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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策 彼时大荒 完结-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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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庞统狠狠瞪去,辞什么行!要走便走,别学那些文人装模作样。

            将军,末将此行必定竭尽所能保护公孙公子,将军不用担心。

            庞统抖落着华裾站起身来,我不担心,我担什么心?俗话说祸害遗千年,那公孙策三坟五典八索九丘无不涉猎,为人精明识时务而知进退,就算把他丢到辽军大营里照样活蹦乱跳,我才不担心。

            将军,可有什么话要末将向公孙公子转述?

            蜩螗伏树,哦哑啁哳,这不风之日,似拢起一阵云霓,当头压来,抬眼费力,昏昏欲睡。庞统迈步往庭院深处踱去,他有些累了,他的嗓音被蝉鸣掩去七八分,平虏使劲儿听才得见分明:
            真想看看公孙策穿铠甲战衣的样子啊……

            公孙策本就身薄无力,这一副钢盔战甲往上一挂,简直要将他压垮。
            展昭,我不穿这个行么?

            展昭早已笑得前仰后合,一句整话也说不溜,公、公孙大哥,都说穿上龙袍不像太子,你、你果然是披上战袍不像将军呐,跟只小鸡似的。

            怎么说话的?公孙策松了松勒紧了的领口,他艰难地支起脊梁骨,走走走,硌得我浑身疼。

            这日天气一样燥热,展昭跟着公孙策一直送到城门口,一路上除了一些送行的百姓,什么特别的人也没见着。
            护城河水也似蒸腾,大好晴空下波光粼粼,倒映着环水沿岸上的垂柳行舟,却离那城门下犄角里的一座华轿太远,远到大约谁也没瞧见,任他寂静地伫立远观,遥寄那一份深不见底的牵挂,转身便要假装拿捏得好,若有还无,浅尝辄止。

            公孙策坐在威风凛凛的骏马之上,喉前的红巾,环节如蝶,无风而不飞扬。怀中是纶音圣旨,身后是仪仗大队,声势不可谓不浩大。
            他想环顾,却不堪头上重量,又碍于皇室庄重。
            庞统,你若是不来倒罢了,来了若是给你看到我这个样子,只怕又要给你取笑。

            公孙将军,我们该启程了。
            平虏作揖向展昭告辞,便寸步不离地跟在公孙策身边。

            庞统不知在轿中坐了多久,久到他几乎瞌睡,忽而听到马蹄踏来,才打起精神。

            王爷?
            那声音不是展昭还有谁?

            是展护卫啊。
            庞统自窗格掀起纱帘,抬眼看看。

            王爷,躲在城脚下偷偷摸摸地作甚?

            天干物燥,这里凉快。展护卫,莫不是这也在阁下职权之内?

            没有没有,爱在哪儿纳凉是王爷的自由,卑职又岂敢僭越。展昭故作卑屈实则取笑道,我只是过来跟王爷说一声,公孙大哥已经走远啦。


            7。
            公孙策一行越往北上,越觉寒意,就连平虏也甚是奇怪,这时候不该这么冷。
            公孙策瑟缩着庆幸,亏得是有这介胄深重,还可抵御寒风。

            他们走到双喜镇前,公孙策停下马来,嘴边漾起笑意。那一年那一天,他也是这般身负皇命,来到这个宋辽边陲的小镇,误入一家名叫风月楼的馆子,于是又见包拯。一样人人眼中的风光无限,一样不为人知的心存侥幸,却得到了意外收获。不知这一次,是不是一样那么好运。

            按规矩他们住进了驿站,那个紧紧挨着风月楼的驿站,那个一墙之隔。
            公孙策约莫是累到不行,本想挟缝偷溜到隔壁的力气都被抽走,懒懒地只好洗洗就睡。却始终难眠,总觉得在他周围有无数双眼睛正观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起身寻觅,只寡然觉得冷,却谁也没遇见。
            或是太想念,或是冻坏了脑子,总之,效果都是一样的。

            公孙公子,怎么了?
            平虏跃然眼前,夜深人静见公孙策出来,茫然四顾,以为出了什么事。
            他始终未曾唤他做将军,在他的心里,只有庞统是唯一值得他敬重的将军。想到这里,公孙策木讷的神色开始慢慢鲜活。

            多好,不离不弃。

            没什么,夜不成眠起来走走。
            你一直就在附近?

            是啊。平虏的回答听起来铿锵,像是刀口舔血的人习惯了的语气。保护公子是卑职的责任。

            既然自称卑职那必是官居人下,可口口声声叫他公子,又不知道我大宋何时有了这一官阶?
            平虏是粗人,并不在乎自己话有突兀,公孙策心下清楚,不过是自己又在计较。

            平虏,你还是去休息吧,没什么可保护的,我看这里平静的跟死水似的。
            可他的内心却是期待着什么波澜。

            平虏作揖飞去,不知遁入哪处乱石树林里,身法快得让人看不见,简直快赶上展昭了。
            这样的人,这样的七十二个人,全部臣服于庞统,唯命是从,为他出生入死,眼都不眨。

            庞统,你真是好命。

            由于公孙策下令,随行人员谁也不许离开驿馆,所以风月楼虽说还是同往常一样热闹得很,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但并没有沾到朝廷任何便宜。似乎谁也没有在意这里来了个迎亲大将军,照旧吃饭照旧喝酒,照旧搂过漂亮姑娘想要一亲芳泽照旧被推搡开去。

            春桃姑娘,你们家跑堂的呢?

