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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魅-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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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大家在屋前屋后、沟沟坎坎里四处边喊边找。
  此时月亮已隐到厚厚的云层里,四周一片黑暗。他们用棍子扒,用脚踢。声声呼唤在夜风声中无比凄怆悲凉。
  忽然听得菊香的叫声:“在这里!找到了!找到了!”
  湖堤的水边,爱华像一只踩死的青蛙似地面孔朝泥趴在那里,不远的水里浮着她家惟一的家具,一只洗脸洗脚洗衣洗菜的木盆。
  人们把奄奄一息的爱华抬到肖仲秋家,又灌姜汤又掐人中,手忙脚乱了一阵,终于听到她一声呻吟。
  一直在旁边啜泣的喜儿忽然哇哇大哭起来。
  菊香一边跟着流泪,一边说她对爱华的火灾感到蹊跷。
  大家立即想起昨天爱华送饭的事。
  为了节省时间劳力,社里就请爱华把各家的饭收齐了一担挑到工地去。
  连日来没日没夜的劳累和饥饿,爱华挑着担子一路摇摇晃晃,明明是大白天,眼前却云遮雾障,脚下的路变得模糊不清。走在水港的小堤上,一脚踏空,听得“哗啦哗啦”一阵乱响,那些饭钵饭盆有的摔碎了,有的咕咚咕咚滚到水港里去了。
  爱华顿时像塌了天,咕咚跪在地上呼天抢地大哭起来,“哎哟,天爷爷收人怎么不收我!哎哟,天爷爷收人怎么不收我!”一边哭,一边头往地上砸,直砸得披头散发,鼻青脸肿,血流满面。昏天黑地哭了一阵,忽然嚎叫着往水里蹿。
  如果不是菊香回家换挑断的扁担,又把她从难以拔腿的淤泥里拖出来,爱华不被淹死也被稀泥呛死了。
  肖仲秋叹息着沉思起来。
  菊香悄悄说:“她家什么东西能着火呢?连烧饭的柴草都没有,还烤火啊!”
  肖仲秋痛心地点点头,“哎,今后大家注意,多个心眼吧。这孩子太可怜。”
  当风声稍静,飘飘细雨也来无踪去无影时,啸天湖的不眠之夜终于在一缕惨淡的晨曦里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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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来自地下的黑色叹息(5)
从此就是好些个不见太阳的凄冷的阴天。
  这天,人们正在大堤缺口处艰难地一步步挪动他们的沉重担子,他们的天使终于到了———乡政府通信员小陶给他们送来了洞庭湖里的救命钱。
  社委会专门召开会议,恳切而又严厉地告诫社员们,决不能叫花子过日子过一天算一天。“谁要是想吃几天饱饭一下子搞光了,他死了也没人埋!就让他臭了尸,让野狗去拖!”谢大成喷着泡沫,把板凳拍得叭叭响。
  大早挑堤的时候,玉兰去打听秦天的消息,肖海涛说没来得及问。
  “没有事的,你放心。”
  他挑着担走上堤坡,见铁牛双脚站在水牛刚拉出来的一堆还有些热气的稀屎里,长长的清鼻涕直往嘴里流,头发被清霜和露水染得湿漉漉的。瘦削黝黑的、童稚的脸上露出成人般严肃深沉的表情,一言不发地瞅着他。肖海涛莫名地心中发酸,都说老秦玉兰对孩子看得娇重,他可是又懂事又能吃苦。走过去想拉他到自己身边,孩子却像长根似的踩着那堆热牛粪一动不动。他摸摸铁牛湿润的头,故意轻松地说:“脑袋上的洞长好了吗?多亏妈妈给你敷了好药呢。”
  玉兰不好意思起来,“我又没文化,哪晓得陈石灰有细菌呀。”
  肖海涛叹息一声:“哎,别说你呀,孩子们不读书,长大了还不和我们一样!过了今年冬天,一定要把学校办起来。”
  

三五、那山怎么是蓝的(1)
