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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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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分。
中国质店制度,唐以后始盛,或者与此辈营高利贷之胡人有关,亦未可知也。
唐代西域各国胡人流离长安,其居处自不限于一隅,然在城西者甚夥,而贾胡则似多聚于西市。段成式《寺塔记》〃平康坊菩萨寺〃条云:①
寺主元竟多识释门故事,云:李右座每至生日,常转请此寺僧就宅设斋。……斋毕,帘下出彩篚香罗帕籍一物,如朽钉,长数寸。……遂携至西市,示于商胡。商胡见之,惊曰:〃上人安得此物?必货此,不违价。〃僧试求百千。胡人大笑曰:〃未也。〃更极意言之,加至五百千。胡人曰:〃此值一千万。〃遂与之。僧访其名,曰:〃此宝骨也。〃
段氏《支动》又云:②
予幼时尝见说狼巾,谓狼之筋也。武宗四年……老僧贤泰云:〃泾帅段佑宅在招国坊,尝失银器十余事。贫道时为沙弥,每随师出入段公宅,段因令贫道以钱一千诣西市贾胡求狼巾。……〃
《续玄怪录》记杜子春事,老者约子春于西市波斯邸,其辞云:③
明日午时,候子于西市波斯邸。
同书记刘贯词事亦谓:④
及岁余,西市店忽有胡客来。
《南部新书》云:①
西市胡人贵蚌珠而贱蛇珠,蛇珠者蛇所吐尔,唯胡人辨之。
皆云西市有贾胡及波斯邸,能辨识珠宝。而回鹘在长安,亦辄与西市商胡狼狈为奸。李肇《国史补》云:②
回鹘常与摩尼议政,故京师为之立寺。其法日晚乃食,敬水而茹荤,不饮乳酪。其大摩尼数年一易,往来中国,小者年转江岭。西市商胡橐,其源生于回鹘有功也。
此段末句必有脱误,今按《通鉴·宪宗纪》元和十二年〃二月辛卯朔遣回鹘摩尼僧等归国〃。史炤注曰:
元和初,回鹘再朝献,始以摩尼至。摩尼至京师,岁往来,西市商贾颇与囊橐为奸。至是遣归国也。
史炤注正足以补《国史补》之讹脱,西市必多昭武九姓商胡,故回鹘可与囊橐为奸,殖货纵暴也。至于长安胡人之聚于西市,在唐初当已有之。刘肃《大唐新语》云:③
贞观中金城坊有人家为胡所劫者,久捕贼不获。时杨纂为雍州长史,判勘京城坊市诸胡尽禁推问。司法参军尹伊异判之曰:〃贼出万端,诈伪非一。亦有胡着汉帽,汉着胡帽;亦须汉里兼求,不得胡中直觅。请追禁西市胡,余请不问。……〃俄果获贼。
此虽泛指西市居胡而言,然西市贾胡聚居,就以上所引诸文,已甚显然矣。
长安布政坊有胡祆祠;醴泉坊有安令节宅,波斯胡寺,祆祠;普宁坊有祆祠;义宁坊有大秦寺,尉迟乐宅;长寿坊有唐尉迟敬德宅;嘉会坊有隋尉迟刚宅;永平坊有周尉迟安故宅;修德坊有李抱玉宅;群贤里有石崇俊宅;崇化坊有米萨宝宅及祆祠。所有西域传来新宗教之祠宇,以及西域人之家宅,多在长安城西部,祆祠唯东城清恭坊有之。中宗时,醴泉坊并有泼胡王乞寒之戏(解见后论〃西域传来之绘画与乐舞〃一节),足见其间为西域人聚居之所,故能有此胡戏。则西市之多胡店,其故似非偶然也。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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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三 西市胡店与胡姬(2)
唐代流寓长安之西域人,其梗概已约见上述。此辈久居其间,乐不思蜀,遂多娶妻生子,数代而后,华化愈甚,盖即可称之为中国人矣。西域人东来长安,为数既如此之盛,其中自夹有不少之妇女在内,惜尚未发见何种文献,足相证明。唯唐人诗中屡屡咏及酒家胡与胡姬,如王绩《过酒家》诗云:②
有钱须教饮,无钱可别沽。来时常道贳,惭愧酒家胡。
是当时贾胡,固有以卖酒为生者也。侍酒者既多胡姬,就饮者亦多文人,每多形之吟咏,留连叹赏,如张祜《白鼻》诗云:③
为底胡姬酒,长来白鼻。摘莲抛水上,郎意在浮花。
李白天纵奇才,号为谪仙,篇什中道及胡姬者尤夥,如《前有樽酒行》云:④
琴奏龙门之绿桐,玉壶美酒清若空。催弦拂柱与君饮,看朱成碧颜始红。胡姬貌如花,当笑春风。笑春风,舞罗衣,君今不醉将安归!
