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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醉-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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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斯是麦金农在伦敦大学读书时的同学，也是英国皇家学会的一位植物学家，与麦金农的友情很深。近几年听说他到印度去了，与麦金农失去联系已经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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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醉》第三章（4）
麦金农刚才在屋里躲着，听门外的男人说有詹姆斯的信，心就跳了起来。他本来就对菲丽丝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一直说不清楚。现在听这个有伍斯特口音的男人说她是麦金农太太，心里一下子清亮了。这正是他一直解不开的症结，原来他是想把菲丽丝娶为太太。
他怕菲丽丝否认，所以抢在前面答了话。
那位带伍斯特口音的大鼻子男人自我介绍说：“麦金农先生，请原谅我们的冒昧打扰。我并没有带来詹姆斯先生的书信，但我带来了另一位大人物的命令。”
麦金农闻言吃了一惊，有点慌乱地问：“什么？您说什么？没有詹姆斯的信？那你们是什么人？到底想干什么？”
大鼻子男人见他很紧张，就笑了：“麦金农先生，能让我们进去谈谈吗？”
麦金农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菲丽丝。菲丽丝镇静地说：“二位先生请进吧。”
麦金农也长出了一口气，转身让道。等那两个不速之客进到屋里，被让坐到扶手椅上。他又急着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大鼻子男人从兜里掏出了一封公文，上面盖着火漆封印，放到了桌子上。这才说道：“麦金农先生，我们是沃森特兄弟，是属于东印度公司的茶叶种植园的园主。我们这次来找您，是因为有詹姆斯先生的推荐与英国驻印度总督达尔豪西侯爵的命令，请您去做一件对大英帝国与女王陛下来说，万分重要和紧急的事情。”
麦金农看了一眼桌上的公文，疑惑不解地问：“印度总督的命令？我不认识达尔豪西侯爵，他为什么给我发命令？”
大鼻子沃森特说：“因为您是做这件事情最合适的人选。麦金农先生，您还是先把总督的命令看完，咱们再详细地谈谈具体的方案好吗？”
麦金农半信半疑地拿起那封公文，手有点颤抖地想把火漆封印撕开。但撕了好大一会，牛皮纸的信封太结实，他无法撕烂，就想用牙去咬。
菲丽丝伸手接过来，用餐桌上的刀子把信封割开了，从里面抽出信纸来，交给了麦金农。
麦金农从办公桌上拿起单片眼镜，卡在耳朵后面，把信纸凑到眼前，仔细地读了起来。只见信纸上用爱丁堡出品的公爵牌墨水写着：
大不列颠与爱尔兰联合王国驻印度总督达尔豪西侯爵致英国皇家学会会员、伦敦园艺会副会长麦金农博士
鉴于以下紧急情况，我代表女王陛下向你发布此令：
英国在与中国清朝政府的贸易中，茶叶为英国国民所必需，已经成为最主要的大宗进口产品。而英国生产之纺织品，并非如经济学家所预料的那样，四万万中国人一人一尺布，即可消费全英国之产品。中国乃至贫至穷之国，朝廷腐败，官员贪婪，民众根本无力购买英国之优良日用品。茶叶贸易的逆差，致使我国的白银大量流入中国。
