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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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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晓妮倒是落落大方,敬过贺部长酒,又敬丁阿姨酒,再敬吴总经理酒。丁桂芳见儿子表现木讷迟钝,一下被人家女孩儿比下去了,心里有些不高兴,在桌子下踢了儿子一脚,贺小英却摆出一副“拒不合作”的态度,闷头傻吃,要不就是抬头傻笑。贺仲平也看不下去了,朝儿子说:“小英,你怎么还没敬吴总和小马酒?做男人的怎么比大姑娘还害羞,平时的神气劲儿到哪里去了?”
  吴扣扣打趣道:“小帅哥看到美女就紧张,这是很正常的呀!”
  马晓妮马上就说:“那是呀,谁看到我们吴总不紧张呢。”
  吴扣扣笑着在马晓妮的肩膀打了一下:“小丫头耍贫嘴呢,我都是半老徐娘啦,哪儿能跟你们这些花季少女比!”
  贺小英像是听到很好笑的笑话似的,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吴扣扣脸上掠过一丝不自在,丁桂芳赶紧又踢了一下儿子,马晓妮本来一直也很腼腆地回避和贺小英对视,这下倒索性对牢了他,也笑了起来:“要说美女,我觉得丁阿姨才是真正的美女呢!”
  丁桂芳顿时红了脸,赶紧道:“我都50岁的人了,还美女呢!”
  马晓妮不慌不忙地说:“看贺小英就知道他妈妈肯定是美女啦,我们在绵湖中学读书的时候,全校的女生都选贺小英是第一帅哥呢,阿姨和小英大哥看起来就跟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一看就能想到丁阿姨以前的风采了——贺部长当年一定费了好大力气追求您吧!”
  一番话说得贺仲平也乐了,凑趣道:“谁说我儿子光像他妈妈,至少有一大半的帅是从我这遗传的……”
  丁桂芳横了丈夫一眼:“臭美……”
  一桌人都笑了,贺小英从没见父母这么开心过,不觉心里也温馨起来,朝马晓妮看了一眼,这才注意起她的相貌来:淡眉毛,单眼皮,薄薄的一张嘴,虽没怎么化妆,却也清秀耐看,倒把精心打扮的吴扣扣衬托得有点庸脂俗粉的味道了。
  以吴扣扣宴请贺部长一家名义的相亲活动终于告一段落。一行人走出饭店,丁桂芳眼巴巴地看着儿子,贺仲平也难得和蔼可亲地笑着说:“时间还早,你们年轻人自己去玩吧。”
  贺小英知道甩不脱,干脆大大方方对马晓妮说:“那咱们到绵湖茶苑去喝茶吧。”
  马晓妮矜持了两秒,点头应了。
  父母一走,贺小英自在了许多,和马晓妮也有说有笑起来,都是绵湖中学的校友,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学校的掌故,沿着街道朝东城走去,等走到绵湖附近的茶苑时,关系已经变得十分熟络。
  “以前还在学校念书时,我就经常旷课跑到这里来下棋。”贺小英一边为马晓妮推开茶苑的门,一边笑着介绍这家他再熟悉不过的茶馆。
  “噢?你喜欢下棋啊,象棋吗?”马晓妮问,顺手脱下外套拿在手里,贺小英很绅士地伸手去接,倒把马晓妮惊了一下。
  服务生走过来接下外套,朝贺小英笑问:“还是大红袍?”
  贺小英想了一想,看看马晓妮:“你喝什么?”
  马晓妮显然很少到纯中式的茶馆,随口就道:“我喝咖啡吧。”
  贺小英笑着说:“这里只卖茶的。”
  马晓妮不好意思地笑了,吐了吐舌头,这个细小的动作看得贺小英微微一怔,心尖抽搐地疼痛起来,声音却温柔了许多:“没关系,我们先坐下。”
  这对年轻男女品相很是不俗,服饰也很时尚,服务生默契地把两人引到临窗的座位坐下,无形中也算为茶馆做一回活招牌。
  贺小英拿了单子给马晓妮看,自己在一旁品评茶道,从碧螺春的轻盈宛碧、龙井的醇和厚实、毛峰的清冽温正、铁观音的浓郁甘涩说到大红袍的芬芳凛然、老君眉的回味绵长,马晓妮听得赫然笑道:“喝茶也有这么多学问呀,你知道得真多。”
  “我也是从别人那贩来的。”贺小英帮她点了一壶香片,随口道,“要是没有喝茶的习惯,那就先尝尝花茶吧,味道香,喝着舒坦。”
  

虎(2)
一时香片端将上来,马晓妮闻了一下,笑着说:“原来就是茉莉花茶嘛!好家伙,就这么一点要50元一壶!怎么比你的大红袍还贵?”
