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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记-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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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这昏庸之举到宣文帝末年就终止了,因为甄家犯了错,上下数十口被皇帝一怒之下赶回了徐安老家,从此不再为朝廷所用。

    “我记得甄硕大师多年前已去逝。”司徒巽思索道,“你既说遗物,难道是甄大师的画?”

    摊主笑声有点变音,“我这差点,老子的拿不到,女儿的充充数。这是甄墨的画。”

    柳文若闻言,不假思索的反驳道,“胡言乱语!”

    漪涟和司徒巽不约而同转过头去看。

    摊主愣了愣,“欸,我说你这客官怎么这么说话呢。画还没看就说我胡说,这可不是个正理。瞧你打扮的像模像样,别是来砸场的吧?”

    或许是注意到了周围异样的目光,柳文若于失措中回神,清咳了两声,“抱歉。在下十分喜爱甄墨画作,家中藏有两幅。世人只道甄家变故后她少有踪迹,不想……竟已离世,这才失了态,还望司徒公子和陆姑娘见谅。”

    司徒巽道,“甄硕所出两女,二女甄墨最得其画中风骨。离世之言,亦未曾听闻。”

    漪涟不懂画,对甄墨不甚了解,可此女竟然被两人捧得这样厉害,她有心思见识见识。赶忙对着摊主道,“快,把那副画拿来瞧瞧。若让这二位鉴定为真迹,银子不会少了你的。”

    摊主乐的连忙扯开细绳,嘴上不停念叨,“贵客放心,必然是真货。”

    漪涟接过画,单凭手感来说,装裱十分有分量。她将卷轴一端交由司徒巽拿好,自己小心翼翼的展开画卷。

    月色朦胧中,裱上金沙泛着隐隐碎光,万般动人。

    随着画卷逐渐展开,确定了是副人物图,题诗看得不甚清晰,画中人却无比明艳。摊主特地摸出烛灯靠过来,在微黄烛火的映照下,画中白衣飘扬清丽,其人独立秋风中,一把古琴伴着熏香袅袅,恍惚闻得悠远妙音。只是那眉宇间的韵味,丹青勾勒出的骨骼棱角,还有嘴角似有似无的笑意,全全然然是某人的写照?!

    “……王尹!”漪涟惊道,身旁两人俱是一惊。
第四十二章 画作君颜
    她转头向柳文若求证,后者避开了视线,怔怔看着画,“……是与姨父有几分像。”

    摊主没弄清三人嘀咕什么,显露出不悦,“我说你们识不识货?这分明是甄墨的真迹,王尹是哪家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能和甄墨比吗?”他作势要收回画,“行了行了,不买就别在我摊前转悠,影响生意!”

    漪涟的兴趣一时难以从画中人上抽开,哪里肯还。摊主有些恼了,“干嘛,还想抢不成?告诉你小丫头,本大爷的名头说出来也是响当当的。”

    司徒巽也在凝视画中人,察觉摊主撸起袖子有意夺画,不必多看,顺手解下佩剑,准准以剑鞘尾部敲开那只放肆的手。

    摊主吃痛一叫,“你们敢砸场子,信不信我找人去!”

    司徒巽瞬间换了冷冽神情斜眼一瞪,“试试。”他始终护着漪涟,“你摊上的东西,我们买了。”

    摊主一听,反而摆起了架子,“哦?你们要?好,算你们识货。可你们都知道做生意要讲究你情我愿……”

    “阁下不妨出个价。”柳文若截住他的口若悬河。

    摊主傲气的比出五指,“这个数。”

    漪涟道,“五十两?”

    “五百两!”摊主狮子大开口。

    可这数对于柳文若来说根本不算事儿,毫不拖沓拿出一叠银票,“这是一千两。希望剩下五百两足以让阁下管住嘴,不该说请往肚子里咽。”他将银票塞过去,蹲下拿了笔洗和砚台,三人一同匆匆离去。

    在踏出鬼市往后的几步,柳文若放慢了步伐,对着远处一道黑影暗暗打了个手势。

    君珑闭目养神之时忽感马车微动,睁眼就看漪涟怀抱一卷轴钻进来。他瞧着柳文若右手撩着帘子,左手也攥了两样,挑眉质问,“不是让你都扔了,怎么还有往回带的?”

