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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狐传说-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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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东方尘了。

东方尘已在后悔:后悔为何当年要去习武,为何要去行走江湖,又为何要与宫成飞这样的人作对。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明白,为什么当年从极乐楼中幸存下来的那些人全都变成了疯子。他觉得如果自己还能活下去,自己也一定会变成疯子的。

这已不是人的剑,是魔,剑魔!

从见到那漫天雪花时,他就知道自己的选择已只剩下了三十六计中的第一计。他也想做条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好汉。

如果他知道这样一个道理的话,也许他就不至于这样狼狈地逃窜了。这个道理就是——你欠了别人的,终究还是要还给别人!他不懂,其实像他这样的人就算在此时死也足以名垂后世了,可他却连死都不能从容地去死。这也许就是茫茫天下众多走狗们永远无法明白的一个道理吧?

可能东方尘也的确没有时间去想这些道理。事实上他已满头大汗,一张老脸也因恐惧和急躁而变了颜色。无论他的人往哪儿逃去,不出丈远,他就能看到正在自己面前等待着的宫成飞和那冷冰冰的剑锋。宫成飞的人就像是鬼魅一般,只要雪花能飘落到的地方他就随时能够出现,他的人竟真的是无处不在的!

东方尘把所有能逃去的方向都试过一遍后,才停了下来。他只一停下,那漫天飘落的雪花也突然间就消失了。

宫成飞的人还是站在他面前,剑却已刺进了他的胸膛。

等到这一切都重归于寂静时,东方尘才有机会开口说话,他说出了他这一生中的最后一句话——

“落雪天涯剑!你竟是龙门子的传人!好,好,好!我死而无憾了!”

“龙门子”这个名字似乎也是有着魔力的,它就像是一盆冷水,一下子就把正在发呆的人们惊得醒了。

东方尘那高大魁伟的身躯终于倒了下去。他站在宫成飞面前时,就像是矗立在愚公面前的一坐大山,现在这坐山总算倒下去了。天际的最后一缕阳光正照在宫成飞的脸上,他的脸仿佛也在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茫。他的脸上还有血,剑拔出时,血就溅了他满身满脸。当剑锋上最后一滴血也滴落时,剑又变得晶莹剔透,就像是一块完美无瑕的冰玉。

剑是纯洁的,因为无论它饮过了多少的血,它都只是一把剑。沾在人身上的血却很难拭去,宫成飞只觉得脸上散发出一阵阵浓烈的血腥气,他终于忍不住俯下身去拼命呕吐起来。

一起吐出来的还有鲜血——没有人可以轻易地杀死东方尘,他也不能。

杀人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冷秋阳刚好吃完了最后一颗花生,也喝完了最后一杯酒。他收起酒壶和银碟,慢慢地站起身来,静静地看着东方尘的尸体,良久才喃喃道:“落雪天涯剑,一剑碎西风想不到啊!夕日的绝世之剑,如今尚有传人东方先生一生之宿愿就是想见识一下这绝世无双的剑,如今他总算如愿以偿了”他的神色间竟也少有地现出几许倦意,少时才又道:“人总想走到那最高处,总希望自己无敌于天下。且不论此举难如登天,其实就算你真的做到了又能怎样呢?高处不胜寒——究竟有几人能够明白?”

他这几句话却是看着公孙羽说的,公孙羽连苦笑都笑不出了。在别人看来,他是堂堂飞雪教的教主,凌驾于万人之上,风光不可一世,可又有谁知道,在这风光的背后究竟有着多少的苦不堪言?这难道也是冷秋阳迟迟不肯去争夺玄刀门掌门的原因吗?难道他真的没有那一统江湖唯我独尊的野心吗?那夜小酌他说的都是真心话?这些疑问只有冷秋阳自己知道,没有人能够了解他这样的一个人,甚至有时候可能连他自己也都不够完全了解自己。

