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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馆不死传说-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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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现在眼前的门突然开了,里面出现的男子喊我“玄儿”,还说:玄儿,是我,柳士郎!……
  ——逃出客厅,我来到北馆二楼,偷偷进入了双胞胎的卧室。我首先用房间里和服衣带将头上包着绷带睡着的那一个勒死。那可能是美鱼。虽然她中途睁开眼睛,但并没有怎么反抗。可能是她心底正期待着死的解脱吧。
  “两个是一个人”的她们是如此害怕结合的肉体被分离。她们发狂般地诉说:如果分开,我们宁愿去死;可是非常不幸,她们俩的身体从楼梯上滚落后真的分开了。这给她们带来了怎么也无法挽救的绝望。这一点从当时她们中的一个——美鸟狂乱的样子中就能知道。所以——     
  所以,她们想死,她们肯定想干脆死了算了!但是……是的,但是她们死不了。无论她们多么想死都不会死,也死不了。她们绝不会像普通人那样病死,但是她们也不能自杀。
  就像昨天我在画室杀的那个女人——望和一样。就像去年在病床上被我杀死的母亲——诸居静一样。
  无论多么想死,美鸟和美鱼都不会死,也死不了。
  因为她们吃了浦登家家传的“不死肉”。叫望和的人是这样,母亲也是这样。
  ……是的,我知道的。记忆中的这个知识肯定不会错。
  我并没有恢复所有的记忆,也没有完全明白一切。我觉得拼图的碎片似乎还没有集齐,似乎还有很多缺失的部分。
  但是,至少关于“我是谁”这个最大的问题,我终于找到“答案”了——
  今天黎明,那个男人——浦登柳士郎来客厅之后,我睡着了……中间还做了好几个梦。睡梦中出现了新的拼图碎片,那是有关江南自身记忆的碎片。然后——
  然后,江南首先想起了自己一直都想不起来的名字——“忠教”。
  ——知道了吗,忠教?
  这是今早梦中出现的那个人——母亲说的话。而且,这肯定是自己复苏的记忆……
  ……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好像是很久以前了,可能是我某一年的生日吧,母亲把那个怀表交到我手中,并且说了那样的话。
  ——这是非常贵重的东西。将来走投无路时,就拿着它去浦登家的黑暗馆。知道了吗,忠教?
  ——知道了吗,忠教?
  是的,我的名字叫忠教,江南忠教!所以那块怀表的后面刻着字母“T。E”
  ——明白了吗,忠教?一定要带着这块表去拜访浦登家的黑暗馆哦!
  浦登家?当时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浦登”这个姓我好像在哪听过似的?
  ——那是我以前一直工作的地方。你可能不记得了,小时候你也和我一起住在那里的。它在熊本市的山里,建在湖中的小岛上,是一座怪异的宅子。因为那里什么都是黑的,所以被称为“黑暗馆”……
  ……这是一片新碎片。
  从梦中醒来后,我慢慢地思考着这些话的意思。突然,与具体的语言和情景联系在一起的知识从混沌的海底浮上来。
  ——对了忠教,我告诉你一个大秘密吧!
  这也是那个人——母亲说的话。那是战争结束了好多年之后的事了,当时已经查明她的身体正被一种现代医学难以治愈的疾病侵蚀着……
  父亲很早就在战争中死了。战争结束前的8月9日,一个原子弹被投在长崎,据说母亲——诸居静亲历了这个过程。当时她在街边,离爆炸中心很远,所以没有受到直接伤害。但后来,她却因此饱受无穷无尽的病痛折磨。江南当时被疏散到五岛避难,和母亲不在一起。但是,那令人目眩的巨大闪光至今还留在他心中,昨夜在梦中也梦见它了。也许江南碰巧从疏散地的岛上看到了海对面的爆炸,而这正是这段记忆的碎片吧……
  虽然得知自己患的病可能是核爆后遗症,但她起初并不担心。
  她总是说“我不要紧的”,而且作为“不要紧”的证据,她说起了江南一直不知道的“大秘密”。
  ——也许你无法相信,我绝不会病死。
  不会死?为什么会那样——江南当然感到非常疑惑。
  ——这个么,是因为过去我在浦登家的黑暗馆中吃了“不死肉”。
  不死肉?
