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记面馆-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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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拐杖响了几十来声，门口就出现了一个身着宝蓝色唐庄的老人，一头花白头发双眼却炯炯有神，面色红润身子骨也很硬朗的样子，进来看他们都规矩站着，点点头，然后朝蒋勋说道，
“为师饿了，做一碗开水白菜吧。”
蒋勋颔首，正色道，
“是。”
便几步走出门，做开水白菜去了。
开水白菜听着似乎很简单，你以为是开水煮白菜？要真这样，傅老先生就不吃了。“开水”可不是“白开水”，人家这“开水”是最高档的上汤，用母鸡、母鸭、火腿、干贝、肘子等上料吊制，鲜美无比。只是因为吊得好，汤清亮如水，才叫这么个不起眼的名字。就做这道菜，就得花去好几个小时去了，因为傅老先生爱吃这道菜做早餐，蒋勋也就练得炉火纯青了。
徐振彪心头那个痒痒啊，开水白菜这道菜他也会做，只是会做与做得好那是两码事，他师父都不能做出一道正宗的开水白菜来，所以他很想看看这蒋勋是怎么做的。
傅老先生眼睛一抬，看到徐振彪，一双眼睛跟鹰眼似的刮在他身上，利落的不行，
“新来的？”
徐振彪点点头，
“是。”
傅老先生嗯了一声，
“做道拿手的点心吧，我先吃两口。”
徐振彪惊得手脚都抖了起来了，只有惊没有喜！这傅老先生开口就要他做点心，他可是一点准备都没有的啊！再说了就自己那两把刷子，搁这么多大厨面前，能刷出个什么鸟来？到时候只怕要丢脸丢人了……唉~~~心头虽然这么想着，但他哪敢说出来，带着万分崇拜和敬仰的再看了看这精神的傅老先生，转身就跟着去了外面的厨房。
蒋勋看他出来，指了指那边的冷藏室，说，
“需要什么自己去拿。”
他瞧了瞧身后的休息室，朝徐振彪小声提醒道，
“少油少糖。”
徐振彪眼泪汪汪，感动的都快哭出来了，这蒋勋真是好人！不过这时候没有他感激的时间，他拿起琉璃台上的一个篮子就去冷藏室准备选东西了。
“嘶……”
冷藏室冷得他浑身一个寒战，看着分类明确堆得满满的食材，他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
哇……这火腿别是云南老火腿吧？哇……这牛肉的质量也太好了吧？哇……这鸡该是理县那边的生态鸡吧？看这鸡皮黑的！……
“唔……现在可不是自己猎奇的时候啊徐振彪！！”
自己拿手的点心……嗯我想想啊，少油少糖……还要做的快，嗯……老人家牙口也不怎么好了，我还是做点入口即化的吧……他循着过道一路看过去，眼睛在看到一种食材的时候，脑中灵光一闪，笑了，
“就用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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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勋说的是少油少糖，也就说要有油还要有糖才行，所以他捉摸着要做什么才会油少糖少呢？
徐振彪小时候特别爱徐妈妈熬猪油的时候，因为那一天他能吃到平日里难得吃一次的零食——油渣小煎饼。他还记得自己每次都垫了脚往锅里看，只期望油渣能够快些变得金黄，这样徐妈妈就会把它们都沥了出来，放到一边的筛子里面晾干，虽然油渣拌白糖也好吃，可那东西吃多了腻还不好消化，徐妈妈也舍不得把这么一大筛子的油渣给那么拌白糖浪费了，便想着法儿的把油渣合理利用，用来烧花菜啊烧莴笋啊炒豇豆啊，也就只能用来做菜吃。后来又给尝试加到了面粉里面去做煎饼，结果徐振彪很是喜欢吃，天天嚷着要吃油渣煎饼，后来也就每次熬猪油的油渣都用来做煎饼了。
