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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残阳铺水中-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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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有声音说:“太可怕了!”又一个说:“就是,我总能听到有脚步声在寝室里走来走去,不肯离去。”另一个说:“一闭眼,就看见宋晓小在院子里太阳暴晒、苍蝇乱飞的惨状,太可怕了!”

  我说:“好了,不要议论了,那只不过是你们的幻觉和心理作用,都回去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这时生活委员粱静有些黯然神伤、欲言又止地说:“王老师,我……我那天早上说了慌。你问我那天夜里宋晓小回来没有,其实她……”

  其他女生也说:“我们对不起宋晓小,我们只是想出出气,没想到却害死了她……这几天我们一直处在恐惧、忏悔当中,我们一闭眼,宋晓小就会来到我床位,阴森地微笑……”。

  我无比吃惊地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天晚上,宋晓小在公园碰到我和草草之后,玩到很晚才回学校。那时寝楼已熄灯很久,宋晓小就站在漆黑一团里一遍遍敲着寝室的门。其他女生早已不约而同地想整整宋晓小,只当充耳不闻。黑暗中梁静偷偷起来把一个满灌开水的开水瓶抵在门后,轻轻拉开了门栓,又溜回床上。门外的宋晓小自然等得恼火,一脚踹开了门,后头的开水瓶顿时就爆裂了,水珠四溅,烫的宋晓小惊呼乱叫。其他女生就借机大骂。梁静则故意从床上跳起尖叫着,哎呀!我的开水瓶呀,宋晓小你得赔我,这可是我新买的!宋晓小自然知道是她故意捣鬼来害自己,也就毫不势弱。梁静就喊姐妹们,上啊!整寝室女生们一拥而上,趁着黑暗你一拳我一脚,把平日的怨气都撒在了她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伴随她们入梦的啜泣之声消失了,没人去关心……

  这就是女生们述说那个夜晚所发生的一切了。

  我有些震惊又有些疑惑,宋晓小的死就这么简单?我一时无法责备这群女孩子们,这似乎并不能简单地把怨言归结到她们头上。宋晓小的死或许并不偶然,她就如大雪积压下的那条树枝,积重难返,而她们那晚所做的,只不过是不堪重负之后压断它的最后一朵雪花而已。

  最后管理员破例准许她们在寝室里点几支蜡烛睡觉,才算把她们安顿好。

  我在床上只囫囵地矇眬了一会,天就大亮了。

  前门大厅里宋家的大批人马已经撤走了,只留下宋晓小的母亲和姑姑作为留守者。她们头发蓬乱、衣服污秽地瑟缩在大厅一角,闭目摆着一副似睡非睡而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倦怠、悲悯、冰冷的姿态。

  清晨的温度较低,使这两个女人显的很单薄,瑟瑟发抖。几个女老师见她们身体疲惫的利害,就劝她们到值班室休息,还让几个女学生上前扶她们一把,宋晓小姑姑根本不领情:“少套近乎,花生里的害虫——假充好仁(人)!”

  宋晓小母亲一把推开那几个女生说:“我不要你们假仁假义,,你们一日不给个说法,我们就在这守一天不走,大不了我也死在这里,我们娘俩一块儿升天,死也要讨个公道!”她越说越激动,面色苍白、嘴唇翕动、大声嚎啕:“天理何在啊,我女儿死的好惨……”

  那个高亢的女高音啊字还没啊出来,就眼珠白瞪,昏了过去。我们当下陡然傻眼了,几个女老师又是掐人中又是掰手指,结果毫无效果。最后只能叫了救护车拉到医院抢救,医生诊断是过分疲惫外加伤肝动气激动所致,须住院输水静息。

  我们还要赶回去上课,就留下宋晓小的姑姑在那里照顾她。

  我们回到学校经过大厅绕过那口用凳子支撑得高高的黑漆棺材时,感到一种重负突然压得我们矮下来,扁下来。宋家没一人在场,几个学生正在打扫地上的纸灰和碎屑。从棺材的缝隙里不断涌出一股股腐尸气息,淹没了这校园里的书香和蓬勃之气。

