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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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僖宗于此技尤为自负,谓当得状元。《通鉴》纪之云:①
上好蹴鞠斗鸡,尤善击球。尝谓优人石野猪曰:〃朕若应击球进士举须为状元。〃对曰:〃若遇尧舜作礼部侍郎,恐陛下不免驳放。〃上笑而已。
三川节度亦以打球胜负定之,一国政事竟视同儿戏。穆宗、敬宗于打球戏俱沉溺忘返。敬宗嗜此,常至一更二更,戏者往往碎首折臂,而陶元皓、靳遂良、赵士则、李公定、石定宽之流以球工得见便殿;其后竟为此辈所弒,年才十八。唐代诸帝嗜打球戏,其结局要以敬宗为最惨矣。②
有唐一代,长安之达官贵人,亦复酷嗜此戏,相习成风。玄宗时诸王驸马俱能打球,《通鉴》谓:③
上好击球,由是风俗相尚。驸马武崇训、杨慎交洒油以筑球场。
杨慎交宅在靖恭坊,其所自筑球场在坊西隙。④杨巨源《观打球有作》诗〃新扫球场如砥平〃,可知波罗球球场贵能平滑,以便球马驰骤,是以武崇训、杨慎交洒油以筑之,取其坚平,而豪侈亦可想矣。德宗时之司徒兼中书令李晟,文宗时户部尚书王源中俱能打球。晟宅在永崇坊有自筑球场。⑤源中为翰林承旨,宅在太平坊,暇日辄与诸昆季打球于里第;则其宅中当亦有球场也。⑥
长安宫城内有球场,宫城北有球场亭,中宗于梨园亭子赐吐蕃观打球即在此也。大明宫东内院龙首池南亦有之;文宗宝历九年,龙首池亦填为球场。此外三殿十六王宅俱可打球。平康坊亦有球场。平常则街里亦可打球,不一定球场也。①而打球原为军州之戏,是以左右神策军亦为会鞠之所;所谓两军老手,即指左右神策军而言。段成式曾纪一善打球之河北将军云:②
建中初,有河北将军姓夏,弯弓数百斤。常于球场中累钱千余,走马以击鞠杖击之。一击一钱飞起,高六七丈,其妙如此。
盖言其手眼之明确也。李廓《长安少年行》云:③
追逐轻薄伴,闲游不着绯。长拢出猎马,数换打球衣。晓日寻花去,春风带酒归。青楼无昼夜,歌舞歇时稀。
声色犬马斗鸡打球,大约为唐代长安豪侠少年之时髦功课,故廓诗云尔。
唐代长安打球之戏不唯帝王、达官贵人、军中以及闾里少年嗜之,文人学士亦有能之者。唐代进士及第,于慈恩寺题名后,新进士例于曲江关宴,集会游赏,而月灯阁打球之会尤为盛举,四面看棚鳞次栉比。此辈能者至能与两军好手一相较量,则唐代文士之强健,于区区打球戏中,亦可窥见一斑焉。《唐摭言》纪其一事云:④
乾符四年,诸先辈月灯阁打球之会,时同年悉集。无何,为两军打球将数辈私较。于是新人排比既盛,勉强迟留,用抑其锐。刘覃谓同年曰:〃仆能为群公小挫彼骄,必令解去,如何?〃状元已下应声请之。覃因跨马执杖,跃而揖之曰:〃新进士刘覃拟陪奉,可乎?〃诸辈皆喜。覃驰骤击拂,风驱电逝,彼皆视。俄策得球子,向空磔之,莫知所在。数辈惭沮,俛而去。时阁下数千人,因之大呼笑,久而方止。
咸通十三年三月,亦行此会,击拂既罢,遂痛饮于佛阁之上。新进士榜发后在月灯阁集会打球,其来当已甚久,唯不审果始于何时耳。
宋未南渡,每逢三月三日宝津楼宴殿诸军呈百戏中有打球,其小打为男子,大打则为宫监。此辈玉带红靴,各跨小马,人人乘骑精熟,驰骤如神,雅态轻盈,妖姿绰约,说者以为人间但见其图画云。①而乐府女弟子队中亦有打球乐队,纯是女子。唐代亦教内人打球。王建《宫词》云: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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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六 长安打球小考(3)