  ——是的,浦登家家传的“不死肉”浦登家的人吃了它,就不会死了。是真的!生病绝对不会死,除非遭遇事故或者被杀。但是不能自杀。如果自杀,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直会陷入迷失之中。
  她的表情非常认真,声音异常兴奋,盯着江南的眼睛一眨都不眨,放出暗淡的光芒,就像被什么迷住了似的。
  ——忠教,事实上你小时候也和我一样吃过“不死肉”。所以你和我一样,无论患上什么病都不会死。
  突然听到这些,我怎么也无法相信。但是也感觉不出她在说谎。当时我只是点头说“知道了”。
  ——忠教,这个对谁都不要讲,知道吗?绝对要保守秘密,这是和浦登家主人的约定。因为如果被别人知道,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的……
  ……是的,我明白了,我已经明白了。她们和母亲一样吃了“不死肉”,一般情况下不会死,也死不了。她们也不能自杀。所以……所以我必须用我的手让她们死。
  ——首藤利吉!
  江南想起来了。
  今天黎明,来到客厅的柳士郎说出了“利吉”这个名字。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好像“知道”这个名字利吉……首藤利吉!这是那个人的名字,那个来医院接我的男人的名字。
  去年夏天母亲死后,我就一直是一个人。我被关在医院狭小的房间里,喝药、打针、和医生谈话……一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种生活。就在这时,那个男人——首藤利吉出现了。他说要带我去“浦登家的黑暗馆”。
  我们是在三天前的早晨出发的。乘着利吉驾驶的黑色轿车,我们朝着浦登家的宅邸——黑暗馆进发。中途我们进过一家茶社,之后我就在后座上裹着毛毯躺下了。然后我感觉一直在打盹,因为我不习惯远距离颠簸,十分疲倦。
  就在这个时候,我们出事了——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车子飞出道路冲进森林,撞上大树停了下来。因为在后座躺着,江南只是左手受了点擦伤。但起来一看,驾驶座上利吉的身影不见了。前面的挡风玻璃碎成粉末,上面还沾着血。江南马上猜到他因碰撞的惯性被抛出了窗外。
  首藤利吉倒在离车子不远处,身体埋在杂草中。他的手脚弯成极其扭曲的角度,裂开了头部喷出大量鲜血……样子十分凄惨。但他好像还有意识,当江南走近时他的身体还微微动了一下,将满是鲜血的脸转向江南。他的脸因为剧痛而扭曲,嘴唇无力地颤抖着。
  那时——江南回想道。
  那时,我听到利吉的呻吟声。
  让我死吧,让我早点解脱吧……不,我听到的可能不是他的声音,而是那个人——我母亲的声音。
  ——让我死吧。
  空洞的眼神,无力的呼吸,含糊不清的口齿。
  ——我受够了,杀了我吧、让我解脱!
  她确实是那么说的。
  外边下着大雨。是的,那是去年夏天——7月的那天!
  啊,这……江南孝明不由得感到强烈的眩晕。
  他不是我!这不是我的记忆!但是时隔30多年,到底为什么会有如此偶然的一致……
  在可恨且不讲理的病魔折磨下,她的身体一天天地衰弱。医生说已经没办法了。但是,在每一天的痛苦中她仍然相信自已不会死。她说:因为我吃了“不死肉”,所以绝不会病死。
  然而有一天,她意识到“不死”未必和“病愈”同义。
  于是她开始害怕了。
  应该已经获得“不死”的自己是绝对不会死的,但这病也绝对治不好。如果是这样,难道自己今后必须一直在这样的状态下,永远活在痛苦之中吗?不会康复,但也不会死亡。即便今后病情继续恶化,身体被侵蚀得破败不堪,每天的痛苦更加增大,但还是不会死……难道自己只能这样在一天天不断增加且没有终结的痛苦中,度过今后的“不死之生”吗?
