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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担天职的人们-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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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毅飞落座后,通信员给孙毅飞送来茶水,神秘地朝孙毅飞挤挤眼,笑了笑。
副政委双臂支在桌子上,两手抱着茶杯,像是在暖手。他笑容可掬的看着孙毅飞,首先发话,询问了孙毅飞一些家庭问题。对于这样的开场白,孙毅飞觉得也不错,起码可以放松自己,他表面上随和副政委的问话回答,心里却在盘算,怎样向副政委反映连队问题。
副政委亲切的问:“小孙啊,工作组来了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找你谈话,有什么想法?”
孙毅飞不假思索地说:“我觉得找谁谈话都很正常,工作组是为连队建设来的,不是为哪一个人来的,我能理解。”
副政委笑笑,说:“你们连里不少同志在谈话中都提到你,看来你和指导员之间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了。”
孙毅飞说:“是的!但这不是个人恩怨问题,是连队建设中的分歧。连队属于全连一百多号人的,不是属于一个小小江苏帮的,更不是他指导员一个人的。”
听到孙毅飞提起江苏帮,副政委的眉头皱了起来,不快地瞟了孙毅飞一眼,看到副政委突然变脸,孙毅飞猛然醒悟到,副政委也是江苏人,不由心理蒙上一层阴影,赶紧解释:“江苏兵也不都是这样,多数还是不错的,只是少数几个人有点太过分。”
副政委显然是被孙毅飞对江苏兵的成见刺激了一下,脸色阴沉,沉默不语。
孙毅飞对副政委由晴转阴的变化,心里有些自责懊恼,正当他不知道这场谈话是否还能进行下去的时候,副政委把话题一转,神情专注地看着孙毅飞问:“小孙啊,你对军人是怎么看的?”
副政委的话题,有些出乎孙毅飞意料,他一愣,又不得不佩服副政委的老练和自我控制能力。孙毅飞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对副政委的不快给自己造成的心理压力,很快便抛弃了,稍加思索后说:“我觉得一个好军人,应该是个性鲜明、桀骜不驯、不拘一格,但又忠于职守,纪律严明的人,他应该敢于坚持自己认为正确的东西,在不违反上级的命令和意图,在个性和整体中既不丢失自我,敢于发挥,又不损害整体利益。当然还有不怕牺牲什么的,那些更是必备的品质。如果只会机械的执行命令,在战场上必定不是一个优秀的军人,未必能够最终取得胜利,还有可能成为无畏的牺牲品。”
“个性和整体本身是矛盾的,有时候需要牺牲个人利益去服从整体利益,关键是在他们中间寻找一种平衡,在整体利益中,最大限度地发挥主观能动性。”
孙毅飞面对一个团级领导,自信地侃侃而谈,竭力想为自己以前的表现,找出合乎逻辑的理由,更想得到上级认可。他看着副政委饶有兴趣地听着自己的阐述,说:“我不知道我的观点对不对,但我觉得一个军人应该是这样。”
副政委听完孙毅飞的讲述,说:“你是一个个性很突出的人,你们连队的很多同志,在谈话中都是这样认为。个性突出,说明你有棱角。关键是,这种棱角如何发挥他的作用。”
“你看,咱们铁路钢轨下的道渣,都是一些棱棱角角的石头,也正是因为这些石头有棱有角,它们首先相互支撑,然后一起承载重量,所以无论多重的列车,怎样碾压,他们都能支撑住。换了没有棱角的石头或单个的石渣,恐怕不是这样了。”
“我想说的是,有棱角是好事,但也有不利的方面,仅仅保留棱角强调个性,如果没有包容,这种棱角最好别有,因为没有了包容,也就没有了支撑,到最后只能剩下孤家寡人。”
副政委并不直接的批评,使孙毅飞脸上一阵发热,这样深刻的比喻和批评,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包容和支撑两个词,深深印在孙毅飞的脑海里。
