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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恐惧无法诉说-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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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活转来呀。”武立说着,拽着斯二强的胳膊往书摊的方向走,斯二强的眼睛看着陈菲娜他们那边,面露犹豫之色。“谁要你们去啦?臭美。跳跳,我们快走!”陈菲娜白了两个男生一眼。六个人,终于分两路而行。
  武立、斯二强两个孬种要走就走好了!死人死人的,说得多难听,一点没有人类的悲悯意识!史迪奇仍然很兴奋,一路上说个不停。他说他已经替小妹妹取好了名字,他叫她丹丹。因为她好像长着一双丹凤眼。唉,如果她能长大,说不定比你们三位美女都要美丽咧!他要报告警察此地有一桩谋杀案!哎,昨天他们怎么没想到?应该看到小女婴就给公安局打电话的呀。报110,立案侦察。吓蒙了吓蒙了,统统是一帮胆小鬼哟!人家不是说知识分子是最脆弱的嘛。我说章小茜,丹丹长得有点像你啊!章小茜低着头走路,没有理睬他。史迪奇就是有这个本事,没有人跟他搭腔,他一个人可以滔滔不绝说上半天,意识流蒙太奇一样地滾动,中间还穿插不同的语气,变幻不同的情绪,活活的一个人演一台戏。这跟《星际宝贝》里的外星实验品626有绝大的不同。626只是超级多动症,不爱说话也不会说话。而史迪奇是动作语言样样都多。
  有史迪奇宝贝一路上窜下跳的,行程倒也不觉得长了。
  陈菲娜一声不吭,斯二强和武立没有跟着一起来,她有些恼火。
  二
  死婴不见了。
  史迪奇捂着鼻子把头探进粪池洞口,仔细朝四周张望了一遍,喘着气报告说丹丹没有了。
  粪池附近有两个农妇在菜地里挖菜,四个孩子走过来时,她们就好奇地抬起了头,连菜也不挖了。四个孩子围着臭臭的粪池好半天,她们更奇怪了。
  “找啥呀?”
  “昨天我们在这里面发现了一个死掉的婴儿,今天没有了。”
  “噢,那个私囡呀。”
  两个农妇交换了一下眼神,顿时兴致勃勃的。
  “你们也看到了?什么时候呀?真是作孽,连脐带还在肚皮上哩……”
  “她是怎么死的,后来你们怎么发现了她?”
  陈菲娜朝她们瞥了一眼,语气里透着一股不耐烦。
  “总要发现的喽,一个人呀,又不是什么畜生,可以随便一扔的。”
  “阿花娘说生下来就死了。”
  “她的话你也听得?她当然要替女儿遮羞了。”
  “也许是她亲爹弄死的。”
  “她亲爹到底是谁呀?一会儿说这个,一会儿又说那个。”
  “那要问阿花了,嘻嘻。”
  两个农妇顾自交谈,越说越来劲了。在她们浓重的郊区口音及兴奋的神情中,四个孩子可以判断出她们对于死婴事件的态度与他们是完全不一样的。她们热衷于谈论的,似乎是生者,那个生下女婴的母亲。
  “阿花是谁?大妈,是她生下了扔在这个粪池里的孩子吗?”
  高跳跳问农妇中年龄比较大的一个。
  “你们要见阿花呀?很方便咯,喏,她现在就住在乡卫生院妇产科里,看她的人多哩!”