    柳文若忐忑道,“此地不方便说话,先进城里再向您禀报可好?”

    漪涟感觉到有目光瞟过来,她只管拿着东西不说话,也不回看目光的主人。外头的司徒巽同样没有多言。

    君珑了解柳文若的性子,勉强同意下。

    承阳最好的一家客栈。

    “谁呀,大半夜的让不让人休息了。”掌柜被叩门声吵醒,不乐意嚷道。一见明晃晃的银子摆到跟前,笑脸立刻堆起来。他殷勤弯腰在前头领路,将四人带进天字一号上房。

    承阳府的客房与应池县不是一回事,单就大小而言,应池最大一间也未必及的上这儿的一半。谁知君珑还是有的挑剔,硬是等柳文若将座椅一一擦拭过后才嫌弃坐下。漪涟一路走来,已经对他的矫情懒得再多说半句话。

    “姨父……”

    “你且先去泡杯雨前茶来。”君珑将柳文若的担忧堵回去,转头笑看漪涟,“侄女怎地不大开心?谁欺负你了,和叔说说。”

    漪涟倒没什么不妥,只是隐隐嗅到了一股大事的味道。尤其是刚下马车,柳文若有意无意与君珑多说了几句话,她和司徒巽走在前头听不清内容,那时预感最为浓厚。但瞧君珑的表现并无二致,感觉又玄了。

    “叔,您是不是骗了哪家闺女了?”

    君珑思来想去琢磨了半天,“大约就你一个。”

    漪涟神色一怔,“别开玩笑,说认真的。”

    君珑嘴角扬着弧度,“大老远的把人家的闺女从亘城带到承阳府,叔是头一遭做这事,心里可害怕的紧。”

    漪涟头疼。干脆直接把卷轴往君珑面前一放,“叔给打开看看吧。”

    柳文若正好端了茶过来,看见君珑接下画轴不禁凝重了几分神色。他没顾上给三人上茶,连忙走到君珑身边,颇为担忧的唤了声,“……姨父。”

    漪涟的目光带有疑色的丢向柳文若,他立刻又转了话锋,“鬼市买来的东西,难免有晦气。姨父身份尊贵,碰不得这个。不如有甥儿代劳,您只管看看就好。”

    君珑凝视他片刻,转手把卷轴递过去。

    柳文若不敢怠慢,走到三人围绕的方桌前将画卷一点点小心的展开。其间,漪涟除了看画,不忘视察君珑,但不曾在那张脸上辨识出半点蛛丝马迹。直到画卷全部展开,画中的容颜再次呈现于众人眼前,在幽幽烛色下与现实的容颜相互映衬,皆堪称无暇姿态,实然奇景。

    君珑惊叹,“果真如文若所说,是幅好画。”

    “叔可瞧出其他来?”

    君珑品评道,“是甄墨真迹。鬼市竟有这个,难得。”

    “还有呢?”

    “画中之人倒与我有几成神似。”

    漪涟抓住好不容易绕上的重点,往君珑那里靠近几分,“甄墨是宫廷画师,您又是当朝太师,二位之前可是相识?”

    君珑不否认,“确是旧识。曾托她画了几幅山水画,用于书房装设,后来被文若要去了。却不知她何时作了这一幅。”

    君珑神色没有起伏,仿佛是一桩再普通不过的事,“诗人画者常临时起意,借物喻人、借景抒情都是惯用手法。她这一作说不定只是刚好借用了我的形象,又或许有人恰好与我有几分相似,不足为奇。不过说起甄墨画作,书房还剩一副,极巧与司徒少侠有关。”

    司徒巽问,“从何说起?”

