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仙缘-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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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毫不客气地添油加醋：“现在，你相信了吗？”

　　　　那面纱下的身子微微颤抖，良久不能讲出一句话……

　　　　一时间，神通堂内外，无论有无神通的族人，纷纷向新一代的家主单膝下跪行礼……

　　　　姬斐然当然注意到，他的两个妹妹，姬绰然和姬娅然交换了一个眼神。

　　　　姬绰然努了努嘴，倒是很快躬下了身子。姬娅然慢吞吞，一脸不服的摸样。

　　　　姬斐然又瞧向愣在原地的姬万言，毫不犹豫地道：“现在我问什么，你都应该如实答我。”

　　　　姬万言顿了一下，面纱抖了一下，姬斐然知道他点了个头。

　　　　“我母亲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面纱下有些模糊的声音很快传出。

　　　　“竟然对家主说谎！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姬斐然一喝，一挥桃木剑，用剑尖指着姬万言。

　　　　“这是真话……”面纱下面的语声，冷淡地没有丝毫波澜。

　　　　“那流香榭的姬妙言姑姑，说她在剑派等你，这是怎么回事？”姬斐然拔高了嗓门，急切地追问。

　　　　姬万言这一回明显有延迟了很久。良久，传来轻轻的一声道：“我去过剑派，已经找不到她。你若是不信，自己去找！”

　　　　“哼！”姬斐然啐了一口，一转身，风似的出了门。

　　　　姬斐然一个人一口气冲到流香榭的一片残垣废墟下，用桃木剑东翻西翻，却始终找不到一点可以反驳他的痕迹。

　　　　心念一动，既然妙言姑姑说在剑派等他，那么自己去找，也是一样的。

　　　　立了这样的决心。姬斐然心道不如立刻出发。

　　　　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进入他的视野。

　　　　姬斐然定睛一看，那是湖的对岸。姬浩然默默地站在湖边，用石头扔着水花……

　　　　姬斐然的目力比姬浩然高出十倍有余，就连他一个表情，都细致入微。

　　　　看他眉头皱起，隐约能体会出一些惆怅。

　　　　姬斐然在姬家三年，谁都对他不好，可唯独姬浩然对他好。可是此刻，对于姬浩然的心事，他竟然一头雾水……

　　　　姬浩然握着一块石片，眉头一皱，用最大的幅度挥开手臂，往水面掷了过去。

　　　　石头像蜻蜓点水地跳了三下，沉入水底。

　　　　姬浩然停了下来，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很是凄惨绝望。

　　　　他忽然伸手，发狂地抓向自己的双眼。顿时，三道血印从眼皮上横跨到眼皮下，就像是猫抓的似的。

　　　　“就算努力，有什么用！没有神通，终究都没有神通！什么都改变不了！”

　　　　那一刻，姬斐然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他一拿桃木剑回到姬家，就等于将姬浩然的所有希望全部剥夺了……

　　　　姬家虽然只有神通之人才能排辈分，但这一代之中，拥有神通的，只有两个女孩子，所以自小，姬浩然就被当做家主来培养。

　　　　但是自从他来到姬家，一切都在微妙的变化中。甚至，他还拿到了桃木剑，家主非他莫属。

　　　　姬斐然心念一动，他知道姬浩然一直努力的目标，只是成为姬家家主。就像他努力成为天下第一修士一样。

　　　　既然他根本懒得管这些家族琐事，为何不成全别人？

　　　　姬斐然使出御风诀，一眨眼落在姬浩然面前。姬浩然一愣，赶紧低头，手上灵光一闪，已经用法术遮去了眼睛上的伤口。

　　　　姬斐然隐约看到了他的一点点慌张，也就开门见山地道：“大哥，我有一件事情想拜托你。”

　　　　“什么事？”姬浩然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姬斐然心中直叹，姬浩然是冷静得过火，就算是这种情况，自己抢走了他追求的一切，而他还能若无其事地向自己微笑。

