树的话为什么，每一棵都在动？
　　眼前的树木一株株竟然好像人一样移动着，甚至还向她露出诡异的笑容。
　　树木中出现一条小径。
　　她明明没有动，为什么却渐渐看到小径尽头的东西？
　　两个小女孩儿从路的尽头跑过来，一路嬉笑打闹着。
　　清脆的笑声仿佛带了一丝摄人心魄的魔力，让人心神恍惚。
　　“阿月阿月”
　　小女孩中的一个唤着另一个，转到她身后，忽然间消失不见，让红衣的少女独自面对眼前的一切。
　　另外的女孩止住脚步，望着她笑。
　　阿笙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阿月？！真的是你吗芦家寨的阿月？”
　　小女孩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为什么会变成‘夏清玉’？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芦家寨被灭，那个‘怪人’为什么要留下你还要带你走？阿月”
　　“谁是阿月？”小女孩还是笑着，可眼神却变得狠毒，声音也渐渐拔高，尖利了起来，“谁是阿月？阿月已经死了！死了！为什么你要叫我阿月！”
　　“杀我的人不就是你吗？”
　　杀我的人，不就是你吗？
　　阿笙愣住。
　　阿月我什么时候对你动过手？
　　“不是你告诉那个该死的老头芦家寨搬到了哪儿吗？不是你害死我们一寨子的人吗？”
　　“老头阿月你在说谁啊？”
　　“哈！你还要演戏！明明是你骗我把寨子的位置告诉你，你再回去告诉那个死老头山鬼让他来复仇！”
　　小女孩儿的声音越发狠戾起来。
　　“害死了我们一寨子的人我要你们全都去死！”


☆、第三十三章　受笔　（3312字）
　　从名为死亡的神明手中，将你的灵魂交换回来，若神明索要代价我愿交付一切！
　　——秦薷
　　…
　　“胡说！”阿笙大声反驳，“我没有那么做！阿爷也没有要向芦家寨复仇！阿爷说过，芦家寨的鬼师养大了他，无论如何，他不会对鬼师的家人下手！毁掉芦家寨的是那个怪人！”
　　“骗、人！根本没有什么怪人！知道我在族人身上看到了什么吗？”小女孩微微冷笑，“蛊岩家寨的金钟蛊！跟你给我看过的那只一模一样！”
　　“你毁我芦家寨，还把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们，以为把我做成了傀儡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吗？我难道不会反抗吗？你是不是忘了，你曾给我什么东西？”
　　“头发我们交换过可以用来施咒术的头发。”阿笙从怀里掏出一个老旧的小小锦囊，“这是因为信任啊你不是也这么说吗？”
　　“可你用它把我做成了傀儡师的‘媒介’还让我去做那些奇怪的事情！你，根本只是想要折磨我而已！可你忘了吧你自己的头发，也在我的手中！”
　　“什么意呃”
　　突然的疼痛从心口处传来。
　　“你阿月你对我用咒术？”
　　“哈怎么，你果然没有防备过这一点你太小看我了！”
　　小女孩忽然收起了杀气，咯咯地笑起来，仿佛刚刚的一切不过是梦幻。
　　“阿笙，我们走吧。”
　　忍受着剧烈的疼痛，阿笙愕然抬头：“阿月？！”
　　“走吧你陪阿月一起走吧
　　“黄泉路上太孤单，可一点都不好玩呐
　　“阿月等了三年，只为了今天哦！”
　　小小的手向前平伸，轻轻收拢。
　　“咯”
　　一口血喷出来，阿笙再也站立不住，跪倒在地上：“咳阿月，你弄错了那些一定是幻术我从来没有”
　　“错？”
　　幻境倏然消失。
　　小女孩不见了，替她站在那里的人，是夏清玉。
　　抬起右手，靠近幼时朋友的心口。
　　锋利的匕首闪着冷冷的光。
　　“无论对错，都要说再见了阿笙”
　　追到城西的秦薷忽然心头一突。
　　一直嗅着主人气味前来的福蛊忽然止了步，抽搐着身体，摔落在地。
　　低级蛊与主人同命。
　　这是秦薷知道的。
　　那么阿笙阿笙？！