茶叶，养生之佳品；鸦片，致命之毒物。以我国无情之鸦片，换取中国有用之茶叶，仍不足以维护大英帝国的利益。长久之计，只有移种中国茶，彻底断绝中国茶叶的出口之路，才能保证英国所产茶叶占领世界茶叶市场。
根据以往对中国人的研究发现，中国人有一个极其幼稚可笑的弱点，他们往往太自信自大，又喜欢“乐善好施”，把自己极为重要的技术或商业秘密拱手送给邻国或竞争对手，还美其名说是“天朝大国对番邦小国的恩赐”。但他们也有一个特点，就是一旦遭到打击，就会像刺猬一样团缩起来。
中国的茶树与茶树种苗，本来并不难寻找，中国人也并不把茶叶的种植与加工技术作为保密项目来对待。根据以往经验，他们总是把茶叶种植与加工技术的输出当作一件和平友善的举动来炫耀。但鸦片战争之后，这个国家除去迫不得已开放的几个口岸，允许外国人上岸经商之外，通往内地的所有地区均已团缩起来。这样就给我们寻找优良品种的茶树与茶树种子带来了相当大的困难。
所以，找到一位既懂中国风俗又具备植物学知识的专家，就成为了当务之急。根据詹姆斯博士的建议，我们认为你是执行这一伟大而光荣任务的最合适人选。首先，你是一位优秀的植物学家；其次，你在中国生活了三年，会说中国话和懂得中国风土民情；三是你对于红茶与绿茶的看法很有意思，我想这会促使你产生深入研究下去的兴趣。
因此，我代表女王陛下命令你：
你必须从中国盛产茶叶的地区挑选出最好的茶树和茶树种子，然后由你负责将茶树和茶树种子从中国运到加尔各答，再从加尔各答运到喜马拉雅山。你还必须尽一切努力招聘一些有经验的种茶人和茶叶加工者，没有他们，我们将无法发展在喜马拉雅山的茶叶生产。
当然，这后一项任务可能更艰难，但你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去完成它。
大不列颠与爱尔兰联合王国
驻印度总督 达尔豪西侯爵
1848年7月3日
麦金农看完命令，手抖得更厉害了，额头上有汗珠滚落，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菲丽丝不知发生了什么，惊慌地扶住了他，问道：“先生，先生，您怎么啦？哪儿不舒服？”
大鼻子沃森特笑着说：“我想麦金农先生是激动所致。夫人，您不必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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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醉》第三章（5）
矮胖子沃森特也扶了一下倒塌的帽子：“夫人，麦金农先生没有心脏病吧？他买保险了吗？”
麦金农喘息了一阵，把菲丽丝的手拨开，对她笑了一下，然后坐直身体，对沃森特兄弟说：“那么，我如何执行总督的命令呢？”
大鼻子沃森特弹了弹上衣口袋里露出一角的手巾，尽量优雅地说：“这正是我们下面要说的话题，亲爱的麦金农博士，”他打量了一下简陋的房间，说，“我想我们还是换个合适的地方谈话，可能更好一些，您认为呢？”
麦金农问：“您认为什么地方更合适？”
大鼻子沃森特抬起手腕，从裤带跟前的小口袋里掏出一块瑞士造的金怀表，放到眼前看了看：“现在到了喝下午茶的时间，咱们到我的家里，我请您喝正宗东印度公司的伯爵红茶如何？”
三
沃森特兄弟的伍斯特兄弟公司，创立于1751年，是历史最悠久的、拥有英王室供货许可证的持有人之一。沃森特兄弟公司为王室所提供的商品，除了设计花样丰富的精美餐具之外，还制作大量有收藏价值的礼物盘、时钟、小塑像以及水晶玻璃制品。
最让沃森特兄弟得意的是，伍斯特兄弟公司还是控制着世界贸易额三分之一的东印度公司的主要股东。东印度公司从1599年就开始进口中国的茶叶，并且一直是垄断经营。沃森特兄弟接管家族公司大权之后，就斥巨资在印度东北部的阿萨姆邦开辟了茶叶种植园。阿萨姆邦地处喜马拉雅山南麓，气候温和湿润，适宜茶树生长。他们的意图，就是要种出自己的茶叶，与中国的茶叶一争高低。然后利用东印度公司的贸易网络优势，最终把中国茶叶从世界市场上挤出去。
