偿情劫-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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偿情劫

作者：郝幸福


chapter　1

冬日的夜伴随着纷飞的雪花早早就拉开帷幕，大地渐渐被夜幕笼罩。

旷野上忽地闪过一道素白色身影却在还没有看清楚的情况下就一闪而逝。

巍峨的苍山似乎与天相接。

郭琛航站在梅花树下，雪花穿过树梢落在他身上，那种保持不变的优雅与淡然，竟有着一种迫人的气势。

柳芊芊瞬间站在了他面前。

她一身白衣，乌黑长发垂于腰间，依然是孤傲不染纤尘，宛如寒风中傲然挺立的孤梅。

她很冷，就像此刻没有温度的雪花，让人看了就感觉有一股冷意。

可是她又很美，美得让人看了第一眼就忍不住再看第二眼，第三眼……

郭琛航见到柳芊芊，心神俱震。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柳芊芊问。

“芊煞宫的事我听说了。”郭琛航道。

“噢？”柳芊芊淡淡地转过身去，不看他。

“为了天御箫赔上了整个芊煞宫，值得吗？”郭琛航星眸中的点点幽光似别有深意，“那些都是对你忠心耿耿的人，他们为了你，为了你手上的天御箫丧命，你就一点都不后悔吗？”

“你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柳芊芊淡然一笑，以然倾城，“靠着不想死的意志。”

郭琛航痴看她的侧脸，“一个人要是想活着的确可以活下去，但是他们都是为了让你活着宁愿自己死。”

柳芊芊看着那空了的枝头，慢慢伸出手捉住了想停靠在她肩膀的梅花，闻到一股沁人的幽柔花香，“我是从我娘的尸体里爬出来的，我和我娘连同无数的尸体被活埋，为了活下去，我努力地从漆黑的泥里往上爬。我鄙视那些死去的人，只要一个人不想死就总有办法可以活着，是他们自己不努力活着才死的，我为什么要被这样懦弱的死人困住？”

吃残食也好，什么也没得吃也好，被砍上几刀也好，甚至是被埋在几米深的泥土也好，她还是活到了今天。

柳芊芊捏碎了手中的花，“那些死去的人都是愚蠢的。”

“芊芊——”郭琛航突然上前握住柳芊芊的双手，“跟我走！”

柳芊芊看着他，“跟你走？”

“对！我从第一眼看到你就爱上你了！”郭琛航温柔地看着她的双眼，“你跟我走吧！”

柳芊芊擒住他的眼潭，不言不语。

“你已经中了我特制的软筋散，一天之内不能动用内力。现在整个武林都在追杀你，想要得到你手上的天御箫，你跟我走，我可以提供一个强大的后盾帮你！那些名门正派再怎么联手，再怎么厉害都斗不过朝廷。”郭琛航眸光突沉。

柳芊芊看着他，不动声色，慢慢地说，“我知道这花香就是软筋散，即使是这样，我仍然可以走。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欠。”

郭琛航突然笑了，有些疯狂地大笑，“如果整个武林的人就在这山下呢？”

“你告诉他们我在这里？”柳芊芊并没有生气，脸上仍然平静地说。

“没错！”郭琛航的嘴角微微下沉，“只要你跟我走，我可以让你安全离开！”

柳芊芊看着他，没有说话。

半晌，她转身离开。

“你现在离开肯定逃不过他们的追杀！”郭琛航用力喊道。

柳芊芊没有理会身后传来的声音继续走着。

郭琛航不敢相信地再次大喊，“芊芊，你是在送死！”