副政委接着说:“军人接受并执行命令,既意味着承担起责任。在某种意义上,接受命令是种承诺,也是誓言,一种用自己生命承诺的誓言。”
“战争是一门艺术,智慧的艺术,是人类智慧直接的生死较量。正像人们描述的那样,战场上分分秒秒都在瞬息万变,发挥主观能动性极为重要,任何犹豫和失误,都会导致失败。”
“不管哪一个国家,军队都承担着保卫国家的责任,军人是国家利益的直接保卫者。他们的成败,关系到一个民族的存亡,军人是一个输不起,也不允许输的职业。战争中,敌我双方只有第一,没有第二,第二意味着灭亡。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才能真正理解‘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含义,我们只有理解了军人这个称呼里包含的全部责任,才能做个优秀的军人。”
副政委对这些大多数人习以为常,从未深入想过的问题的理解,让孙毅飞耳目一新。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幼稚和无知,感觉到自己对问题的理解过于肤浅,太多个人感情的东西左右了自己,内心的惭愧和自责,使他对副政委的话听得更加专注,对副政委脸上刚才反映出来的不快,也忘到了脑后。
“一个优秀的军人,还有很多突出特点,不仅要有强烈的爱国主义,严明的纪律,全局意识和牺牲精神,还要像艺术家一样,在允许的条件下,充分发挥自己丰富的想象和聪明才智,机械执行命令,不是一个好军人,起码是不懂得战争规律的军人。”
“战争,不仅仅是勇敢的比拼,实力的比拼,更是智慧的比拼。军人所处的特殊环境,是用人生只有一次的生命做资本。在你死我活的战争游戏中,在稍纵即逝的机会面前,胜与败,存与亡,也许只有一次选择机会,需要更多发挥个人的主观能动性。整体和个体的平衡,是由最后能否取得胜利决定,没有整体的胜利,个体发挥得再好,也失去意义。”
两个多小时的谈话,涉及的内容几乎包罗万象。副政委是部队里为数不多的正牌大学毕业生,他渊博的知识,对事物富有哲理的深入分析,让孙毅飞暗暗佩服,同时也收益非浅,许多以前在工作中只感觉是正确的东西,现在好像找到了理论上的依据。
工作组刚刚离开连队,副连长碰到孙毅飞,对他说:“你小子够厉害的,几句话把团工作组都给招来了,我看你是真的别想走了。”
一个早春的早上,漫山遍野充满生机,无数绿色的生命,从滋养它们的大地上,争先恐后探出它们娇嫩的身姿,尽情享受温暖阳光,一些迫不及待的小草,率先打开自己多情的花朵,给绿色原野点缀上艳丽色彩。
匆匆赶路的孙毅飞,路边的景色并没有他使放松,也无心去欣赏,他一直在想团政治处副主任找自己谈话的目的。团政治处副主任叫一个战士去谈话,在团里并不多见,对孙毅飞来说很突然。这些天,孙毅飞听到一些风言风雨的传闻,现在被叫到团部,这次谈话是不是……。
早上刚吃过饭,新调来的指导员神秘地通知孙毅飞,团政治处副主任,叫他今天上午去团部谈话。
团政治处副主任找谈话,让孙毅飞感到有点意外,工作组走的时间不长,怎么团里又要找他谈话?他想知道谈话的内容,可看指导员神秘的样子,他知道再问也是多余。
去团部有十几里路,没有交通工具,孙毅飞接到命令后,带着疑虑徒步赶往团部。
团工作组离开连队的这两个多月里,连队干部将近一半被调离,指导员除因用不正当手段,压制不同意见,建立个人势力,利用战士要求入党的动机,收受礼品外,还有生活作风问题,在已婚情况下,与地方女青年发生不正当关系,被处理复员,三个排长被调走两个,调整幅度之大,是孙毅飞没有想到的,但孙毅飞还是做好了应对各种局面的思想准备。
孙毅飞站在政治处副主任的办公室外,他听到里面在打电话,便在外面徘徊了,整理自己的思绪。等里面停止打电话,他整理一下自己的军容风纪,敲响了副主任办公室的门。
“报告!”听到喊声的副主任热情地开门,招呼孙毅飞进屋坐下,亲自给孙毅飞倒水。孙毅飞出生在高级干部的家庭里,从小经常接触高干,对干部从来没有恐惧感,而且副主任的爱人和孙毅飞来自同一个城市,彼此很熟悉。但现在面对一个团级领导,谈到可能涉及自己未来的问题,他还是有些紧张和不安,拘束地坐下,等待副主任的问话。
副主任的年龄比孙毅飞大很多,他以一个领导和长者的双重身份,笑容可掬地看着孙毅飞,亲切随便地说:“以前就听说过不少你的事情,今天算是对上号了。看你很年轻嘛!入伍几年了?今年多大了?”
