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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无邪-追绎前生的记忆-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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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野有死麇》这样的案例经过处理后,就被道德警察们定位如下:“被文王之化,虽当乱世,犹恶无礼也。”(卫宏《诗序》)“贞女欲吉士以礼来,……又疾时无礼,强暴之男相劫胁。”(郑玄《诗笺》)“此章乃述女子拒之之辞,言姑徐徐而来,毋动我之帨,毋惊我之犬,以甚言其不能相及也。其凛然不可犯之意盖可见矣!”(朱熹《诗集传》)
铁一般的事实向我们证明,一旦被圣贤之道蒙了心,比猪油蒙了心还难搞干净。经他们这样一说,于是怀春少女就变成了贞女,吉士也就变成强暴之男,情投意合就变成了无礼劫胁;急迫的要求就变成了凛然不可犯之拒!
多么的泯灭人欲哦!我庆幸我这种人是生活在现在这样宽松开明的时代,不然,以我的个性,一定是不在压抑中爆发,就在压抑中变态。可想而知,那一定是炮灰的命运。个人爆发的威力等于水管爆了,只有集体爆发的合适才会产生核武器改变世界格局的威力。
《野有死麇》因何给我风流清洁的气质我也说不清,那是萦绕在脑中的感觉,等到有合适的词去形容它才破土而出。
风流是不必说了,我是觉得中国人骨子里都是风流的那一类,不然那些淹然百媚,花团锦簇的文章哪里来?也轮不到我在这里胡说混饭吃了,清洁却要明白地说一下。《野有死麇》是“诗淫”,像真正好的情色小说一样,把爱欲的本质用诗的方式展现出来,与“淫诗”是有天渊之别的。
孔子说:“诗三百,思无邪。”我直将此言理解为清洁的意思,《诗经》的每一篇本质上都是洁净的,没有繁复的章法结构,没有过度的语法修饰,没有曲曲折折小心刻意的隐语。文字如一个独立的天地,你立于门前,可看见喜怒爱恨如季节般分明,那翻覆在其间如花海蔓延的情与欲,也自然奔放地呈现在天地之间,无拘无畏。
做率性而为的人,爱就爱了。到了两情相悦的时候,情欲是爱的衍生,为什么要刻意规避?忠于自我,无须畏惧,礼教这只老虎,早就该把它打死,丢回深山老林去!不过,现在的法律禁止打老虎;那么就手下留情,把它赶回老家好啦!
6…
2007年8月22日 星期三 1:32:51 PM《思无邪——追绎前生的记忆》因为爱,所以性爱
没法深得你心,忠贞都不吸引
没法深得你心,忠贞都不吸引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诉,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邺风·柏舟》
(上)
这是一首情文并茂的好诗。俞平伯认为:“通篇措词委婉幽抑,取喻起兴巧密工细,在朴素的《诗经》中是不易多得之作。”(《读诗札记》)
《柏舟》这首诗,作者和主旨历来有两种看法。有一派认为作者是女子,身为贵妇正室却不受宠,兼被群妾谗害,忧愤而做此诗,这一派观点起自《鲁诗》,主张此诗为“卫宣夫人”所作。后为汉代刘向《列女传》所本,《韩诗》亦同《鲁诗》(见宋王应麒《诗考》)。现代学者也有认为是女子所作。理由是整首诗的抒情,有幽怨之音,无激亢之语,确实不像男子的口气,因此断定这是一首女子自伤遭遇不偶,而又苦于无可诉说的怨诗;另一观点起自《诗序》,力主作者是男子,卫顷公时有仁心抱负的大臣不被君上重用,反被小人谗害,是以此诗是君子不遇于君而作。
若解为女子,坦白说,我是看不起这样的女人的。说得再坦白点,做一个女人做到这种地步真是失败!身为正室,既然允许丈夫纳小,等那些女人进门却又失去压制她们的能力,反而被她们欺辱,这首先就是一大失败。其次,既然已经做出情感上的牺牲,在丈夫面前却不能讨得一点好,赢得一点尊重和感激,犹如东风不如西风可亲,这是第二大失败。
要做夫人,就要做得漂亮,丈夫应如手里的风筝,飞得再远,也收得回来,眼底下个把女人招摇过市也不要紧,只要不动摇自己根本。关键时候,你的丈夫想起来可以承担商议大事的,他心里面的自己人是你,而不是别人。要这样稳重且耐得住。