  贺小英给她斟上茶,解释道:“这不是茉莉花茶呢。是这家店自己炮制的香片,听说是选上好的毛峰,用晨露后的珠兰花窨制一夏,直到兰花的香气自然地和茶叶的气息糅合在一起,才取出来泡茶,我一个朋友顶喜欢喝这个,还总结出一通道理呢。她说茶道原不必拘泥于茶叶本身的滋味,珠兰的芳香和这毛峰的气质原是投契的,融合之后,相辅相成,可以让那一缕茶质发挥到更高境界,就好比文化的融合,原本可以不拘门户,开渠引水,不仅不会损害原有的精髓,还能够更上层楼,与时俱进!”
  马晓妮赶紧喝了一口,唔唔称赞:“怪道呢,好香!”
  两人正说着,却听得角落里有人轻轻地冷笑一声。
  声音甚轻,马晓妮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贺小英正端着茶,却如脑后挨了一棒,手里的茶汤顿时起了层层涟漪。
  他不敢去看,却完全控制不了自己——偏头一看,果真是左昀!正和一个少年悠闲地坐着对弈,神情闲散,拈着一枚黑子悠然沉思,好似那刚刚一声冷“哼”根本与她无关,她和那少年的脸都笼罩在半边黑暗里,堂柱上的灯笼散射出的微光,映着宛如淡金的半张脸上,瞳仁熠熠晶莹,只见她嘴角俏皮地一挑,落子在盘,脆声朝对面少年道:“杀!”
  贺小英明知不妥,却无法移动目光。从第一次看到欧淇的瞬间,他就明白了她的心意。欧淇实在就是赵根林的翻版,只比赵根林高挑一些,白皙一些,衣服时髦一些,但眉目神气,那倔强傲慢的表情,活脱脱就是一个赵根林。他一直认为,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影响到他们仨的友谊。为此,他们仨甚至都煞费苦心地扼杀了爱情。
  这一幕何等熟悉。无数次他匆匆进来,先到的他们两人已经开始对局,齐齐抬起头来,朝他一笑,三人便再不语,静目观棋。
  而现在,他与她独自成了一个世界。而他,却已被永远放逐。
  他放在桌面下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左昀和任何一个男人出现,都不会带来这么锥心刺骨的痛苦。
  在一个人的生命中,有些事是绝对无法替代的。
  就像曾经喝过的那壶茶,时过境迁,永远不会有人明白你当年的心境、滋味。只有和那一个人,你才能穿越时光,重返当年。
  “那不是左昀吗?”马晓妮漫不经心地问,他方才惊悟,想到自己一番失落之态尽落在这女孩子眼中,不由恼火起来,勉强道:“好像是吧。”
  马晓妮笑嘻嘻地盯着他,一副了然的聪明相,悄声说:“以前学校里都传左昀一直在追求你呢?”
  贺小英苦笑。
  那边两人的桌上似乎只有一壶阿尔卑斯红茶,在这间茶馆里是最低档的茶水,15元一壶,只要脸皮够厚,可以一直坐到打烊。
  欧淇看到那边又是点心又是茶水,便悄悄问左昀:“我们要不要也叫壶香片?”
  左昀瞪了他一眼:“都快穷死了,花那个冤大头钱做啥?”她还在实习期,工资一月才800块,左家又没有给孩子大笔零花钱的习惯,为了给赵根林家请律师,她恨不得把玩具储蓄罐都砸开了凑款子。
  欧淇神秘地一笑:“我来请客,怎么样?”
  左昀道:“请你个鬼啊,你哪里来的钱?”
  欧淇扬扬得意起来:“我找到工作了!今天已经上班了——本来是想领了薪水再给你一个惊喜的。”
  “真的?!”左昀兴奋得大叫一声,“在哪里?”