            春桃眉眼盈盈,他呀,给拐子胡同的老黄狗给咬了腿,残废啦躺着呢。

            那你今个儿这菜味道也不对呐,该不是换厨子了吧?

            是啊,春桃解释,没瞧见今晚夏桑不在这儿么?顶缺儿去啦,厨子也会头疼脑热。

            春桃赔着笑脸往二楼看了看,姑娘们对隔壁住着的大官小吏均是只字不提。喧闹声止于这座楼子,却和左邻右里一点关系都没有,甚至都希望他们能赶快离开。除了那个辽国公主,什么也不要带走。

            只一墙之隔,公孙策却觉得是重山叠水,怎么也到不了。
            他在不在呢?有没有摔成傻子?如果傻了自己能不能治好他?如果没有傻自己要不要拉他回京?
            还是他早就尸骨无存,根本不在?

            公孙公子?
            平虏不知哪里蹿出来,更深露重小心身体。

            公孙策对他颔首。待他再没入林中,公孙策却高声问,你家将军大伤未愈却饮酒,何不见你阻止?

            匿回岗哨的平虏又探出脑袋,公子,下次还是你去吧,可别成了劝酒就行。

            我不去,喝死是他家的事,跟我无关。

            平虏笑得神秘,全然不似平日里耿直不阿,公孙公子,那你又何必问呢?

            其实公孙策早该想到,庞统的手下,无论长相有多么方正刚直,为人都该是和主子如出一辙的不安好心。

            自己和庞统曾一起小酌,决算不上把酒言欢,反而夹枪带棒。
            那日天朗气清,为何会和庞统一起他却记不清。
            俩人在观月楼沽了一壶薄醴,好似所有的绮罗缀玉,莺颠燕狂全与他二人无关。他们谈笑着无关痛痒的琐事,偶尔也要争辩,庞统总是拗不过他,便将这归责于嘴皮子薄的好处。

            我嘴皮儿很薄么?公孙策问。确实总有人拿他的样貌做文章,却未尝计较得这么细致。

            庞统乜斜着眼瞅他,仿佛他说了句多可笑的话。
            通常唇薄之人牙尖嘴利且生性薄情,公孙公子啊,你可不是好东西呀。

            公孙策不假思索当堂反驳,你是好东西?你是个谋权篡位的好东西?

            庞统伸过手来,指腹抵住他的下唇,剑眉颦蹙,你说你是不是牙尖嘴利。

            公孙策躲开他,风马牛地夸起今天天气好晴朗。避开了对座人的眼神,自以为不着痕迹实际错漏百出。

            天晴,出行。
            公孙策花了很大的功夫披甲上马,他知道此刻平虏心里却一定是在忍笑。
            他又停在风月楼门前,看着大门紧闭,不知是否有意。
            无论你是不是在这里,从此我不再一味回忆,纵使今后相隔天下各奔东西,那都是你亲手选择的距离。
            潇洒地打马而去,马嘶声惊醒了楼中晚睡的人。

            平虏近近跟着公孙策,只觉得这人骑术不错,端得是可以和他家将军策马奔腾并驾齐驱一番。

            和亲的公主是辽主的养女,谁都不愿将亲生骨肉送到千里之外,何况当作筹码傀儡。幸好小姑娘长得干净还算对得起大宋国体,公孙策隐隐觉得此行大抵平安。
            平虏却看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她声音洪亮,不似中原女子般娇羞带怯,她眨眨清凉的大眼眸,说,我叫萧雪竹。

            公孙策欠欠身子向公主请安,并不搭话。小公主觉得无趣又躲回轿中百无聊赖,她斜角上望,恰好对上公孙策线条柔和的下颚,大约是觉得好看,于是就一直偷看。
            公孙策不是不知道,而是一旦戳穿的话一是开罪了公主叫她好生尴尬,二是早已习以为常,并不太介怀。
            可是平虏介怀,他不是冷眼旁观就是生生将萧雪竹给瞪得缩回头去。

            回途的时候,公孙策决定绕行,路途并不更远,只是可以避开再宿双喜镇。毕竟是个不可触及的旧痂,能免则免。
            小公主却对于要绕行表示不满,她说她想早日到达京城,她听说那里的地上是铺满了黄金的。
            公孙策在那儿笑容僵硬地问,你们那儿都是这么传说的么?这就是你们辽人非要打进中原的理由么?