  “去不去——你们?我是要去看的,跳跳,我们走!”陈菲娜问了卫生院的大概方向,揽紧了高跳跳的肩,也不管身后的史迪奇和章小茜是个什么反应,就野豁豁地踏上了去卫生院的路。高跳跳给她勒紧了身体,走路也变得踉踉跄跄的。
  “去就去,章小茜,你走不动我背你啊!”史迪奇说。
  章小茜不想去,她想一个人回学校了。但回去的路她一个人走又有些害怕,便只好硬着头皮跟在他们三个人身后。
  “乡下人大概见惯了死女婴,瞧那两个女人幸灾乐祸的!我真想骂她们几句。乡下人就是没有素质。他们经常弄死女婴吧?我看到一张报纸上说,有个做奶奶的,勾结做爷爷的,一起把自己生病的孙女活埋了,恶劣吧?”史迪奇大发感慨。
  “我也看到了,那张报纸。真罪恶!”章小茜说。
  “大人都恶心!我爸爸看到街上好看一点的年轻女人眼睛都不眨一眨。”陈菲娜转过头补充道。看这么多人都响应她的号召,她有些高兴。
  “你倒是观察得很仔细啊!”史迪奇呵呵笑起来。陈菲娜一向不大说她父母的事,在同学们的印象里,她的家和她本人一样高深莫测,似乎充满了一种高出于一般人家的优越感。要说,这班里家庭条件好的同学也有不少,但陈菲娜总有一种不沾烟尘的感觉。也许更多是气质上的原因。也可能长了一个一米七零的高拔身材,怎么着,也有些另类。今天陈菲娜这样讥讽自己的父亲,倒叫另几个同学觉得刺激有趣。
  “男人都色,但男人不坏。你爸爸,那也是通病,你要理解他喽。”史迪奇老伽伽地说。
  “他在店里还动不动要拍女营业员的肩,乘我妈不注意。”
  “公众场合?”
  “什么呀,菲娜家有自己的服装店。”高跳跳以权威的口气回答章小茜的疑惑。
  众人都不做声了。再说什么,似乎有刺探人家家里隐私的嫌疑了。这是他们的教养所不允许的。他们这一代的孩子有别于上一代、上上代人,顶讨厌的,就是俗气。两个农妇的碎言碎语,他们不能完全领略。但那是一些俗气的腔调,这是肯定的。冤死的娃娃在她们的嘴里构不成传奇的秘密、悲剧的内容,倒像个脏东西似的。这是叫人疑惑并气愤的。但是,他们又为何要去见一见那个阿花呢?他们跟她素不相识。这不也是俗气的行为吗?对了,是因为陈菲娜要去看。如果陈菲娜说回学校去吧,大家也就都回学校去了。陈菲娜是女王,她总有稀奇古怪的念头,轻易就会使人跟着盲从。
  三
  乡卫生院并不远,十五分钟后四个人就走到了。
  要在不大的卫生院里找到那个叫阿花的女人不难,因为阿花的病房门口已经簇拥了很多人。
  章小茜到了卫生院门口就不肯进去了。她说她还是等在门口吧。等他们出来了再一起回去。
  那些人在妇科病房门扣交头接耳的,多是些女人和半大孩子,看上去乡下人模样。病房的门紧紧关着,围在门口的人其实什么也瞧不见。他们热衷的是相互间的议论。听上去他们也不认识阿花,都在传一些道听途说的东西。
  史迪奇不耐烦了,嚷嚷着走吧,都走吧!我们可不要侵犯人家的隐私权,像乡下人一样不懂道理哟!
  “你们知道吗?那个生了孩子的阿花才十五岁!”
  “哎哟,我们乡最小的也要十七生呢。”
  “我们那里十六岁生也是有的,但生不下来,出了好多血咧。”
  “这阿花,是头胎吗?”
  “当然是喽。”
  “头胎要是打掉,以后怕是不会生了。容易粘连呀,我家小姑子就那样。后来有一个就流掉一个,再也怀不上,惨呢。”
  “那把人家小姑娘肚子搞大的男人真不是东西。”
  “小姑娘也不是啥好货色嘛。”
  “听说小姑娘娘家也不敢声张,只好自己闷进。要不是快出人命了,也不会住到这医院里来。”
  “当然嘛,丢人现眼的,怎么嫁人呀。”
  “那娘可凶啦,还骂人。”
  “骂人有什么用!人家要看又挡不住,谁叫她养这样的闺女!”
  陈菲娜、高跳跳、史迪奇、章小茜四个人何曾听到过这样生猛的谈话。四个人都傻了。史迪奇先前还嚷嚷要走,这会儿脚却是像被钉住似的,一个劲儿琢磨那些话。
  那些村妇之言,四个人都听得似懂非懂。因为似懂非懂的,就更加对话中意味深深恐惧。陈菲娜吐着舌头说,和我们一样哟,十五岁。真吓人!高跳跳竟大着胆子参加妇人们的交谈,“那她读书怎么办呀?要缺好多课的。”
  “嗐,还上什么学呀!”妇人们讪笑着。
  “学校还敢收这样的?”