  我推开小会议室的门,迎面扑来的是一股刺鼻的烟味,呛的我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一时举坐皆惊地把目光投向我,你看他们的双眼,哀伤和恐慌之状如同一群惊弓之鸟。

  我坐下来,说:“那女人没事的,让医生加加油修理修理,辛许还能很快回来继续斗争。”他们得到了他们所希望的答案之后,就没人理我了,我就坐在那里听他们大发议论,听着听着就感到很困,两眼皮一合,想掰都掰不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被一阵喧哗声惊醒了,我痛苦地揉着僵硬的眼皮,正看见米校长大手一挥对众人说:“快,快,都下楼去挡住他们,再经不起他们这么折腾!”

  大家一窝蜂出了小会议室下楼去了。米校长凶相十足地揩着额上和脖子上的汗,骂了句十恶不赦的粗,从我身边跨过去,我感到一阵风掠过,凉爽的令人心头颤然。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从窗户往楼下看,就见宋长河那帮人又抬了副担架,上面躺着的正是还架着吊针瓶的宋晓小母亲,这帮红脸汉又要故伎重演,把这个女人往米校长办公室里抬。我心里骂着这群家伙真是蛮不讲理、欺打骗赖,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我以为这烟雾弥漫的屋里只剩我一个人,意欲转身下楼之间,忽然有一只手出其不意地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吓得我尖叫一声。慌乱地回身见宋副孤零零地站在我身后,吐着烟圈脸上微笑着,我被这笑吓住了,不明白现在还有什么可以让他这么自然地舒颜一笑呢?他那张阴暗的脸皮下仿佛藏着很多东西,而我又不能用手或其他东西撕破那张脸皮,揭开看个水落石出。我说:“你笑什么?”此言一出连我自己听着都像审问的语气,而他却转身很悠闲似地一张张拍着整齐的椅子,最后又转身拍到我肩上,望着我说:“小王啊,好戏还在后头呢!”

  宋家男女手上都举着用硬纸板做的标语牌,上面用毛笔赫然涂着:天理昭昭,公道何存!黑心学校,师德冺没!无助少女惨死明泉湖!还我女儿,誓死讨个说法!在大厅前排开。

  而校长办公室不大的空间里也挤满了宋家的人,宋晓小的母亲被连人带担架放在了米校长那张宽大豪华的办公桌上,女人弄的衣衫污秽,半死不活地躺在那里像搁在那儿的一床旧棉褥。米校长见此一幕,火冒三丈,只恨这屋子只有丈余高辜负了这三丈的喷薄火气,他指着宋长河的鼻子说:“宋长河,你真应该一头撞在墙上,撞得清醒些,找个旮旯大哭一场反思反思,而不是在这儿大搅大闹、瞒天要价,趁洪水摸鱼,发不义之财!像你们如此为人父母,空前绝后、天下独绝!我明确地告诉你,我们学校不是一块肥肉,我们也是铁锅底当大锣敲——要饭的过活!20万,抢呀还得一会儿时间呢!你当学校是什么地方?我只一个电话,警察马上就到,扰乱教学秩序、校园安全的危险因素,统统铐起来!”

  宋长河就冷笑说:“报吧,报吧,老子正愁场面冷清,再来一群正凑热闹呢!”

  陈副也上前不温不软地说:“有话说话,有理论理,无理寸步难行,不能动不动就把人往办公室里抬呀,这儿人多嘴杂,不清静,对你老婆的病也没好处,还是抬回去养养神好的快。你退一步,我们退一步,大家都退一步,心平气和地把事解决了,何乐而不为呢?”

  陈副说话的时候脸上笑容可掬,宋长河却黑着脸呸地一声唾沫星子就溅他一脸,宋副陡然僵巴了笑脸,欲大发雷霆,然而综观此种情况,他只能勉为其难地把那要发的雷霆收了回去,用手轻轻抹抹脸了事。

  宋长河接着愤慨万分地说:“你们别他妈的老虎脖子上挂念珠——假装慈悲,老子就要闹,就要把事闹大闹个底朝天才好,事小没人管,事大了自然有人出来收摊子!”