　　　　这是多大的隐忍和沉着。换了是自己，说不定已经杀了个你死我活。

　　　　“我是为了追查出母亲的下落，这才去求取了桃木剑，方便我行事。可是我很不喜欢这里的生活，更不喜欢这里的人，除了大哥。等我办完了事，我就会把家主的位置给大哥。所以我走的时候，就麻烦你，先替我坐一会家主的位置吧。”

　　　　姬浩然一愣，连忙摇手道：“斐然，桃木剑是姬家的信仰，自古以来，姬家能够操控它的，也就三个人而已。你既然得了，怎么可以拱手让人？”

　　　　姬斐然不禁按头，实在是受不了姬浩然扭捏谦让的性格：“总之就是这样。你肯也得肯，不肯也得肯。我有事要去剑派，不跟你？？铝恕！？p》　　话音刚落，一道紫光从桃木剑上发散开来。姬斐然跃上桃木剑，向着西方剑派的方向飘然而去……

　　　　身后，姬浩然的声音却飘来：“斐然……你就这样走了？这可不行啊，家主怎么能随随便便离开姬家呢……”

　　　　姬斐然站在桃木剑上，伸出一根小指头，掏了掏耳朵，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继续向大华山的方向飞去……
第八十三章　断臂之痛
　　　　记忆珠里的画面顿时又暗淡下来，等再度亮起，就是姬斐然在剑派里通过入门考核，成为真善真人亲传弟子的场景。

　　　　后面的事情，日记里都有写。姬岚粗粗看过。拜师几年之后，在一座熔岩山上，地上的洞坑中积着水，冒出腾腾的水蒸气。热流滚滚熏得人满头大汗。若没有抵御高温的法术，普通的修士是上不去的。

　　　　姬岚心知，那是他即将断臂的时刻。

　　　　只可惜那时候的姬斐然还对自己所要遭遇的东西一无所知。

　　　　他试图将桃木剑炼化。关键时刻，画面中忽然出现一位以黑布裹着脸的女子。

　　　　那女子的目光里透着险恶的神色，向着姬斐然一瞥。

　　　　她原是悄悄地躲在一边，但见到姬斐然像雕塑一样挺身而立，手中捏着剑指，使用御风诀将桃木剑悬空在六烟离麟火上，受着火焰舔舐。桃木剑不愧是千年的古剑，居然硬生生受这天级火燃烧，一点点痕迹都无。四周竟然隐约有罡**动，吹得他衣袍纷乱。

　　　　那女子眼眸眯起，锐利的视线像针扎一样盯着远处，将身子缩得更低了一点。

　　　　良久，一阵紫色的灵光如热浪一样从桃木剑中涌出来。姬斐然盯着桃木剑的双眼微微睁大，露出一股喜色。眼看，地级炼化就快要成功了。

　　　　那女子眉头之间极细微地一皱，敏锐地从一直躲藏着的山丘后一跃而起，一道灵光向姬斐然一击而去。

　　　　那意思相当明显，女子就是想干扰这桃木剑炼化。既然桃木剑不怕火烧，但他姬斐然控制桃木剑的时候，总不能分心。

　　　　姬斐然敏锐地回头，眼神中露出一种讶异的惊愕。

　　　　他下意识地捏了指诀，结起一层灵气护盾。

　　　　但修为的差距摆在这里。

　　　　女子像一道光梭流转而去，姬斐然的身子猛然后倾，跌入了熔岩山的六烟离麟火坑中。

　　　　望着周围漫天飞舞的火舌，姬斐然施展出神通的目力，敏锐地躲开四周随时起起落落的火焰。他眼中闪过一道厉色，捏了个御风诀，身子一轻，趁着火舌挪开的空隙，飞上了山顶。

　　　　但那女子不依不饶，向姬斐然追了过去，但她又不敢进入火焰之中，唯恐自己受伤。

　　　　被六烟离麟火烧一下，可不是开玩笑的。

　　　　姬斐然却向那个女子故意挑衅地一笑，在六烟离麟火之间洒脱地穿梭起来，眼神笑盈盈地斜看她一眼，好像在说，来追我呀。

　　　　凭他的目力，要躲开这些，轻而易举。

　　　　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只要她没有压过自己的神通，姬斐然根本不需害怕。因为凭借目力，他就算伤不了对方，只要他想躲，还可以躲得开。