  “走吧走吧!还是快点回去算了。天也晚了。”章小茜非常后悔,自己本来要待在医院门口等他们三个人,后来还是意志不坚定,跟着他们跑到了人家病房里,结果耳朵里听了这些吓人的话。
  “开门了开门了!快瞅呀,是14床!”妇人们乱成一堆,一个个脖子伸得老长,紧张地盯着病房的门。
  门开了一点点,“哗”一盆水猛地倒了出来。候在门口的几个农妇来不及地跳脚,骂。
  接着门洞突然大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大声吆喝:“站在门口做啥,进来呀!没本事是吧?有本事自己去生呀!谅你们也生不出来。断子绝孙!”
  陈菲娜个子高,往14床方向瞥了一眼,只看见床上白白的被子前方黑糊糊一片毛发。不知道那是不是就是阿花。
  湿了鞋袜与裤腿的农妇也不再好意思待在门口了,一个个讪讪地退了出来。
  门“呯”的一下,又重重关上了。
  四个孩子前前后后地往医院门口走。
  “蛮好不要来的!”章小茜嘀嘀咕咕的。
  “谁绑着你来啦!谁绑着你来啦!”陈菲娜气势汹汹。
  四
  从那天看死婴没看成却在乡卫生院经历了那样一幕之后,不仅是陈菲娜、高跳跳,连史迪奇也沉闷了好几天。学校的生活是比较单调寂寞的,在寂寞单调中人的想像力就比较丰富。每个周末学生们也回家,但内容也大多局限于家庭,再说还有那么多作业要完成,可以活动的空间也是有限的。他们不能理解的、在他们生活范畴之外的东西,对于他们总是有着无限的吸引力。但卫生院看到的那一幕,是多么粗俗而恶劣啊。史迪奇对斯二强和武立说了那天的经历,斯二强倒是没说什么,武立却一个劲儿嘲笑他被女的牵着鼻子走。
  周末回家以后,章小茜在星期一没有如期到学校。她父母替她请假说:生病了。武立幸灾乐祸地对陈菲娜、高跳跳她们说,中邪了不是?倒了一个啦!你们也要当心啦!一直到星期三,章小茜才来上课。她苍白着一张脸,确是病后初愈的样子,神情也落落寡合。
  放学后陈菲娜主动约章小茜到操场上散散心,还送了两个金黄灿烂、非常大、非常好看的橙子给她。陈菲娜虽然没有向她道歉——为了在卫生院她的无理抢白。但两个橙子也是道歉的意思了,这是陈菲娜的惯有风格。章小茜笑眯眯地说她现在享受着高跳跳的待遇,不要惹高跳跳不高兴噢。章小茜个子小小的,在他们班属于个矮的,眉眼挺秀气,但架着一副大眼镜。很少有人知道她父母是电影演员,还挺出名。只有少数几个朋友,像陈菲娜知道这秘密,但她们是答应替她保秘的。
  “小茜,你爸妈又出什么花头了?他们都在上海吗?”
  “唉,告诉你,我连海南岛都飞了一个来回啦。我爸妈正好都在海南拍戏,我妈妈硬是把我弄到那里去了,住五星级宾馆,吃海鲜,她就是要我看看他们如何成功,如何给人家侍候着。也不管我要上课,硬是让装病向老师请假。我妈那个人想到一出是一出,特别心血来潮……”
  “她是想你了。”
  “哪里呀,她老对我这不满意那不满意,她说……”
  “走吧走吧。”陈菲娜不耐烦地打断了章小茜。两人往回走,朝着女生宿舍的方向。
  “真讨厌!”陈菲娜把操场上一只飞滾过来险些砸在她身上的篮球踢开。
  “对不起啊!”是斯二强。他向陈菲娜打着抱歉的手势。
  “章小茜是真的生病了吗?”高跳跳看到陈菲娜和章小茜在操场上走,而陈菲娜回到宿舍似乎还是心神不宁,便小心翼翼地问。
  “还好。”陈菲娜模棱两可地回答。
  “跳跳,晚自休我们逃出去到那边的文化馆唱卡拉OK怎么样?”陈菲娜的脸上突然阳光明媚的。
  “行吗?今天要辅导英语的。”高跳跳说。
  “我来辅导你好了。烦不烦呢,整天死坐着,都要坐成人干了。没劲。”
