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月-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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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岂不是很荣幸。”

　　哀面人继续道：“你发现了我，本应该装作毫不知情，乖乖下山。”

　　凭凭冷冷道：“这样便是毫不相干相安无事。”

　　“你很聪明，这样的确是相安无事。”哀面人道：“可惜你偏偏要不识好歹的向我挑衅……见过我的人，都要死。”

　　这个死字，来得阴森无比。话一脱口，哀面人手中蓦然现出一道雪光，向凭凭挥去。凭凭侧身急退，向后跳开，只听得叮叮叮三声连响，三只连弩已被哀面人瞬间击落。原来那人的武器惊是一把链刀。刀是镰刀的形状，有着毒牙般的锋口，尾部连着一条嘶嘶作响的铁链，动如闪电！

　　“好功夫。”凭凭道，连出四箭，铁链荡开，击落其中两箭，而哀面人一动，一箭贴着袖口飞开，一箭钉入地上。然而这样，他的动作便是被牵制住了，凭凭再退一步，扣动机括，便感到浑身一震，霎那爆发的银光如流星追月。而那人乍遇这一击，眼中暴出光彩，大喝一声，搅动铁链，清脆的炸响连绵不断，将周身护得密不透风。几只弩箭没入树干，绿叶纷纷而落，凭凭飞快地将藏在腿侧的箭矢拍入机槽，拉开距离，再次发箭。

　　然而久战却是不利。凭凭虽仗着机巧之利与哀面人一战，但对方功力毕竟要深厚得多，何况弩箭数目有限，一旦告罄便是危险至极。几个回合下来，哀面人逐渐逼近，他一刀挥出，刀势恻然，竟是直指凭凭喉咙！

　　凭凭一斜步，带着头发飞扬起来，那光芒掠过，带着几缕发丝断去。她举起弩机，将剩下的箭全数发出，然后将弩机也扔了出去。哀面人哼笑一声，仍是在追击，挥刀击中几只迎面而来的锋刺，便听得可怕的磨合声再起，锁链如蛰伏的灵蛇一般准确的射出，将弩机咬得四分五裂，好霸道的力量！炸开的碎片四射，将背脊扎得生疼。凭凭面对如此威势，不退反进。两手空空，笔直的向哀面人飘去，拍向“巨阙”。　“叮——”，电光火石之间，凭凭仿佛被咬了一般旋风后退，甩手将一红色的事物摔在树干。凭凭退出五步，哀面人却退出了七步。那红色的毒蛇落在地上挣扎一番，盘蜷成一团不动了。

　　“赤鳞！”

　　那毒蛇约有十三尺来长，浑身长着瑰丽的红色斑点。对毒物来说，颜色越艳丽，毒性便越烈。凭凭右手指尾有两个细细的洞口，流出的鲜血俱成黑色。她脸上已有些变色，但语气仍然从容：“以你的武功，没必要退出七步。”

　　哀面人默然不应，忽抬头厉声道：“你下了什么毒？”

　　原来方才凭凭出手拍向“巨阙”时，手腕和发间同时弹出一道暗器，近距离之下，哀面人只能挡开其中一道。那暗器不知淬了什么毒，一旦发力气海便是一阵刺痛，简直就是习武之人的克星。但哀面人怀中藏有毒物，凭凭不察，击中对方的时候也被毒蛇咬中。

　　凭凭握住手腕，微笑道：“……自然是好毒。”

　　“我喜欢用毒，好毒也是好药。这毒名为‘化风’，对普通人来说一点效果也没有，可中了此毒的江湖人一旦在三个月内动用武力，就会渐渐被化掉内力，变成废人。”凭凭道：“我胆子很小，最怕打打杀杀的。若是阁下能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说说话，喝喝茶，我也不必这么麻烦。”

　　她淡淡的看了对方一眼，慢慢道：“……有一门功夫，修炼以后，腰力和爆发力会变得很惊人。”

　　如果之前哀面人的声音是吃惊，现在已变成急迫：“你，你怎么，怎么……”