  欧淇含糊道:“在一家公司,做销售的……底薪1000块……另外还有提成。”
  左昀不忿起来:“好嘛,这年头真是记者最不值钱了!我念完4年新闻本科出来,一个月才拿800块!”
  欧淇嘿嘿而笑,眼睛又落到棋盘上:“你输了,重新来一盘吗?”
  左昀忙低头看棋盘,计较了半天,果真黑棋中腹一条大龙都被绞杀,万无生理,收官已毫无意义,出了一会神,拿起杯子一饮而尽:“算啦,一着不慎,全盘皆输,今天不是下棋天,不下了不下了!”看了看时间,笑着推秤起身,拉起欧淇便走,“有好消息藏着不告诉我,要罚你!我们去唱歌好了!”
  贺小英看着两人牵着手从自己面前扬长而去,当自己根本不存在,悻悻地闷了头喝茶。两人出去后,服务生走到那张桌子前正待收拾,贺小英却忙忙地喊住他,自己走到桌前看起棋局来。
  左昀幼时曾经跟随省棋院棋师学棋,初时进步神速,老师却说锋芒太露,灵气过早泄尽,将来最多下到省一级的冠军,绝无大成,左君年夫妇也就罢了。赵根林的棋是村间田头练将出来的,他算术极精,思维缜密,记忆力又好,下完之后过上一天还能随手复盘,饶是狠背过几本棋谱的左昀也下他不过。 小英起初不会下棋,但跟着看了几天,也便入门。笔架山的三人秘密洞穴里就一直放着一副棋盘,两坛棋子,只是经了前番一劫,那些棋子大概也被警察作为证据带走了吧。
  

虎(3)
从棋局上看起来,欧淇的棋艺也是平常,初时黑棋去势凌厉,开盘就和白棋扭作一团,下法颇为泼皮,但却有效,边角的绞杀中尽已获胜,占据大块角边,不知道为什么,行至中盘,贪大求全做出来的一条大龙半路接引失败,中道夭折,全盘皆溃。看来,左昀定然是下着下着,心已乱了。
  她心乱什么呢?
  贺小英瞧着棋盘,看得痴了。
  一只手突然伸到眼前,随意一拂,棋子顿时乱了,他不悦地抬起头,马晓妮甜甜地送上一笑:“人都走啦,还看什么。”
  贺小英心中不快,却又无从发作,只得笑了笑说:“我就是喜欢看棋。”
  马晓妮拽了拽他的手,动作自然亲昵:“那好呀,你教我下棋吧。”
  贺小英皱眉道:“围棋很枯燥的,有什么好学的呀。”
  “那你不是看得津津有味!”马晓妮一句话就把他堵截了,自作主张地招手让服务生也拿来一副围棋,拉着贺小英走回座位,“我虽然不会,但你可以教我呀,我很虚心好学的。”
  她拉着他的手的样子随意自然,笑容天真烂漫,倒让贺小英不好意思做势把她推开,跟着她一直走到桌边才松脱,这是除了左昀之外,他所碰触的第二个异性的肌肤,只觉柔软温热,放开之后,倒觉得手心一凉。
  喝着茶,贺小英信手在棋盘上摆开棋子,讲解起来。
  “围棋行棋一般是三个阶段,布局,中盘,收官,这个摆法是星小目开局。最常见的步骤,和象棋不同之处在于,围棋对局部的争夺并非第一位,决定胜负的在于全盘的控制,这就是所谓作势。”
  马晓妮听得似懂非懂,拿着棋子跟着他在棋盘上乱摆,放出各种各样的格式,贺小英耐心地跟着解释:“在棋子的斜上角放子,叫做‘飞’,把棋子从一片棋子中连成线叫做‘列’,这个拐弯放下的棋子叫做‘扳’,那个棋子和这个棋子连上这个棋子叫做‘尖’,隔开一个棋子放下一个叫做‘跳’,把一列突围的棋子中途拦截叫做‘断’。”
  马晓妮瞟了他一眼,拿起一颗白子,放在两颗黑子之间,笑道:“这样呢,叫什么?”