白色雪花下，她的身影越走越远。

看着她毅然的身影，郭琛航紧握双拳，没有追上去。

明明知道即使这么做，她也不会妥协。

明明知道即使这么做，她也不可能属于他。

明明知道，她的眼里没有任何人。

明明知道这么做，没有用。

☆☆

冷漠的墨蓝天空。

柳芊芊知道山下密布的人群将要置她于死地。

也罢，这么多年，她也躲累了，索性一次解决。

她的目光变得坚持。

即使承认输了也要输得坚韧。

她柳芊芊即使败得一塌糊涂也绝对不是弱者！

风从她身上每个空隙侵入。

她毫无杀气的绝美脸孔露出令人窒息的微笑。

将箫移至嘴边，她的柔荑在晶莹剔透的玉箫上款款移动。

如同甘露般的音符从玉箫迸出，四散在山谷当中。

“箫声！”几个搜索的人大喊起来。

人们纷纷停下动作运气，可是没多久就发现这箫声虽然是柳芊芊才能吹奏出的，却未带任何杀气。

所有人都朝箫声的发源地走去。

雪花为背景让柳芊芊整个人显得飘逸不真实。

这种景色下任谁也不会联想到杀戮。

峨眉派弟子大喝道，“妖女！你已经被包围了！还不快投降！”

柳芊芊抬起头来轻轻一笑，眉间的浅色朱砂仿佛芳香绽出，在雪色光芒的闪烁下令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少林寺的主持净空上前一步善心劝导：“阿弥陀佛！望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回头是岸。”

“回头？我没有回头的机会。”柳芊芊的眼闪过冰冷的光影，嗤笑，“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不管成功还是失败，我都不可能回头！”

“柳芊芊，如果今天你不把天御箫交出来，这里就是你的坟墓！你既是当年魔刹宫的余孽，就该知道当年魔刹宫的下场有多凄惨，我看你还是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昆仑派掌门凤峻大喝。

柳芊芊看着凤峻轻蔑地说，“魔刹宫四十三个分支，八百九十名弟子，一夜之间被屠杀殆尽，连妇孺都不放过，当时真的是有够凄惨！”

凤峻顿时深红了脸，“十三年前，天御箫夺走了多少人的性命，魔刹宫作恶多端早该铲除！”

“呵！”柳芊芊讽刺道，“试问当年屠杀魔刹宫的有几个是为了天下苍生？又有多少是为了魔刹宫的天御箫和天御箫音谱？魔刹宫便是在你们这么冠冕堂皇的正义之举下做了你们贪欲的替死鬼！倘若当年你们把我也杀了的话，今天自然也没有我的卷土重来了！今天是你们咎由自取！”

清灵的嗓音道出事实令在场自称义气的掌门人都颜面无存，恼羞成怒。

“既然你这妖女如此顽冥不灵，我们也无需再多费唇舌！上！”仗着人多势众，不知哪位掌门人一声令下，数百人霎时齐刀飞纵。

浓烈的辛辣。

出血的芬芳。

——杀戮——哭嚎——

猩红的血液不断在她眼前闪过重叠。

柳芊芊抽出久未出鞘的软剑迅速隔开来人的攻击。

耳边充斥着亲人家眷临死前的惨烈。

她红了眼，刀剑盘旋，剑风吹起漫天风暴。

从空气中，可以嗅出大开杀戒的讯息。

一阵冷风吹来，雪花如片片花瓣般飞洒，染上血红，如梦如幻。

这厢却是冰霜依旧，景物依旧。

江无夜站在不远处，寒风扬起他的黑发，飘逸、俊美、冷漠而淡然。

陈悦珂看了一眼柳芊芊，再看了一眼江无夜。

一样的过去，一样的出尘，一样的骄傲。

陈悦珂凝神注视着，突然觉得他们是如此的协调。

“主子。”陈悦珂站在江无夜身后，“不吹奏天御箫，她怕是撑不久。”

江无夜抬头看朵朵红梅。

真不愧是雪中之花。

在经历了漫天飘雪仍傲立盛放。

“你一定让我来是想我救她？”江无夜的声音宛如冰椎，简短而又锋利。

这场面比他想像的要逊色无数倍。

调转身子，他抬脚，打算离开。

“主子！”陈悦珂唤住他，“何不救了柳芊芊，让芊煞宫为我们无夜门效力？”

“芊煞宫？只怕名存实亡了吧。”江无夜闻言，表情一派的冷淡，“悦珂，你应该明了我从不救任何与我无关的人。”