    君珑摆摆手,“不妨事,待到了府中再说不迟。”他示意柳文若卷起画轴,“时辰不早了,多少休息片刻。这幅画既然是侄女看中的,就由侄女带走罢,反正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漪涟从柳文若手里接过画,心里头有股怪怪的感觉,一时说道不清楚。

    她与司徒巽走出君珑房门往客栈的三楼去,途中问了问司徒巽的意思,“你说这事是不是不太对劲?”

    司徒巽不了解这话的重点,“哪里不对劲?”

    漪涟摇头,“我说不清楚,就是感觉有些怪。”她硬是想了想,“刚才在鬼市觉得这巧合有意思,回客栈之后,王尹的反应好像总有那么点不太对。”

    司徒巽还是不清楚她要表达的重点,“他的反应很平和,无甚特别。”

    “是平静,但……”漪涟现下也说不清楚,“太平静了,反而觉得刻意。”

    司徒巽又沉思了一会,然后看向身边的人,“你太累了。”

    他强硬的态度中不失温柔,“阿涟,我知陆华庄的事给你太大的压力,如今离开师父和师兄,你肯定难以心安。可我在,你不必如此草木皆兵。哪怕君珑真有问题,我也不会让他伤你分毫,别多想。”

    然而他估错了漪涟的毅力。

    “我会好好想想的。”

    司徒巽扶额,果然半点没有听进去。

    漪涟见他不再说什么,大步一迈进屋去了。待她不拘小节将门一关上,霎时,表情垮得彻底。她顾不上已经跳得晕乎乎的心脏,连忙转身贴耳听动静,直到脚步一声声远走,她方才深深的松了口气。

    天呐,没想到这司徒巽冷面寡言,却是个敢说敢做的主,不像陆宸有心没胆,好敷衍。

    墨阁之后,竟没察觉他是何时改了师妹的称呼。

    这可怎么办?

    天字一号间。

    柳文若默默的站在君珑身侧,陪他盯着紧闭的大门,一言不发。桌面上摆着三杯雨前龙井,颜色清透怡人,却没有一杯饮过。他体贴端起茶往君珑面前一递,对方全无反应,他只好无声将茶杯放下。

    那一瞬间,君珑开口了,是平日完全不会出现的清冷音色,“你没听错?”

    柳文若半垂着眼帘,“……是,我敢肯定。那人说的是……遗物。”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看君珑,发现君珑居然是波澜不惊的神色,只有搭在桌上的手逐渐握成拳头,攥的很紧很紧,仿佛手心里是某种不可再挽回的东西。

    “……姨父。”

    “很好,是她自找的!”君珑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他的嘴角扯出一笑,是一种极其不痛快的笑容,“她选的结果,和我无关。”

    噤声片刻后,他开口对柳文若吩咐,“鬼市那个形迹可疑的摊主,你派人跟踪了?”

    “是。”

    君珑再道,“盯紧点,掘地三尺也要将她给找出来。”他冷笑着说,“活人要走容易,现在成了死人,我看她再往哪里去躲。”说罢,毫无预兆的猛抬手将方桌掀翻。

    茶杯噼里啪啦的打翻在地,茶水与茶叶泼洒开来,屋内顿时一片狼藉。路过二楼的店小二听见动静,连忙推门进来询问,结果抬头就对上坐在正对面的君珑。即便有柳文若缓和气氛,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还是将小二瞪傻在当场。

    “客官,这……”

    “没事,我家主子不小绊倒了方桌。不用声张。”柳文若上前挡住店小二的视线,并且往他手中塞了一锭银子,“桌子的钱劳烦阁下交予掌柜,剩下的只当一点心意。”

    店小二看了看柳文若,再看看手中的银子,一口口水狠狠往下咽。心里头暗暗想,肯定是自己打开方式不对,不然怎么个绊法能让实木方桌四脚朝天?

