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喋血的权杖-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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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司马冏开始一步步地重蹈司马伦之覆辙。
危机正在酝酿。而对于有些人来说是危险的,对于另一些人则是机会。
比如翊军校尉李含。
这是又一个出身低微的寒士。
他原本是河间王司马手下的一个长史,被征召入朝,在司马冏帐下参与军机。本欲大展宏图,不料却发现司马冏的左右数人皆是他的旧仇家。李含整日战战兢兢,生怕仇家伺机报复,深感出头无日。有一天,他忽然从洛阳出走,暗中来到长安,找到他的旧主子司马。
李含这一出来,就没想再回去。
这次他要孤注一掷。所以他一开口就是一个弥天大谎。他说自己带来了天子密诏,命司马举兵诛杀司马冏。
司马不理会密诏是真是假,欣然应允。因为他自己早有此意。随即他便给司马冏上了一道表章,历数他的罪状,并声称已勒兵十万,将与成都王司马颖、新野王司马歆等人一同起兵,会师洛阳。同时派遣李含、张方率领军队向洛阳挺进。李含传檄给身在朝中的长沙王司马乂,让他在京师做内应。
司马冏闻讯大骇,便先下手为强,派人攻袭司马乂。
司马乂立刻率百余名勇士飞驰入宫,关闭诸门,挟持惠帝,诏命军队攻打司马冏的大司马府。
这一天夜里,洛阳城杀声四起,火光冲天,双方军队展开激战。大司马称“长沙王矫诏”,长沙王称“大司马谋反”。惠帝被挟持到上东门的城楼上。司马冏军队飞矢如雨,纷纷射到皇帝面前。臣子们簇拥着他左闪右避,不断有人被箭射死,尸体层层叠叠地堆积在皇帝脚下。
大战整整持续了三天三夜。最终,司马冏的军队被打败。司马冏被自己的长史赵渊捆了起来押入宫中。傻皇帝挂念他让自己复位,起了恻隐之心,想留他一条活命。司马乂立刻命左右把他拉了出去,斩于阊阖门下,把头颅传遍六军。随后将其所有党羽全部捕杀并夷灭三族,死者达两千多人。
在八王之乱中丧命的,齐王司马冏是第四个。
长沙王司马乂取代司马冏辅政,虽然人在朝中,但政事无论大小皆与远在邺城的成都王司马颖咨商。司马颖实际上遥控了帝国的朝政。
。。
五 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1)
这一场政变的结局完全出乎始作俑者李含的预料。
他原本以为长沙王司马乂弱小,迟早要被齐王司马冏干掉,所以才投靠了河间王司马。他的如意算盘是:唆使司马打败司马冏,然后废掉皇帝,由司马把持朝政,自己随之飞黄腾达,成为孙秀第二。可如今司马乂在朝,司马颖遥控,率先举事的司马却仍居藩国。而且司马颖又日渐骄奢,比司马冏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切让李含无法忍受,也让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司马无法忍受。于是司马密令李含等人谋杀司马乂。李含还没来得及动手,事情便泄露。司马乂立即捕杀了李含等人。
司马大怒,以清君侧为名,派遣张方为都督,率精兵七万,出函谷关直扑洛阳。而成都王司马颖虽遥控朝廷,但毕竟有隔靴搔痒、鞭长莫及之憾,遂趁势与司马遥相呼应,以陆机为前将军,发动二十万大军南下洛阳。
时在太安二年(303)八月。