　　“我不是故意知道的。”

　　缩地为传说中化远为近的神仙之术。而修炼缩地之法的人，身*变得极其飘忽，诡异仿佛幽灵一般，对炼到极处的高手来说，千里不过一瞬，简直堪称神仙造化。但缩地之法极难修炼，先不说练功之时的种种限制，就便是寻找修炼的法门便足以让人望而却步，否则它在江湖上也就不会一直这么飘渺玄虚。让哀面人愕然的是，这个穿着白衣的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居然知道“巨阙”就是缩地的弱点。

　　还有那种在三十年前，自毒罗砂死后就绝迹的名叫“化风”的毒，究竟是……

　　凭凭居然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显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来：“你可以这么想，比如，我身世成谜。”

　　“哼！多废口舌。”哀面人突冷冷道：“中了赤鳞之毒，必定走不出十步。”

　　“人总是要死的。我看起来似乎知道很多事情，知道很多秘密，也关系到很多人的秘密，但我的身体里毕竟还是流着热的血，受了伤还是会痛，流多了血还是会死。生死有命，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要是我就是这么一个人默默的死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她此时的目光很淡很静，显得眼瞳出奇的大，望着哀面人的方向，不知道究竟落在哪里。

　　“也许……我会是个例外——？”她曲起唇角，黯淡的笑容宛如雨中的白色小花一样绽放，接下来她的眼睛微微眯起来，贝齿轻咬住下唇然后松开，原本散漫的目光凝聚起来，亮得连白衣都压不住。树叶尖啸，似带起了一阵妖风。

　　“想打赌么？”。　最好的txt下载网

章二·草木·下
“打赌？”

　　“不错。”

　　“凭什么？”哀面人冷笑，面具上的污斑蓝得幽暗。

　　他的意思很简单：想打赌很容易，只要我愿意就好了，只是——凭什么呢？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和你赌？

　　“你应该看出来我是没有什么内力的，这种人很好对付，要是在平时，你恐怕不费一根手指头就能轻松解决了。可现在你却偏偏中了毒，而且是不能动用内力的毒，所以想对付我恐怕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凭凭道：“当然，我知道阁下武功惊人，就算不用内力，也是半个高手。只是我偏偏是个难对付的，身上带毒的刺猬，要是被逼急了，临死前反将一击，恐怕会带来不少麻烦。”

　　“这个赌约看来对我没有坏处。”

　　“没错。我是个女人，就算要死也不想被别人打死。这实在太不符合我的个性。”凭凭转过身道，踏出一步。“明知道是几乎不可能实现的东西，却还是忍不住会在巨大的诱惑面前伸出手，铤而走险，这才是赌徒心性。”

　　赤鳞是一种很绝的毒。它本应该很有名气，只是知道它的人几乎都死得差不多了。赤鳞的毒绝，绝在它的变化。

　　赤鳞解药之所以调制不易，是因为这种毒蛇原本就是用数种毒物精心喂养而成的，而同一种蛇在不同的生长时期喂以不同的毒，也会产生不同的效果。其结果就是，就算你有解毒的配方，也必须得到被咬毒蛇的血液，辅以人参龙眼虎杖等名贵药材，熬制三天三夜，才可炼出成品。只是在那个时候病人早就死了。赤鳞之毒千变万化，就算你是神医，也难免束手。这世上的解毒之物千万，组合起来又何止千万，何况赤鳞之毒实在太过独特，就算用对了药物，不小心弄错顺序也会使中毒者一命呜呼。所以除了施毒者以外，此毒几乎无法可解。

　　凭凭若是站着不动，大概还能笑一炷香的时间，若踏出十步，凶险至极！她疯了么？

　　凭凭慢慢的踏出第二步，站的很稳。踩得落叶和荒草沙沙作响。

　　“想赌么？”

　　“赌什么？”哀面人哑道。

　　“就赌——这十步以后我究竟会不会死。”

　　“你赌你不会死？”