殿前铺设两边楼,寒食宫人步打球。一半走来争跪拜,上棚先谢得头筹。
花蕊夫人《宫词》亦云:③
自教宫娥学打球,玉鞍初跨柳腰柔。上棚知是官家认,遍遍长赢第一筹。
可见唐代宫人亦能打球也。又当时为此戏有所谓打背身球者,王建《宫词》云:
对御难争第一筹,殿前不打背身球。内人唱好龟兹急,天子鞘回过玉楼。
杨太后《宫词》云:④
击鞠由来岂作嬉,不忘鞍马是神机。牵缰绝尾施新巧,背打星球一点飞。
按打背身球不知何似,以意测之,或犹今日打网球之反手抽击。马上反击,自然摇曳生姿,倍增婀娜。殿前之所以不打背身球者,亦以时地俱甚庄严,不容过为轻盈耳。滨田耕作《支那古明器泥象图说》附有骑马女俑一具,窥其姿态,当是打球女伎,侧身俯击,势微向后,大约即所谓打背身球耳。
打球本以马上为主,唯唐代长安亦行步打,王建《宫词》所谓〃寒食宫人步打球〃是也。步打之风至宋未衰,《宋史·礼志》曾纪其事。又打球本应用马,马之高低俱有一定。然在唐代,长安并行驴鞠。郭知运子英乂拜剑南节度使,教女伎乘驴击球,钿鞍宝勒及他服用,日无虑万数。①弒敬宗之球工石定宽,即宝历二年(公元八二六年)六月郓州所进之驴打球人。《旧唐书·敬宗纪》:
宝历二年六月甲子,上御三殿观两军教坊内园分朋驴鞠角抵。戏酣,有碎首折臂者,至一更二更方罢。
宋代则驴骡并用,此皆变格,非打球正轨也。(关于打球图,参看本篇所附第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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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七 西亚新宗教之传入长安(1)
七 西亚新宗教之传入长安
以上所述,为宫室、服饰、饮食、绘画、乐舞、打球诸端。此外如西亚之火祆教、景教、摩尼教,亦于唐代,先后盛于长安。综此各方面而言,有唐之西京,亦可谓极光怪陆离之致矣。关于西亚诸宗教之流行中国,近世各贤讨论綦详,愧无新资料以为附益,兹谨述其流行长安之梗概如次。
西亚三种新宗教传入中国,以火祆教为最早,据陈垣先生《火祆教入中国考》②当在北魏神龟中,即公元后五一八至五一九年之间也。北魏、北齐、北周并加崇祀。唐承周隋之旧,对于火祆教并置有官,据《通典》视流内视正五品萨宝,视从七品萨宝府祆正;视流外勋品萨宝府祆祝,四品萨宝率府,五品萨宝府史。宋敏求《长安志》布政坊胡祆祠注亦谓:
祠内有萨宝府官,主祠祆神,亦以胡祝充其职。
布政坊祆祠,韦述《两京新记》谓其立于武德四年。陈先生以为唐代之有祆祠及官俱以武德四年布政坊为始也。长安火祆教祠,就《两京新记》及《长安志》所载,凡有四处:布政坊西南隅,醴泉坊西北隅,普宁坊西北隅,靖恭坊街西。洛阳之会节坊、立德坊、南市、西坊亦有祆祠。
上述唐代长安之火祆教祠及官,率据陈先生文。兹按火祆教官名萨宝,隋已有之,《隋书·百官志》云:①
雍州萨保为视从七品。
诸州胡二百户已上萨保为视正九品。
萨保即是萨宝,皆回鹘文Sartpau之译音,义为队商首领。日本藤田丰八、羽田亨、桑原氩刂钊艘严晗赣枰蕴致郏瓤刹蛔浮"谝杂嗨逼胧钡奔从腥χ伲端迨椤ぐ俟僦尽仿燮牍僦朴性疲孩邸
鸿胪寺掌蕃客朝会吉凶吊祭,统典客、典寺、司仪等署令丞,典客署又有京邑萨甫二人,诸州萨甫一人。典寺署有僧祗部丞一人。司仪署又有奉礼郎三十人。