冷秋阳淡然一笑,接着道:“石秋是个不错的人,我没有看错。自从十年前我带弟子攻打西冥山无功而返,三长老他们就时常以那一战之败说法,使得我在本门中颇受其挟制。而日前掌门人分派人马时,他们三个便自告奋勇要亲带三万人马去争夺四海山庄。他们绝不会想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石秋便将陈长老送进了棺材。如今,剩下的黄、陆二长老也折尽了锋锐,逃回山去我也不知是不是应该感谢石秋”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公孙羽明白了,冷秋阳真正要做的其实并非是要争夺四海山庄这股势力,他真正的目的是想借机打压三长老,以除去在他篡夺掌门之路上最后的绊脚石。或许,他并不期望得到那掌门人高高在上的位子,但他要干的是一番大事,所以他也没的选择。

人生中岂非本就有很多没有选择的选择?

冷秋阳又缓缓道:“你们也许奇怪我为什么会放弃四海山庄。我总觉得一个人若是做过了一次叛徒,就不能确保他不会再做第二次。”他转眼看着那胡胖子,微笑道:“胡庄主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

胡胖子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却偏偏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只是他,十七门主中所有支持过玄刀门的人都不自禁地低下了头,他们都曾做过白羽楼的叛徒,后来也都曾收过冷秋阳的好处,差点又一次做了四海山庄的叛徒。他们都无话可说——一个人如果拿过了别人的好处,这个人就少了很多抬起头来说话的机会。

冷秋阳若有所思地接道:“当然这并非最重要的原因,我想那次小酌之后公孙羽教主也应该明白了我的意思——其实,再强的敌人都不可怕,可怕的反而是无敌!”

公孙羽当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如果有哪个门派真的无敌了,一统江湖,从此天下太平,还会有谁再去历尽千辛万苦地习武练剑?长久地安逸过后,当动荡再次来临时又如何以生存?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道理自古就有人明白了。可换而言之,这天下究竟有几人愿意一生都活在忧患之中呢?当然也没有人愿意死在安乐之中,很多人所梦想的只是能够平平静静地活完这一生而已,难道这也是一种不可得的奢侈吗?

冷秋阳已不去理会众人,他刚转过身,后面便有人厉声喝道:“冷秋阳,事到如今,你还想活着离开?”说话的是翁老七,他的人已举着一双大板斧抢了出来。冷秋阳没有理会他,径自走到宫成飞面前。宫成飞已吐得干净,刚刚站直了腰,剑还没有回鞘。

冷秋阳笑道:“我佩服你,在这个世上能让我佩服的人并不多。”他微微一顿,接道:“只不过,我佩服的是你的人,却不是你的剑。在我看来,无论多么好的剑,都不值得人去佩服的,剑就是剑。”他说着,竟伸出手去轻轻地弹了弹宫成飞手中的长剑。白狐剑发出一声金玉相击的叮鸣。

宫成飞收剑回鞘。

冷秋阳又接着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佩服你的人吗?因为我总觉得一个人的剑法若能练到让人惊骇的地步,这个人所经受过的苦楚也一定是足够让人佩服的,你说是吗?”

宫成飞的眼中已有了泪。冷秋阳的话深深地撞击在他心底:“是啊,别人都只惊叹于那落雪遍天涯的一剑之威,又有几人想到过我练剑时所经受过的苦?”在这世上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曾经受的是怎样的苦楚,那也是他这一生都无法忘却的。七岁学剑,十年如一日,有人穷其一生都没有吃完的苦,他却只用十年就吃完了。

宫成飞看着冷秋阳,眼里噙满了泪。

冷秋阳转又看向公孙羽,笑道:“红嫣是个刚烈的女子,我们虽然软禁了她,却待之如上宾。她得知上官迟的死讯后痛哭了三天,我总担心她会殉情,但她没有。如今,此间事已了,我想,我也该放她回去了。”→文·冇·人·冇·书·冇·屋←

众人都明白冷秋阳此时说这个是为了什么。红嫣是上官迟在这世上最后的牵挂,无论是飞雪教还是十七门主,他们都亏欠了上官迟很多。红嫣的性情刚烈,在那种境况下没有殉情一定是有原因的。能另她那样的一个女人坚强地活下去,最好的原因就是她已有了另一个生命,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却绝不能不在乎那另一个。