但让他们没有料到的是，同样从中国偷来的茶树苗和茶树种子，种到相同的土壤里之后，生产出来的茶叶却大不一样。更令他们恼火的是，他们花高额薪水聘用的那些印度茶工，制作的茶叶却苦涩不堪，颜色污浊，放不了多久，就会发霉腐烂。当初请他们时，个个都说是在中国拜过名师，学成了技术，谁曾想都是骗子。
不但如此，由于连续向王室提供的茶叶质量太差，结果被英庭供货许可证持有人协会取消了茶叶进口的垄断权。这一打击，使依赖进口中国茶叶而谋取暴利的东印度公司的股东们大为震怒，他们把罪责都推到了沃森特兄弟身上。因为正是由于他们的目光短浅，急功近利，把自己生产的劣质茶叶滥竽充数，蒙骗女王才导致公司丧失了茶叶进口权。
公司董事会连续召开会议，商讨对策，最后形成决议：既然已经丧失了茶叶进口的垄断权，要想保持在这宗贸易上的长远利益，只有尽快移种真正的中国茶叶，而且必须派英国的专家从中国的产茶地去搞。还要招聘一些中国的茶叶工人和制作者，这样才能保证茶叶的移植成功与质量。
鉴于沃森特兄弟是这次风波的始作俑者以及他们对茶叶毕竟有很多的了解，董事会就责成他们去物色到中国的专家。
沃森特兄弟从《泰晤士报》上读到了关于对麦金农红茶理论的批判，眼前一亮，觉得这个人就是他们要找的人。经过仔细地调查，他们对麦金农的了解，某些方面比他自己都清楚。为了使麦金农能够愉快地接受这一艰巨而危险的任务，他们请出了达尔豪西侯爵。
达尔豪西侯爵同时也在伍斯特兄弟的茶叶种植园拥有一些利益，因此当他听说此事，大为赞成。考虑到像麦金农这样的科学家往往有一颗高傲的心，一般的言行是打动不了他们的。只有用祖国的利益和科学研究的诱惑，才能使他们不顾一切艰难险阻，勇往直前地去完成任务。沃森特兄弟请总督以女王的名义书写了这道命令。
沃森特兄弟奔波了近半年，才把一切安排妥当，最后专程又从印度赶回伦敦。从伦敦园艺会打听到麦金农的住址后，不揣冒昧地登门拜访，却扑了个空。看门的弗兰克搔着一头乱发，仔细地盘查了他们许久，确认他们不是上门挑衅的家伙，才把他们领到了麦金农现在的住所。弗兰克担心麦金农骂他多事，送到门口就跑回去了。
麦金农穿好了花格子粗呢外衣，戴了一顶三角帽，准备随沃森特兄弟出门。菲丽丝从办公桌旁拿起他那根从不离手的直头手杖，递给了他。又从餐桌上拿起一个硬盒包装的奶油巧克力，装入他的衣兜里，说：“不能空着手去别人家做客。”最后把他的外衣下摆拽了拽，才轻声说道：“先生，晚餐前您能回来吗？”麦金农回头对她一笑，说：“当然，亲爱的菲丽丝。你别忘了，晚上不是说好了我请你去看莎士比亚的《威尼斯商人》吗？”
矮胖子沃森特说：“麦金农先生，您的夫人真让我嫉妒。”
菲丽丝羞涩地笑了笑，没有说话。她目送麦金农与沃森特兄弟在门前拦了辆马车，坐上去，一直到走得远了，才把门关上，回到了屋子里。
沃森特兄弟在伦敦的家，住在牛津街附近，是一座带花园的三层小楼。因为长期在印度生活，房子里只有一个花匠和一个女佣人管理。
马车在花园门口停下，大鼻子沃森特付了五便士八先令给马车夫。花匠早已经打开了大门，等他们进去。牛津街是伦敦近年发展起来的商业街，各种店铺都在这儿设立，人气渐渐地旺盛。伍斯特兄弟公司在这条街上也有批发商行，专营远东地区的产品，从中国的茶叶、瓷器、丝绸到印度的香料，应有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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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醉》第三章（6）