《白鼻》诗云:①
银鞍白鼻,绿地障泥锦。细雨春风花落时,挥鞭直就胡姬饮。
《醉后赠朱历阳》云:②
书秃千兔毫,诗裁两牛腰。笔纵起龙虎,舞曲拂云霄。双歌二胡姬,更奏远清朝。举酒挑朔雪,从君不相饶。
皆可见此天才诗人之狂欢也。当时长安,此辈以歌舞侍酒为生之胡姬亦复不少。如李白《送裴十八图南归嵩山》之一云:③
何处可为别,长安青绮门。胡姬招素手,延客醉金樽。……
青绮门即霸城门,日本石田干之助氏以为即唐之春明门。杨巨源《胡姬词》云:④
妍艳照江头,春风好客留。当垆知妾惯,送酒为郎羞。香度传蕉扇,妆成上竹楼。数钱怜皓腕,非是不能愁。
词中〃妍艳照江头〃一语,疑指曲江头而言,是长安城东春明门至曲江一带,其间当有卖酒之胡家在也。李白《少年行》之二又云:⑤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关于金市之解释,余亦同意于石田干之助氏之说,以为系指长安之西市而言。长安胡店,多在西市,则其间有侍酒之胡姬,固亦至为近理者也。
虫工木桥◇。◇欢◇迎访◇问◇
第13节:三 西市胡店与胡姬(3)
四 开元前后长安之胡化
昔者汉灵帝好胡服、胡帐、胡床、胡坐、胡饭、胡箜篌、胡笛、胡舞;京城贵戚,皆竞为之。所谓上有好者下必有甚也。李唐起自西陲,历事周隋,不唯政制多袭前代之旧,一切文物亦复不间华夷,兼收并蓄。第七世纪以降之长安,几乎为一国际的都会,各种人民,各种宗教,无不可于长安得之。太宗雄才大略,固不囿于琐微,而波罗球之盛行唐代,太宗即与有力焉。开元、天宝之际,天下升平,而玄宗以声色犬马为羁縻诸王之策,重以蕃将大盛,异族入居长安者多,于是长安胡化盛极一时,此种胡化大率为西域风之好尚:服饰、饮食、宫室、乐舞、绘画,竞事纷泊;其极社会各方面,隐约皆有所化,好之者盖不仅帝王及一二贵戚达官已也。关于西域传来之绘画、乐舞、波罗球,以及西亚新宗教,以下分别叙述,各有专论,兹唯刺取有关于宫室、服饰、饮食诸端,在本节中予以陈说。
中国建筑自中印交通,佛教传入东土以后,当受有印度之影响。此以大同、龙门石窟雕刻上所表现之宫室构造,与印度阿旃阤(Ajanta)及珊齐(Sanchi)之壁画建筑互相比观,可以知之。至于采用西亚风之建筑当始于唐。唐玄宗曾起凉殿,虽在盛暑,座内含冻。《唐语林》记此云:①
玄宗起凉殿,拾遗陈知节上疏极谏。上令力士召对。时暑毒方甚,上在凉殿,座后水激扇车,风猎衣襟。知节至,赐坐石榻,阴霤沉吟,仰不见日,四隅积水成帘飞洒,座内含冻,复赐水屑麻节饮。陈体生寒慄,腹中雷鸣,再三请起方许,上犹拭汗不已。陈才及门,遗泄狼籍,逾日复故。谓曰:〃卿论事宜审,勿以己方万乘也。〃
开天之际,诸杨用事,安禄山赐宅亲仁坊,一时贵游竞饰第宅,争奇炫丽。而京兆尹王谨事李林甫,复得玄宗宠任,尤为奢侈。其后以罪赐死,有司籍其第舍,数日不能遍,《唐语林》曾记其宅中自雨亭子云:①
武后以后,王侯妃主京城第宅,日加崇丽。天宝中,御史大夫王有罪赐死,县官簿录太平坊宅,数日不能遍。宅内有自雨亭子,檐上飞流四注,当夏处之,凛若高秋。又有宝钿井栏,不知其价,他物称是。……
,两《唐书》有传(《旧唐书》卷一百五,《唐书》卷一百三十四)。按《旧唐书·拂林国传》云:
至于盛暑之节,人厌嚣热,乃引水潜流上遍于屋宇。机制巧密,人莫之知。观者惟闻屋上泉鸣,俄见四檐飞溜,悬波如瀑,激气成凉风,其巧如此。