翁老七已收起板斧退回人群中。

冷秋阳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侧身看了看那已将坠落的夕阳,眉宇间也掠过一丝寂寞之色。良久,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缓缓转身大步向山下走了去。

叹息,唯有叹息。谁都知道,冷秋阳是个多么可怕的人,此时不杀他,日后再要杀他就真的难如登天了。如果在这里的人都能知道,他们这次放过了冷秋阳所换来的是什么,他们也许就不会感到可惜了——

几十年以后,一个叫做上官凌云的人将会走进这片江湖。而他,也终将创造一个绝世的传奇,一个“听风楼”的传奇——

小楼煮酒听风,秋梦离席品剑!

当然,那是另一个故事了,或者说是另一个传说。

叶老头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当先向着公孙羽跪拜下去,朗声道:“弟子叶澜参见教主!”

公孙羽没有去扶起他,这是规矩,只有拜过了教主,才可算得是真正地进入了飞雪教。

后面胡铁钱、余总镖头、权老爷、木老爷子、陈六爷、翁老七等四海山庄十七家门主齐齐向着公孙羽跪下地去,山呼而拜。自此,原本同属白羽楼的这两大门派总算又重归于一了。

宫成飞忽然走到公孙羽面前,黯然道:“这把剑是她的,理应留给你!”说完把白狐剑放在地上,转身向山下走去。

公孙羽凝注着夕阳下他那孤独的背影,心中涌起的只是对这个少年深深的同情。他们爱上了同一个人,他们本该应该是敌人,可命运却偏偏让他们成为了朋友。

有些人虽然看上去与你形同陌路,有时却正是你最真实的朋友。命运真的是充满了讽刺的,甚至是无稽的。但任何人都应该承认,正是因为有这些讽刺和无稽,人世才变得可爱了许多。

公孙羽突然高声叫道:“如今剑已是你的,除了你,谁都没有资格拥有它!”

宫成飞没有回头,泪还是落了下来。

公孙羽一直看着他走下山去,眼里也有了泪,但终于还是俯身去捡起了那把剑。

白狐剑,白狐剑!剑还是冰凉的,风也已变冷。公孙羽看着跪拜在自己面前的叶老头等人——丝毫没有得胜后的喜悦与轻松,他只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

这就是争斗的结束吗?不,也许这才是刚刚开始,或者说,这一切都不可能有结束的时候。江湖的争斗怎么可能结束呢?他缓缓走到悬崖边,放目西眺。

天边残的霞正红,夕阳在努力将这一天的最后一抹光辉散尽。秋风正紧,醉心湖也碎成了千万点金粼。远处黄河依旧奔腾怒吼,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不能改变它的一丝一毫。

江湖永远是这片江湖,它不会改变,改变的只是人罢了。

公孙羽突然拔剑,白狐剑在夕阳的映照下散发出一片璀璨的光华。剑锋如水,剑依旧是纯洁的。他静静地看着这把剑,眼前仿佛又一次浮现起了那些倥偬的往事:多少年前,他本是一个贫苦人家的孩子,无休止的动乱使他最终成了孤儿,他迫不得已走进了江湖。在白羽楼中,他受尽了同门的挤兑,但他却拼命地活了下来。能让他活下来最大的支撑就是小师妹的垂青,那段倍受同门欺凌的日子反而是他这一生中最为美好的回忆。在白羽楼无数同门中上官迟是他唯一的朋友,而且有始有终。在那场争夺飞雪教教主血腥争斗里,风临清是他最大的倚靠,他就像是一个严慈的父亲,在他坎坷地人生路上一直为他指引护航。

如今他们都已不在了!

他可以把悲痛暂时地放下,却终无法将悲痛化解。他仿佛还能清楚地看到那一袭白衣上惊艳红尘的一片血色。此时此刻,撕裂般的痛楚像是决了堤的黄河之水涌上他的心头,他再也撑不住了!

“罢了!”他只说出这两个字,白狐剑已向颈中刎去!