徐振彪把自己看中的那一大块板油装进篮子里，又去寻了一撮香葱一小碗芝麻，选了一包低筋面粉，还有泡打粉和小苏打，几颗鸡蛋，也就够了。
他抱着篮子出来的时候，蒋勋看他，愣了一下，盯着他篮子的食材。
徐振彪朝他笑笑，便走到一边的厨台去，将篮子里的食材都取出来，那一大块的板油看得蒋勋哭笑不得，你这板油要拿来做什么的？
屋内的几个大师傅都在跟傅老先生说话，几个小徒弟大叔就扒门口偷偷看着，待他们也看见那几样食材后，表情比蒋勋还震惊，这小伙子……是要做什么点心啊居然用的上板油？
徐振彪手上很利落，先啪啪啪几声把几颗鸡蛋打进一个大斗碗里，然后加入糖和少许橄榄油还有少许芝麻，用筷子连发快速搅拌均匀后便先放到了一边，又转身拿过那包低筋面粉倒进一个盆子里，根据他多年来积累的经验和直觉往里加了他觉得最适合口感的泡打粉和小苏打，搅乱均匀后四处看了看，看见面粉筛挂在流理台的柜子上，便取过来放到面粉边上，也不忙着将面粉筛进鸡蛋液，而是转身就去拿那块大家猜测了半天的板油了。
洗净、擦干、切小块。
开火、架锅、下板油。
锅一热起来，板油一出，就转小火开始慢慢的熬，他没打算做太多的油渣煎饼，便只放了一小半的板油进去，没一会儿锅里就滋滋作响，白色的板油熬出了一层清亮的猪油来。
他这边已经将小葱洗干净了，拿过菜刀就唰唰唰的开始切细末儿，眼睛却盯着锅里，怕油渣熬过了头，就不好吃了。
蒋勋手上功夫也没停，但他眼睛看着，见徐振彪手上菜刀哆哆哆的飞快切着，人却看着锅里，又见那切出来的葱花又细又整齐，心头点点头，这小伙子有些能耐。
徐振彪切了葱，擦了擦手就去捞油渣，这油渣捞了还得等它沥干了油，待得油渣凉了油也沥得差不多了，才往里面撒少许花椒面和食盐，抖动盆子让油渣都裹上了后放下，又去拿装面粉的盆子，倒进面粉筛里，细细的筛进先前备好的鸡蛋液里面。
蒋勋给他扔了一个东西过来，定睛一看，是一袋一次性手套，徐振彪朝他感激的笑笑，轻轻说了一声谢谢，便带上手套开始挼面团了。
门上的几个小徒弟大叔看的哎哟那个好奇啊，这什么点心啊做法这么奇特？油渣？难不成是锅盔？不对啊，什么锅盔这么新奇啊？哎哟小伙子你做快些嘛我们这几个大叔看的着急啊！
徐振彪不紧不慢的揉好了面团，然后把油渣呼啦一声全倒了进来，又开始使劲儿的挼，顿时盆子里传来了油渣被压碎的脆脆的响声，没一会儿就全数揉进了面团里，接着又倒葱，跟着揉啊揉，直揉着他们这边几个看的人心肝儿都要碎了，徐振彪才舒了一口气，转身去取平底锅了。
其实随着他后来长大了学了厨艺了，再做这个吃食的时候他都是用烤箱了，只是他想着还是要用锅煎的才是最初的味道，徐妈妈每次手上都拿着他们家那口又重又大的铁锅时，徐振彪就担惊受怕的在一边死死盯着，生害怕锅里面的饼子给颠了出来。
此刻想起当时的情景，他抿唇笑了笑，说来徐妈妈也好久没做过了，现在熬了猪油剩下的油渣他们也都不怎么爱吃了，也就随便拌点白糖尝尝鲜，吃不完就拿了去散给邻居家。
将面团一小团一小团的压扁放在平底锅上，也不加油，就那么端着锅盖着盖子在小火上面转圈，这时候是最花时间的，这么一锅的不停的转圈十多分钟才行，然后还得翻一面，接着转，胳膊酸痛那是自然的了。
他在这边做着，空气中却已经飘出来浓浓的葱油味的饼香，蒋勋嗅了嗅，笑了。
那边门上的小徒弟大叔使劲儿的呼吸着空气中的香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嘟囔，
“不知道有没有我们尝尝的份儿。”
又是十多分钟过去了，徐振彪胳膊都疼的快不是自己的了，看了看饼子的色泽，觉得差不多了，啪一声关了火放下锅子，就开始原地愁眉苦脸的转动胳膊和脖子，蒋勋咳嗽一声提醒他赶紧的装盘，他这边才赶紧找了个盘子来，用筷子将锅里面的饼子一个一个夹了进去。
徐振彪有些紧张，但也很期待，这油渣煎饼也许不会好吃，但真的是自己小时候最美好的回忆，往往就因为最后一个饼子的归属问题，他和他姐能你死我活打了架，虽然最后一定是徐妍赢了，但自己也能得到最后一小块，他能揣在兜里依依不舍的吃一整天去了。