玄宗凉殿,〃四隅积水成帘飞洒,座内含冻〃。王自雨亭子亦复〃檐上飞流四注,当夏处之,凛若高秋〃。与《拂林传》所述俱合,当即仿拂林风所造。清乾隆时圆明园中水木明瑟,〃用泰西水法引入室中,以转风扇,冷冷瑟瑟,非丝非竹;天籁遥闻,林光逾生净绿〃。所谓凉殿与自雨亭子,或即后世水木明瑟之类耳。
胡服之入中国,为时甚古,王国维先生《胡服考》言之綦详:惠文冠具带履靴,上裙下袴;隋唐以后,更趋窄小。此盖由于战术变更,由车战而易为骑战,故不得不然也。唐代所谓法服多参戎狄之制。长安因外国人麇集其间,汉人胡服者不少,本篇第三节引刘肃《新语》尹伊判谓〃胡着汉帽,汉着胡帽〃,此可为贞观初长安汉人已行胡帽之证。贞观十七年(公元六四三年),太宗子承乾以谋逆废为庶人,徙黔州。《新唐书·承乾传》谓其:
又使户奴数十百人习音声学胡人,椎髻剪彩为舞衣,寻橦跳剑,鼓鞞声通昼夜不绝。……又好突厥言及所服。选貌类胡者被以羊裘辫发。五人建一落,张毡舍,造五狼头纛,分戟为阵,系幡旗设穹庐,自居,使诸部敛羊以烹,抽佩刀割肉相啖。承乾身作可汗死,使众号哭,剺面奔马环临之。忽复起曰:〃使我有天下,将数万骑到金城,然后解发,委身思摩当一设,顾不快邪!〃
或以此为李唐出于蕃姓之证,①其然否不敢断言。唯贞观五年突厥平,从温彦博议,移其族类数千家入居长安,承乾之好突厥言、突厥服,大约系有见于流寓长安之此辈,因而心生欣羡,为所化耳。所谓〃习音声学胡人〃、〃椎髻〃云云,俱指仿效西域妆饰而言,故史文特为析明,不与突厥淆混也。
《教坊记》又云:
坊中诸女以气类相似,约为香火兄弟,每多至十四五人,少不下八九辈,有儿郎聘之者,辄被以妇人称呼:即所聘者,兄见呼为新妇,弟见呼为嫂也。……儿郎既聘一女,其香火兄弟多相奔,云学突厥法,又云我兄弟相怜爱,欲得尝其妇也。主者知亦不妒,他香火即不通。
此皆因当时突厥势盛,长安突厥流民又甚多,以至无形之间,习俗亦受其影响也。
隋及唐初,宫人骑马,多着幂篱。永徽以后,皆用帷帽。开元初遂俱用胡帽,民间因之相习成风。《旧唐书·舆服志》纪之云:
武德、贞观之时,宫人骑马者依齐隋旧制,多着幂篱,虽发自戎夷,而全身障蔽,不欲途路窥之。王公之家亦用此制。永徽之后,皆用帷帽,拖裙到颈,渐为浅露。寻下敕禁断,初虽暂息,旋又复旧。咸亨二年又下敕曰:〃百官家口,咸预士流,至于衢路之间,岂可全无障蔽?比来多着帷帽,遂弃幂篱,曾不乘车,别坐檐子,递相仿效,浸成风俗,过为轻率,深失礼容。……理须禁断。自今已后,勿使更然。〃则天之后,帷帽大行,幂篱渐息。中宗即位,宫禁宽弛,公私妇人,无复幂篱之制。开元初从驾宫人骑马者皆着胡帽,靓妆露面,无复障蔽。士庶之家又相仿效,帷帽之制,绝不行用。俄又露髻驰骋,或有着丈夫衣服靴衫,而尊卑内外斯一贯矣。……开元来……太常乐尚胡曲,贵人御馔尽供胡食,士女皆竞衣胡服;故有范阳羯胡之乱,兆于好尚远矣。
姚汝能亦谓:①
天宝初,贵游士庶好衣胡服为豹幅,妇人则簪步摇。衣服之制度,襟袖窄小,识者窃怪之,知其戎矣。