司马乂见大兵压境,情急之下把傻皇帝司马衷推到了南线战场的最前方。一个多月里,皇帝的车辇一直在枪林箭雨中辗转。哪里战事告急,司马乂就让天子车驾“幸”到哪里。这一招果然奏效。张方的军队遥见天子车乘便顾忌而退,被司马乂斩杀五千余人,只好在距离洛阳七里处筑垒储粮,准备打持久战。
北线战场上,成都王司马颖的二十万大军也频频失利。从八月到第二年的正月,军队被长沙王司马乂歼灭并俘虏了六七万人。南线的张方眼见获胜无望,打起了退堂鼓,准备撤回长安。
就在长沙王司马乂即将获胜的这个节骨眼上,又一场突如其来的宫廷政变扭转了整个局势。司马乂只顾抵挡司马和司马颖的明枪,对背后射来的暗箭丝毫没有防备。
这一年正月二十五日夜里,时任司空的东海王司马越突然发难,与宫中的禁军将领合谋逮捕了司马乂。次日,司马越胁迫皇帝下诏罢免了司马乂的官职,把他囚禁在金墉城。同时大赦天下,改元永兴。
一场如火如荼地打了将近半年的战争忽然间无果而终了。洛阳守军打开城门,那些本来担心敌强我弱的禁军将士一看,才发现对手远不如想象中的强大,不禁后悔听从了司马越的怂恿,都想放了司马乂,回头再跟司马颖打。司马越大为惊恐,想除掉司马乂以绝众望。黄门侍郎潘滔向司马越献计:“不用您动手,自然会有人来摆平。”于是遣人密告张方。
二十八日,张方率兵进入金墉城,将司马乂抓到军营,升起火堆烧死了他。司马乂冤死的哀号传遍了整座军营,张方的士兵们听了都为之落泪。
司马乂死时,年28岁。
八王之乱中丧命的,长沙王司马乂是第五个。
司马乂执政之初,洛阳坊间便流传着这样一句民谣:草木萌芽杀长沙。
果不其然,年轻的长沙王司马乂没有活过这个春天。
政变之后,莫名其妙取得胜利的成都王司马颖被任命为丞相,东海王司马越被任命为尚书令。司马颖派遣将军石超率领五万士兵驻守洛阳的十二座城门,同时将他看不顺眼的禁卫军将领一一砍杀,全都换上自己的人。并将齐王所立的皇太子司马覃废黜,仍为清河王。
做完这一切,司马颖又回到了邺城,继续逍遥自在地遥控朝政。
河间王司马为讨好大权在握的司马颖,上表请立司马颖为皇太弟。下诏准许。于是天子御用的衣服车驾都迁到邺城。邺城成了实际上的西晋都城,司马颖成了实际上的皇帝。作为回报,司马颖就任命司马为太宰、大都督,兼领雍州牧。
权力导致腐败,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
西晋帝国的这些亲王们,没有一个能够逃脱这条政治学的铁律。
司马颖掌握绝对权力后,紧步前面诸王之后尘,腐败日渐升级。朝野再度失望。东海王司马越便于永兴元年(304)秋天再度发动政变,勒兵进入云龙门,下诏召集三公和文武百官,宣布帝国进入警戒状态,共同###司马颖,并恢复司马覃的太子之位。石超仓惶逃回邺城。
五 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2)
数日后,司马越自封大都督,传布檄令,召集了十多万军队北征司马颖。司马越跟司马乂学了那手绝招,把傻皇帝推到阵前,浩浩荡荡向邺城进发。司马颖的左右一听天子御驾亲征,就劝他出城请降,司马颖大怒:“主上是为群小所逼,你居然想让我束手就擒!?”随即派石超率五万人马迎战。
两军在荡阴展开遭遇战。石超知道司马颖并不顾忌天子,故而奋勇作战,大败司马越军。惠帝身中三箭,脸上也挨了一刀。百官和侍从各自逃命,唯有侍中嵇绍下马站在天子车辇上挺身护驾。士兵们把他拉下车打算乱刀砍死,傻皇帝忽然大叫一声:“忠臣也,勿杀!”士兵们说:“奉太弟令,唯不犯陛下一人。”嵇绍遂死于乱刀之下,血溅帝衣。
过后清理战场,司马颖的幕僚卢志才在荒草丛中找到了傻坐着的皇帝司马衷,将他带回了邺城。左右要换洗傻皇帝的血衣,这个低智商的皇帝忽然说了一句很多高智商的人说不出的话:“嵇侍中血,勿浣也!”