蒋勋和小徒弟大叔们看那盘子里的煎饼，色泽金黄诱人状似桃酥，却不泛油光，能看见满满的深色的油渣碎末儿和绿色的葱花，配着空气中的香味，他们都很坚定，这饼子味道一定不错。
傅老先生早就闻到了空气中飘荡的葱油香味了，所以脸上神情还算轻松，他不讨厌葱油味的点心。
所以当徐振彪端着盘子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傅老先生笑眯眯的脸。
老何伸长了脖子看他做的东西，就跟打探女婿是否是可造之材似的一样激光扫射，他瞧见盘子里做的好像是葱油饼，略微有些皱眉，心道一点都不好看的饼子！！
李炙却很是有些赞赏的看着他，因为他觉得这人能用板油做原材料，看来也是个有想法的！
老谢坐在傅老先生身边不动声色，不是他有什么小心思，而是他压根儿没有心思，他就想着这小子应该有多做几个吧？我老人家年纪在徒弟里面最高，应该能吃一个完整的。
徐振彪很不好意思，他知道自己做的这个上不了台面，根本就是家常小菜里的小零嘴，在这些大厨面前，自己只能丢脸了，不过他觉得自己至少是用心做了的，若是他们觉得不好吃，就把剩下的带回去给老妈老爸尝尝，他们也很久没吃过了，不知道薛大哥要不要吃？
傅老先生看了看摆在自己面前的这盘一点也没有卖相的煎饼，然后伸手拿起一块，闻了闻，没有任何表情，徐振彪却心头一紧，心想我完了……
老先生放嘴里咬了一小口，徐振彪就紧张的抠着自己的衣角都快烂了。
他想，老先生，难吃就别吃了吧？您看您这眉头皱的跟沙皮狗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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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谢眼巴巴的看着傅老先生将手又伸进了盘子里，这已经是他吃的第三块了，老谢眼睛紧紧盯着最后的两块，心想总有一块是自己的吧？
傅老先生咬下一口手上的酥脆的煎饼，开口道，
“小谢。”
“诶？”
老谢眼睛一亮，心道师父总算觉得要给他们尝尝了？
傅老先生看了眼桌子上的茶壶，
“倒茶。”
“……”
徐振彪心头扑通扑通跳着的感觉渐渐淡下来，他看老先生已经吃第三块煎饼了，知道应该还算不错的，他就乖乖站在边上，脸上紧张的神情还是紧张，只是没有了一开始的胆怯。
傅老先生喝下一杯花茶，便不再吃煎饼了，因为他已经饱了，摆摆手，让老谢端了那剩下的两块去，那边门口聚着的小徒弟大叔便一窝蜂的扑了过来了。
老先生抬眼看徐振彪，面上神情还是十分不苟言笑的，只是眼神柔软了许多，问他，
“多大了。”
徐振彪紧张，结结巴巴的说，
“二…二十……”
“嗯。”
傅老先生倒是没想到这小伙子这么年轻，心头又满意了两分，又看人长得端正又老实，便开口问道，
“可要跟着我学？”
徐振彪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那边抢煎饼的几个大叔却已经咳咳咳咳的呛得咳了起来了，他这边才反应过来，惊得眼睛瞪得跟个乒乓球一样圆，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啊！？”
傅老先生说道，
“我看你有些天分，也打算再收最后一个徒弟，你要不要拜我为师？”
老何心头一乐，简直就要跳了起来了，他就说这小子不错嘛！看咱们师父也看上眼儿了！不行不行，我明儿就得叫我闺女过来看看！年纪虽然小了点，但要成了我师弟的话还不都在我眼皮子底下，届时我好好提拔提拔他，未来前途那是无限光明的啊！想罢这些老何脸上的褶子都快叠的能夹死苍蝇了，他走过去脚上往傻愣着的徐振彪小腿上一踢，只听噗通一声，人就惨烈的跪了下去了，
“还不快给师父磕头！”