夫妻之道的微妙,《聊斋》里有一个故事亦可以拿来为鉴。——一个妇人容色渐衰,被丈夫所弃,丈夫对小妾宠爱有加,她日子自然难过,没事就跑到对门一个女人家聊天。那女子自然很美,不单美还媚,妇人如临花照水,自愧不如,一边叹气,一边请教人家为何能够如此,那女子也怜惜她的处境,又可惜她不会处事,就教她,你回家不要再和丈夫争闹,不要对小妾生气,若他偶然到你房来,要回绝他,等他再来时,便婉言请他去小妾那里,如是一二,等他再来求你时,你再接待他。说着教了她一些表情姿势。在那妇人看来,也觉得心花摇颤媚不可言,努力学了很多遍,才有那女子十分之一二的感觉。那女子笑叹道:“这是你的资质所限,然而这样也该够了。”说着,让她回去。那妇人虽然资质一般,胜在听话。回家依计而行,丈夫果然觉得她面目一新,渐渐与她重好,对小妾冷淡起来。那小妾失了宠,益发显得面目可憎。这边呢,妇人在对门女子的教导下,锦上添花一般,媚术日渐长进。等到她丈夫再也离不开她的时候,她去请教那女子,那女子已经不见了。这时她才知道那女子是狐仙所化,回想前事种种,果真那份媚态不是人间女子能够拥有的。
身为女子,自然不能苛求人人都如狐仙一样精通媚术,也不能期望人人如那妇人般好运,在失意的时候碰巧有个投缘的狐仙做老师,帮助处理感情危机。但像那妇人一样明智应该还是可求的,在危机刚出现的时候,还没恶化到不可救药时就要想办法去补救。这补救不是一味的委曲求全,像《郑风·遵大路》里的弃妇拉着负心汉的手哀求。这是多么的不智呢,且不谈丧失的自尊,单是这不成气的态势已经足够他趾高气昂地离开,不带半丝留恋。因他已在你处,证明了他所能得到证实的价值。
人多是这样的,你不舍,他舍;你舍得,或者他就舍不得。如果离开是必然的,那不如留一点余白,即使不回头,日后想起来也不至于那么逼仄;如果两个人都舍,那敢情好,自此风清月朗两不相欠。夜间秉烛同游的不是你,也不再心痛。
如果真心要挽救,就要有些实际的举动,而不是像《柏舟》里的妇人那样百般无计,只懂得感慨“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换句话说,这样的受辱活该,谁叫你自己不够聪明?无论是看书还是看电视剧,如果恰逢这种争风吃醋斗心机的,我都乐意看那“西风”怎么压倒“东风”,通常西风够聪明够胆识,敢想敢做,敢于后来者居上。男人的世界是斗,成王败寇没有人说什么。女人的世界怎么就不能以同样的标准去看待呢,只不过这王,是小小的方寸之地,一个国家叫夜郎而已,当得不那么耀眼罢了。
(下)
若解为男子,我是喜欢的。无论历史还是现实,如这诗中困于谗害、有志难伸的人实在不少,堪为一叹。诸位不妨翻翻史书,越是才高有见识的人,越难获得重用,越是死得难看。盖因才智高绝者往往不屑于与小人马屁精同流合污。一旦看见不对又要做那个忠言逆耳的赶死人。再聪明机巧的人,在官场波谲云诡的倾轧中,也没有把握始终好运不受损伤。何况,正直的人,往往梗直,这样一来,也就更容易授人以柄。这样的人不倒霉,谁倒霉?
鼓儿词里有一句道:“说忠良,道忠良,哪个忠良又有好下场。”忠良无下场,其实倒没有多少个人的主观因素,并不是所有忠良都勇敢地看见钢刀都要往上撞,往往是正好“逢彼之怒”,想躲都没得躲。
从诗中“无酒”、“遨游”、“威仪”、“群小”、“奋飞”等词语看,诗人的男子身份已是无疑。《诗序》虽然多有错漏,但在解释《柏舟》的诗义上,无疑是准确精当的。一个卫国的贵族,他是卫君的同姓之臣,有理想有抱负的人,情况大概恰如比干之于纣王。眼见国事危险,总想提醒自己的君上几句,却往往不被采纳,反而被小人借机谗害;去找主上诉苦,越发使得卫君见他讨厌心烦发怒;他的兄弟同宗未必个个如他一心为公,也有明哲保身的,自然不会附和他没事就触君上霉头的做法,他就越发的孤立。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只有泛舟消愁,以歌来抒解明志,漫吟道——
柏木船儿荡悠悠,顺着河水波漫漫流。焦虑不安难入睡,痛苦忧伤积心头。不是我家无美酒,邀游也不解忧愁。
我心并非青铜镜,岂能任人来照影。也有长兄与幼弟,不料兄弟难依凭。前去诉苦求安慰,竟遇发怒坏性情。
我心并非卵石圆,不能随便来滚转;我心并非草席软,不能任意来翻卷。仪容庄严有威仪,不能荏弱被欺瞒。
忧心如焚苦煎熬,群小谗害受不了。横遭患难多少次,所受侮辱也不少。静坐寻思仔细想,捶胸顿足恨难消。
白昼有日夜有月,为何明暗相交迭?不尽忧愁在心中,好似脏衣未洗洁。静坐寻思仔细想,不能振翅高飞翔。
不知为什么,这样一解的话,《柏舟》的阴柔之气就消散了。脱离了男欢女爱的小小范畴,将心置于更大更繁芜的空间里,《柏舟》这首诗,也随之阳刚亮烈起来。它再出现在我们面前时,已不是那样西子捧心般的纤弱,而有一种侠气。“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为国为民忧,与为一己爱憎而忧是完全不一样的意念。《离骚》中屈原频频以香草美人作比也无损自己的刚烈洁净,因他正是明白——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所以宁愿投江,也不屈从于污浊的世情。
自然,你把这句话硬解释成女子的贞顺也可以,你说她心之坚贞有异石席,不能随意翻转,不能屈服于人,自然也说得通。可这样不牵强和狭隘么?须知道,古时女子向来是被驯服成柔顺的小羊羔,面对着自己的丈夫,首要的品德就是懂得屈服,而不是强硬对抗。