郑爱英趁别人没注意,把那束柔韧洁白的羽毛小心藏进自己被子,到食堂喝了一碗稀饭,就随女干部们进了会场。
  整个上午她的心思都在那所简陋的医院里。干部会议快结束了,都是各区乡发言表决心,她实在难以忍耐,瞅个空子溜了出来。
  想到街上买些饼干水果,却只有黑糊糊的发饼和长了虫的干毛栗。干冷的北风将麻石街上的泥尘、草屑、猪牛的干碎粪便刮得满地跑,在木板房角落旋转。她浑身冷得直哆嗦,突然想起病房窗户还是几根粗糙的光木条儿,又找遍几家杂货铺,才买了两张糊窗的薄棉纸。
  秦天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凸起的颧骨上有几条明显的刮痕,颜色紫黑,已经肿起。到现在郑爱英总算看清了秦天的面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种在与众不同的情境中猝然相识的感觉。
  看着他刀琢般棱角分明的脸,看他浓眉下闭合的眼皮里眼珠的偶尔游动,就知道他没有睡着。她产生了和他讲话的冲动。几次轻声呼唤,觉得秦天嘴唇轻微翕动了,却没听到声音。
  点滴药水在皮管里缓缓流出。他暴露在外的手臂凸现着可怕的粗大筋络。
  她静静地、入神地凝视仿佛军港输油管似的粗犷的血管,似乎清晰可见凝重殷红的血液在强劲涌动,就像看到前赴后继、高潮不绝的长江大河,如同看到了不能想象源头的旋转于原野的粗犷力量。
  北风从空敞的屋梁旋落下来,房间十分阴冷。郑爱英帮那位上年纪的护士糊好病房窗户,初冬淡淡的阳光从棉纸透过些微温暖。宽大的病房还有几个病人,安静地蜷缩在平平的土灰色被窝里,没有呻吟,没有动静。
  她心情忐忑地谛听着室外的落叶,或一枚一片或一群一束嘁喳着地。墙角里,顽强与节气抗争的蟋蟀发出孤零零、时断时续的啾鸣。窗外既没有阳光给出的树木倒影,也没有浓云遮蔽的阴暗,只有薄薄一层冷雾,让人心事重重,无所谓希望无所谓愉快,让人沉闷得不敢叫喊。
  她小心翼翼伸手给秦天掖紧被褥,突然听到倏然心惊的一声:“砰!”
  郑爱英手触电似的弹回来,惊奇地朝病房望去。并无人影进来,病人们仍无声无息地龟缩在各自的被窝里,像些从树上剥下的桑蛾黑茧。
  她自嘲地摇摇头,再次给秦天掖紧被子。
  又一声“砰”的震响!
  她立即惊警地朝窗外看去。院里除了在地上随风摩挲的黄澄澄的树叶,没有任何人畜的动静。走到对面窗口朝外看,墙边是壁立的、零星长着几丛黄叶疏落却挂着惹眼小红果的窝蓬刺的高岩。高岩下那条平坦的闪烁细细粼光的河流好像非常遥远,悄无声息地流淌,犹如来自另一个国度。
  她再次回到床前坐下。
  “砰!”接着,“砰!砰!”
  这个女人惊诧地、难以置信地盯住床上的病人,原来,那强劲的震撼声竟来自这里,来自这位昨天还不知是死是活的男人的胸腔里!
  她不及细想这种心脏强烈搏击的声音究竟应该属于猛兽还是属于钢铁机器,忽然“咣当”一声,吊着输液瓶的铁杆擦着她鼻尖砸向旁边小桌。
  她飞快地去扶,桌上盛着米粥的小碗连同药液瓶已砸得粉碎,淡黄液体和稀薄的米粥在桌面甩出几个圆丘后,便海星似的迅速长出四面出击的软足,漫流下来。
  秦天忽然拼命抓扯自己胸前的衣服!他甩动正在输液的手臂,掼倒铁杆,针头和皮管全被蹭掉了!
  郑爱英一面惊慌呼叫护士,一面捕捉秦天突然疯狂起来的手臂。
  她几次未能抓住。那手臂太强劲有力,简直像蒸汽机的钢铁传动臂,速度均匀、不可遏止地一上一下运动着,甩掉胸前的被子,又一把一把撕扯衣服。
  鲜血从针口不断流出,一会儿成了一条血手!被面、衣服和床单上,红一块紫一块地印着血手印儿。
  急急忙忙奔过来的护士慌乱中也捉不住他的手。两人几乎倾尽全力、全身压上,仍不能阻止它。秦天的身体却因她们反向使力,在床上直硬硬地滑动起来,头顶重重地撞到墙上。
  随着两个女人恐怖的尖叫,几个病人抬起头,瞪大浑浑噩噩的眼睛张望,却没人过来帮一把。
  “不行!不能强拉,得顺着他!”郑爱英大喊。
  两人只得放开他,仅捉住手臂,用胶带压住针口,人滑稽地跟随着一前一后挪动。
  郑爱英流泪说:“这是怎么啦?你说,他怎么啦?”