  她觉得自己受不了。那么残酷的未来怎么能够忍受?她绝望了。所以,那时——
  ——让我死吧。
  她眼神空洞,呼吸无力,口齿不清地说。
  ——我受够了,杀了我吧……让我解脱!
  所以我就……
  ……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用浴衣的腰带勒住她的脖子,那浴衣是准备在病房中更换用的。她没怎么反抗,死得很安详,像睡着了一样。断气后,一行眼泪从她的眼角顺着她凹陷的脸颊流下。
  之后的事情,只有一些断断续续的记忆。
  ……我记得我跑出病房,脚步踉跄地来到昏暗的走廊中(……昏暗的走廊)。回头看我的护士们表情很奇怪(……表情奇怪)。坐着轮椅的老人在等电梯(……老人〕。我跑下楼梯的脚步声很大(……很大)。窗外传来救护车的警笛声(……窗外)。大厅里来来往往的净是陌生的面孔(……净是陌生面孔)。扬声器里传出院内播音员的中性声音(……中性的声音),是在反复叫着谁的名字(……叫着名字)。
  综合问讯处前的长椅上(……长椅上),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男人孤零零地坐着(……孤零零地坐着)(……穿蓝色衣服的男人?)……在我连滚带爬地跑出大门后,我终于站住了。之后,我没有打伞在大雨中徘徊,被医院的职工发现后我被抓了起来。
  这个又……江南孝明不由得又感到眩晕。
  他不是我!这不是我的记忆!可是,如此一致……不,这里同时有一处明显的不一致。
  那天,我跑出母亲的病房,跑下楼梯。当时,综合问讯处前的长椅上坐着的不是“穿蓝色衣服的男人”,好像是“穿黄色衣服的小女孩”……
  ……在我回过神的时候,我用皮带勒住那个男的——利吉的脖子,那是从他的裤子上抽出来的皮带。而且他也没怎么反抗,死得很安详。
  之后,我独自走在森林里的小路上,不久来到了湖边。栈桥上有两艘船,我乘上其中的一艘,来到这个岛上。然后我登上了那座十角形的塔,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自己会径直去那座塔。我只能想起当时自己的身体是自然而然那么做的……
  ……那是因为他是浦登玄儿——江南想道。
  九岁生日之前,玄儿一直被迫住在十角塔的禁闭室里。阔别18年后,他又回到这个岛上。就算他被残留在潜意识中的记忆所吸引而登上塔去也不足为怪。
  之后,关于在东馆客厅里醒来之前的事情,我依然什么都想不起来。可能是坠落时受到冲击,前后的记忆完全丧失了。
  意识清醒后,一段时间里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虽然有一些记忆的片断渐渐复苏,但我怎么也想不出该怎样将它们相互联系起来。而且,由于冲击我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一直处于束手无策的状态。    
  这时,叫蛭山的看门人因事故身负重伤,被抬了进来。那时,我从客厅出来看到了他的样子。他浑身是血和泥,脸部丑陋地扭曲着,嘴里喷出血沫,十分痛苦……
  的确,当时在他身上我看到了已经复苏的关于那个人——母亲的记忆片段。空洞的眼神,无力的呼吸,含糊不清的口齿……我确实觉得那个男人也在对我说着和母亲相同的话。
  那天夜里,我独自在北馆中徘徊,看了很多房间。之后,我回到客厅打发着难以入眠的时间。在这个过程中——
  黏在头脑中挥之不去的麻痹感慢慢集中到一处,形成一个椭圆形的球体。球体开始慢慢转动,慢慢加速。各种颜色的碎片在其表面混合、融合。当转速达到顶点时,它变成了一片漆黑……
  江南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在困惑中,他无可奈何地被卷入那旋转的黑色球体中。