　　　　女子的眼睛毫无波澜，似乎对姬斐然的挑衅毫不在意。

　　　　姬斐然玩弄了一会，也觉得无趣，就远远地站在女子另外一端，继续炼化桃木剑。

　　　　女子盯着姬斐然的目光却毫不掩饰，犹豫了一会，眼眸中露出一丝凌厉。

　　　　接着发生了的事，令在荧幕前看的姬岚怎么也不会想到。

　　　　姬斐然忽然像是中了邪似的，看着周围遮蔽天空的火苗的眼神里，露出空洞和茫然。

　　　　好像聚焦的地方，不是火焰，而是其他。

　　　　良久，他竟自己走向了那六烟离麟火中。

　　　　姬岚知道他十有*是中了幻术。同时她也猜到，这个女子，恐怕就是来自幻术神通姒家的姒夫人。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起。

　　　　姬斐然已经在熔岩山旁边，看着一条被火点着的手臂，眼眸中露出狰狞的恐惧。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咬住了牙，手中一道金系的灵光一瞬而过。一条右臂被他自己砍落。

　　　　他头上已经满是大汗，嘴唇霎间刷白。他痛得几乎直不起身，佝偻地用一条还完好的手臂，困难地从储物袋中抠出一粒丹药，仰头服下。

　　　　又一个金色的炉鼎被拿出来，姬斐然将这条断臂装了起来。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折好的纸鹤，放了出去。他静静闭上了眼，咬紧着牙关，在熔岩山的顶峰昏昏睡去。

　　　　眼前的画面一暗，再亮起。

　　　　此时的姬斐然，虚弱地躺在一张冰床上。

　　　　姬岚打量了一周周围的环境。窗外的山脉她认识，是真善真人的若愚峰。

　　　　想来姬斐然是在最后一刻放出剑派的通讯纸鹤，被真善真人救了回去。

　　　　他的脸色还是像漆过一样的白。

　　　　抬头来看了一眼他的右臂，姬斐然的眼里闪出一丝呆滞。

　　　　他吃了一惊，眼眸微微瞪大。

　　　　“有人吗？师父？姚师弟？”姬斐然连续唤了几声，直到一个脚步声，轻巧而急促地行了过来。

　　　　“师兄，你醒了？”来的人是十三四岁的少年摸样，正是当年的姚天涵。此时的他面容尚未完全成熟，眉宇间透着一点点清秀，却也掩饰不住他骨子里的活泼灵动。

　　　　姚天涵一脸很是大人的样子，老练地把正要坐起来的姬斐然按倒在床上，道：“师父说你受了六烟离麟火的伤，必须躺在这冰玉床七日七夜，才可以不留下任何后遗症。所以你不能离开这床半步。”

　　　　“天涵。”姬斐然忧心忡忡地问，“今日是师父带我回来的第几日了？”

　　　　姚天涵的眼中露出一点点迟疑：“师父留下话说，他去替你找药了。关于你伤的事情，回头他再跟你慢慢地治疗……”

　　　　“你不要瞒我，实话告诉我，今日到底是第几日？”姬斐然似乎突然癫狂，不顾姚天涵的劝告，自暴自弃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我早就服用了丹药，若不出意外，三日之内，手臂已经长出来了。可为什么，你非要扯开话题不回答我？是不是三日已经过了？”

　　　　“师兄……”姚天涵继续伸手去按他好的那边肩膀，可是哪里按得动。他眼中看着姬斐然，像个小大人似的叹气，“好吧，师父不让我告诉你的……其实现在已经过去了第五日了……”

　　　　姬斐然眼中一空，望向他空空落落的手臂，良久不能发出一语。

　　　　忽然，他像是崩溃似的爆发出来，一拳头重重地砸在了冰玉床上，从床上腾地跳了起来：“那还叫我睡这张床，有个屁用！”