  护士噘着黧黑多皱的嘴,气呼呼地:“不知道!哪见过这样的病人!”
  秦天右手在撕扯东西,左手静静放在旁边一动不动。他两眼紧闭,嘴里仿佛念念有词。虽然右臂的力量可以将两个女人抻得前一蹿后一仰,从他平静的、眼角眉梢一动不动的脸上,丝毫看不出用力的表情。他好像只在工作,在高度亢奋的梦境里从事他千百次做过的日常工作。
  医生赶来给秦天打了一针,十多分钟后,钢铁机器的可怕运动才渐渐停息下来。
  护士换走沾血的被褥后走了。
  郑爱英默默守望着这个医生也说不清病情的人,眼里噙着泪。她无法理清诸多的、胡乱混杂一起的问题。他究竟是伤还是病?是怎样的伤病?是威胁他的生命还是影响他的一生?她瞧着正看视另外病人的年轻医生背影,心里一声叹息。据她所知,县医院从前是有名医的,他们都遣散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留下这可怕的空白。
  

三五、那山怎么是蓝的(2)
她坐了一会,不得不离开。
  晚上,知道情况的县领导来看望秦天。他仍静静地躺着,与人没有语言或眼光的任何交流,只听到偶尔一声像深呼吸似的叹息。
  县里让郑爱英再留两天,帮助这位传奇的农业社社长。
  第二天郑爱英还没起床,就看到一块明亮耀眼的阳光照着房间的墙壁。她心情陡地开朗,几乎一路蹦跳着去洗漱间打理完毕,捏着冷馒头边啃边急步朝医院走。
  虽然潜意识里有那种不可名状的期盼,当她看见眼前景象时,仍不由得惊愕地张大了嘴。
  在远离病房的一处如倒扣茶杯的土丘上,一棵孤独的、并不高大却枝干粗壮的香樟树下,临崖站着一个高大单薄的人,抚靠着树干,一手举在额前,身体微微前倾,好像正在仔细观察山崖下的什么。
  郑爱英惊奇地停住了脚步。
  他那样站着,时光流逝,他一动不动。
  “你,你,你,站起来了,站起来了!”
  她心里激动地呼唤着,飞快地、急速地呼唤着。
  她悄悄接近,从背后一侧悄悄走近土丘。
  她仰视着,他举起的右手挡住了他的眼睛。她看见的是瘦削前翘、有密密一层胡须的下颌,以及糙裂紧闭的嘴唇。
  即便旷野风平浪静,这临江陡峭的山岩上也有嗖嗖直上的翻山风,何况是入冬季节。
  昨天还躺着不省人事,今天奇迹就发生了!站在高崖上吹风,吹猎猎的西北风!
  她急切想看清这个人,想听他说话,听他的声音,想问他一个问题:所有的一切究竟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她实在不想惊动他。她又不得不唤醒他:你难道不是一个病人?你难道是个魔怪?
  “……秦天,秦社长!”她颤抖着声音喊。
  秦天放下一直举着的手,慢慢转过脸来。
  郑爱英急不可待地要爬上去,秦天略一睥睨,便朝山下走来。
  两人相遇时,她有意无意一阵晕眩,身子似乎晃了晃,下意识伸出双手,抱住了他。
  “郑干部。”一个低沉的声音说。
  她心灵顿时滚过一阵激灵,慌乱地垂下手,又垂下头,退下山坡。
  当跟随他的脚步缓缓移动时,她忍不住扫了他一眼。
  这匆匆一眼陡然令她心痛欲裂!