　　穿透幻术造成的迷雾，秦薷看到的是倒在地上，已经失去神志的苗人少女。
　　“阿笙”
　　我已经听不见你的笑，可我，不想听到你哭
　　有什么东西被刺穿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很清脆，很好听
　　仿佛挂在窗边的一串风铃
　　“叮叮”
　　好疼啊
　　伤口的血好像流得慢了。
　　是因为，快要流光了吧
　　最先想到的，竟是他的面容。
　　那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笑容之下，藏着一只狐狸
　　一只一直在哭在舔伤口的狐狸
　　喜欢他，一直都喜欢。
　　所谓的“喜欢”所谓的“爱”到底是什么啊
　　不知道。
　　一点也不知道。
　　只知道看见他心里就好欢喜好暖好暖
　　所以对他说：“我喜欢你，很喜欢。”
　　啊都快要没命了居然还是想着他
　　阿爷要是知道了，会不会说阿笙不孝顺呐
　　看不到我，你会着急吗？
　　会来找我吗？
　　找不到了会难过吗？会哭吗？
　　想知道，很想很想。
　　你啊，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呢
　　我能不能自私一下，希望你能在我死后发现你其实是喜欢我的呢？
　　那你，一定又会哭了吧
　　突然觉得，好像，我什么都没有抓住过。
　　喜欢的人，和朋友。
　　阿月，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做啊什么也没有，阿爷也没有
　　为什么你不信呢？
　　不想被你误会不想被朋友恨着
　　可是，我好象已经没有机会解释了啊
　　伤口已经不再疼了。
　　眼睛已经看不清。
　　能感觉到天很蓝，还有一道道影子掠过。
　　是飞鸟吧
　　来世，变成飞鸟吧。
　　这样，就可以只为喜欢的人停留。
　　有风在吹
　　身体好重好重
　　有什么声音
　　好像有人在叫我：“阿笙”
　　好像有人抱住了我。
　　好像有什么拂过了我的脸。
　　有点湿热，但很柔软，很温暖。
　　好像有人说：“阿笙我喜欢你啊很喜欢”
　　是谁的声音？
　　有些嘶哑，却带着一丝天然的魅惑。
　　是你吗？
　　如果是
　　如果是你在对我说这句话
　　要忘记，要忘记
　　我已经听不见你的笑，可我，也不愿听见你哭
　　所以
　　忘记要忘记啊
　　怀中的少女睁开眼睛，却眼神空茫，似乎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
　　她带着血的手尽力抬起，摸索着，捂住了他的双眼。
　　是他看错了吗？
　　少女脸上，那欣喜又悲伤的笑容。
　　怀中的血娃娃，真的就是那个快乐的阿笙吗？
　　看不见，却能感到有淡淡的光在闪烁。
　　心里突然很惊慌很不安跟失去了她踪迹的那一刻一样
　　下意识地紧紧包住怀中的少女。
　　捂住他眼睛的手轻轻颤动了一下。
　　少女喃喃地说：
　　“要忘记忘记啊”
　　为什么要我忘记？
　　为什么想被遗忘？
　　作为魇城人的我一生追寻的“他人对我的记忆”为什么你要舍弃？
　　我不愿意忘掉你啊
　　可是为什么，我竟想不起你的脸？
　　为什么，我无法回忆起你的声音？
　　心里仿佛被掏走一块的空虚感觉是什么？
　　手中渐渐冷却的温度是怎么回事？
　　捂在眼睛上的手，软软滑落下去。
　　他心里一惊，张开了口，却突然想不起自己要唤的是谁的名字。
　　我想要唤的是谁？
　　心里为什么会那么惊慌？
　　我怀中的少女为什么浑身是血地闭着眼睛？
　　又为什么，手中握着一朵血色的花，面带微笑？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很重要的事？
　　那朵花，是不是忘忧花？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