  贺小英愣了一下,看了看她的脸,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只得道:“这个吗,叫做‘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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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1)
听说儿子在鑫昌房地产开发公司谋到了一个职位,老欧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夹着香烟的手指点着儿子:“那家公司吃人不吐骨头,赚的票子上都有血的,咱们怎么能拿他们的钱呢?”
  何瑞英倒十分积极:“老头子真是越老越迂,你管人家钱是怎么赚的,人的眼珠子是黑的,只认得银子是白的!小淇这么大了,你当老子的没本事给儿子找份工作,他自己拢到碗饭吃了,你还说风凉话!”
  “拿他们的钱是不得长久的!”老欧瞪着母子俩,抬高了声说,“为仨瓜俩枣的,把家里的清白名声都辱没了,叫邻居背后戳指头,值得吗?”
  何瑞英登时火了:“狗屎嚼一千遍也该臭了,我都听得耳朵起茧了,你倒也不嫌烦!”
  老欧也不和老婆驳嘴,只朝儿子道:“君子自当如琢如磨,就是应该不断自修,日三省吾身,检点自己道德的缺憾。”
  欧淇气得无法,嚷道:“人家鑫昌一个月给我开5000块!”
  老欧闭上了嘴巴,不敢置信地盯着儿子,何瑞英叫了起来:“5000?”
  5000块,差不多等于他们老两口全年的收入!工厂买断工龄之后,他们俩基本靠拿168块钱补助生活,偶尔出去找点零活,一年下来,能挣个五六千的就很满意了,惟一庆幸的是房子是自己家房改买下的,虽然小了点,但总归有地方落脚,挣的钱省着点花,能把嘴糊住,还能略略攒下一两千。而欧淇突然报出5000这个数字,真的是把人给砸晕了。
  “一个月?还是一年?”何瑞英颤声问儿子。
  欧淇忍住心里直透出来的得意,一字一字地重复了一遍:“一个月,5000块,人民币!”
  过了好一会儿,老欧才从震惊中冷静下来,咕哝了几句,还是对儿子说:“飞来横财,必有不义之处,哼,我看还是不要为好。”声气却已经不那么刚强了。
  欧淇耐心道:“以前人家鑫昌没有我,照样把北城给拆了,照样肥了一大批人,现在就算我不给他们干活,东城一样得拆,与其等着流落街头,我不如跟着赚点钱,把自己家先安顿好,我说,你们也该四处找找过渡房了,我听说的消息是,东城的拆迁要复工了,就在这一两天。”
  老欧夫妇同时吃惊地问:“江勇不是死了吗?”
  欧淇不耐烦地反问 :“死了张屠夫就得吃连毛猪吗?没有江勇还有李勇王勇孙勇,这世道,只要有钱,什么人买不动?”
  何瑞英听着连连点头,老欧头一次听儿子说出这样势利的话出来,不由又惊讶又难过,却又无法反驳,最后只得说:“左昀知道你去鑫昌打工了吗?”
  欧淇略略有些气馁:“没,我只给她说我找了个公司,是做销售的。她很高兴呢。”
  何瑞英安慰儿子道:“不管那么多了,她左昀又不能替你包打天下,你一个大男人,总是没工作,没有钱,到最后哪个姑娘也不会跟你,七仙女对董永那么好呢,最后还不是飞回天上了。哪怕先做上一阵子,赚点钱买房子,结婚也有把握。”
  有了内幕消息,何瑞英没敢告诉任何人,先满城跑着去找过渡房了。她还没找下房子,白绵东城的拆迁就又开始了。
  这一番卷土重来的拆迁,来势比上一次还要凶猛。
  北城的问题尚未清查,东城的上访户又把市长办公室的门都堵住了。北城拆迁问题调查的系列报道被老百姓录成影碟反复地看,程怡的讲话也被打印下来传阅,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程怡成了他们惟一的指望。
  跑到市长办公室来告状的有群体代表,也有散户,因为程怡明确和门卫说过,不得随意阻拦上访户来找他,东城拆迁一开始,他的办公室外就成了难民营。
  鑫昌找来接替江勇位置的人叫孙五,也是白绵有名的大痞子。他用的手法比江勇还要狠绝,东城多数的居民有许多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年纪轻的,但凡有出息的,都设法搬离了这个起居不便的老城区,剩下父母辈儿的守着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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