　　“我不会。”凭凭肯定的点头道：“……因为我身上还有很多秘密没有解开，怀有太多秘密的人是不会轻易死的。”

　　“装神弄鬼！”哀面人怒道，一顿之后桀桀而笑：“找死的话倒是可以成全你！”

　　凭凭踏出第三步，语气似笑非笑，却没有回头。

　　“想救我其实还有机会。”

　　“我——救你？”哀面人提高了语气。即使带着面具，也可以感觉到他一下子瞪大眼。

　　“我死了难道不可惜？”这番话她说得理所当然。

　　哀面人道：“……或许我既不想你死，也不想你活下来。”

　　凭凭叹了一口气：“……那样才可怕，比死了还可怕。”说罢，她再次向前走出一步。她每一步都走得很稳，没有丝毫犹豫。她走了好几步，便到了细碎的阳光下。样子很是悠闲，仿若离世。“以前我听说人倒霉起来连喝水都磕牙，出门都撞鬼，果然不错，不信的人肯定会吃亏。”无所畏惧必有恃，她所恃的究竟是什么？料定了哀面人会来救她，还是其他什么的？她全身上下都是秘密，如同洞穴一般幽深诡异的秘密。

　　终于，第十步。她的脚刚要落地，却顿住，微微向回收起。哀面人打定了主意，却见她向前一倾。

　　毒发了。哀面人拔身而起，链刀啸声大作。然而就是这一瞬，一道闪光也从凭凭的位置射出，与刀光撞在一起。镰刀铮然偏去。凭凭一掌拍在树上，捞住树干，翻身便向外蹬去，接着回身又是一发袖箭，没入林中。

　　
　　
　　风一直很好，既不显得软弱，也不流于狂躁。萧绪坐在风里望向天空，很像是在发呆。

　　他像是在发呆的意思是说他看起来好像什么也没想。

　　至于他看起来好像什么也没想则是因为他确实什么也没去想。至于那个女人为什么过了两个多时辰还没回来他也一点都不想去想，总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他就一直这样仰着头悄无声息地独坐着，看天空由明亮转向暗淡，逐渐恢复它真正的姿态。

　　夜才是天空真正的姿态。

　　
　　有什么人在说话，是谁？凭凭慢慢张开眼。

　　“她醒了。”一个少年的声音如是道。

　　她眼中是一片模糊的影子，远的，近的，高的，低的，全都晕成一团朦胧的东西，让人看不清面目。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这并不是做梦。

　　“发生了什么事？”另一个声音问，听起来要年长得多。是个老人。

　　凭凭一愣，之前发生的事在脑中贯连起来。她神志略微清醒了些。

　　“不好意思，我睡着了。”凭凭慢吞吞的笑着，然后站起来。“小心！”站的时候她不小心趔了一下，向后仰去，撞在树上，只是有些咯人，并不是很疼。

　　“啊，脚麻了……”

　　——声音们好像说了些什么，语速有些快，听不清楚。闹嗡嗡的……

　　并不是认识的人。大概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没有落井下石的话，应该可以算成是好人吧……来骊山干什么……想不清，脑袋太乱了……

　　“……可以不要太抱好奇心好吗？”

　　凭凭对着空气笑了一下，接着转身就走。她笔直的走出了不知多远，终于咳出一大口气，向旁倾在一棵树上，双手扣入粗糙的树干，不停喘气。她出了一身汗。这么呆了一小会儿，山间的风吹得她遍体生寒。

　　她不会死，只是她现在很困，困的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凭凭知道这是赤鳞的毒素开始发挥作用了。而她之所以敢这么肆无忌惮，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身体特殊……是因为她本来就是半个药人，对毒性有很强的抵抗力。很显然，赤鳞的毒性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很困，一点也不想挪动。呼吸实在是太累了，浑身重得要命，好像自己的灵魂已经脱离了身体，飘在另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说不出来的，她觉得有点委屈。她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能把自己给藏起来。她现在只想赶快回家。
　　作者题外话：

　　
　　这一段，让我异常痛苦……我果然智商很不够用

　　各位忍耐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