  简直就是生物室里的一件标本!颧骨可怕地突出,就像往黑色布袋里装了两个石球!眼窝可怕地深陷,像拔去木桩的地面留下的深坑!仿佛突然变得浓密无比的双眉高高耸立在山崖般的眉骨上,直愣愣地生长着,让人觉得那是悬崖上一片尖锐的剑麻林。它显然张扬着生命,不过张扬的是令人凛然难以接近的狂野生命。
  她心头颤栗,无法说一句中用的话。只能尾随着,他去哪里,她就去哪里。
  在一个专门为病人设置的、断了几根木条的长靠椅前,秦天停了下来。
  “……请坐……”
  郑爱英的声音只有自己能听到。
  他果然坐了下来,她也轻轻坐下。
  这里惟一可亲的是毫不吝啬的阳光。它一反冬日的个性,慷慨地布施着,将风烛残年的靠椅的木条也烘得暖和和的,手抚着它,就像触摸着躺在被窝里的年老长辈的身体,叫人怜悯而又温馨。
  这位突然间变得可怜的女人喉头蠕动,想要说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唉———”
  她清楚地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
  她迅速反应过来,“秦社长,你……还好吗?”
  秦天又缓缓回转头来,低沉地说声:“郑干部。”
  她终于鼓起勇气,拉住他的手。
  顿时她心中一凛———拉着的简直就是一截钢铁,而且是截湿漉漉的钢铁!这钢铁还是毛糙粗粝的,连指尖都有老茧,指关节摸上去就像樟树上的硬瘤。
  可她无法松开,哪怕那湿湿的凉凉的感觉迅速传达到她大脑中枢,并立即在那里结下一片冰凌。
  “你,你好了?”
  秦天看向她时,眼里仿佛凝聚充足了成堆的疑惑,“为什么?”
  她惊慌了,“什么……为什么?”
  “是你救了我?”他忽然清清楚楚地说。
  “没,没有。是大家,全社的人……”
  “不是,”他摇着头,“不是。是那条鱼,是那条鱼。”
  “哪条鱼?鱼?”
  他轻轻“哼”了声,“我追过它,我认得。它尾巴一搅,我就起来了。”
  郑爱英张着嘴:“哦,哦。”
  “原来那是它的家。”
  “哪里?”
  “坟墓里。”他嘴角忽然泛起一丝笑容,“你知识广博,不知道洞庭湖里的坟墓?”
  她悚然道:“对不起,真的不知道……”
  他从她手里抽出自己的手,坚硬地指向前方,“郑干部,你说,山,那山,为什么是蓝的?为什么是蓝的呢?”
  她朝远方望去,三两朵白云的天幕下,连绵起伏着如幻如画的山影,淡蓝淡蓝的,仿佛透明,如纯洁的玉片。
  她试着说:“因为远,远的,看上去就是蓝色,”
  他立即打断她,“远的就是蓝色?讲不通,讲不通。”
  好像学生在老师前面打了妄语,她的脸一下热了起来。“是的,我也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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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那山怎么是蓝的(3)
他默默地垂下头,又一声幽幽的叹息。
  郑爱英小心地侧了身子,眼光再次迅速而犀利扫过秦天全身。
  衣服上仍有血迹。这是一件至少有十个补丁、从青黑变成青灰的棉衣。多处补丁断线开裂,但从完整的地方看,补丁走线密集均匀,显然是一双勤劳能干、充满人情味的手的作品。脚上是已经伸出脚拇指的布鞋,并且分不出左右脚。她百思不得其解。郑爱英当然不知道,啸天湖人穿鞋从来是左右脚轮换着穿,一边拇指出洞后换到另一边就藏起来了。他们也没有穿袜子的习惯。有些田地,后来划为地主富农的人家,用土布缝双袜子,也需等到过年走亲戚才穿一回。她瞧秦天的裤子,就是湖区常见的两层土布的所谓夹裤,而且永远看不出它的颜色。
  颜色!郑爱英无声地叹息着。水乡泽国本应是水的蓝色,一种美丽而深刻的颜色。他们却不是,就连脸颊上高耸着的割裂的伤痕,也不似常人那样发红,就和整个人、整个脸的色彩一样,紫青的,靛蓝的,钢铁似的。
  这真是一架钢铁机器!钢铁的颜色,钢铁的意志,从肉体到灵魂无需太多的保护,无需常人那样小心翼翼。他心脏也是钢铁的,刚才那搏动的声音让人惊心动魄!
  奇怪,现在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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