司马颖与司马越鹬蚌相争,河间王司马趁机坐收渔翁之利,派张方悄悄袭取了京师洛阳,并再次废黜太子司马覃。司马越前方兵败,后路又被斩断,只好灰溜溜地逃回自己的封国东海。
西晋帝国的亲王们自相残杀,祸乱天下,蠢蠢欲动的天下人当然会跟着趁乱而起。幽州军阀王浚坐山观虎斗已经很久了,眼看司马颖与司马越打得两败俱伤,趁势联合鲜卑、乌桓的部落骑兵,与东海王司马越的弟弟东嬴公司马腾合兵,南下进攻邺城。司马颖急遣王斌、石超率部迎战。胡骑凶猛善战,王斌、石超节节败退。
王浚的前锋很快打到邺城。邺中大震,百官和士兵纷纷逃亡。卢志劝司马颖奉惠帝还洛阳。当时尚有士兵一万五千余人,卢志连夜做好了撤退的准备。次日黎明,司马颖之母程太妃眷恋邺城,迟迟不愿动身,司马颖也犹豫不决。最后的一万多人遂哗然四散,司马颖和卢志只好带着几十名骑兵拥着骑在牛车上的惠帝逃往洛阳。
慌乱之中,无人携带钱物,唯独一个宦官身上带了三千私钱。皇帝实在饿得不行了,就下诏向他借贷,勉强买了些食物果腹。路上跑得急,皇帝的鞋子也掉了,只好穿上随从的鞋子。一路狼狈不堪,总算逃到了洛阳郊外的北邙山。张方出城迎驾,看见皇帝,准备下马跪拜。灰头土脸的皇帝很有自知之明,劝他不用拜了。
连跟一个宦官借钱买吃的都要下诏书,傻皇帝即使再傻,也知道自己这个所谓的天子早就不值钱了,再讲究这套虚礼也没多大意思。
惠帝回洛阳后,手握重兵的张方把持朝政。成都王司马颖无兵无权,形同废物。
张方的军队在洛阳时间已久,早把这座帝都劫掠得差不多了,大兵们看见再也无利可图,纷纷吵着要奉惠帝迁都长安。这一年的十一月初一,张方突然率兵闯入宫中,要劫持皇帝西走长安。惠帝吓得躲进了御花园的竹林中。士兵们把他抓了出来,强行架上车。惠帝号啕大哭。张方骑在马上,跟他点了个头说:“而今寇贼纵横,宫中宿卫力量单薄,望陛下驾临臣的军营,臣当尽忠竭力,以防不测。”当时大臣们都逃散了,只有卢志一人在侧。皇帝眼巴巴地看着他。卢志说:“而今之计,陛下只有听从将军了。”
皇帝进了张方军营,张方就下令士兵洗劫皇宫。穷凶极恶的大兵们冲进宫里,奸污宫女,争抢宝物。宫中自魏晋以来的所有珍藏被扫地一空,丝毫不剩。洗劫完了,张方准备一把火把宫室和宗庙都烧了,断绝众人回来的想头。
一百多年前董卓将洛阳焚为死城的那惨烈的一幕,眼看又要重演。
所幸此刻军阀的身边还站着一个文人。
卢志劝张方:“董卓无道,焚烧洛阳,怨毒之声,百年犹存,何为袭之?!”