如果不是他重视的人，他从不会理会别人的死活。

即使全天下的人都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动容分毫。

纵观当今世上能让他变更原则的也就只有一个人而已。

他曾杀人无数，但是却为了她第一次学会救人。

可是她却躲着他……甚至恨着他。

“可是——”陈悦珂有丝遗憾，柳芊芊绝对可以成为无夜门不可多得的助力。

江无夜回身看了陈悦珂一眼，对他的多管闲事感到一丝的不耐烦，“没有可是，我只顾及我想顾的人。”

“主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陈悦珂看了一眼已经被众人围剿的柳芊芊，再不救就真的失去机会了。

一听此言，江无夜冷笑一声，淡淡地回道：“你以为我需要造这七级浮屠吗？”

陈悦珂也知自己说错，不再言语。

江无夜挑了挑眉，“如果你能找到我跟她有什么关联的话，我就救她。”

这……

陈悦珂拢眉。

主子这是摆明了不救。

忽地，陈悦珂往前踉跄了一下。

一队铁骑踏雪自后方飞奔而来。

江无夜抓起陈悦珂脚尖轻点，飞身上树，快如鬼魅。　

他撕开陈悦珂的衣衫检视伤口，伤口长四寸七分，狭窄深邃。

江无夜放出几道烟花，冲天而起。

烟花在墨蓝空中炸开醒目的斑斓色彩。

突如其来的奇异声响从远方传来。

声音绵细悠长，两长两短。

远山近峦到处回荡起这样的声音，盘旋不去。

听觉敏锐的人甚至可以听出那些声音渐渐地接近，不过片刻间有些声音发出的位置已在半山。

那些声音代表着无夜门的力量已经赶到青白山。

当先一人手持长弓，高声道，“江无夜，你跑不掉了，束手就擒吧！”　

半空中一抹紫色快速地向下坠，就在快撞到地面时，紫影猛地一顿轻飘飘地落到地面。

黑发随风飘散后又服贴地披在肩上，眉间的浅色朱砂仿佛利刃绽出，冷峻的气质在俊美的轮廓上尽显无遗，面对来袭者，江无夜冷笑着道：“堂堂锦衣卫统领秦三爷，竟然也做这种暗箭伤人之事。”　

铁骑领队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江无夜，这一次，你插翅也难飞！快把无夜门的据点在何处说出来！”

江无夜整个人忽地飞起，几个纵跃便站上树的最顶端，笑着道：“人道秦三爷带领的铁骑乃朝廷最出名的鬼见愁，如此我倒要试试，来吧！”　

陈悦珂抽刀，形成诡魅的银色光晕。

杀气立现，刀剑相交铿然有声。

中毒在身，陈悦珂纵使尽力使出轻功却还是拖住了江无夜的脚步。

终于不支，陈悦珂倒下了。

冰透的寒意在这刹那攫住了江无夜，寒了那张俊脸。

不再恋战，江无夜发挥噬血实力，使刀流利，势狠凌厉，手中的飞刀一过便见血，刀离人亡，没有拖泥带水，务求在最短的时间里结束这场争斗。

此时，无夜门五分堂的力量已纷纷赶到，将数百铁骑围住。

数十名影卫齐齐纵身，退护在江无夜和陈悦珂的前后左右。

“主子……”陈悦珂知道自己中的是通经断络的奇毒，微喘，“以后我不能再……在你身边了……”

江无夜的目光越来越冷，慢慢地眼内也开始浮现鲜丽的妖红色越来越盛，“撑着！我用真气帮你护住心肺！”

没有用！

毒素迅速扩散渗入陈悦珂的七经八脉中。

“主子……相信我……”陈悦珂气若游丝，他的喉间涌出大量黑血，“听我最后一次……救柳芊芊……她可以代替我帮助你完成……完成大业。”

看到插在陈悦珂天鼎穴的银针，江无夜只觉脑门被狠狠的一炸，全身的血液瞬间降至冰点，“为什么？！凭你的功力怎么会躲不过天蝎勾魂索？！”

已脸色发黑、瞳孔放大的陈悦珂断断续续地道：“主子……你跟柳芊芊的关联……你们之间的关联就是我……”