  米校长办公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使争论的人群顿时安静起来,一齐注视着电话机,米校长板着脸置若罔闻,其他人也没一个人去接的意思。

  桌子上躺着的那个女人听见电话响,也开始拖着长腔呻吟起来,听起来使人无奈而烦躁。

  当电话第二次响起的时候,米校长抓起电话就冲那边吼:“对不起,米长新不在!”就挂了线。不到半分钟,电话又响了起来,米校长愣了一下,然后环顾身后目光落到宋副身上。这时那女人的呻吟声更加有声有色花腔十足了。

  宋副无声地走过去抓起话筒彬彬有礼地说:“喂,你好!啊……是李局长呀……是,是……好好……”,宋副由一脸的卑颜媚笑,到一脸呆滞麻木,再到一脸诚惶诚恐,不住地对着话筒点头。一放下电话,宋副就把目光一直盯在米校长脸上,不愿拔开,看得米校长一脸苍白:“出什么事了?”

  宋副就说:“坏事了!一把扯过米校长一阵低咕。虽然声音很小,但旁边的我们几个老师都听的清楚,他说:刚才李局长来电话,说今天早晨宋长河一帮人拦了省调研工作组来我县的车队,工作组的省领导找到王县长了解关于宋晓小事件,而王县长却对此一无所知,说底下没有向他汇报,省领导就把王县长批评了一顿,责令其调查清楚,尽快作出妥善处置;王县长很生气就叫来李局长很很地把他骂了一顿,刚才李局长在电话里火烧火燎地是要骂你的,结果我桃代李缰,给你当了一回盾牌。李局长说了,一会儿王县长和他亲自到学校来了解情况,最重要地是随行得还有省报市报的记者,叮嘱我们要把屁股擦干净,不要把场面搞得太难看,打王县长的脸。”

  陈副也说:“早晨我老婆上街买菜,就见他们举着标语牌满街示威*。”

  米校长说:“这群疯狗,见着什么都想咬一口!”

  然后又环顾这整个校园,嘈杂纷争、乱象四起,凡此种种使他一下子丧失了收拾残局的雄心壮志。

  他一看到宋长河感觉头都馊了,但是他还是无可奈何地对他说:“宋长河,我们学校方面都商量了,这样耗着也不是办法,你的条件我们都答应了,但是你必须马上把你女儿的棺柩运回家,还有你老婆也抬出办公室,你的人在20分钟内必须撤退这里,并保证此事一次性了解,以后永不再纠缠扯皮!”

  宋长河就看着米校长,那模样仿佛米校长是个长得很排场的女人,他说:“米校长,我和你打这么几天的交道,真的很难搞清你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我们一帮粗人可没你那一肚子酸臭水,我们小老百姓只认死理只讲实在,你一手拿钱来,我们一蹬腿走人,见钱说话,到现在我也不顾什么脸面不脸面了,钱就是硬道理!”

  米校长说:“我们现在学校经费很紧张,一时半会拿那么多钱出来,十分困难,这样我们可以打一张欠条给你,然后等学校宽裕的时候再一笔一笔划给你!”

  宋长河笑的足够讽刺意味:“米校长,你又要使什么花招,我们老百姓就目光短浅,见钱眼开!再说你米长新能欠张三欠李四的钱,可你欠过死人的钱没?我女儿的命没了,这些是我女儿的命钱,一条命呀,你们还有什么拖三阻四讨价还价的?”

  米校长已经是满头大汗了:“这样,你现在只要把一切撤离干净,我们再给你追加两万,怎么样?”

  宋长和说:“红嘴白牙说得再好听,都是空话!要打发我们走,世界上的空头支票怎么会少了你这一张?再说,今天运棺恐怕不行,今个日子不吉利,贸然出棺,要是犯了神冲了刹要出大事的,我已经够倒血霉得了,你不怕我还怕呢!”