张方这才作罢。随后劫持惠帝、司马颖和惠帝另一个弟弟豫章王司马炽到了长安。太宰司马到霸上迎接,又要向天子行礼,惠帝再次阻止了他。
五 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3)
傻皇帝虽然傻,可他知道这些人都在拿他当猴耍,所以他现在恨透了这些虚假的君臣之礼。
这一回终于轮到河间王司马坐大了。不久后他就让皇帝下诏废掉了司马颖的皇太弟身份,改立豫章王司马炽。
永兴二年(305)七月,休整了一年的东海王司马越卷土重来,以“奉迎天子,还复旧都”为名传檄天下,发兵征讨河间王司马。一时响应者甚众,王浚等人公推司马越为盟主。司马颖的旧部下公师藩为主子打抱不平,也在河北起兵。司马只好任司马颖为镇东大将军,象征性地给了他一千名士兵,打发他和卢志一起回老家去招抚叛乱。
司马越获四方响应,又得幽州军阀王浚的胡骑之助,声势浩大,挥师直逼长安。司马恐惧,就派人杀了张方,试图跟司马越求和。可司马越仍然一路西进。第二年四月,大军挺入关中,司马兵败,单枪匹马逃进太白山。百官也都落荒而逃,躲在山中以橡树果实为食。司马越的前锋祁弘率领先头部队杀进长安,其士卒大多为鲜卑人,野蛮凶残,大肆掳掠,杀了两万多人。四月十四,祁弘奉迎皇帝东返洛阳。祁弘回师,司马才重新夺回了长安,但是关中各地皆归顺东海王司马越,司马的长安成了汪洋中的一座孤岛。
七月,惠帝回到旧都洛阳,改元光熙。
八月,任东海王司马越为太傅、录尚书事;任其堂兄范阳王司马虓为司空,镇守邺城;封王浚为骠骑大将军,都督东夷、河北诸军事,领幽州刺史。
司马越独揽大权后,立即让皇帝下诏搜捕成都王司马颖。
成了丧家之犬的司马颖情急之下,抛弃了老母和妻子,只带着两个小儿子渡过黄河,想去投奔老部下公师藩。可中途便被拘捕,被扔进了邺城的监狱。
物是人非。曾经高高在上、显赫一时的成都王司马颖,而今却是以一个阶下囚的身份回到了这座本来属于他的城市。
邺城的新主人范阳王司马虓只把他囚禁了起来,不忍心杀他。
可是,司马颖的运气太背。仅仅两个月后,司马虓忽然暴病而亡。司马虓手下的长史刘舆知道这座城是司马颖的老巢,倘若不杀他,他随时可能东山再起。
所以刘舆秘不发丧,私下作出了一个决定。
这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
成都王司马颖站在冰冷而潮湿的牢房中,凝望着狭窄的囚窗外那一角黑暗的夜空。
邺城的天空让他既熟悉又陌生。
身后传来叮叮当当的钥匙开门声。司马颖没有回头。他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狱吏田徽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份“诏书”。
年轻的王爷很认真地读了一遍“诏书”,忽然明白了什么,抬头问田徽:“范阳王死了吗?”
田徽说:“不知道”。
司马颖又问:“您今年多大?”
田徽说:“五十。”
司马颖问:“知天命了吗?”
田徽说:“不知道”。
司马颖忽然咧嘴笑了一下,把目光又转向窗外。
片刻之后,司马颖转过头来。田徽看见这个年轻王爷的目光仿佛一下子苍老了,他听见司马颖说:“我死之后,天下安乎!?不安乎!?我自放逐,于今三年,身体手足不见洗沐,取数斗汤来!”
两个儿子在一旁放声大哭。司马颖挥了挥手,让人把他们带了出去。
司马颖洗沐完毕,把头发散开,头朝东而卧,对田徽说:“动手吧。”
田徽上前,用绳子勒死了司马颖,随后又杀了他的两个儿子。
司马颖死时年28。
在八王之乱中丧命的,司马颖是第六个。
司马颖死后数年,河南开封突然有传言说他的一个儿子藏匿在民间,年已十余岁。东海王司马越闻讯,立刻派人杀了那个孩子。
至于那个孩子究竟是不是司马颖的后人,司马越懒得去查。
六 一根又一根往上加的稻草(1)
光熙元年(306)十一月十七日夜,司马颖死后仅月余,西晋帝国的第二代皇帝司马衷吃了一块有毒的饼,第二天就在显阳殿驾崩了。
谁在饼中投毒?
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三日后,东海王司马越拥立惠帝之弟、豫章王司马炽为帝,改元永嘉,是为晋怀帝。
惠帝司马衷在位十六年,死时48岁。
他的死,无论对于帝国还是对于他自己,都是一个解脱、一件好事。
综观其一生,在父亲武帝的眼中他是一个傻儿子、一个过渡人物;在母亲杨太后的眼中,他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需要人呵护的孩子;在妻子贾皇后眼中,他是一个废物、一个摆设、一个等着戴绿帽子的名义老公;在诸王眼中,他是一个傀儡、一个玩偶、一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在群臣眼中,他是一顶象征性的冠冕、一件空洞无物的龙袍;在百姓眼中,他是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一则百听不厌的笑话;在历史眼中,他是一个昏庸皇帝、一个无知天子、一个警鉴后世的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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