　　　　姬斐然三步跨出，却是虚弱地站不稳，急火攻心，摔在房间一处地板上。加上受到六烟离麟火的内伤，他连坐稳，都很需要力气，只能借着一堵墙壁，蜷缩在角落。
第八十四章　魂魄不全
　　　　“师兄……“姚天涵走过来，语声细细地说着话，“其实并没有那么糟糕，师父说，你手臂再长出来的概率，也有一成的……”

　　　　“一成？”姬斐然瞧向手臂的空荡荡，忽然咆哮了起来，“就连师父都没有办法，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安慰我？”

　　　　他索性自暴自弃，用仅有的手臂，在墙壁上硬生生砸出一个窟窿来。血从灰蒙蒙的墙壁上溅起，向四面八方溅射开来，像是盛开了一朵刺目的猩红色血花。

　　　　“笨蛋师兄！你已经没有一条手臂了，难道你还要废了你另外一条？”姚天涵大骂，一边握了个指诀，一条捆仙索在姬斐然的上空出现，将他整个手臂绕小圈，绳子绕大圈，捆木乃伊似的将他直直地捆住了。

　　　　姬斐然乱踢乱动，可是挣扎不过，叹了一口气，最后掩面躺在地上，头发乱蓬蓬的散成一团，汗渍糊了满脸，胸膛不住地起伏，似乎精疲力尽了。

　　　　姚天涵目光里露出一点点忧伤，蹲下来，一向习惯了术法的他，却伸出手来，扶起了结结实实躺在地上的姬斐然，拉着他躺到冰玉床上。虽然姚天涵还未完全成年的身量比姬斐然足足矮了半个头，但是姬斐然现在被捆仙索绑着，根本借助不到灵力，也就拉扯不过姚天涵，只能任他摆弄自己。

　　　　姬斐然痛苦地闭着眼，怎么样被姚天涵扔上冰玉床的，就怎么样躺着，一动不动。

　　　　姚天涵眼神里闪过一缕哀伤：“师父早就知道你会这样寻死觅活的。所以叫我看情况用这条绳子捆着你。你就先这样好好待着吧。”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粒辟谷丹，不由分说地直接塞进他嘴里，强迫他咽了下去。

　　　　看到他喉咙前一动，一个物体挪下去的轨迹，姚天涵心知他死不了，也就放下了心，离开了这房间。

　　　　姬岚注视着画面中的姬斐然，不由得叹了一声。

　　　　他毕生的目标就是成为天下最强的修士。可是他最得意的两项技能，一个是目力，一个是炼剑，都随着他右手的失去，而彻底地失去了。

　　　　这对他的打击，怎么能只用绝望两个字来形容……

　　　　失去了追求的目标，他的生命，还剩下什么意义呢？

　　　　姬斐然眼神空洞，失去焦距的目光空空地忘了一会四周，口中隐约动弹了一下。

　　　　一个电念闪进姬岚脑海，他这是要咬舌自尽。

　　　　不过对于修士，这样死的概率太低了。

　　　　不一会，姚天涵就不放心地回来看了一圈，看到姬斐然满嘴的血迹，从脸上淌到冰玉床上，沾污了一大片衣襟。

　　　　姚天涵也就迅速喂了他一颗丹药，然后索性在床边贴了一道金色符咒。立时一道金色的灵光笼罩着整个床。

　　　　那符咒的用途也只是要保住姬斐然的性命。若是他不起自杀之念，这符咒根本没什么用。若是他一旦有了自杀之念，那符咒里的力量可以立刻将他击昏。

　　　　画面再度暗了下来，再次显露时，姬斐然的脸色已经恢复了许多。

　　　　只是眼神里依旧灰灰暗暗，毫无神采。

　　　　姬岚心知，在真善真人和姚天涵的照顾之下，他的外伤早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可是经历过这一劫，他已经跟以前，完全不是同一个人了。

　　　　不再是那个嚣张，自大，桀骜不驯的姬斐然，而是彻底的沉默寡言，独自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什么目光都不容易注意到的地方。

　　　　他默默地打量手里握着的打火机，还有摆在地上的一把桃木剑，眼神里暗淡失色，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