  米校长一时指着宋长河气得面无人色:“宋长河,你他妈真是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打不湿拎不干的货!”

  然后长叹一口气,看来事情发展得让人难以预料和控制,他现在所能做到的只能是通知每个老师,看好自己的学生,照常上课,在常规教学上不能节外生枝,竭力从表面上维护一个安定团结、生机勃勃的假象。我躲在自己班里守住学生,布置了一道作文题,要求他们就宋晓小的死写一篇反思性的短文,以达到发人深思、引人自省、防微杜渐的目的。我就在走道上来回徜徉着,看他们哗啦啦地翻书,心无旁骛地书写,他们此时也应该都是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了。

《一道残阳铺水中》二
(2)

  坐在我美丽、可爱的草草面前,心里像塞了蜜糖,充满了虚荣的满足和甜蜜。草草却瞪了双眼,把一张好看的脸扭曲成奇怪的模样。我故意装没看见,她便飞过来一本作业簿砸在我头上,全不顾办公室里众目睽睽。我拾起那作业本,上面写着王艮鑫的名字。草草说:“你看看,挺用功的一个学生,变成这样,一塌糊涂!”翻开作业本,里面的字迹就如一群少林和尚在练武功,满纸飞跃腾挪,绝妙的让你一脸茫然。

  草草说:“都是你们班那个宋晓小惹的祸,也该好好管管!”

  我笑,说:“现在的学生可以用管这个字吗?管的年代一去不复返。现在倒过来了,学生要管老师了!”

  “像宋晓小这样的学生不管管怎么能行?成天和一群男孩子鬼混在一起,交什么男朋友,还一群一群的围绕她转,时间一长,这些男孩子为宋晓小就常起矛盾和摩擦,不就有一次吗,有两个男生为了她要在操场上决斗,还纠集两帮子人群殴,不是学校发现的早,后果不堪设想。”

  我说:“我正为此事着急呢!”

  草草说:“这样的学生是典型的问题学生,你要好好引导,注意方式和策略。”

  我说;“是呀,老师这碗饭不好吃啊,都说医者父母心,其实师者如斯,一边要顾学生,一边要成绩,一边要传道授业,一边要苦口婆心,前后夹击,一不留神就要误人子弟。干什么不好,偏摊上这一行!”

  草草把手托在腮上,莞尔一笑,把个若大办公室笑得蓬荜生辉:“怎么有点要看破红尘的味道了?”

  我故意很深情地看着她的眼睛:“世界上只要有你,我就不会看破红尘,你是我的空气,没有你我就不能呼吸……”

  还没等我说完,草草就嗔怒相加地噘了嘴,之后又十足没良心地笑,说:“做梦娶媳妇——想得美!”

  我说:“但愿梦想成真!又怪腔夸张唱道:”你要是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我……”草草便又飞过一本作业本砸在我头上:“等吧,排队到下辈子,努力努力兴许还可以考虑。”

  看见她款款步去的倩影,忽然心就拼命加速度地跳个不止,感觉这个学校里只要还有她李草草在,我的生活就还有个奔头!

  既然接了这个班,就依然要一如既往、全心全意地用今天去重复昨天的故事。我布置下去星期二上午开一次家长会,并强调这次家长不到会的同学,扣除二学分,对年末品优有影响。

  虽然如此郑重其事地强调,但是星期二上午的家长会还是颇为清冷,来的家长不到三分之二,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我粗略地总结了一下原因,三河中学位于县城与乡村结合部,生源大部分来自乡下,而现在农村几乎青壮年男女倾巢出动外出务工,剩下老弱小幼留守空巢,那么家长会清冷也就很自然了。弄清这个问题后,对管好这个班一时无法乐观起来。

  直到家长会结束,也没看见宋晓小家长的影子。我把她再次叫到咨询室,有了上次的经验,一开始我就极力营造一种宽慰、和谐的氛围。我泡里一杯茶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顺手拉了一把椅子撂在她旁边,就很随和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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