那边老谢也反应了过来，端着一杯茶过来递给徐振彪，
“来，敬了这杯拜师茶，便算是咱们师父的徒弟了。”
徐振彪眨巴眨巴眼睛低头看手上这杯茶，又抬头看看坐在自己面前这金佛似的傅老先生，心头砰砰砰的跳的都快出来了，兴奋和惊喜冲的他脑容量实在不够消化，但他还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把茶往老人家面前一送，喊道，
“师父请喝茶！”
待得人老先生接过了茶杯，他这边才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礼就成了。
傅老先生很满意，心情也很好，他是想把自己一手的绝活传给年轻人的，只是一辈子了也就手上这四个徒弟还算满意，再想寻一两个吧就是没那个缘分，四个徒弟下面的小徒弟们虽然个啊个的也有些本事，只是都太浮躁了只知道做菜不知道沉下心来去想想川菜每道菜到底是个什么味道，又要怎样去体现去提炼才能更加突出每道菜的味道，说白了也就是只掌握了实在的，没看清个内在的，没有个领悟能力也没个上进心，所以他都看不上眼。
今天这小子着实不错，手脚利落行动快捷之外，做出来的东西也是不错的，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油渣煎饼，但是却更显实在和朴实，若是一般的厨师在自己面前，必定是要做出什么自以为高端上档次的点心来，却根本没有了地气，全是浮华，放在什么达官贵人面前显摆显摆兴许还行，搁他老人家面前，全是垃圾！
用最普通最一般甚至最不入眼的食材，经过简单却精致的烹饪，做出一道朴实无华却滋味鲜美的食物，这才是一个厨师能够踏实下来成为真正的大厨的基本品性。
傅老先生笑着看着眼前自己这个足足小了好几十岁的小徒弟，是个踏实的人。
徐振彪被看的不好意思，挠着头嘿嘿傻笑，老何在他屁股上又踢了一脚，小声提醒说了一句起来，他才傻了吧唧的站起来，朝着这个重量级的师父轻声喊道，
“师父~”
傅老先生点点头，对他说道，
“做菜讲究个用心，沉下来用心，这几天你先帮着他们切菜。”
徐振彪慎重答应道，
“是。”
傅老先生站起身来要往外走，李炙立马扶过老人家的胳膊，老先生边走边对徐振彪说道，
“别小看了切菜，万事开头难，出神入化的刀工和速度能够最好和最快的保留住食材的味道和精华，不同的食材也有不同的切法，同一种食材不同的刀法切出来，做出来的滋味也必定是大不相同的，这方面你可以向你的何师兄请教请教。”
老何拍胸口保障，
“师父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傅老先生走出来看蒋勋已经做好了开水白菜在装盘，便说道，
“送到楼下吧，我吃了就回去了。”
傅老先生这把年纪了，是不掌勺了的，他四个徒弟在烟雨阁做厨师长，他就是总厨师长，每日一早来了看看也就是了，一般都是在这儿吃过了早餐再看看菜单，和四个徒弟商量一下新的菜式，最后再看看仓库和冷藏室里的食材，临近午饭的时候便要回家去了，今天没有什么事，虽然收了一个新徒弟，可是他还要去参加一个会议，便要提前走了。
待得老先生被李炙扶着下了楼了，徐振彪才觉得脚都有些软了，那些小徒弟们大叔分吃了那剩下的两块饼，纷纷过来拍他的肩膀，说上一句，
“小伙子好好干！”
老何拉着人跟块宝似的往自己的厨台走，笑，
“时间还早，咱们一起选材吧，选材也是有很多讲究的~我虽然没有师父精道，但也能勉强指点你一二。”
徐振彪笑，
“谢谢何师兄。”
于是他这第一天去就拜了个大神级别的师父，又学了一上午的选材，切了一下午的菜，不过学的还真不少，他一直都知道刀工的重要性，所以做事的时候特别认真，根据每道菜的不同而切出不同的刀法，虽然有时候会出错，好在四个师兄和小徒弟大叔们都是和蔼的人，时不时的会指点他几句，一下午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