进了楼下的房间，客厅里的陈设，全是印度风格。孟买出产的手工编织的大花地毯，具有浓郁的东方风情。壁炉旁边，竟然有一座佛龛，里面供奉着在印度处处可见的菩萨神像，香炉里还点着迦蓝香。使麦金农惊奇的是，就在佛龛的对面，有一尊耶稣受难像。
两个截然不同的宗教文化的先驱，在同一间屋子里受着相同的尊敬，让麦金农猜不透主人的信仰了。他是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对于这样的行为不能理解，但他没有多说什么。
房间里还陈列着一些油画肖像，画中的人物身着不同时代的服饰，有着不同的表情。麦金农猜测画中人可能是沃森特兄弟的祖先们。
有一幅画的镜框，引起了麦金农的兴趣。他走近了去看，矮胖子沃森特已经在一边当起了解说员：“看见了吗？麦金农先生。这就是我们家族的荣誉与骄傲。”
麦金农仔细看去，见是一张有点发黄的纸张，上面印有一个圆形徽标，为英国国徽。国徽上端为头盔、帝国王冠与狮子。两边各有三只狮子，金狮像征英格兰，红狮像征苏格兰，竖琴像征爱尔兰。盾徽周围是一条嘉德勋章的蓝色绶带，绶带上用金字写着一句格言：
恶有恶报
国徽下端悬挂着的是一条白色饰带，上面也用金字写着：
上有天帝，我有权利
圆形国徽外面，又是一个大圆，围绕着写了一行字：
英国王室供货许可证持有人协会
圆徽下面的空白处，才写着正文：
兹颁给伍斯特兄弟公司，僅以表彰向王室供货的质量水平和忠诚。
最后面的落款为维多利亚女王的印玺与亲笔签名。
大鼻子沃森特见麦金农端详个没完，就说：“我们家族公司为王室服务已经一百年了，这个许可证是许可证协会新发的。”矮胖子沃森特不满地说：“就是这个扯皮协会，把我们的进口茶叶权给取消了。什么狗屁协会，纯粹是那些贵族和大臣们想捞点油水，想法子挤压我们这些进口公司。就凭这一点，我就坚决拥护宪政派。”
大鼻子沃森特打断他的话，对麦金农说：“麦金农先生，我们先喝茶吧，边喝边聊。”
肥胖的女管家已经把茶具、点心准备好了。麦金农转身入了座，见桌上摆了三明治、薯条和奶油小松饼，还有一些小蛋糕与刚烤好的面包，配有新鲜牛油和虾与紫花水堇。一股香味弥漫开来，惹得麦金农的胃里又在咕咕乱叫。
女管家用一把伍斯特兄弟公司自己烧制的蓝色大茶壶，投了一大把茶叶进去，又拎了一把热水壶，就往茶壶里冲水。然后在几个人面前把茶杯摆好了，稍许，揭开茶壶盖子看了看，就准备往杯子里倒水。
矮胖子沃森特有点炫耀地说：“今天请您尝尝正宗的伯爵红茶。”
女管家在给麦金农倒茶之前，问道：“先生，您要加糖还是牛奶？”
麦金农止住了她，对沃森特兄弟说：“对不起，我能打断一下吗？”
大鼻子沃森特耸了耸肩膀，说：“当然。您请。”
麦金农说：“据我所了解，正宗的中国红茶，并不是这样冲泡的。你们所说的伯爵红茶，是哪国出品的？我在中国生活了三年，从未听说过此种茶叶。”
矮胖子沃森特抢着说：“其实，这就是我们种植园出品的茶叶，为了和中国的红茶竞争，我们要有自己的茶叶品牌，所以就取了个伯爵红茶的名称。”
麦金农愕然：“原来是这样，那我就尝试一下，看看我们自己种植的茶叶到底如何。”
他没让女管家为他加牛奶和糖，就要喝一杯纯正的伯爵红茶。女管家拎起大茶壶，为他倒了一杯。只见玻璃杯里茶叶沫顿时泛起，颜色红得发黑。待茶沫沉淀下去，他端起来尝了一口，立即脸色突变，露出痛苦的模样。
麦金农嘴里噙着茶水，不敢下咽，又无法说话，就站起来向沃森特兄弟示意，要找个地方把茶水吐出来。
矮胖子沃森特不解地问他：“麦金农先生，您怎么啦？您哪儿不舒服，要看医生吗？”
大鼻子沃森特把他拨拉开：“他要吐茶水，快拿痰盂来。”
女管家赶忙把痰盂拿来，让麦金农把茶水吐了。麦金农只觉得满嘴苦涩不堪，急忙拿起一块面包，连黄油也顾不上抹，就囫囵吞枣地咽了下去。又自己倒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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