孙毅飞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规规矩矩地坐着,看了副主任一眼,谨慎地回答道:“当兵五年了,今年二十一岁。”
副主任笑着说:“哈哈…!刚二十一岁就是老兵了!我们过去当兵三天算是老兵,你这已经是老老兵了,当几年班长了?”
尽管副主任在用开玩笑的口气,尽量调节谈话气氛,孙毅飞在不知道即将谈到的内容前,还是问一句回答一句:“三年多了。”
副主任有些惊讶,注视了孙毅飞一会儿后,说:“不简单啊!当班长都三年多了?管那些比你年龄大的战士,你能管得住他们吗?”
听到副主任不是赞扬的赞扬,孙毅飞心里一阵满足,紧张的心情也开始放松,自信地说:“管是管,理是理;管是手段,理是基础;管,是在有理的基础上理顺,理不顺的管,说明方法有问题,自然也管不好。”
副主任满意地看着孙毅飞点点头。作为主管全团干部的副主任,今天叫孙毅飞来,是对孙毅飞做进一步的考察和了解,他对孙毅飞说:“今天找你来的目的,是想征求一下你个人的意见,团里准备把一些优秀战士,作为干部苗子重点培养。我和你说个实话,咱们团现在干部伤病情况很普遍,干部文化素质整体偏低,年龄偏大,不少干部家庭,都面临实际的困难,直接影响到部队的建设,干部队伍需要稳定,急需补充新鲜血液。”
“但是很多文化层次高,家庭负担轻,有工作和组织能力的战士,尤其是城市入伍的战士,不愿意留在铁道兵。你是城市来的,年轻有文化,家庭条件好,在各方面都有很多优势,如果部队把你留下,你有意见没有?”
孙毅飞想了想说:“铁道兵确实很艰苦,也很危险,和平年代里做出这样的牺牲,谁心里都会有不平衡的感觉。尤其是我们这些从小生长在优越环境里的人,看着一起长大的同伴,过着幸福安乐的生活,内心的不平衡是别人无法理解的。但人的一生很短暂,不可能实现自己所有的愿望,更不可能舒舒服服,靠天上掉馅饼来实现。”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一个好士兵。铁道兵也是兵,虽然不是我从小追求的那种梦想,既然已经走进铁道兵的大门,选择了这支部队,那没有什么可以多考虑的,只要以后不会对自己的选择后悔,不为自己的人生后悔,我觉得足够了。”
副主任听完孙毅飞的话,郑重地说:“我可以坦率地告诉你,你要有个思想准备,团里已经决定你继续留队,很可能会直接到连的领导岗位上工作,这是团里对你的了解和信任。”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政治处副主任找孙毅飞谈话后不久,孙毅飞被借调到团部工作,不知是对孙毅飞的进一步考察,还是机关里缺人手,他被派去外调,了解其他干部苗子的家庭情况。
这是孙毅飞第一次社会情况调查,也是第一次单独远行执行任务。人生遭遇的无数个第一次,永远都充满神秘。
外调是去沿海一个号称小香港的地区温州。从部队驻地到目的地,没有直达列车,需要几次倒车,还要坐长途汽车。
几经倒车,孙毅飞坐上了开往德州的列车。慢车上挤满了人,夏日炎热的气候,简陋的车厢内,人体特有的带着动物腥味的汗臭,夹杂着阵阵烂洋葱般味道的腋臭,弥漫在空气里,旅客携带的物品,散发着各种各样气味,在车厢不停翻滚的热浪中,共同挥发出令人窒息的气味。不断移动的人群中,时不时听到人们用不同方言争吵,使人在一站一停的列车上,更增添烦躁。