凭什么面对一个不忠贞的丈夫要保持该死的忠贞呢?还要狠狠强调自己“威仪棣棣”,都已经被欺负成那样了,就算有点威仪,也丧失殆尽了。落难的凤凰不如鸡。此刻越是端架子,在旁观者看来越是自我催眠掩耳盗铃的可笑表现。
唐太宗说,民如水,君国如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在《柏舟》的最开始,那位大夫泛舟的时候,不知他是否也领悟了国事如水这个道理,只是不能像李世民说得那样清。
昏庸无道者不少,清醒有志者也不少,世事恰如这诗中那句“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历史反复的潜进,如日昼交替,不被磨灭——隐藏在时间后面的真相是时势造英雄,而不是英雄创时势,所谓英雄只是在观众最需要的时候登台亮相罢了。若上苍无心成就,人往往只能“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
7…
2007年8月22日 星期三 1:32:52 PM《思无邪——追绎前生的记忆》没法深得你心,忠贞都不吸引
“长恨歌”的前生
“长恨歌”的前生
——硕人其颀,衣锦褧衣
硕人其颀,衣锦褧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硕人敖敖,说于农郊。四牡有骄,朱幩镳镳。翟茀以朝。大夫夙退,无使君劳。
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濊濊,鳣鲔发发。葭菼揭揭,庶姜孽孽,庶士有朅。
——《卫风·硕人》
故事要从齐家有女初长成开始,她是齐庄公的女儿,又因嫁的是卫庄公,所以被人称作庄姜。在她出嫁时,卫人惊于她的美貌和气势,作了《硕人》来称颂她。
姜子牙的后代普遍是美女,而这个庄姜更是美到了让人惊怔的地步,否则也不会作为第一个走入诗歌中的绝色美女而被传诵千古。《诗经》里女子的形象,多是被虚化的,美如在河之洲,在水一方的女子,也不过像一团水气里显出的人形,诗意朦胧。只有庄姜,人们不惜工本笔墨去描绘她,一笔一画的勾勒,从气质到身世再到容貌,出嫁的排场,随嫁的人员,惟恐不细。
《诗经》里有一类诗是王家婚礼的礼赞,《硕人》适在其中。只是它对庄姜容貌描写得太出色,出色到后世的人都习惯把它读做了著名的女性美的赞歌。
开篇即是“硕人其颀”,高大白胖的意思,这并不符合现在我们这些减肥成狂的女人的审美观,但在先秦时代,女子的美就是这样的,就像玛丽莲·梦露,有着圆润的小腹,腰上有些许的赘肉,依然性感到无懈可击。
我说过,中国是讲究门第的,这倒不一定是什么阶级观念作祟,门第煊赫在一定程度上真的能提高人的层次,她所受的教育,她接触的人群,必定与寒门小户不同。从这个角度看,庄姜的身世也无懈可击:“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她是齐侯的女儿,她是卫侯的新娘,她是太子的阿妹,她是邢侯的小姨,谭公又是她姊丈。)齐国不消说,从春秋到战国都是超级强国;卫国虽然不咋地,好歹也是周王朝的直系亲属,“血统高贵”比不得那些诸侯旁支,想来这也是齐国乐于与卫国结亲的原因,就好像财大势大的商人,喜欢和官家结亲一样。庄姜是齐国太子得臣的妹妹,她的姐妹们所嫁的也是诸侯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世上有一种人,他们仿佛不用付出什么,或是只付出很小的一部分机会成本,上天就回报他们很多。这种人你羡慕也好,嫉妒也好,他命中注定是上天的宠儿。开始的开始,庄姜也可以算做这样的人吧,上天把一切好的都给了她。她金娇玉贵,一朝出嫁,嫁的人就是卫国的国君。
身世煊赫的女郎,容颜绝伦,身材修长,穿着华丽的披风,仆从如云,行在前往卫国的路上。未来山长水远春光明媚。一切如唐代那阕《长恨歌》的开始。谁想到这样华丽的开始,结局竟比生死相隔还要凄凉呢?
庄姜带着人数众多声势浩大的陪嫁队伍,“硕人敖敖,说于农郊。四牡有骄,朱幩镳镳,翟茀以朝。”(好个高挑的女郎,车歇郊野农田旁。看那四马多雄健,红绸系在马嚼上,华车徐驶往朝堂。)那些男傧女侣,像庄姜一样,清一色的修长俊美。
沿途浩浩汤汤的黄河水北流入海;农郊有渔民撒网入水的哗哗声,鱼尾击水的唰唰声,以及河岸绵绵密密、茂茂盛盛的芦苇荻草。这些壮美鲜丽的自然景象,欢快喜庆的场面,都意在引出“庶姜孽孽,庶士有朅”—— 那是陪嫁的队伍行在路上。
“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濊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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