    然而掌柜要他学习待客之道,不该问的别问,所以收了银子弱弱就往回跑。

    柳文若特地窥探了三楼的情形,陆漪涟和司徒巽都没有动静。再瞧了眼君珑,转身叹气,从外边带上门。门关上的一瞬间,他往里头留下最后一句话,“我这就去查。”

    门悄声合上。

    尽管柳文若已放轻了动作,在君珑的耳朵里还是显得刺耳难耐。

    面对四脚朝天的方桌,他没有半点扶起的打算,只冷脸瞪着,一双墨瞳漆黑到底,放不下任何多余的物事。在幽黄的烛光下,浑噩之气逐渐笼罩,他缓缓合上眼,耳边隐约出现朦朦胧胧的风声。

    有人来了,没有脚步声,如雾一般飘到跟前……

    ‘世间两难全的事何止忠与义,如你心志坚决,又会作何选择?’

    君珑想了想,“依事而定。”

    ‘倘若为了饱览明朝的红霞日出,却需错过今晚的烟火流星,又如何?’

    君珑笑,“日出常见,流星不常有。何须抉择?”

    ‘常有,便可轻贱?’

    君珑不解,“你又将如何?”

    ‘若一者真是心志所向,二者错过,便错过了。’

    烛火‘噗嗤’一响,惊醒了君珑。他睁开眼,发觉手心里冒足了冷汗。而眼前,除了一张四脚朝天的方桌什么都没有,何曾有人魂兮归来……
第四十五章 换容术
    司徒巽脸色愈来愈凝重,他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但对于实情,又处在云雾之中。他小心翼翼卷起画,郑重走到桌案前面对君珑,“母妃于在下有生养之恩,她含冤而去,为人子者,不能视若无睹,还望君太师如实相告。”

    君珑道,“你所知多少?”

    漪涟到底是体力不支,寻了个位置坐下侧耳倾听。

    司徒巽目光悠长,恍若看到了很久远的过去,轻声回忆道,“母妃深受父皇喜爱,后宫生活可算安然。直到我六岁那年,隐约记得她的行为无端反常,并开始筹谋机会送我出宫。陆前庄主那段时日多次进宫,约莫是为此事。”

    直到他七岁生辰那日,正逢疆域战事大捷,宣文帝于昭和殿举办盛大宫宴,朝臣无一缺席。酒宴过半时,司徒观兰与陆远程接头,依计划将司徒巽送出皇宫,自己则准备另寻时机出宫汇合。

    “自那日之后,我再也未能得见母妃。”

    漪涟忍着胃部不适,提出质疑,“你是被爷爷从姝妃那里带走的,说明他俩共同谋划了出宫之事。而姝妃的遗体就在我们庄里,足以证明爷爷和你娘后来还有联系。他有没有和你提过?”

    司徒巽摇头否定。

    在他出宫半年后,宫内传来姝妃病逝的消息,陆远程隔天便匆匆离庄。

    “陆庄主曾言‘时机已到’,一个月后却是败兴而归。”司徒巽回忆着,“我试图追问母妃下落,他始终不愿再与我提及。直到他临死前,才将玄玉交托于我。”

    “爷爷的前后反差似乎大了些。”漪涟道。

    君珑推测,“按你所言,所谓‘时机’许是偷渡姝妃出宫的时机,后来计划有了变故,才导致陆远程态度反差。离庄的一个月,他大有可能就在京城,换言之,姝妃的命案,他是最大知情人。”

    漪涟觉得有道理,“爷爷他费尽心机改造了地宫,留下口诀,交给你玄玉,分明是想让你重翻当年旧事,这也能佐证你娘的事情有冤屈。”

    这一切解释起来似乎都合乎情理,无可辩驳。疑点在于两处:其一,夏禾为何与司徒观兰容貌相仿,司徒观兰却变了模样?其二,当年到底发了什么变故,导致姝妃丧命。

    君珑居然先将话头抛给了漪涟,“丫头,你那日看姝妃看得够久,有结论吗?”

    漪涟简单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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