太迟了,没有人想到他会这样做,也没有人能够阻止。

残阳已尽,西风似也被那天边的云霞染成了一片血样的艳红色。

正文 尾声

西风正紧,一头毛驴子从远处缓缓走到四海山庄门前。

宫成飞从毛驴子上跳了下来。

那两扇朱漆斑驳的大门依旧直挺挺地立在那儿,门前的空地却已荒芜了许多。深秋里的萧索之意在此时此刻仿佛变得更加浓厚了,以至于当那枯黄的落叶划过地面时都可以清楚地听到一阵阵寂寞的轻叹声。

秋是寂寞的。

他走到门前轻轻推去。伴随着一阵苍凉而沙哑的声音,门被缓缓地推开了。此时,庄园里面已变得更加萧条,除了那满地的荒草和随风飞舞着的落叶再也见不到一丝生气。

公孙羽在东石山上自刎而死,石秋接掌了飞雪教。原四海山庄在黄河北岸的分舵都退过黄河立舵,叶老头接替了石秋原来的位子,做了护教左使,叶氏一族也随之迁入了西冥山总舵。这原本在江湖中声威赫赫的四海山庄已再也没有人来理会,似乎这一切的繁华都已真正地离它远去,而且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可是,有一个人却没有将它遗忘。无论这片庄园是多么破败,这里始终是她的家。在这里有着她被逼嫁时的苦涩记忆,也有着她与上官迟三年厮守的温存过往。她不是江湖人,她需要一个家。

冷秋阳回山后不久就派人护送红嫣回到了四海山庄,玄刀门掌门人甚至亲自传令,严令门下弟子从此以后决不可冒犯红嫣。这些无疑都是做给宫成飞看的,从立派至今的几百年里,玄刀门还从未这般重视过像宫成飞这样一个无门无派的独行剑客。

宫成飞把毛驴子系在前院里的一棵大槐树上,脚下微微有些迟疑。虽然石秋早已安排了人照顾红嫣,但他还是觉得应该来看看她的。直到他走进这院子里时,他才想起自己与她并不相识。她是上官迟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如今挚友已去,自己是不是还能帮她做些什么呢?他正不知是不是要走进去,忽听得西院里已有琴声扬起,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

水榭栏前,红嫣着一袭素布衣裙正自抚琴。

琴音似水,如丝如缕地从她指间流过,又无踪无迹地在这秋风中逝去,一切的凄凉幽咽在此时似都被涤荡得清淡了。宫成飞静静地听着,不知何时两行泪已流下来,因为他又想起了白清清。就在这一刹那,他才发现自己与红嫣都有着同样的一份悲痛——失去挚爱之人的悲痛。可从她的琴声里,他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忧郁,更多的,只是那涤尽红尘的缕缕清凉意蕴。

许久,那份深深埋在他心里的伤痛终于化作了点点苦涩的泪簌簌而落。在这琴声中,在这秋风里,一切都将消逝,毕竟他还是要活下去的——

人如果要活下去,就无论如何要学会去忘掉些什么。

自始至终两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有回荡在琴声中的那份幽幽的沉默。此时的这份沉默却已胜过了千言万语,在这沉默中一切该说的话也都说完了。

琴声止处,宫成飞的人已走出四海山庄。

道路崎岖,毛驴子走得很慢,但他并不在乎,他的人似乎还沉浸在那琴声之中。

人生路本就漫长,何苦急匆匆地去寻求那前面的未知呢?在你匆匆而过的背后,可能有很多不错的景致都已被你错过了。

秋风萧瑟,逝去的一切都已变得遥远虚幻,此时此刻,最真实的只是他坐下的这头毛驴子,还有手中那壶没有喝完的酒。

“我只是个浪子,我的家就在天涯!”他笑了,从白清清死后他第一次笑了。

正文 后记

《白狐传说》总算写完了,虽然只有短短的几万字,前后却写了很久。

应该是从零六年吧,零六年冬是第一次写,那时是用手写,写了两万余字,投给了《今古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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