  ……回过神来时我已经开始行动了。时间已经过了零点,夜很深了。
  蛭山被抬进南馆的一间房里,我几乎没花什么时间就找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那栋建筑的构造我早就知道似的。或许以前和母亲一起住在这里时的记忆还留在头脑中吧。起初想从走廊进去的,但因为知道叫羽取忍的佣人住在附近的房间里,为了不被发现,我决定直接从储藏室的暗门偷偷进去。为什么我会知道那里有个暗门呢?当时连我自己都觉得很不思可议,但想必那也是我以前住在这里时的记忆吧。
  处于昏睡状态的蛭山根本无法抵抗,只稍稍用了点力,很快他就断气了。就这样,这个人也从绝望的痛苦中得以解脱,获得了死的安宁——我记得自己抱着这样的想法回客厅睡觉去了。
  之后是望和,那个患上早衰症的少年阿清的母亲。
  昨天白天,我在被称为舞蹈室的大房间中偶然遇到她。当时,她像是相识己久的老朋友一样和我打招呼,多次问我阿清的去处,还喋喋不休地说那孩子的病是自己的过错,最终——
  ——所以……求求你,求求你让我替他死吧!
  她流着眼泪哭诉着。
  ——求求你,让我替那孩子去死。杀了我吧……
  她凝视我的眼神阴森恐怖,但又充满深切的悲哀和绝望。在她逼近我的脸上,我不可避免地又看到病床上母亲的样子。在那声音、那话语中,都能听到母亲的声音和话语。就这样我脑中又出现椭圆形的球体以及它的旋转、加速、变形、变色、黑暗、引力、连结、发狂……
  ——采取行动时已是傍晚之后。
  我估计她可能在北馆的画室——里面到处都是画具和未完成作品的房间,就瞒着所有的人偷偷去了那里……从背后悄悄靠近正沉迷于作画的望和,用围巾勒死了她。肉体上并不虚弱的她,和之前的几个人相比表现出相当程度的反抗,但中途她放弃了,很快断了气。就这样,她也获得了所期望的死的安宁。
  当我想离开画室时,不知道为什么门打却不开。那时我很着急,我强烈地感到不能被人发现我在这里。因为如果被发现,我想肯定又要被抓回医院那个狭小的房间了。不能被发现,不能被任何人发现。我来到隔壁的房间,看看是否有其他出口。结果,我用椅子打破窗户的玻璃逃了出来。
  根据今早复苏的关于“不死肉”的记忆,我清楚地知道浦登家的望和也和母亲一样“即使想死也死不了”。同时,也确信了一件事:这一定就是我存在的理由。我在这里正是为了用我的手让她那样的人死去。



  12


  然而现在——
  突然出现的男人——浦登柳士郎对自己的呼唤充满了威严,江南对此不由得犹豫起来。
  “是我,玄儿!”柳士郎说,“你在做什么?到这儿来!”
  玄儿?江南十分纳闷,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要用这个名字叫我?
  柳士郎拄着手杖从房间里向走廊中踏出一步。
  “玄儿呀!”他注视着江南,“你知道吗?你是为了见我才来这里的。”
  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
  我的名字叫忠教!好不容易恢复的记忆应该不会有错。玄儿不是我,是现在在我的后面的那个……
  “你不记得吗?不记得的话,就好好想想!”柳士郎又威严地说,“这里是你出生并成长的地方,你是为了见我,才回到这里的。你来这里是为了见这个世界上你最应该憎恨的我!”
  江南什么都答不上来,身体也动不了。在他极其困惑的内心表层,突然浮现出一片拼图的碎片:
  ——你呢,不是我生的孩子。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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