列车快到德州了,已经站了一天的孙毅飞,不停把贴在身上汗湿的衣服拽开,以此缓解身心越积越多的燥热。不知何时开始,身上越来越强烈的奇痒,使他难以忍受。经验告诉他,六亲不认的嗜血小动物,在人们相互拥挤接触中,钻过薄薄衣衫,爬到自己身上。无奈中的无奈,既无办法,又无处埋怨,只能无言忍受,孙毅飞除了不停搔痒,便是尽量躲避与人身体接触,避免遭到更多可怕嗜血小动物的侵扰。
入夜后,列车终于到达德州,孙毅飞急急忙忙排队,买了去下一个目的地的车票。离开车还有几个小时,孙毅飞刚拿到车票,迫不及待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脱下衣服,赤裸身体蹲在地上,借着不远处微弱的路灯灯光,用指甲顺着衣服缝,一点点认真挨着挤,生怕漏掉每一个缝隙,挤完后刚刚穿上,他似乎还不放心,又迅速脱下衣服反复使劲抖动,直到上车的时间快到了,自己也觉得放心了,才重新踏实地穿上衣服,整理好军容风纪。
又将是一夜一天的行程,严格的差旅费报销制度,加上带的钱有限和行程刚开始,尽管孙毅飞很疲倦,很想自掏腰包坐卧铺奢侈一回,但他还是克制住自己的欲望,在车厢里苦苦等待空出座位,直到列车过了南京,才有了一个可以休息双腿的座位。好在这是快车,车上远没有慢车拥挤,小动物也没有再侵扰他。
第二天半夜,金华到了,孙毅飞将在这里换乘长途汽车。这是孙毅飞第一次到南方,满耳朵听到的,都是听不懂的方言,好不容易才从稀少的路人中打听到长途汽车站。当他走到车站时,离天明还有三四个小时,住下来已经没有必要,何况车站售票窗口,已经排起几十人的长队,一天只有一趟的长途汽车,他实在耽误不起。
排队的人们,在本该入睡的深夜,以各种各样姿势,在占据的位置上打盹,稍有动静,便会警惕地睁开眼睛,维护自己到手的权利。孙毅飞已经两天三夜没有真正合眼,上下眼皮似乎非要粘在一起,一个劲往一起合。随身携带的旅行袋里,捎带的东西占了一大半,都是给这一地区入伍的战士带的,受人之托,大意不得。他坐在旅行袋上,极力控制自己困倦的神经,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在朦朦胧胧中,等在卖票队伍里。
天终于亮了,周围渐渐热闹起来的气氛,使困倦的人们打起精神,纷纷从各种姿势中站立起来,打着哈气,伸着懒腰。小商小贩们,说着孙毅飞一句也听不懂的方言,提着货蓝,向排队的人们兜售东西。不知当地包子如何叫法的孙毅飞,指着篮子里的包子,连说带比划,表达自己的愿望。
早上七点钟,孙毅飞坐上了到达目的地的长途汽车。在老旧汽车木制的座椅上,将近十个小时碎石路上的颠簸,当屁股已经麻木得失去知觉,吃够尘土后,孙毅飞总算到达温州。下车后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赶紧方便一下。
当他跑进厕所时,一幕情景映入眼帘,只有一间房子的厕所,几十平米大的房屋,仅有沿墙放置的几只马桶,竟然还是男女共用。一个女商贩,坐在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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