此所谓京邑萨甫、诸州萨甫果作何解,说者从未注意。按鸿胪寺本掌接待远人,萨甫既属于典客署,其所掌者必为侨居京邑及诸州之外国人。隋唐以前,甫字读重唇音,则萨甫与萨宝萨保同声,与Sartpau一字译音亦近。余疑北齐鸿胪寺之萨甫,即隋之萨保,唐之萨宝,同为辖火祆教之官也。
又按某氏鸳鸯七志斋藏有隋翟突娑墓志,近从徐森玉先生处得见拓本,其文有云:
君讳突娑,字薄贺比多,并州太原人也。父娑摩诃,大萨宝。薄贺比多日月以见勋效,右改宣惠尉;不出其年,右可除奋武尉,拟通守。……春秋七十。大业十一年(公元六一五年)岁次乙亥正月十八日疾寝,卒于河南郡雒阳县崇业乡嘉善里。葬在芒山北之翟村东南一里……
翟突娑之父娑摩诃为大萨宝,必系火祆教徒无疑。又从突娑卒年七十推之,其父之为大萨宝,当在北齐、北周之时矣。突娑疑即波斯文tarsā一字之异译。Tarsā在景教碑中译作〃达娑〃,本用以称景士,同时又可用称他教教徒。①故翟突娑当亦为一火祆教徒。此志可为《隋·志》实证,而在隋代,雍州而外,洛阳之尚有萨宝,似亦由此志可以悬揣也。
又前引光启元年写本沙州、伊州地志残卷,伊州有祆庙,祆主名翟盘阤,贞观初曾至长安。文云:
祆庙中有素书,形像无数。有祆主翟盘阤者,高昌未破以前,盘阤因入朝至京,即下祆神。因以利刃刺腹,左右通过,出腹外截弃其余,以发系其本,手执刀两头,高下绞转,说国家所举百事皆顺天心,神灵助无不征验。神没之后,僵仆而倒,气息奄奄,七日即平复如旧。有司奏闻,制授游击将军。
敦煌亦有翟氏。②或谓此翟盘阤疑即羯盘阤人,③其说然否尚难遽定。唯翟突娑一家亦为火祆教徒,太原又多蕃族,或者亦出于西域,与翟盘阤者先后有若干之关系欤?
宋姚宽《西溪丛语》卷上论火祆教有云:
唐贞观五年(公元六三一年)有传法穆护何禄将祆教诣阙闻奏。敕令长安崇化坊立祆寺;号大秦寺,又名波斯寺。
姚氏此条,说者多疑其不确。最近何遂先生赠北京图书馆长安出土米萨宝墓志一方,志文可释此疑,而证明姚氏之语不诬。米萨宝墓志朱书,外间尚未之见,原文漫漶,水渍而后,约略可读。《北平图书馆馆刊》六卷二号曾载志文,今不避重赘,转录如次,以资博闻:
唐故米国大首领米公墓志铭并序
公讳萨宝,米国人也。生于西垂,心怀□土。忠(?)志(?)等□□阴阳烈石。刚柔叙(?)德(?)。崇心经律,志行玄(?)门(?)。□苦海以逃名,望爱河而□肩(?)。□□天宝元年(公元七四二年)二月十一日□长安县崇化里,春秋六十有五,终于私第。时也天宝三载正月廿六日窆于高陵原,礼也。嗣妻(?)子(?)等(?)□丧(?)戚(?)不朽。铭曰:
滔滔米君,□□□□,榆(?)杨(?)□□□□□□法心匪固(?),□□沉良。逝川忽逝,长夜永□。
□维天宝三载正月廿六日。
火祆教萨宝例充以胡人,此明云西域米国人,可为宋敏求《长安志》更增一证。又从此志可知长安崇化坊实有祆祠,姚氏语本不诬,敏求《长安志》记长安祆祠仅及布政坊、醴泉坊、普宁坊、靖恭坊四处,而不及崇化坊,特失记耳。
景教为基督教之别支。其入中国在贞观九年(公元六三五年),大秦国上德阿罗本(Alopen)始来长安,诏于义宁坊造大秦寺一所度僧二十一人。景教碑颂谓〃法流十道,国富元休;寺满百城,家殷景福〃。玄宗时又曾一度中兴。唐以后中国景教若存若灭,知之者亦鲜。明天启间,《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颂》出土,世人始复知有此古教。自此以后三百年来,研究景教之书,日出不穷,不可阐述。最近日本佐伯好郎为《大秦寺所在地考》①一文,不少新奇可喜之论。本篇于长安景教别无新知,前贤之作具在,毋待辞费,兹唯介绍佐伯氏新论梗概如次。