            萧雪竹璀然的眼睛一下子黯淡而嘲讽,那是他们失败了,否则我也不会以这样的方式进入你们中土。

            嗜战而嚣张。公孙策了然了此人的心性。
            难怪平虏最是对她心怀戒备,原来好战分子之间是有所感应的。

            萧雪竹的要求并没有得到满足,公孙策依旧改道,来到童牛集。此处驿馆简陋,连公孙策和平虏都颇有微辞,可小公主却没抱怨,只说走远了,耽误了时辰。
            若是平常,公孙策一定以为那是姑娘家的待嫁心情,可这桩婚事他实在看不出有何道理让这小公主这样着急。战场宿敌加政治婚姻,他以为她是个不平常的女子,定不是为了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而远走他乡。如今看来,自己大约是错了。
            童牛集地处偏僻,一到夜里就显得荒凉,萧雪竹却似享受,站在窗口,狂风乱发。


            ………8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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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小公主不喜欢坐轿子,公孙策知道,但他却不给她马骑。
            因为没有马了。他如是说。

            萧雪竹说那我要你的马,反正我看你这软手软脚的更适合坐轿子。

            公孙策分明听见仪仗队里有人偷笑,回过头却任谁都是一脸正色,竟显得他在恼羞成怒似的。

            萧雪竹觉得这个看来文弱秀气的男子实则态度强硬,软硬不吃。因为她还坐在轿中,且平虏驭马与之并驾,以至她一抬眼就可以见到他。
            她并不想见他,她更愿意去看公孙策,这个人柔和而坚韧,不单是样子好看,他身上有着她所未见过的平静。
            于是她好奇,好奇怎样可以让这样一个人动怒,她就抢他的马鞭。
            身轻如燕,点足而跃,像一抹春红掠过,缭乱了众人的双眼。公孙策的手里已是空空,徒留一道血痕,火辣辣的疼。

            小姑娘站在马前,扬了扬手里的鞭子,笑得得意洋洋。
            小白脸将军,方才我手里若是有把刀,你早就回老家了。

            公孙策看着手心里的猩红狰狞,突然开始不安,这个小姑娘太过危险,超过自己的预料。

            还给我。公孙策不理她挑衅,换了另一只手伸去要鞭子。

            嘁,萧雪竹不屑道,肤白如玉十指青葱,倒把本公主给比下去了,呐,接着。说着便将马鞭扬手一甩。
            萧雪竹有着北方人豪迈的性格,什么笑不露齿从来不适用,她大笑的模样让人觉得很酣畅。
            除了公孙策和平虏。
            平虏一直在回忆自己曾几何时在哪里见过她,奈何记忆朦胧,依稀不明。

            他们停在河边歇脚,公孙策牵着追风马饮水,萧雪竹跟在后头,蹑手蹑脚。
            公孙策回头看她的时候,她正嘻嘻冲自己乐,嗯,和二妞很神似。
            一板一眼道,公主还是呆在轿中为妥。

            萧雪竹摇摇头,伸出手掌,赫然一枚精巧的凝脂白玉瓶。
            小白脸将军,这个给你,上好的金疮药,伤口马上就能好。

            公孙策狐疑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好意,一时也不记得去接。萧雪竹毫不避嫌一把抓过他的手,将瓶子塞去,傻笑着跑了。

            怪哉。女人都是这般反复无常么?怎么一日日的总是不同的嘴脸,一会儿乖戾阴沉,一会儿又单纯无辜。
            像极某人。

            一行人再度上路,公孙策抖落着缰绳的样子本该是好看的,但是身上重量碍事,看起来就有些滑稽。他们南下的路上平静得骇人,不过公孙策却隐隐预感真正骇人的事还远在后头。

            繁花似锦汴京城,八月桂子香袭人。
            马队就是踏着桂花落瓣进的城,碾碎的香气溢满了整条官道,竟叫人有些透不过气。按两国邦交的规矩,和亲的公主与随行奴仆必先暂住行宫等候召见,而公孙策连夜将萧雪竹护送到行宫后便立时入宫面圣,禀报情况。

            回到自家简陋的院落里,展昭在,庞统也在。
            展昭和庞统坐在一张桌子上,在喝酒。
            公孙策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他看看左边的展昭,又看看右边的庞统,有点想明白了。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同桌吃饭同榻而卧,其实什么也算不上。展昭在对他笑,眼波璀如繁星;庞统也在对他笑,笑掉了他一身的鸡皮疙瘩。

            庞统温柔道,回来了?

            公孙策羞答答地嗯了一声。

            平虏感到背后一阵恶寒,而眼前的展昭握杯之手搁在半空中,生生给冻僵了。于是挺身而出,大声道,素闻展护卫功夫了得少年英才,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讨教一番?平虏说着就扬刀,薄刃闪青锋,龙吟虎啸一时发。
            展昭正是瞠目,这一声叫板简直有如给他解围,兴奋得雀跃而起拔剑出鞘,紫电青霜,直指平虏。

            两大高手棋逢对手一时纠缠在一起,打得不可开交。平虏冲至展昭面前,刀身横架,划出一道淬烈银虹,眼看就要逼至展昭项间。展昭方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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