此种胡服之好尚,自以两京为特盛,故元稹诗有〃自从胡骑起烟尘,毛毳腥膻满咸洛。女为胡妇学胡妆,伎进胡音务胡乐〃之叹。幂篱,马缟以为〃类今之方巾,全身障蔽,缯帛为之〃②。此亦是西戎之服,《隋书·附国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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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三 西市胡店与胡姬(4)
其俗以皮为帽,形圆如钵;或带幂篱。
《旧唐书·吐谷浑传》:
男子通服长裙缯帽,或戴幂篱。
白兰国与吐谷浑同,其男子亦服长裙帽,或戴幂篱。马缟谓象方巾,大约乘马之时,以大幅方布被体,以蔽全身。乘舆或坐檐子,则幂篱不适于用。
幂篱可以障蔽全身,而帷帽则只拖裙到颈以下,较为浅露。
案帷帽即吐谷浑男子所服之长裙缯帽,吐火罗人所着之长裙帽,原为西域之服。郭思《画论》谓:③
帷帽如今之席帽,周回垂网。
《事物原始》云:①
帷帽创于隋代,永徽中拖裙及颈。今世士人往往用皂纱全幅缀于油帽或毡笠之前,以障风尘,为远行之服,盖本于此。
马缟云:②
席帽本古之围帽也。男女通服之,以韦为之。四周垂丝网之,施以珠翠,丈夫去饰。
吐谷浑、吐火罗之长裙帽,其所谓长裙即帽下之垂网也。永徽以前之帷帽犹裙长过颈。永徽以后,渐行短缩,所短缩者当为帽下称为长裙之一部分。近来出土唐代陶俑,其中有一种女俑,即戴帷帽。余所藏洛阳、长安两地出土唐代女俑,多戴帷帽,今摄制数图附后,以资参考(参看本篇所附第一图及第二图)。又日本原田淑人著《唐代之服饰》所附图版一二之第三图及图版一三之第一图即为戴帷帽之女俑。图版一二第三图之背面像,尚可见条纹痕迹,马缟所云〃四周垂丝网之〃当即是此,唯前面一部分须将面部露出,并非四围障蔽耳。
胡帽,在初唐时长安即有戴之者,前引刘肃《新语》,可以为证。胡腾舞舞人戴虚顶织成蕃帽,柘枝舞舞人亦戴卷檐虚帽(参看本篇论〃西域传来之画派与乐舞〃一节)。近来出土唐代陶俑,胡人像甚多,所谓胡帽,于此可以考见梗概。中有一种胡人,其帽卷檐上锐,所谓卷檐虚帽当即此类(参看本篇所附第二图5)。
唐代宫人又有为回鹘装者。花蕊夫人《宫词》云:③
明朝腊日官家出,随驾先须点内人。回鹘衣装回鹘马,就中偏称小腰身。
唐代长安对于外国风尚之变迁,每因政治关系而转移。回鹘装束之行于长安,当在安史乱后,正如香山居士所云之时世妆,其盛乃元和时事也。
案吐火罗人着小袖袍小口袴,大头长裙帽。波斯丈夫剪发戴白皮帽,贯头衫,两厢延下关之,并有巾帔,缘以织成;妇人服大衫,披大帽帔。①长裙帽即帷帽。〃贯头衫,两厢延下关之〃,或者与德国勒柯克(Le Coq)在高昌所发见壁画中人物之像相近似。巾帔或即肩巾,大帽帔必是幂篱无疑也。②唐代盛行长安之胡服,不知果何所似?唯刘言史《观舞胡腾》诗有〃细胡衫双袖小〃之句,李端《胡腾儿》诗云〃拾襟搅袖为君舞〃,张佑《杭州观舞柘枝诗》亦云〃红罨画衫缠腕出〃,皆形容双袖窄小之辞,与姚汝能所云襟袖窄小之言合。证以近出诸唐代女俑及绘画,所谓襟袖窄小,尤可了然(参看本篇所附第一、第二、第三等图)。其音声队服饰尤与波斯风为近。③则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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