  才过了期中考试,期末大考就已经风声鹤唳了。明年的春节是一月二十二号,一月中旬大考,然后放寒假,算来期末考试离现在还要有两个月的时间,但学校历来的规矩,仿佛只有大考才算一本正经的考试,期中考只是小菜一碟。现在哪个学校不是小考一三五,测验二四六?所以黎明中学的学生,对期中考后的庆祝都是不以为意的,似乎只有大考之后,人才能真正地松上一口气。很多人甚至怕期中考,因为期中考一来,意味着大考即将降临。那种紧张的气氛也是各科老师推波助澜造成的。各科老师都在早自修晚自修布置了相当多的练习题,比赛似的,惟恐落在了别人的后头。学生们可就惨了。
  高跳跳跟着陈菲娜逃掉晚自修去附近的歌厅玩过,给老师点名批评后,就不大敢去了。也奇怪,陈菲娜缺席,老师都不说什么。她又会编谎,一会儿肚子痛啦,一会儿家里有人来啦,老师不管相信不相信,都放她一马,大概她学习成绩好,老师对她就没有什么说的。可高跳跳就不一样了,她没有逃课的资本。
  陈菲娜带高跳跳去的歌厅,是离她们学校最近的一个歌厅,还是陈菲娜在闲逛之中发现的。歌厅在城乡结合部,档次是比较低的。地毯是旧的晴纶的,有着烟蒂的痕迹,音响设备也挺次,唱高音会把话筒都唱破,声音开响了耳朵似乎都要给震掉。但便宜。两个人消费,一晚上五十元,就又能唱又能吃喝。高跳跳跟着陈菲娜去,当然都是陈菲娜买单。
  在冷冰冰的教室里晚自修,时间仿佛无边无际的漫长。但在闹哄哄的歌厅里,三个小时眨眼间就过去了。高跳跳不怎么爱唱歌,不像陈菲娜那样有表演欲,但她喜欢看歌厅里的红男绿女,观察他们的表情。另外,来一杯现磨的热咖啡加一包开心果也可以解解嘴馋。第一次去,玩了一半的时间那样的光景,高跳跳就将发现的情况向陈菲娜作汇报。“菲娜呀,3号桌那个男的,可是眼睛一眨也没眨地盯着你呢!”陈菲娜瞥了一眼说,“噢,那个乡下人呀。”后来又一次去的时候,那男的很兴奋地看着她俩,跳迪斯科时,他也上来,扭着难看的身形,尽往陈菲娜那儿凑。高跳跳故意上前蹦蹦跳跳地挡住他,一边还背着那男的,对陈菲娜做鬼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
  陈菲娜却对那土气的矮个男人的注视饶有兴味。唱得尽兴又扫兴时,陈菲娜便说,什么破地方,以后到市中心去怎么样,跳跳?
  五
  后来,陈菲娜一个人去歌厅的次数就多了起来。她似乎对坐教室越来越不耐烦。即便晚上参加晚自修,也要溜出去好几趟。
  每周一从家里回来时,陈菲娜总是穿上新的衣服,不是ELLE,就是ESPRIT,还有艾格,雅格斯丹之类。女孩子们都穿着臃肿的晴纶棉衣滑雪衫,只有陈菲娜高筒皮靴配黑呢超短裙,中间露着一段光光的小腿。一根大红色的羊绒长围巾,缠绕着长长的脖子。连教英语的毛老师都很欣赏地看她很久,说,陈菲娜,你穿下的那些二手衣服可怎么处理呀,家里要放不下吧。全班同学似乎个个都绷紧了弦,表情像冬天的天空一样忧郁,惟独陈菲娜是个例外。她像棋盘外的一只棋子,不受全局的控制。章小茜叹了一口气说,陈菲娜是在享受生活呀。只有她是战胜现实的强者,而我们统统是现实的奴隶,是学习的奴隶。
  高跳跳觉得陈菲娜也不是像章小茜说的那样简单。陈菲娜有时像大人那样会有心事。考试成绩好,她也不见得有多么高兴。总之她跟女生们太不一样了。半夜上厕所时,高跳跳常常发现睡她上铺的陈菲娜还在挑灯夜读。不是一本厚厚的小说,就是心理学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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