关于《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颂》出土地点,自来有长安说、盩厔说与长安盩厔之间说三者之不同。能将此碑出土问题解决,则建中时大秦寺数问题,〃灵武等五郡重立景寺〃及〃每岁集四寺僧徒〃二语之如何解释,震旦法主景净(Adam)、关内(?Khumdan)副大德(chorep scopus)、伊斯(Izdbuzid)、大德曜轮(Mar John,episcopus)、Shiangtsua副大德景通(Mar Sargis)诸人驻于何寺之问题,亦可涣然冰释矣。
佐伯氏根据宋苏轼《南山纪行》诗《小序》及自注,证明盩厔有大秦寺,轼诗:
壬寅(嘉祐七年)二月有诏令郡吏分往属县减决囚禁。自十三日受命出府,至宝鸡、虢、郿、盩厔四县。既毕事,因朝谒太平宫,而宿于南谿谿堂。遂并南山而西,至楼观、大秦寺、延生观、仙游潭。十九日乃归,作诗五百言以记凡所经历者寄子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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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七 西亚新宗教之传入长安(2)
《南山纪行》诗自注亦谓:
是日(二月十七日)游崇圣观,俗所谓楼观也。乃尹喜旧宅。山脚授经台尚在。遂与张果之同至大秦寺,早食而别。……
同年十一月三日再游大秦寺有诗题为:
自清平镇游楼观、五郡、大秦、延生、仙游,往返四日,得诗寄子由同作。
金杨云翼曾于役盩厔,亦有《大秦寺诗》。东坡兄弟诗中俱有《五郡诗》,佐伯氏以为五郡在盩厔,为地名,大秦寺即在其地。盩厔五郡既有大秦寺,则〃灵武等五郡重立景寺〃之语,其〃等〃字应作〃类于〃或〃同于〃解,即在灵武地方亦仿五郡重立景寺。如此,建中时之景寺可以推知只有长安、洛阳、灵武、五郡四处,是以有〃每岁集四寺僧徒〃之语也。佐伯氏从而推论以为景净当驻长安。伊斯本应驻锡灵武,其时因安史乱后朔方节度使屯于长安附近,故亦来其地。景通驻于五郡之大秦寺,曜轮驻于洛阳。又一与景通同名Mar Sargis者则驻于灵武云。
余于今年四月因事去陕,便中得至盩厔之古楼观一游,遂亦留心寻访大秦寺遗迹,居然不虚此行,为之大慰。按大秦寺在古楼观西约五里地名塔峪,一寺翼然,今犹称为大秦寺。土人或讹为大清寺。或呼为塔寺,则以寺东有古塔,故名。苏东坡、杨云翼诗中所咏之塔,当即指此也。据旧记,大秦寺在五峰邱木山。而寺下不远稍偏西处有一村,询之村人,谓名塔峪。余疑塔峪村即古五郡旧址,今所谓五峰邱木山,当因寺后有五峰耸立,故名,而五郡之得名疑因于五峰也。余别有《盩厔大秦寺略记》,附本篇末,读者可以参阅,兹不更赘。
在火祆教、景教之后入中国者是为摩尼教。摩尼教创于波斯人摩尼(Mani),唐武后延载元年(公元六九四年),波斯人拂多诞(Fursta…dan)以摩尼教入中国,拂多诞义云〃知教义者〃。开元七年(公元七一九年)吐火罗支汗那王帝赊上表献解天文人大慕阇,并请置法堂。至二十年(公元七三二年)即加禁止,然西胡自行则不科罪;是其时流寓中土之胡人盖有摩尼教徒在内也。开天以后,回鹘势盛,回鹘笃信摩尼教,摩尼教遂假其势以大行于中国。长安有摩尼教寺,说者以为始于大历三年,赐寺名为大云光明寺;其在长安何处,今无可考。会昌三年(公元八四三年),敕天下摩尼寺皆入官,长安女摩尼死者即达七十二人,流播之速,及其在长安之盛亦可见矣。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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