他的脉息越来越微弱。

“该死！你怎么能用自己的命要胁我！”江无夜痛彻心扉地狂吼。

“主子……你不用瞒我，我知道就算不中天蝎勾魂索自己的时日也已然无多……我能够……能够在死前帮主子找到一个可以代替……代替我帮助主子的人……我……我……我真的很、很、很高兴……”陈悦珂以最后的力气说完后喉间迸出更多的黑血，身体也缓缓地倒下。

“悦珂！悦珂！陈悦珂！”江无夜伸指往他的鼻间探去，他已完全没有气息了。

心口有道气堵在胸怀无法释出。

江无夜轻放下陈悦珂，站起了身子，再瞭望开得灿烂的梅花。

一阵夹杂着冷雪的冷风吹过所有梅花，纷纷坠落。

他俊得不可思议的面容宛如篆刻而成。

卓众、眩目。

他的眼神慢慢疯狂起来，血般通红，整个人所散出的杀气让整座青白山都充满寒厉的气息。

血光大涨，他所到之处风声飕飕，挥出万丈光芒。

残留血花四溅染红皑皑白雪。

雪花依旧自灰暗阴霾的天空不停降落，覆上杀戮的痕迹。

这世间几乎没有存在过公平。

只有阳光、雨露、霜雪以及死亡是公平的。

☆☆

那年，细雨纷飞。

当时他正等着仆人端水净身。

干净的水还没派上用场便全被鲜血染红了。

血的味道真的好难闻。

所有的奴仆都吓得魂飞魄散，跌跌撞撞地一边大叫一边跑远。

江无夜小小的身子颤栗如风中落叶。

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什么都看不清。

他埋入浴桶，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的变冷，变凉，变硬，结成冰棱。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有人把他从水中抱了出来。

“主子，别怕，我带你走。”那人这么说。

江无夜抬起眼，朦朦胧胧中他看到了一张刚毅的脸在朝自己微笑。

“主子可知世上最珍贵的就是人的命？”那人的声音与笑容一样温柔。

“……”江无夜怔怔地看着与那人笑容一样明亮耀眼的染血长剑。

“而主子的命更是关系重大。”那人继续说。

“是吗？”江无夜只觉得恍惚，一切似乎都不是真的。

“是的，所以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你都要好好保护自己的生命，哪怕要用千万人的命来交换也不能放弃地活下去！”那人替他着衣，徐而缓慢。

“你叫什么名儿？”江无夜愣愣地问。

“陈悦珂。”那人牵过他的手，“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陈悦珂带江无夜走过血染的府邸。

江无夜看到躺在冰冷地板上的母亲，他停下，抚上母亲的眼睛，想让她闭上眼。

但母亲的眼怎么也闭上，他手中的血擦了她一脸。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你都要好好保护自己的生命，哪怕要用千万人的命来交换也不能放弃地活下去！」

这样的话语恍惚间闪入孩子的心，根深为唯一信念。

江无夜痴痴地笑了，偎到母亲怀里，抱着她已经冰冷下来的身子。

母亲的怀抱……

好温暖。

☆☆

月色如水，水如天。

漫天的雪花，遍地的寒意。

她看到一双脚。

那双脚上穿着绣了紫云的缎面鞋，洁白干净得不能再干净。

额头上流下的血遮住了她的视线。

接着一只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捏住她的下巴朝上抬起。

“啧，没想到你伤得这么重。”江无夜的唇角泛起一抹冷笑，整个人顿时有了种阴森的味道，他蹲在柳芊芊对面，用手捏着柳芊芊的下巴。

柳芊芊挥开他的手，咬紧牙关，拼了命想要撑起身子，一次又一次失败。

生命力强韧的野草不像需要精心培育的名贵花木。

只要有适合的阳光、水分甚至从砖石缝里都能够绽开新绿。

她就是如同在夹缝里生存的野草。

终于凭着强劲的意志力站起来，走了几步，她突然眼前一花，再也撑不住地倒在雪地里。

地面上延伸出一条淡淡的血迹。

江无夜的眼睛深深地凝视着她闭目的苍冷脸蛋，声音淡淡的轻渺如雪中之梅，温柔，直接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